表白小师叔被拒后,我尴尬症犯了

我有尴尬症。
表白被小师叔拒绝后,我尴尬发作,连夜下山历练。
一不小心在人间把自己摔失忆了。
我记得所有人,唯独忘记了小师叔。
因为,真的太尴尬了!

-1-
溜出行云山后,我失足掉到了凡间。
不小心摔到了脑子,在凡间一待就是十年。
没傻。
饿了知道吃饭,下雨知道往家跑。
就是失忆了。
我记得我是仙山弟子,自己的师父前些年飞升了。
记得照顾我的大师兄,近年入门,娇小可爱的小师妹。
甚至记得看门的大黑,出门时答应给它带人间的酱骨头。
但唯独想不起一个人。
那是一个不可名状之人,一想就会头疼。
因为一去想,我就忍不住捂着脸尴尬撞墙。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内心深处的潜意识告诉我。
别想了,好尴尬啊!

-2-
人间的生活很平淡。
平淡到我慢慢静下心来修炼,Ṭũₚ甚至找了个和我双修的。
捡到常廷那日,是个雨天。
天色渐晚,淅淅沥沥的江南雨又连绵起来。
他没撑伞,呆呆站在墙边。
墙上的花藤遮不住雨,他只能垂着头。
我猜他是个傻子。
看见长什么样子后,见色起意上前搭讪。
「小郎君没有伞吗?」
他迟钝地低头看我,双眼泛着诡异的红。
那双眼睛应该是很漂亮的,现在好像有些聚焦不起来。
我突感一阵恶寒,有些后悔。
「原是个瞎子……」
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我心虚地抱怨。
正要挪走,却听见他嗓音沙哑地开口。
「姑娘,可否讨口水喝。」
雨更大了。

-3-
常廷不傻,但确实是个瞎子。
看不见好啊!
看不见就不知道,我见色起意时笑得多猥琐。
与一个瞎子相处,人都松快许多。
我找郎中给他看了眼睛。
他的眼睛渐渐褪去骇人的红色,可还是看不见。
我开了个茶馆。
便留他在铺子里弹琴,没事儿就杵在那给我养眼。
他琴技高超,为我招揽了不少文人雅客。
开茶馆的第五年,我的茶馆在南安城小有名气。
邻居王大娘要给我介绍相公。
是个金盆洗手的戏子,生得一副好模样。
还很有钱。
愿意把隔壁的铺子买了送我,给我扩张茶馆。
「雨微啊,你也不小了。」
「这人虽然是个戏子,但模样条件也很不错。」
「咱就别挑拣了!」
这桩姻缘确实门当户对。
毕竟除了戏子,谁愿意娶个抛头露面,脸上带着疤,还年纪不小的女子?
我抚摸了一下脸上的疤痕。
那是当年摔下来后留下的,从鼻梁爬到左脸的疤。
倒不是治不好,只是没必要。
有这条疤,还能为我避免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雨微……」
常廷扶着栏杆,试探着往这边挪动。
近年找了几位琴师,常廷只需在开关门时弹奏一曲。
怕他无聊,楼上常年留着给他听书的座。
这楼阁上做装饰的诗,也是他无聊时所写。
将人扶过来坐下,他摸索着抓住我的手。
「怎么下楼了?」
常廷松了口气。
「没听见你的声音,我担心。」
王大娘热切地打了个招呼,又满眼期待地望着我。
「雨微你到底怎么想的,那边就看你的意思呢!」
常廷无言,抓着我的手一直没松。
我有些无奈,拍拍他的手将一块糕点塞他手里。
「大娘替我回绝了吧。」
「就说我早年丧夫,早已绝心再不嫁人。」
王大娘遗憾地叹息一声,起身欲走。
临了又想起什么。
她神神秘秘地看了常廷一眼,招手让我过去。
「雨微丫头,你可不能犯傻啊!」
「这常廷公子不是普通人,咱这种高攀不起的!」
「那话本里姑娘救的权贵,可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王大娘一脸语重心长,搞得我都无奈了。
只能也压低声音回道:「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王大娘拍了拍我的手,转脸又爽快地笑着。
「那我不打扰了!」
「雨微丫头、常廷公子,我回去给孩子做饭了啊!」

-4-
常廷说他是个孤儿。
前些年家乡发大水,全村都死光了。
只有他,颠沛流离好几年,还因为遇到土匪瞎了眼。
那个地方,前几年确实遭了水灾。
他的才学,也可以解释为早年家里富硕,有闲钱读书。
若不是眼盲,恐怕还能考取功名。
至于王大娘说他不简单。
也是因为前年,他被京城来的官二代看上,对他动手动脚。
官二代当天就被揍了。
放下狠话,说要把茶楼烧了。
第二天,却被他亲娘押着来道歉。
我使了些手段。
下山历练,尽量不干预凡人的生活。
欺负到我头上,就不能算干预了。

-5-
「池雨微!」
人未至,声先闻。
卢佑樘着青衫,踩着四方步进门。
一双丹凤眼,嬉笑怒骂皆有神。
被亲爹找回来后,他的笑总算有了几分真切。
「哟,卢公子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他阴沉沉地笑着,掀起衣摆坐下。
脊背如竹,岿然不折。
折扇点了点杯子。
「自然是来喝酒的。」
在茶馆里喝酒,他是来找茬的。
我叫人拿了坛陈年好酒,给他斟满。
卢佑樘一口闷下,被呛得直咳嗽。
他嗔怒地瞪了我一眼。
「昨日让人提亲,你为何不应?」
「别和我说你为夫守丧!我可不信!」
我将杯子倒满,自顾自喝了一口。
正想着怎么应付,他却突然收了声。
「……因为常廷。」
「是吗?」
表面上云淡风轻,攥着空杯的手却指节发白。
我转了转杯子,忽然有了主意。
「唉,我没唬你,我确实有位心上人。」
「他救了我两次,一次是相遇,一次却阴阳两隔。」
「他说要开个茶楼,却在来南安时……」
我点到为止。
抚摸着脸上的伤,又侧过身假装拭泪。
就算他愿意娶寡妇,但他拿什么跟死人争。
卢佑樘有些意外,我这个悍妇居然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见我哭了,瞬间无措起来。
「雨微,我……是我唐突了!」
「但我要去京都了,你可愿随我同去?」
「你独身一人又带个瞎子,作为……朋友,我也不放心啊!」
卢佑樘还是失魂落魄地走了。
若是个普通女子,拒绝太傅之子的好意确实可惜。
但我是修仙的,可牛了!

-6-
我拿常廷是真没办法。
本就沉默寡言。
生起气来不爱说话,我一忙也发现不了。
拿着热好的吃食,我敲了敲他的房门。
没人应声,我直接推开门。
屏风后烛火已灭。
我摸索着走到他床边,想把人揪起来吃饭。
一摸被褥,却是空空如也。
走到浴桶旁,水凉了却也不见人。
水面上摸不到人,我的心也凉凉的。
拽着袖子往水里薅,摸到的东西也凉凉的。
哗啦!
一阵水声后,常廷面对着我坐了起来。
桌上的烛光微弱,隐隐约约看得见他结实的肌肉。
我的眼睛亮了亮,将脑补的谋杀案抛到九霄云外。
那双无神的眼睛,似乎在看我。
「活着啊,吓我一跳。」
「起来吃饭。」
转身想走,却被他从身后抱住。
潮湿温热的身体贴在身后,我动弹不得。
「冷。」
我尴尬地笑着,推他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冷就去穿衣服,我又不是棉衣。」
我挣扎了一下,他却抱得更紧。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长叹一声,我放弃挣扎。
「想问什么,说吧。」
常廷声音沙哑,还真敢问。
「你,喜欢我吗?」
好小子!
问题有点犀利了!
一瞬间的沉默后,常廷松开手又滑到了水里。
我哭笑不得,又伸手把要死不活的常廷捞起来。
「我不回复,你就淹死自己吗?」
常廷又不说话了。
抬手将屏风上的毛巾取下,我将他的头发捞出来擦干。
「你要想清楚,现在的你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
此世仙凡割裂,而凡人的寿命不过须臾。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
他摸索着抓住我的手,将脸放在了掌心。
微微抬头,固执地问。
「你喜欢我吗?」
那双素来冷淡的眼,此刻盛满了期待。
「常廷……」
「我非常人,最多……可伴你白头。」
我总不愿去想那时候的事。
所以,在常廷如此询问下,无法狠下心来。
左右不过百年,许他白头又何妨。

-7-
「所以现在是喜欢我的,对吗?」
常廷突然起身,我着急忙慌地抬头,防止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不知道他到底在纠结个什么?
明明是他表白,为什么要我说出口?
太尴尬了呀!
没等我回应,常廷的手便抚在了我脖子上。
只见他眼中带着雾气,冰凉的唇瓣落在了脸颊、嘴角、脖颈。
哗啦!
又是一阵水声。
我坐在浴桶里,被凉水激得打冷颤。
下意识地往常廷的身上靠。
他的脸离我不过半尺。
稀碎的发丝垂下,像一只发狂的兽。
我心如擂鼓。
想推开他,摸着他的胸膛却不好意思下手。
常廷将我的手放在心口,胸腔里的心脏在疯狂鼓动。
「我心悦你,你可知道?」
「既然不讨厌,我想知道你喜不喜欢……」
说着,一只手便缓缓从水中探入。
……
「雨微……」
「……喜欢旁人……」
「别……离开……」
听不清梦中呢喃细语,我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8-
我时常鄙夷,自己是个嘴硬、心软、身体老实的。
这一夜没睡好,晨起却神清气爽。
常廷是个双修的好苗子。
要是往修仙路上靠一靠,必是个长寿的。
我琢磨着,过几年挣够钱就带他隐居去。
若让旁人发现我容貌不老,那可就麻烦了。
那晚以后,常廷变得极其讨嫌。
正忙着呢。
还特地跑来拽拽我的手,借着擦汗摸摸我的脸。
但凡让他晓得,卢佑樘哪天来喝茶。
他又要满脸被始乱终弃似的,琴都弹得幽怨三分。
好在,生气再也不会憋着。
晚上总是要用点力气,发泄出来。
真搞不懂,我一个丑女有什么好稀奇的。
不过是个有点钱的丑女罢了。

-9-
「嚯!」
「师姐你商业奇才啊!」
眼前姿容娇美,却穿得满身英气的是我的小师妹。
在大街上遇到,顺道带她去吃了顿饱饭。
她一手拿着刚打包的猪肘子,一手拿着烤鸡腿。
我有些感慨。
「门中竟落魄至此,华弦你怎么饿成这样?」
华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办法嘛,我游历经费花完了又不想回去,只能……」
「不过!师姐我居然找到你了!你都不知道,这三百年没你我过得有多苦!」
「你收拾收拾,咱明早启程回家!」
我脚步一停,华弦还吭哧吭哧地吃着鸡腿。
「三百年?」
她的嘴里包着鸡腿,看着我确信地点头。
「对啊,差不多三百一十年,话说师姐你为啥一直没回去啊?」
「小师叔的引魂钟敲了两百多年,一点动静都没有。」
「呜呜呜我还以为你真死了!」
撸完鸡腿,华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而我,有些迟钝地开口。
「小师叔?」
……
小师妹拉着我,聊到太阳落山还没解释完。
大概知道。
我不是失足掉到凡间,是在大战中和凶兽饕餮落入忘川裂隙。
那场大战损失惨重,距今已有三百年。
小师叔当时管大后方,战后负责给我聚魂收尸。
而我喜欢过他。
对他的「爱称」多如牛毛。
【小嘴淬毒真君】【门派酷吏】【看不懂媚眼的瞎子】【美貌伤人上仙】……
小师妹越说越兴奋,大有要和我吐槽一番的架势。
虽然还是想不起来。
但我隐约觉着,这小师叔应该就是那个不可名状的尴尬来源。

-10-
「故人?」
「是男是女?」
「为何不带到家中来?」
常廷有些不愿意,拽着我的袖子不撒手。
可三百年间的事情太多。
我得搞清楚,再决定什么时候回去。
万一忘记点什么,不可名状之人另有其人就尴尬了。
「女的,外面飞的鸟都是母的。」
将常廷的脸捧起来,我无奈地亲了亲他的额头。
他幽怨的神色缓和几分,像只小兽般在我鼻尖蹭了蹭。
将袖子拽出来,又随手递给他一杯茶。
「我明日就回,听话。」
再出门,小师妹却不见了踪影。
「师~姐~」
「这儿~」
她戴着帷帽,站在墙后朝我招手。
「怎么跑那么远?」
华弦脸色难看,探头看了看我的家门。
我没来得及告诉她,我在人间养了个相公。
就算要走,也得等他百年之后。
正想解释,华弦却满脸惊恐地将我拽走。
「师姐,长亭小师叔怎么跟你住一起?」
「我还以为你金屋藏娇!刚刚看了一眼,没把我吓死!」
「你早说啊,我就不来凑热闹了!」
我又停下了脚步,瞳孔地震看着她。
「常廷?小、小师叔?」
华弦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不是吧?你失忆了?」
我失忆了。
忘记了个人,我暗恋的小师叔。
兜兜转转,还把瞎了眼的小师叔睡了。
他甚至没改名,只是我没认出来。
还把长亭叫成了常廷。
盘算着等他死了,我打探下不可名状之人是谁,再回去继续当我的仙门大师姐。
这下好了,门派回不去人间待不下。
我哭死!

-11-
「华弦,你知道的,我有尴尬症。」
「没认出小师叔,还借眼盲把他当牛使唤,他会砍死我的……」
「总之,你过段时间来接走小师叔,我先溜了!」
我隐瞒睡了小师叔这件事,安排好跑路计划。
好在常廷的眼睛没治好,要不这事还真没法办。
华弦懵懵懂懂,拍了拍胸脯保证没问题。
「那师姐你什么时候回去?」
急不可耐地起身,我脑瓜子嗡嗡响。
「风头过了我就回去,先走了!」
「别说你见过我!」
计划很顺利。
我先让人给长亭寄信。
告诉他京都有批货有问题,我得连夜去看看,顺便考察下开茶馆的行情。
造了个假身,跟着卢佑樘的商队一路北上。
然后忽遭泥石流,有人眼睁睁看着我被一块大石头砸死。
砸死还没来得及去看,石头便滚入了江水。
别说尸骨,肉酱都被水冲散了。
做完这一切,我八百里加急,在行云山脚下找了个山洞猫着。
约莫过了三五年,我脸上的伤疤已经被养好了。
这才大摇大摆回山上。
百年前殒落的大师姐回来,门内特地摆了接风宴。
回家的日子。
每天就是吃吃喝喝睡睡玩玩,再指导下师弟师妹。
时不时去药峰检查下脑子,晚上又跑去找师兄弟们喝酒。
吹牛时,有人问当年的战事,还有这三百年怎么过的。
我哪知道去?
除了开茶馆那些年,其他时间都是一片空白。
只能说打完架伤到脑子,睡了三百年,最近才爬起来。

-12-
也曾见过长亭。
接风宴上,我跟门派领导一桌。
起身敬酒,他神情冷淡,一如师兄弟们所说。
只是喝了杯酒,便起身离席。
也不奇怪,毕竟他三百年前还拒绝了我的表白。
前暗恋对象见面,分外尴尬。
不过,表白这事也是听知情的师兄弟们说的。
身边人都知道我喜欢过他,只有我不知道。
当然。
所有人都不知道我跟他在人间生活近十年,只有我知道。
为避免事情败露,我都尽量躲着他走。
「雨微,你的脑子怕是伤了神魂。」
「我跟长亭说了,你便去引仙楼住几天。」
「就算想不起来,那也能静静神,有益修行。」
掌门说完,直接把我传Ŧū́₎送到了引仙楼。
我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一到地方,便亮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我似乎在引仙楼的法阵中央,团团暖意围绕。
正想起身,却被一只手按住坐下。
「凝神。」
熟悉的声音——是长亭。
我依言盘腿坐下,几声清透的钟声,随风在楼中回荡。
适应了亮度,便看见长亭也在法阵外打坐。
换上了行云山统一的工服,那股子仙气儿也飘起来了。
不过,还是有些怀念那个小瞎子。
双眼无神却努力想「看」我,可比这冷冰冰的视线可爱得多。
……忘记他现在看得见了!
赶紧收回直愣愣的目光,还好眼神不算猥琐。
我索性闭上眼,凝神静气地打坐。

-13-
住了半月余,还是毫无进展。
我对这个小师叔,只有那十年人间的记忆。
为避免暴露,还得藏着原来的习惯。
偶尔随手将茶塞他手里,我只能抢救似的双手捧着茶盏。
谄媚笑道:「师叔辛苦了,您赶紧喝杯茶,休息休息!」
原来是盲人关怀,现在倒显得我很狗腿。
狗腿也不是不好,领导长辈明显很吃这套。
小师叔的冷脸热了许多。
正打坐呢,一睁眼便看见小师叔凑到我身旁。
手里拈下一片落叶,随手放到了旁边。
「树下风大,回屋吧。」
引仙楼不大适合住人,晚上冷清了些。
所以,小师叔将我带去了他的院子。
年轻有为又辈分大,住的地方是真舒服。
后院还有一汪灵泉。
小师叔总是盛情邀请我去泡泡,说是利于恢复记忆。
可那灵泉冒着灵气,一靠近就冻得我瑟瑟发抖。
我的身体我清楚。
这部分神魂的缺失,肯定补不回来。
等掌门师叔彻底放弃,我就可以不用治了。

-14-
「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华弦抱着扫把,没头没尾地看着我感慨。
她刚回来,就被派去扫山门。
我去找她聊这段时间的事,顺便给大黑送酱骨头。
听到华弦的吐槽,我有些懵。
「他眼睛不是治好了吗?」
「其实小师叔人也挺好的,这酱骨头还是他想法子做的。」
「原先忘记了,大黑追着我撵了好几回,还好小师叔会做。」
华弦不语,华弦冷笑,华弦抱着扫把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姐,你的名字下凡后也没改过吧?」
我呆愣了一瞬,后知后觉地开口。
「他又看不见,重名很正常……吧?」
华弦眼神平静,嘴角带着机械的微笑。
一种铺天盖地的尴尬,好像蚂蚁在往我身上爬。
喂大黑的酱骨头,被我一股脑塞进了大黑嘴里。
凶恶的守山兽,此刻眼神清澈地看着我。
大黑不明白,刚刚还温柔帮他撕肉的大师姐,为何突然变脸。
「……恍然想起,我人间好像有点人情债没还。」
顺手在大黑脑袋上擦了擦手,我准备直接下山。
再不下山,我的脚趾能把山门抠成镂空!
「池雨微!」
不知何时,长亭站到了我身后。
平时神情淡淡的脸,此刻带着鲜明怒意。
被熟人叫全名,那你就要当心了。
下意识看向小师妹,她早就踩着扫帚飞远。
本命灵剑都没召出,看来是真的很急。
「哈哈,我可以解……」
还没看清楚长亭的脸,我眼前一黑,直直朝他怀里倒。

-15-
长亭把我拍晕了。
再次醒来,我脑瓜子嗡嗡疼。
一根银链环在脚踝。
上面的禁制,比栓大黑的还多。
这话本看了千百遍的情节,真没劲啊。
银链没有栓在床上,只是限制活动范围。
长亭在池子里,只看得见后背和光洁的脖颈。
一生气就泡凉水澡,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心理建设了半天,走进池子我又后悔了。
水好冷,寒气往骨子里钻。
本想陪他坐坐,好解释一番。
这水是真的坐不下去。
「好,好凉,上岸,聊,聊聊吧。」
长亭睁开眼,又变成了双眼无神的样子。
眼里的血红,和十年前遇到他时一样。
他站起身,把我吓得往后躲。
「不,不行!」
回忆起了什么,我赶紧往岸上走。
要让我泡这水,我真要闹了!
腰被环住,长亭捞起我扔回岸上。
他俯身按住我的肩,水顺着头发流到心口,冻得我一激灵。
「什么人情债?」
「卢佑樘那个狐媚子!」
「还是……你早死的心上人?」
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这茬。
卢佑樘都能反应过来,走前还骂我是ṱũ̂₋个没心肝的。
他却信了!
「哪有心上人?我胡说八道的你也信!」
他的表情显然不信,低头堵住了我的嘴。
颇为哀怨地开口。
「你嘴里有几句真的?」
「说过喜欢的是我,那便只能是我。」
「往后,也不许变。」
长亭这回是真生气了。
身下的白玉砖都被我捂热,他却还是没放过我。
……
番外 1 饕餮视角

-1-
似乎是那一战后,我一直无法大规模驱动体内灵力。
阶层虽高,却只是个勉强打得过低阶妖兽的修仙者。
只能像初入仙门的修者那样,慢慢提升修为。
门派里的长老们轮番探查,都看不出什么问题。
原本想就这么算了。
但当年与凶兽饕餮一同掉入忘川裂隙,我出来了,饕餮却不知所踪。
掌门有些忧愁,而我脑洞一开。
「掌门师叔,你说,会不会是饕餮变成了我?」
「而我……早就死了~」
掌门师叔抖了一下,惊恐地望着我。
我咧嘴一笑,舔了舔牙齿。
「嘿嘿,逗你玩呢。」
掌门师叔冷着脸,拂袖而去。
「我派镇压数万年的凶兽,那气息我比谁都熟悉,真是胡闹!」

-2-
祖师爷的忘川水镜被翻出来,擦得锃光瓦亮。
这镜子,原是忘川河岸的一块水晶。
将活物的一部分放在镜中流转,便能显现今生。
忘川水,三界事。
记忆会消失,但历史不会。
掌门师叔的意思是,放弃治疗,但要看看我那三百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雨微你放心,我和众长老还有你的师兄弟,都会保证你的安全!」
巨大的忘川水镜被安置在引仙楼,有实力的同门都被叫了过来。
事关前掌门的关门弟子和上古凶兽,这事不得不重视。
三百年,那要看到猴年马月去。
我倒是无所谓,正想问问大师兄有没有带瓜子。
长亭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将我拽到了他身后。
「师兄是不相信雨微吗?」
掌门师叔脸上有些为难,可能是回去仔细想了想我说的话,被吓到了。
长亭环顾一圈,脸上颇有几分义愤填膺。
「雨微可是你们看着长大的!」
「你们居然还不相信她!」
「当年她孤身奋战,腰上和大腿的伤现在还……呜!」
我捂住了长亭的嘴,咬牙切齿地开口。
「小!师!叔!这话大可不必说!」
为了美观,我治好了脸和手上的伤口。
因为懒Ţůₙ,其他地方就没管。
原先的常廷是个瞎子,摸到伤口也发觉不出来。
可现在的长亭,看也就罢了,还往外说!
正在愧疚中挣扎的众人,突然诡异地沉默了。
掌门脸色变了又变ţŭ̀₇,痛苦之色上带着浓重的好奇。
但碍于他师弟瞪他时的怒意,不敢开腔。
我的力气拘束不了长亭几时,只能把他拉开说话。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心上人吗?」
「这下正好,让你瞧瞧到底有几个。」

-3-
血液渗透了镜面,在灵力运作下逆时针旋转扩散。
长亭仔细将我手指上的伤包扎好后,便气鼓鼓坐到了前排。
听到我说起心上人,还有好几个,我和掌门师叔被长亭瞪的次数不相上下。
小师妹拿着果子,顺势躺倒在我身边。
「师姐,你真是饕餮变的?」
我阴森森看了她一眼。
嗷呜一口!
把果子叼走。

-4-
画面最开始,只有窄窄的一道缝隙。
缝隙里的画面正是长亭,似乎正在整理什么东西。
一只纸蝴蝶自窗外飞进,翅膀上写着一句诗。
「山有木兮木有枝?」
「好土……嗷!」
小师妹像只懒猫一样靠我腿上。
被我狠狠拧了一下后,终于坐直了。
师兄弟们默默看过来,满脸写着幸灾乐祸。
在长亭随手拿镇纸把蝴蝶压住后,他们又投来同情的目光。
虽然对这事没有记忆,可我还是想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为什么要写这句诗啊?
话本里都用烂了!
真的好土……
只是长亭突然转过头,示意我过去。
本想摆摆架子,可被齐刷刷盯着有些不自在。
「那时妖邪来犯,准备仓促,我不知是你。」
「等发觉时,你已经去前线探查了。」
长亭小心翼翼地解释。
听着身后的调笑声,我摸了摸地砖。
整块的,没有缝。
敷衍地点点头,水镜跳过混沌的片段,已经开始打架了。

-5-
依稀看得见,一白衣修者持剑从天而降。
从身边人的反应看,那个白衣修者就是我。
水镜无Ťű̂ₐ声,只见一阵血腥的拼杀后,无数灵剑从天而降。
听师兄说,当年我使出万剑天来斩杀饕餮,自己也在阵中。
现在看到画面,确实帅!
白衣修者和饕餮血肉模糊。
无数灵剑的光辉降下,视角却突然落入深渊。
飞驰而下的灵剑斩断崖壁,巨大的兽身和碎石接连下落。
黑暗持续了很久,久到好像水镜坏了。
众人一片寂静,长亭揪着袖子的手,指节泛白。
这么多东西掉下来,看着好像活不成了。
正在我开始怀疑自己是饕餮时,画面中亮起了点点红光。
这是个一米来宽的狭长空间。
似乎是忘川的小支流,有一股水流穿过。
水流两边开着红色曼殊沙华,是红光的源头。
饕餮夹在其中,硕大的身体被碎石砸烂了大半。
本就可怖的头颅,已经碎裂变形。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又丑又恶心的画面。
但是,依旧看不见我。
水镜的画面加速。
终于,饕餮的嘴张开了。
一只狼狈的血手从中Ţù⁹伸出,又钻出个脑袋。
掌门师伯总算松了口气,嘴里絮絮叨叨。
「对对对,躲嘴里就砸不到了」
长亭始终皱着眉,看得我有些担心。
下一秒,「我」爬了出来。
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抬眼一看。
哦,没有腿。
原来伸出来的手,也只有一只。
就这么血淋淋的,像破布一样爬了出来。
我瞪大了眼睛,画面冲击力强到我脑子嗡嗡响。
下意识加快水镜的速度。
可看到「我」挣扎着去吃饕餮肉时,我还是忍不住干呕。
似乎,是一股腥臭苦涩难以形容的味道。
直到长亭将我揽入怀中,一股温和的灵力浸入灵台。
无暇顾及他人,我顺理成章躺倒在长亭腿上。

-6-
头一百年相当悲催,也相当无趣。
「我」吃了饕餮肉,重生了四肢百骸。
不愧是镇压在忘川裂隙中数万年的凶兽,吃了肉的「我」居然没被忘川带走。
然后,就是无止境地往上爬。
忘川裂隙很深,而且出口漂浮不定。
这里的缝隙关闭,那里的缝隙打开,指引三界生死魂灵轮回往复。
硬爬上去,掉下来摔烂,吃饕餮重塑,然后又爬。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腻,反正我躺长亭腿上看困了。

-7-
跳到第二个百年。
一只漆黑如墨的手从泥土里钻出,指甲黑且长,手背上青筋暴起。
好像恶鬼诈尸。
忘川裂隙附近混沌无比,恶妖凶灵不计其数。
迷雾里黑影乱窜,可「我」爬出来后又作鸟兽散。
衣衫破碎,却没什么好看的。
毕竟是吃饕餮肉长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此时的「我」,俨然失去了神智。
枯败的身躯艰难站起,不知道朝向何方走去。
一滴水砸在我脸上,流到了嘴角。
呸呸呸!
咸的?
转头一看,长亭脸上的泪都快流成河了。
「我就说她活着的!你就是不信我!」
开口时,还带着哭腔。
不过,这话是对掌门说的。
掌门师叔自认理亏,皱着眉点头。
「是是是!」
「但当时要放任你去忘川,可不会只是五感全失那么简单!」
「那跟殉情有什么区别!」
我要是看热闹的,那现在肯定得竖起耳朵听吵架。
可我就是热闹本身。
「好了,我这不好好的吗?」
「掌门师叔说得对,要是不管你,我都见不到你!」
「委屈了委屈了,回去再跟我说吧。」
我从未在长亭脸上看到过如此激动的情绪。
若说平时的伤心像雾。
那此刻的悲伤,就像一场磅礴而沉闷的雨。
画面中的「我」走进冰湖,皮肤裂开后染红一片湖水。
那一身凶兽骨血,若不能压制吸收,那就只能被同化。
剥皮拆骨,洗精伐髓,绝非一日之功。
我为长亭拭泪,摧动灵力又跳过了一段。

-8-
最后一百年。
「我」眼中混沌,因为洗精伐髓和忘川水的影响,与痴呆无异。
这一段丰富得多。
天赋异禀的痴儿在人间,与流民乞儿同吃住。
乱世平定,流民得安。
又给丧子老妇做女儿,老妇死后却被县官强占。
可痴儿身有怪力,单枪匹马闯出县太爷府。
县太爷怀恨在心,将痴儿卖给人做冥婚。
可笑,痴儿最会从死人堆爬出来了。
穿着嫁衣一路游荡,到了天子脚下。
天师观痴儿有仙缘,将其收为弟子。
机缘巧合入皇宫,卷入一场血雨腥风。
不老不死之人,在天子眼中是什么样的存在?
被爱慕,被尊崇,被囚禁,被忌惮。
可痴儿依旧是痴儿。
痴儿打开宫门,新皇无奈挥退众人。
任由她丢掉凤冠,继续向不知何方走去。
南安富硕,痴儿略微晓得,在这游荡比较舒服。
那一日,痴儿打着伞不知道该往哪去。
她瞧见了那花藤下的傻子,躲雨只会低着头。
傻子长得好看,她便喜滋滋上前。
水镜的流速很快。
不多时,就瞧见我推开了长亭的房门。
后头的可就真不能看了!
「我说的吧,哪有什么心上人。」
「当皇后我都跑了呢!」
投出石子将画面打碎,我爬起身准备回去睡觉。
一抬头就看见师兄弟们眼眶湿润,小师妹泪眼婆娑地望着我。
「呜呜呜师姐……」

-9-
一百年逃出地狱,一百年塑骨重生,最后一百年游荡人间。
直到那一日,在花藤下看见个翩翩君子。
眼中的混沌散去,我上前笑道。
「小郎君没有伞吗?」
番外 2 长亭视角

-1-
那日,我在家中坐了一夜。
直到次日一早,雨微送信告诉我她去了京都。
再后来,又有人告诉我雨微遭意外身死。
街坊邻居帮着办丧事。
我眼中模糊,满目的白。
犹记得三百年前也是这般。
满目红染,他们都说她死了。

-2-
遣散丫鬟小厮,恍惚地在庭中坐了不知多久。
我不知道她为何离开,也不知道她要去哪。
甚至不清楚,这十年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直到华弦找上门,说要带我回去。
「你师姐呢?」
她支支吾吾半天,问我什么师姐。
在我眨了眨眼将视线对准她时,她好像很错愕。
原来,她没有失忆。
只是独独忘记了我而已。

-3-
华弦说她会回来的, 可我又等了好久。
雨薇惯会骗人。
我时常去问华弦,她何时回来。
以此来确定, 那十年不是我虚幻的梦。
直问得华弦都烦了,又跑下山去。
我准备继续下山找她, 就算又找三百年也无妨。
「大黑!有没有想我!」
我藏在山门后,看着她与大黑叙旧。
又看着她因为忘记给大黑带酱骨头, 被撵得满山乱跑。
这一跑, 门内上下都知道,雨微回来了。
叙旧, 治伤,摆庆功宴。
她好像从未认识过我。
只是在敬酒时叫了句小师叔。
她在躲我,她一直在躲我。
我想问问她那十年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可我不敢。
我怕一戳破, 她就又把自己藏起来。
直到她去山门找华弦,她说有人情债没还。
我知道这是离开的借口。
百年十年,都太久了。
我不允许她再离开,一秒都不允许!

-4-
我时常回忆人间那十年。
那是寻找她的数百年间, 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引魂钟不起作用,我只身在三界苦寻。
那日南安城的雨,我记得最清楚。
因为九下忘川, 我目不能视,一发病便五感尽失。
宿疾复发,我只好靠在墙边等痛意褪去。
感知到有人靠近,可直到她开口,我才发觉。
是雨微!
虽然气息比凡人还微弱,可我确信是她!
听不见她说什么,所有声音传入耳中, 只会像鬼哭一般。
我感知到她退了一步, 似乎没认出我。
或许,是重伤失忆了。
怕吓到她, 也怕再也找不到她。
不顾天上下着雨, 我急匆匆开口。
「姑娘,可否讨口水喝。」
番外 3 华弦视角

-1-
师兄弟姐妹们谁懂啊!
百年前殒落的大师姐,她诈尸了!
那脸上一大块疤,跟刚爬出来的恶鬼似的!

-2-
活的活的, 大师姐是活的!
只不过, 似乎脑子不大好。
让她回去还不乐意!
偷偷跟着她回家, 我就知道她金屋藏……
藏了个什么鬼东西?
小师叔?
我嘞个,他不是在引仙阁敲钟吗?

-3-
大师姐脑子真的不好。
她问我小师叔是谁?
还能是谁,不就是她家里坐着那……
好家伙, 失忆了!
还是记得所有人, 唯独忘了他的那种。
接下来应该是, 小师叔追妻火葬场?
大师姐汗流浃背,在房间里溜达了好几圈。
然后跟我说,她准备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而我, 是打酱油的炮灰。
我欣然接受, 前排吃瓜简直不要太爽。

-4-
真成炮灰了。
不是说好的,小师叔是瞎子等我带回去治吗?
为什么我感觉他在盯着我看?
拿手在他眼前试探时还皱眉,满脸都在问我是不是有病。
甚至还问我师姐在哪。
师姐自以为缜密的计划, 都漏成筛子了。

-5-
「你师姐呢?」
「雨微呢?」
「她回来了吗?」
我:?
我哪知道?
你去找啊!
我没有戏份了!
我只是小师妹,不是恶毒小师妹、绿茶小师妹、白ẗũ̂ₑ莲花小师妹。
已老实,求放过。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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