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在妈妈的口中是天才少年。
是她引以为傲的好儿子。
可是我却翻出死了 18 年的哥哥的日记。
上面写着,「孙晓华,你怎么不去死?」
孙晓华是妈妈的名字。
-1-
我的房间里有一面墙的奖状和奖杯。
可是上面的名字不是我,是我从未谋面的哥哥宋元的名字。
我妈 40 岁的时候,我那成绩优异的哥哥在高考前意外溺亡。
两年后妈妈怀上我,中年得女的喜悦冲走了父母失独的悲伤。
我从未见过哥哥,但是哥哥的名字却是伴着我长大的。
妈妈希望我成为像哥哥一样优秀的人,完成哥哥的梦想。
于是小时候,我的每一件婴儿服上都会被妈妈用红色的线绣上「清华」两个字。
为了好好培养我,爸爸去了遥远的非洲工作,这样年薪会涨到 40 万。
妈妈辞去了工厂会计的工作,在家全职照顾我。
「沅沅乖,下午把这五首诗背会。你哥哥三岁时候都会背一百首唐诗了。」
「沅沅乖,把这套心算题做完再玩儿。你哥哥中班的时候就会三位数加减法了。」
「沅沅乖,咱们先不去游乐场了,妈妈给你加了一节英语口语课。你哥哥幼儿园毕业就可以流畅和老外对话了。」
……」
小学一年级的第一场考试,我语文考了 99.8 分。
我高兴地跑回家把卷子拿给妈妈看,等着她奖励我冰激凌。
可是妈妈看见试卷上的分数立即拉下脸来,失望地对我说,「你哥哥小学时候没有一次不是双百!」
她指着作文里唯一一个错别字让我抄了一千遍。
然后让我一张张地看墙上哥哥的奖状,直到我能说出每一张奖状的奖项。
为了让妈妈高兴,我努力学习,考试的时候认真再认真,终于在期末考试考了双百,并且还得了三好学生的奖状。
我飞奔回家,将奖状交给妈妈。
妈妈眉眼带着的笑,将奖状用图钉压在哥哥的三好学生奖状上。
「沅沅,要是你能拿到哥哥得过的所有奖状,就一定能上清华!哥哥的梦想就是沅沅的梦想,对不对?」
我懵懂地点点头。
这一天,我有了「梦想」。
幼儿园的时候,妈妈还能抽时间带我去游乐场玩。
上了小学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游乐场。
妈妈说学习就像盖房子,打好地基很重要。
于是每天放学后,给我报了各种各样的补习班。
要好的同学约我出去玩儿,可是我从来没时间。
就连学校里的春游,妈妈都觉得是浪费时间,会直接给我请假,然后约补习班的老师来家里给我上课。
班长曲苗过生日,给全班同学都发了请帖,邀请大家去参加她的生日会。
她在校门口遇见我,Ṭúₜ热情提醒,「我妈妈给我订了一个四层的大蛋糕,宋沅这个星期六你一定要来哦!」
曲苗人长得好看,成绩优秀,人缘也好,妈妈还是学校的年级主任,没有人会不去她的生日会。
可是我周六有数学思维课,我告诉妈妈,想请假去参加班长的生日会,全班同学都会去的。
还特意补充道,「曲苗专门提醒我了,让我去。」
妈妈突然竖起了眉毛,「曲苗?是不是那个年级主任的孩子?小小年纪就会耍官威了?耽误你考清华,她负责?」
-2-
转头妈妈一封检举信把年级主任举报了,说她利用职务之便,以自己女儿过生日为由谋私。
没多久,年级主任被卸了职调走了。
虽然那封举报信是匿名的,但是所有人都能猜出是谁干的。
因为曲苗的生日会,只有我没去。
一瞬间,几乎全班同学都不搭理我了,我被孤立了。
可是妈妈还挺得意,「没人跟你玩更好,省的耽误学习。」
一张张的试卷,一本本的教辅,不停辗转在各大补习机构之间成了我整个小学生活的缩影。
小学六年,我的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一张张奖状覆盖上了哥哥的。
但是我却没有一个朋友。
为了即将到来的小升初考试,妈妈铆足了劲儿。
所有学习以外的事都被她认定为会耽误我学习。
上厕所两分钟不出来她就会哐哐敲门。
洗澡的时间只允许五分钟,而且还会在浴室里播放英语听力。
我得时刻保持动作迅速,精神饱满。
稍有懈怠,妈妈就会在哥哥的遗像前请家法——那是一把两指宽的戒尺。
为了让我考进哥哥曾经上过的育仁中学实验班,妈妈给我报了两万元十次课的精品冲刺班。
妈妈把所有的钱都投资在了我身上,自己却连一根两元钱的头绳都嫌贵。
一件花格子衬衫好像是我二年级时候花了 50 元买的,洗的泛了黄。
一颗猕猴桃,她把果肉挖给我,然后自己啃皮。
那时候我一度以为家里很穷,可是爸爸明明一年能挣 40 万。
学校里是有食堂的,但是妈妈不让我吃,说菜色简单没营养,影响大脑发育。
为了我吃的营养健康,妈妈甚至去考了高级营养师资格证。
所有的吃食都是精挑细选,每种食材的含量精准到克,还有个笔记本专门记录我每一餐的营养指标。
那时候流行吃一种粉状零食,叫神龟粉,一块钱一包。
吃起来酸酸甜甜,闻起来香香的,有点像酸梅粉,还可以冲水喝。
跟我一起参加奥数小组的同学人手一包,在炎热的夏季,那是多么吸引人的美味。
妈妈没有给过我一分钱的零花钱,她说「小孩儿有钱就变坏。」
可是小孩哪有不馋的?
我望着神龟粉,吸了吸鼻子,就算吃不到,闻闻味儿也好。
最后,坐在旁边的女生看不下去分给我一包。
我才刚刚把包装袋撕开一个角,妈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一把把我手里的包装袋抢走。
扫了一眼成分表,将手里的饭盒狠狠甩在桌子上,「谁让你吃这垃圾玩意儿的?」
我紧张地摇摇头,「妈妈,我还没有吃。」
众目睽睽之下,妈妈居然伸手掰开了我的嘴,伸着鼻子来闻。
确认我没吃到之后,才斜着眉毛问,「谁给你的?」
旁边的女生缓缓举起手,「阿姨,是我分给宋沅吃的。」
「啪!」妈妈居然扇了那个女生一巴掌!
「臭丫头,小小年纪就使坏!说!你是不是嫉妒我们家沅沅学习成绩好,怕她奥数比赛超过你,故意投毒?」
那天,妈妈在学校里大吵大闹,揪着那个女生去校长办公室,要让校长处分她。
还要让那个女生的父母登门来道歉。
那女孩的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来的时候裤脚上还沾着泥。
看见妈妈盛气凌人的样子,以为自己的女儿真的惹了事,又是鞠躬又是作揖,态度卑微到泥土里。
而妈妈斜睨着他们,像一只骄傲的孔雀,非要让他们赔偿。
我哭着说让妈妈别闹了,我保证再也不吃外面的零食了。
她却黑着脸,用毛骨悚然的眼神瞪着我,「妈妈做的饭菜不好吃吗?为什么要在外面偷吃垃圾食品?你要吃坏了肚子,怎么参加奥数比赛?你哥哥可是拿了奥数比赛金奖的!」
后来事情以那女孩家给我们家送了五只土鸡而告终。
妈妈翘着脚喝着鸡汤还不忘吐槽,「肉柴了点,果然是呆呆笨笨的乡下人,养个鸡都养不好!」
我已经忘记了那鸡汤的味道,只知道妈妈一巴掌在学校打出了名气。
除了班上的同学孤立我,连外班的人也不敢跟我讲话了。
-3-
妈妈说,「沅沅,你别怪妈妈管你管的严,这个社会太险恶,妈妈都是为你好。」
我一直觉得妈妈对我很凶,是因为我做的不够好,我确实不如哥哥优秀。
所以我更加努力学习,想要换回一个温柔爱笑的妈妈。
小升初考试,我考了年级第一,顺利被育仁中学录取。
我考上了哥哥的学校,妈妈愿望得偿,我想妈妈一定会满意的。
但是我想错了,妈妈的疯狂才刚刚开始。
因为小学长期在同学的孤立和和排挤中度过。
除了学习,我在人际关系的相处上自卑又怯懦。
妈妈不让我交朋友,所以整个初一过去了,我一直是班上那个形单影只的透明人。
初二下学期,看似平静的日子终于被打破了。
那天晚上放学回家,妈妈照样让我先吃饭,她帮我收拾书包。
书包里突然掉出一个蓝色信封。
信封上粘着一棵四叶草,上面写着「宋沅亲启。」
妈妈打开看了几句就「啪」地一下将里面的信拍在桌子上。
我拿过一看,写信人说仰慕我的文采,想跟我交笔友,书信的落款是「忘忧草」。
妈妈的眼神从头到脚将我打量一遍,「说吧!男的女的?」
我表示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忘忧草。
怕她多想,我还解释道,「最近学校流行交笔友,很多同学都有笔友的,就是聊聊天,交流下学习而已。」
「交流学习?哼!是交流感情吧?」
「沅沅,你爸一把年纪还在非洲打工,妈妈五十多了还起早摸黑照顾你。我们苦成这样,可不是让你小小年纪就去找男人的!」
我惊得目瞪口呆,妈妈虽然学历不高,但是也是有文化的人,怎么说话变得这么粗鄙。
妈妈越说越气,歇斯底里哭起来,哭着哭着竟抽出床头上的衣架狠狠朝我背上抽了几下。
还罚我在哥哥的遗像前跪了半晚上,让我写了保证书,保证再也不和男同学说话。
原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第二天刚下课,就听见楼道里吵吵嚷嚷。
有熟悉的尖厉嗓音从人群中传出来,「你们是开学校的,不是开窑馆的!公然举办交笔友活动,这不是拉皮条是什么?这少男少女互相写信,你来我往,还能有干净的?我们家姑娘是要考清华的,这名声毁了你们得负责!」
原来妈妈拿着昨晚那封信跑到班主任那里要求核对笔迹抓小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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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不同意,说交笔友是学校组织的活动,书信也是学生的隐私,家长不应该私自拆封。
「隐私?小孩子家家有什么隐私?行!你不给我核对,我就找校长去!再不然我就去教育局举报你们,告你们误人子弟!」
学校的保安来扶住她的胳膊请她出去,她竟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来人啊,救命啊!学校保安打人了,没天理了啊!」
夏日炎炎,我的身上却寒凉一片,如果地上有个缝,我会立马钻进去。
楼道上的同学们越来越多,许多人发现了我,开始对我指指点点。
他们的表情有讥笑的,有厌恶的,我想逃,却不知道要逃向哪里去。
我的身上仿佛结了冰,将我冻僵在原地。
-4-
妈妈的过激行为并未结束,虽然她没能核对笔迹抓出她口中的小流氓。
但是她确实准备去市教育局上访举报,连举报信都写好了。
在她的眼里,所有影响我考清华的人和事都要消灭。
当时的校长刚上任,怕影响政绩,将妈妈请去学校亲自道歉,表示笔友活动欠考虑,会ṭűⁿ立即叫停,并且答应将我调整到市教学能手张老师的班里。
妈妈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得意洋洋,感觉自己一个人干赢了学校,为我争来了更好的前途。
「沅沅,妈妈这次可是费了老鼻子劲才给你换了更好的老师。你可要好好学,考上了清华,你哥哥țû₂泉下也有灵了。」
说完在哥哥的遗像前又是流泪又是给供桌添水果,「宋元啊,你可要保佑你妹妹考上清华啊!爸爸妈妈没了你,这辈子只能指望你妹妹了。」
为了防止再有男生骚扰我,妈妈扔掉了我的裙子,给我剪了短发,短得像男生板寸的那种。
只照了一眼镜子,我便羞愤欲死,哭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我带着一双肿眼泡来到新的班级。
班主任张老师在讲台上让我做了自我介绍,问「谁想和宋沅坐同桌?」
全班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举手。
张老师的目光扫过众人的时候,大家纷纷低下头。
可见因为妈妈,我早已声名远播。
我尴尬地立在讲台上,大拇指的指甲深深扣进掌心的肉里。
最后,张老师只能无奈地亲自指了座位给我。
那位置上坐了个女生,当我坐过去的时候,肉眼可见地看见她往墙壁边缩了缩。
一整天,她都跟我保持着三个拳头以上的距离,一句话也没和我说过。
后来,她请了三天假。
再来的时候,她被调去了别处坐,而我成了单人单桌。
卫生间里隔着门板,我听见她在跟其她女生说话,「你知道吗?为了摆脱那个霉气蛋,我装了三天病呢!我跟我妈说,要是不换座位,我就自杀。我妈给张老师打了十几个电话张老师才同意的。」
「你们可小心点儿,宋沅妈厉害得很,听说小学时候有人给她吃了神龟粉被扇了好几个耳光呢!年级组长都被她妈告走了。这次笔友活动取消的事儿也是她妈的杰作,反正她就是个霉气蛋,谁挨她,谁倒霉!」
从那天开始我有了个外号「霉气蛋」,谁碰我就会倒霉一万年。
后来发展到谁的作业本和我的作业本挨在一起都会被传播上霉运。
组长收我作业的时候居然带着一次性手套!
连任课老师们都不叫我回答问题,即使我举了手。
妈妈哪知道这些,她正精心烹煮着她最近研发的新菜品「补脑 1+1」,就是用猪脑或者牛脑髓加入核桃油熬成的粥。
我从小不爱吃内脏类的东西,这碗粘腻散发着腥臭味的粥刚端到我眼前,我就连着发了几个干呕。
妈妈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把我从椅子上拎起来,「你上次来大姨妈是什么时候?」
-5-
妈妈说着就来脱我的裤子。
我已经十五岁了,妈妈的意思我怎会不明白,她是怀疑我怀孕了!
我哭着抓着裤子不松手,妈妈却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将我压在身下强行撕扯。
她扒着我腿瞧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然后强行把我揪到医院检查。
医生和护士看了我的年龄和检查项目,都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好像我就是那种已经堕落失去贞洁的问题少女。
后来检查结果出来了,我自然是没怀孕。
妈妈却不依不饶地抓着医生问,「医生,你确定我女儿没怀孕?会不会月份小,还验不出来?她都干呕了!」
第二天,我明显感到班里的气氛不太一样。
下课的时候,张老师把我喊到了办公室,「宋沅,你妈妈……,呃,你妈妈是不是带你去做了检查?就是……,就是……那种验……验……」
年过半百的张老师尴尬得怎么也说不出来。
「张老师,我没有。」我垂着脑袋不敢看老师。
许久,只听张老师一身叹息,「没有就好,回去吧!好好学习。」
数学课上,一张纸条落在我的桌子Ṭű̂₍上。
我打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宋沅去医院堕胎了你们知道吗?」
「什么?不是吧?就她那长相,跟个男的似的,谁口味这么重,愿意睡她?」
「她妈不是希望她考清华的嘛?现在直接抱孙子,连着孙子一起培养算了。」
……
应该是同学们背着我传纸条,不小心丢到了我的桌子上。
原本已经麻木的心,再次被狠狠捶打!
浑身的血流逆着向头顶冲去,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哐当!」我起身撞翻了桌子,在数学老师惊异的目光中夺门而去。
外面正下着雷暴,我尖叫着冲入暴雨中……
疯狂地奔跑在操场上,歇斯底里地嘶吼着,然后猛扇自己巴掌,撕扯着自己头发。
我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要生而为人?
我为什么要活着啊!
最后,我筋疲力竭昏倒在操场上。
大雨瓢泼般冲刷着我的身子,冰冷入骨。
要是……
能马上死掉……
该多好……
再次醒来的时候,妈妈正扯着医生的袖子要下跪,「医生,求求你快点治好我女儿,她都昏迷三天了,还有一个多月她就要中考了。她学习好,以后要考清华的啊!」
医生看了一眼我薅秃的头发和满脸的伤痕将她扶起,「这位家长,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女儿的情况可能有抑郁症,必须住院接受进一步检查,不然情况可能会越来越严重。」
「抑郁症?怎么会?我好吃好喝供着她,她连双袜子都没自己洗过,她怎么会抑郁?她凭什么抑郁?」
妈妈强行把我带回了家,到家的时候看见爸爸站在门口。
三年不见,他老得更明显了,快要六十岁的他头发已经花白。
半夜,我起夜听见了爸爸和妈妈的聊天。
「晓华,沅沅不是元元,你别把元元的梦想加在她身上。」
妈妈将爸爸一把推开,「你懂个屁!这个时代这么卷,沅沅要考不上好大学,难道跟我们一样过苦日子?以后跟你去非洲打工?」
「去非洲打工又怎么了,去非洲打工我一年还不是有 40 万?」
「40 万够个屁!清华大学在世界上才排到多少名?沅沅以后读研读博得去欧洲留学,我已经去留学中介咨询过了,学费一年要七八十万,她现在身体不好,我到时候要跟过去照顾她的,你挣的这点钱能够我们娘俩花几天?」
「你照顾她?到时候你都快七十了,你跟她过去谁照顾谁?」
「用你管?反正我都给沅沅规划好了,你只管挣钱,别的不需要你管!」
爸爸无奈叹气,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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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爸爸在的这段时间,确实是我十五年中最快乐的日子。
我有了三天极其奢侈的假期。
我去了游乐场,看了水族馆里的人鱼表演,买了漂亮的裙子,吃了爆米花……
我和所有的孩子一样,在阳光下笑得灿烂。
三天后,爸爸要走了。
爸爸走之前对妈妈千叮咛万嘱咐,「晓华,沅沅是个女孩子,你别管的太过伤她自尊。」
妈妈冷哼一声,「自尊是什么东西?自尊能当饭吃吗?你在家这几天,沅沅不知道落下多少功课,我的努力全让你浪费了!果然爸爸是孩子成功路上的绊脚石,你可赶紧走吧!」
爸爸摇摇头,登上了去非洲的航班。
回到家,妈妈将我拉到眼前,「沅沅,你是装的对不对?你是不是因为妈妈带你去医院检查的事生妈妈气?」
「妈妈也是急了,但是妈妈也是为你好,你要是被哪个小王八羔子给毁了,那不是要妈妈命吗?你是个乖孩子,你会理解妈妈的对吗?明天咱们乖乖去上学,好不好?」
毫无悬念,我又回到了学校。
我这次的发疯行为吓到了所有同学,他们都觉得我有神经病。
受了刺激可能会杀人的那种,所以大家连议论我都不敢议论了。
妈妈不知道从哪里加了个群,下了一大堆中考密押卷给我做。
「沅沅,你可要好好把这些卷子全做完。这是妈妈花钱才进的群,里面的密押卷听说是出题组的老师出的,每年都有原题押上的!」
可是我已经开始讨厌学习,讨厌课本,课本上的字好像变成了长着獠牙的怪兽,要将我撕碎吞下肚,耳边也好像一直有人嘀咕,「考清华!考清华!考清华!……」
每当这个时候,右手就会颤抖得握不住笔。
只能用笔尖一下下地扎自己手臂,让疼痛唤醒意识。
我每天都会做题做到半夜,然后妈妈就会让我先睡,然后带着老花镜对着答案批改我做的卷子。
妈妈初中都没读完,英语看不懂,她就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对,经常熬一个通宵都不睡觉,早上五点还要给我做早餐。
即使熬了通宵,早餐也丝毫没有怠慢。
小米粥,煮鸡蛋,鲜虾猪肉馅的包子全是现做的。
早上一量血压 160/100。
妈妈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对我说,「沅沅,你不用心疼妈妈,妈妈这把老骨头还扛得住!只要你考上了清华,咱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在妈妈的心里,考上清华,就可以圆了哥哥的梦想。
考上清华就可以有好日子过。
可是妈妈从来没有问过我,我的梦想是什么。
心里一旦产生了厌恶,就像魔鬼缠上了身。
原来我数一数二的成绩在二模的时候滑出了年级前十。
妈妈急眼了,又一次在哥哥的遗像前打了我。
这次用的是手腕粗的木棍。
然后让我跪在哥哥遗像前背一千个英语单词,背不完不准睡觉。
她像个监工般搬了凳子守在旁边,我声音只要小一点,背上就会挨一棍。
这十多年,妈妈每每急眼的时候都会让我在哥哥遗像前罚跪。
她说,有哥哥的眼睛望着我,不怕我不听话。
-7-
中考的日子越来越近,妈妈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忙得团团转。
疯狂逼我喝她研制的各种补脑汤,提神汤。
介于上次的事,就算这些汤再难喝我都会屏住呼吸,忍着恶心喝下去。
因为长时间的压力和睡眠不足,我月经紊乱了,来了十多天都不停,还附带严重痛经。
我再一次进了医院,蜷缩着身子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
妈妈不断催促着护士,「这个点滴怎么滴这么慢?我女儿一会还要去上补习班,这么慢要打到几点?」
护士说这种针水不能滴太快,会对心脏产生负担,而且看我的样子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补习班的课建议先停停。
可是妈妈不管这么多,翻了一眼护士,伸手把点滴开到最大,「一堂课六百块呢!又不花你的钱,咸吃萝卜淡操心!」
也许在妈妈的眼里,我就该做一台机器,24 小时疯狂运转,永不停歇。
中考的日子来了,为期三天的考试,妈妈几乎不眠不休。
怕我吹空调感冒,非要坐在床头给我打扇。
可是坐在床头的她蓬乱着头发,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就像深夜里的怪物,会入到我梦里,这么一来我反而更睡不着了。
因为睡眠不足,我头昏脑涨地考完了试,出校门的时候看见妈妈正眉飞色舞地和其他几位妈妈聊天,「你们可不知道,为了我们家姑娘安心中考,我可是不眠不休好几天了。给她打扇打到后半夜,又去给她煲鸡汤,差点送走我这把老骨头!」
看见我出来,她立即兴奋地喊起来,「沅Ṭű₊沅,妈妈在这里!考得怎么样?」
我点点头,「还可以,之前做的密押卷,压上了几道大题。」
妈妈得意地捂着嘴巴凑到我耳边,「那可不,花了一千块钱的进群费呢!」
原本以为板上定钉的结果却在出成绩那天出了岔子。
我数学居然没及格!
妈妈不信邪,到教育局走了申报,说我的成绩绝对有问题。
可是查询结果出来,原来是考试时候太困了,把数学的答题卡抄错了行。
空气中只剩长久的静默和妈妈逐渐粗重的呼吸声。
突然,在人来人往的教育局大门口,妈妈一把揪住我的耳朵。
她使了极大的劲,耳朵的皮肉被撕扯起来钻心的疼。
狠厉的巴掌雨点般落在我的脸上,身上,最后她还狠狠踹了我两脚,将我踹得跪下,「废物东西啊!妈妈拿命陪你,你就是这么考试的?你那眼睛是让狗吃了?你要上不了育仁高中,你怎么考清华啊!你对得起我和你爸,对得起你死去的哥哥吗?」
教育局的工作人员赶紧出来劝阻,可是妈妈却恶狠狠地将他一推,「滚蛋!干你屁事!」
盛夏的阳光很刺目,可是我的世界一片黑暗,身上也感不到疼了,就这样直挺挺地跪着,化成了一具没有生气的石雕。
在等录取结果的日子里,噩耗传来。
爸爸所去的国家政局不稳,反叛军占领了政府,我国紧急撤侨,但是爸爸所在的工厂被炮弹击中,死伤五人,爸爸就是其中之一。
-8-
爸爸的骨灰运回国的那一天,育仁高中的录取结果出来了,我的成绩比录取分数线少了 2 分。
我哭着要去捧爸爸的骨灰盒,妈妈却将我推倒在地,「别碰你爸!你不配!」
哥哥的遗像旁,现在又增加了爸爸的。
晚上,妈妈第一次没有给我做晚饭。
她只长久地,静默地坐在沙发上望着墙上的两张遗像发呆。
直到黑暗将她笼罩。
望着她的背影,我心里萌生出巨大的恐惧。
我知道,以妈妈的性格,她不可能这么安静。
果然,她站了起来,猩红着一双眸子朝我走来。
这一次,我挨了从小到大最狠的一次打。
那一天,我感觉妈妈把所有压抑的情绪和恨发泄了出来,直到金属晾衣杆被打断,折弯。
她将我拎到爸爸和哥哥的遗像前,揪着我的头发,摁着我的脑袋让我磕头,磕一下,说一句「我有罪。」
足足磕了一百下,她才松手。
她扑在灵位前嚎啕,「老宋啊!你走了我可怎么办?给我留下个不成器的丫头!元元啊,妈妈想你,你要是在,怎么会考出这么丢人现眼的成绩啊!干脆我死了算了,咱们一家三口也能在下面团聚了……」
我趴在地上,脸上混着眼泪和血迹,我知道妈妈嘴里喊的元元不是我,考不出好成绩,我甚至连宋家鬼都不Ṫũ₋配。
爸爸骨灰安葬后的第二天,妈妈一夜觉醒。
带着我抱着爸爸的遗像跪在校长办公室门口。
「校长您行行好吧!宋沅是个好孩子,这次是因为他爸突然遇难受了刺激才抄错了答题卡,她奥数比赛获过金奖,绝对是考清华的好苗子!」
为了让我哭出来,妈妈隔着衣服拼命掐我腰上的肉。
最终妈妈靠软磨硬泡求来了高费择校名额,花光了爸爸 20 万的抚恤金。
送我去学校报道的那天,妈妈的眼睛直勾勾望着我说,「宋沅,你给我记住。你上学的机会是你爸用命换的,你要是上不了清华,你就不配再喊他爸!」
爸爸虽然从我出生就没怎么在家待过,但却是我唯一的软肋。
因为爸爸口中叫的沅沅,是真的在喊我,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为了爸爸……
就再把牙关咬紧一些吧!
高中的知识比初中难了很多,我以往擅长的数学和物理也开始越学越吃力。
妈妈总是把我花了爸爸 20 万抚恤金上高中的事挂在嘴上,给我上发条。
她就是要让我认为是自己少考了 2 分才花光了爸爸的卖命钱,这样的负罪感会让我更有学习的动力。
高一第二学期,学校为了教学质量更上一层楼,要求所有学生全部寄宿,封闭式教学。
从小到大,我穿什么样的衣服,选什么样的补习班,从学习到生活,全都在妈妈的掌控之下,甚至连以后从事什么职业,嫁什么样的人都已经提前规划好。
她总会像直升机一样盘旋在我身边,以求第一时间把对我不利的因素扼杀在摇篮里。
寄宿这件事,超出了她的计划之外。
妈妈火急火燎跑到学校找到班主任说我身体不好,必须回家住。
但是班主任以服从学校统一安排为由回绝了妈妈。
妈妈又故技重施,哭鼻抹泪去找校长,可是校长去了北京开会不在学校。
万般无奈下,妈妈只能先允许我寄宿。
-9-
我和初中时候一样是班级里的透明人,没什么朋友。
但是独处的时光是那么美好。
我可以静静地读一本书,做一份习题。
也可以坐在教学楼的天台顶看天上的云卷云舒。
还可以拿起久违的画笔,画画这个美丽世界。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妈妈,我喜欢画画。
我清楚地记得,幼儿园的时候我想要一盒水彩笔。
妈妈说,「要这些干什么?画画都是不务正业,沅沅的任务是考清华哦!」
妈妈根本不知道清华也是有美院的。
那是她无法理解的事。
离开了妈妈给我塑造的黑暗又窒息的牢笼,我如重获新生。
学习上的难关也渐渐克服,在期中考试的时候我成绩进到了年级前五。
育仁高中是全市最好的学校,上了育仁就算进了大学的保险箱。
每年的清北招生名额也几乎被育仁占完。
在这样精英汇集的学校,考到前五就能上清北。
可妈妈不知道,在她的认知里,清华是最好的大学,想上清华就得考第一。
所以,我拿着用努力与汗水浇灌的成绩单再一次跪在了爸爸和哥哥的遗像前。
这么多年,我的心早已麻木。
每每跪在这个位置,我就会忍不住偷偷想:哥哥的梦想真的是清华吗?
他到底是真的非常优秀,还是跟我一样,只是妈妈塑造的一件完美作品?
妈妈终于忍不住了,她觉得我考不了第一最大的原因就是她没有在身边看紧我。
肯定是我趁机偷懒了,才导致成绩上不去。
她找到校长,说自己是高级营养师,软磨硬泡地进了学校食堂工作。
学校的员工可以分配员工宿舍,于是她顺理成章地搬进了学校的宿舍楼。
如此一来,我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时光没有了。
那时候,我住三楼。
妈妈住四楼。
她总是会跑来我宿舍给我送鸡汤,送补药。
那补药里不知道又放了什么不明药材,一大股刺鼻气味。
宿舍的女生们嫌味道大,都跑出去图书馆写作业了。
妈妈趁机跑进宿舍看我,在宿舍里转悠了一圈,一张一张桌子仔细看着。
当看见下铺女生的桌子上压着一张迪丽热巴的海报的时候,她皱着眉毛说,「这是好好学习的样子吗?以后别和她玩儿了!」
真可笑啊,我这样一个人,能轮得到我选跟别人玩儿不玩儿吗?
妈妈嫌学校晚上十一点熄灯太早,于是跟宿管打了招呼,让我去她宿舍学习。
每天学到十二点半一点再回寝室。
我就像一条鱼游在浑浊的池塘里,肚子里满是泥沙,活着,却麻木。
唯一的希望就是一举考上清华。
等我上了清华,就去北京读书了,我不信妈妈还能有本事混进清华的食堂里去。
我每天全神贯注地上课,认真做练习,不放过每一道难题。
期末考试的时候,我的成绩艰难地移动到了第二名。
根本没有意外,拿到成绩单的那一天,我又挨打了。
妈妈坐在爸爸和哥哥的遗像前,手里握着一根竹条。
让我给爸爸和哥哥说说,为什么考不了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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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背上挨了好几下,隔着衣服火辣辣的。
我说出的答案她都不满意,觉得我在敷衍她。
于是站起身来,蹲到我面前,那沟壑纵横的塌软眼皮下,一双眸子阴森得吓人。
「宋沅,妈妈这一辈子的时间和精力都耗在你身上,拿老命来陪你读书。我也不求你别的回报,就是想让你考第一,有这么难吗?为什么你就做不到?」
有这么难吗?
一个初中没毕业的人,在问「考第一有那么难吗?」
我沉默地跪在供桌前不吭气。
「宋沅你这是什么态度?妈妈给你说话你没有听见吗?你以为装哑巴就能解决问题?」
妈妈气得又打了我好几下。
每次都是这样,我回答她,她说我找理由,然后打我。
我不回答,她就会问我什么态度,还是会打我。
不管我怎么做,都是错。
不一会,她折腾累了,去给我熬补脑汤。
提醒我好好学习,做不完十套卷子不准睡觉。
我坐在书桌前狠狠攥住笔,还有一年,一年以后就解脱了。
做题的时候,我去书柜里拿汉语词典,估计柜子用了太多年,隔板居然塌了下来。Ṫű²
里面掉出一个蓝色的日记本,上面写着一个名字「宋元。」
居然是哥哥的日记本?
日记本这种东西,我也曾有过。
但是明明是很私密的东西,妈妈却要来翻看。
还把日记本当着我的面撕得粉碎。
「小孩子家家有什么隐私?我是你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的我的?」
我很好奇,哥哥为什么就能有一本日记本。
打开笔记本的第一页,哥哥好看的字迹映入眼帘。
但是那漂亮的字体却写的是,「孙晓华,你怎么不去死?」
孙晓华是妈妈的名字。
那句话旁边用透明胶粘着一张妈妈的一寸照片,上面密密麻麻地用笔尖扎满了洞。为什么哥哥会诅咒妈妈去死?
我带着疑惑翻开了日记。
「9 月 15 日:今天考了 100 分,别的同学妈妈都给奖励了肯德基,可是妈妈说身为学生考 100 分是你应该做的,有什么好炫耀的?孙晓华,你有本事自己天天考 100 分!」
「10 月 27 日:今天妈妈拿着我的语文卷子去学校闹事,原因是作文被扣了 0.5 分。语文老师说,初中卷子很少有作文能给满分的。妈妈说老师误人子弟,把她举报走了。这是我最喜欢的语文老师。孙晓华,走的怎么不是你?」
「11 月 10 日:妈妈今天冲到学校打了张甜的耳光,原因是张甜借给我一本课外书,说她故意使绊子阻碍我考清华。她认为所有的课外书都是有害的,会影响学习,一本都不让我看。可是高考阅读有很多篇目来自课外,她又怎么会懂?她只是个初中都没读完的垃圾!」
原来……
哥哥和我一样。
他哪里是妈妈口中的天才,不过是日复一日的填塞压迫堆积出来的学习机器罢了。
她引以为豪的儿子,心中对她却是滔天恨意,她却不思悔改,把这样的行为又延续到我身上!
哥哥的梦想根本不是考清华,而是南京航空航天大学。
他想当飞行员。
可是妈妈说清华是中国最好的大学,哥哥必须考清华。
考上了清华妈妈就可以四处炫耀,她是如何用命陪孩子读书。
考上了清华,妈妈就认为自己的后半生有了保障。
可是儿女的梦想是什么,她根本不知道。
她不喜欢我们有自己的思想。
我们也不能有任何的反抗。
她就像我们人生的独裁者。
掌握了我们人生的生杀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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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的日记,还原出了他短暂的 18 年人生。
压抑、窒息、没有自由。
想要逃离,想要抗争,得到的却是更惨无人道的压迫。
我们的妥协,成了妈妈引以为傲的勋章,「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肉,怎么能不听我的话?」
终于翻到了日记的最后一页。
「7 月 5 日:我不会考清华。孙晓华,如果我不考清华,你会不会发疯?我就是想看你发疯的样子。我不是你手里的牵线木偶,我要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哥哥死于 7 月 6 日,高考前的一天,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要拿回自己人生的哥哥,为什么会死?
我隐隐觉得哥哥的死因有问题。
「你在看什么?」
我后脊一阵寒意,不知何时妈妈无声无息地端着一碗汤站在卧室门口。
我攥紧了拳头,「妈妈,哥哥是怎么死的?」
妈妈走过来看见桌上的日记本,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沅沅,你哥哥是游泳意外溺亡的,妈妈跟你说过的啊!」
「哥哥的死和你有关吗?」
妈妈的脸上露出许久没有见到的微笑,是那种散发着温暖母爱的微笑,「沅沅乖,沅沅最听话的对不对?有些问题不该你问。快, 赶紧把汤喝了,还得学习呢!」
妈妈越是回避,我越觉得有问题。
眼看着她端着那碗散发着腥臭味的补汤给我,我心口一阵翻涌, 抓起书桌上的日记本就跑了出去。
身后传来妈妈追出来的声音和歇斯底里的怒吼, 「宋沅!你去哪儿!你给我回来!」
漆黑的夜里, 我心中惶恐不辨方向。
跌跌撞撞跑上了天台才发现没了出路。
回头,妈妈已经追了过来, 披散着头发,一步步朝我逼近,像只暗夜里催命的鬼。
她嘴角仍然噙着微笑, 「沅沅你怀疑你哥哥的死跟妈妈有关?你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你们是妈妈生的, 妈妈养的, 在这世上只有妈妈才是最爱你们的人?为什么你们总是想摆脱妈妈呢?妈妈有做错什么呢?」
我哭着说, 「哥哥的日记里说是你逼他的,他的梦想根本就不是上清华!」
妈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变得有些狰狞,「逼?你们懂什么?妈妈吃的盐比你们走的路还多会害你们吗?我帮你们铺好路, 让你少走几十年弯路还有错了?你们有什么资格讨伐我?」
哥哥日记的最后一页说要拿回自己人生。
为了自己的人生据理力争, 这就是妈妈口中所说的讨伐?
「是你逼死了哥哥!」
我后退了几步想跑, 却突然脚下踩空跌下天台。
慌乱中抓住了天台栏杆的最后一栏,整个身体悬在了半空中。
妈妈就这样直愣愣地站在天台边沿, 脸上看不出表情。
我的眼里崩出泪花, 手臂渐渐无力,「妈妈……救我……」
妈妈嘴角噙着冷笑蹲下来, 「怎么?到这个时候知道指望妈妈了?」
「你哥哥当年落水后也是你这副样子,只是他宁愿淹死自己也不答应我考清华!这样的不孝之子,没了也罢!」
「宋沅,只要你求求妈妈, 保证再也不忤逆我, 乖乖考上清华,妈妈就救你上来。」
我是妈妈的亲生女儿,身处危境, 妈妈居然还在跟我谈条件!
儿女生死时刻, 妈妈居然让我们向她摇尾乞怜!
我们在她的眼里哪里是孩子?
我们只能做顺从听话,会巴结主人的哈巴狗!
莫大的失望席卷全身!
这样的人生有什么留恋的!
我突然理解了哥哥为什么会死。
死,也许比活着自由。
我渐渐松开了握紧栏杆的手。
身体下坠之际,我看见了妈妈脸上的惶恐。
妈妈发疯般地尖叫着,「宋沅!你敢!」
是啊!她都快六十岁了, 还怎么再重新练个小号?
现在知道后悔了?
到底是谁离不开谁呢?
砰!
巨大的声响之后, 我想迎接我的应该是支离破碎的身体。
可是许久,我的身体还在半空中摇晃。
原来是下坠的过程中, 我的衣服挂在了五楼伸出的一节钢筋上。
楼下一阵纷乱,「快来人啊!有人坠楼了!」
地面上, 一个人躺在血泊里。
是妈妈……
在最后的一刹那, 她飞扑出来抓我, 可是那护栏年久失修,断裂了……
妈妈是真的要救我吗?
谁能知道呢?
也许她拼命去捞的是她耗尽心血培养出来的牵线木偶。
也许是她自己所谓的「希望」。
夜风吹乱了我发,我仰头看向遥远辽阔的星空。
我记得哥哥日记本上写过一句话, 「你无法穿越风暴,就让风暴穿越你。」
有什么东西在脸颊上冰凉一片。
我抬手抹去。
「你好,我新的人生。」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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