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 年,我接手了一个奇怪的案子。
案件的当事人到女同事家做客时看上了女同事的母亲,在女同事母亲不同意后将女人残忍杀害。
然后当事人又将前来阻拦的女同事殴打至断裂六根肋骨,重度脑震荡。
案发后,当事人扬言人就是他杀的,而原因只是因为讨厌女人。
他坚持要我做他的律师,只因为我一直在做女性权利方面的案件。
-1-
坐在凳子上,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冷静:
「陈先生,既然你知道我一直做女性权利方面的案件,为什么一定要我做你的辩护律师?」
坐在我面前的就是本次案件的当事人,陈安。
一个惨无人道,极度厌女的杀人犯。
陈安声称自己将那对母女造成一死一伤只是因为讨厌女性,现如今又选择一直做女性权利案件的我做辩护律师,真是够恶趣味的。
陈安玩味地看了我一眼,语气非常不着调:「对,我听说你打官司很厉害,说不定有你帮我打官司我就不用死了。」
「就因为这个?」
「对,就因为这个。」
原本做好心理建设的我登一下立马火冒三丈。
「那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打的是离婚案件,压根没碰过刑事案件,而且我一直为女性权利努力。」
陈安挑挑眉:「我当然知道,不过你不觉得一个一直为女性打官司的律师去为一个伤害女性的男人打官司,这件事听起来很有趣吗?」
我转身就要走。
陈安叫住我:「所以你就只能打打离婚官司。」
原本走到门口的我又站在了陈安面前。
「你在激怒我?」
「并没有,我之前听说你想为一起女性刑事案件做律师,但是最后因为害怕自己不能胜任而推掉了。」
陈安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我坐了下来:「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你既然不能直接从女性的那一方做起,不如从对立面试试。」
这个时候陈安才收起他吊儿郎当的模样,一脸正色地看着我。
我平息了一下呼吸,想到当年的案件,开口:
「我可以做你的辩护律师,但是你得案发全部告诉我,不能隐瞒。」
「可以。」
-2-
陈安的叙述——
今年年初,经过亲戚介绍,我到一个电子厂工作。
在厂里面,我认识了一个女人,叫梁悦。
梁悦长得很漂亮,所以总被厂里面的人惦记。
一次我上厕所的时候,刚好碰到她被一个男人拦在厕所里面,当时心情不爽,所以我直接给那个男人几拳,把他吓跑了。
梁悦因此对我很是感激,看我一个人,就时不时把我带回家里面吃饭。
梁悦家里面有父母,不过因为跑车所以只见过两次。
6 月 2 号,那天梁悦和往常一样邀请我到她家吃饭,这次我在她家里面碰见了她的父母。
这次她母亲穿了件紫色的裙子,我一眼就喜欢上了,所以趁着她爸出去买菜的时候打算动手。
但是她妈不从,我只好动手了,没想到一不小心就把人打死了。
梁悦那个傻女人还要来拦我,那我连带着她也打好了。
案发以后,我想到梁悦她爸平常喊打喊杀的,说不定会直接把我打死,所以我就来自首了。
讲诉完毕。
陈安表情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好像在说一个故事。
我对比了之前看到的档案,目前警方调查出来的也是这个结果。
当事人陈安受女同事邀请到家里面做客,对女同事母亲起了色心,并且在家里面唯一一个男性出去买菜后欲对女同事母亲不轨。
因女同事母亲抗拒大大出手,造成女同事母亲死亡,又将目睹一切的女同事重伤。
我看过警方提供的照片,女同事母亲腹部凹陷,脸上的鼻骨被打烂,是生前被殴打所致。
最后被一把刀结果了生命,而刀柄上有陈安的指纹,从而确定了他是真凶。
而女同事倒在旁边,肋骨断裂,头部被利器重伤,造成颅骨碎裂,现在还躺在医院。
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恶魔是面前冷静的年轻人。
不过此事还有疑点。
「陈先生,我从警方那里得知你和女同事方悦并不是普通的关系,而是男女朋友关系。」
经过工厂的同事描述,案发前两天陈安询问工友在女方父亲过生日提亲是否妥当,并且按工友的提议买了很多东西。
案发当天陈安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方悦家里面提亲,这个时候对方悦母亲行不轨,不符合逻辑。
并且女同事被发现时衣衫不整,虽然没有在女同事体内提取到精液,但是不排除强迫行为。
我提出我的观点,陈安笑了一下,吊儿郎当地倒在椅子上:
「你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笨嘛。」
我猛得一拍桌子:「陈先生,作为我的辩护律师,你应该向我坦白一切,而不是对我有所隐瞒。」
陈安的表情有点意外,随即又恢复他吊儿郎当的模样:
「好好好,我向你坦白,不要生气嘛。」
-3-
陈安的叙述——
那次意外救了方悦,她就老是变着法来找我,说要请我到她家吃饭。
可能她觉得我帮了她,所以要感谢吧。
你知道的,很多女人很怕欠别人东西,我救了她,所以她觉得她欠我的。
一开始我是不同意的,觉得麻烦,不想理她,直到我看到她妈来接她回家。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安的眼睛亮了。
我忍不住打断:「所以你一开始接近方悦就是为了她母亲?」
指甲镶进肉里面,才让我把「畜生」咽下去。
「我想想……」
陈安故意慢吞吞开口,半天才把下半句说完整。
「当时确实是因为她妈妈才答应去她家的,包括后面追求方悦,也是因为她妈妈。」
「畜生。」
刚刚咽下去的话,又让我吐了出来。
可是陈安毫不在意,继续玩味地看着我,好像在说你看吧,是你要听故事的,我说了你又生气。
我深吸了一口气:「刚刚是我应激了,你继续。」
陈安这才继续讲诉。
半个月之前,方悦突然问我愿不愿娶她。
对此我毫无感觉,不过我转念一想,如果和方悦结婚,以后就能每天见到她母亲,甚至可以搬过去和她母亲住一个屋子里。
「所以你说了愿意,并且在案发之前买了东西,打算和方悦结婚?」
我又一次打断,后面的结果让我隐隐带着不安。
「江律师,听故事就好好听故事,老是打断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陈安提醒我,出于职业道德我只能闭嘴。
陈安又坐了回去。
那天我拿着东西去方悦家,方悦很开心,她妈妈也对我很满意,对我赞不绝口。
本来一切顺利,说不定过不久我会和方悦结婚,然后我和她生个孩子,以后一起养她的父母,一家人就这样平淡地生活。
直到她说了一句话,让这件事变了质。
我等着陈安把话说下去,但是陈安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我问陈安:「她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让陈安改变主意,让他暴躁地对两个人动手,甚至杀了其中一个人。
「江律师,你确定要知道吗?」
陈安站了起来,并且侧着身子靠近我。
这个距离,如果陈安突然攻击的话,门外的警察应该赶不到。
我有些紧张,想要后退,但是语气依然坚定:
「是,我是你的辩护律师,你不应该对我有所隐瞒。」
陈安乐了,更加靠近我。
「那我就告诉你她说了什么,她那天说——」
-4-
「你确定她说的这句话吗?」
我用审视的目光看向陈安,要不是他现在表情比我们刚刚谈话时任何时候都严肃,我都怀疑他在耍我。
他刚刚说,造成这一切后果的根源是方悦说了一句「爸爸回来了」。
一句很普通的话,到底有什么魅力让陈安突然大打出手。
「那方悦父亲回来又怎么样呢?你前面不是说他去买菜了吗?买菜回来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我提出了我的疑问,并且表明了里面不合理的地方。
「对啊,我也觉得没有错,可是他为什么会去买菜呢,家里面早就准备好饭菜了,他为什么提出来要买菜。」
「江律师,你知道吗?」
我一扭头,就看见陈安用通红的眼睛看着我。
我怒不可斥:「陈先生,我警告你,如果你再这样恶作剧下去,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
陈安后退了,摆了摆手。
「别生气嘛江律师,我保证没有下一次。」
发现陈安对我不做他的辩护律师有所顾忌,估计是怕没有人再给他做辩护,我多了些底气。
「所以,你可以一次性把故事讲完,不卖关子了吗?」
陈安意外地好说话:「可以可以,我现在就把故事完整告诉你,还请江律师原谅我刚刚的行为。」
家里面有菜自然是不用买的,所以当当初那个欺负方悦的男人和方悦父亲出现的时候,我就更纳闷了。
我问方悦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方悦和她母亲突然变脸,骂我不知好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直到方悦扑进那个男人怀里,我才发现我被骗了。
我想要找他们理论,但是被方悦她父亲还有那个男人直接赶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我越想越气,我想着人不能那么窝囊,所以我在路边买了把水果刀气冲冲地跑了回去。
我回到方悦家,发现她父亲和那个男人不知道去哪里了,但是方悦和她母亲还在。
尤其她母亲,看到我以后还骂我扑街。
「所以你对方悦的母亲进行了长达数十分钟的殴打,最后用你在路边买的水果刀了结她?」
「对Ṱù₎。」
陈安坦然的模样倒让我意外,他难道真的不在意死亡吗?
「那方悦呢?」
「她?作为我的女朋友居然敢跑其他人怀里,那我自然要惩罚她,结果她一直不愿意让我感到心烦,那我只能动手了。」
陈安还是一副坦然的模样,但是我总感觉事情不对劲,但是到底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
案发前邻居确实看到陈安被方悦的父亲还有车友赶了出去。
通过附近小卖部店主的调查,陈安确实气冲冲路过,然后又折返回来向方悦家方向走去。
最后警ṱū⁵察在水果刀上面提取到陈安的指纹。
我站起身:「陈先生,我会把你的供词如实呈现在法庭上面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
陈安还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好像压根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不过我离开之前,陈安突然问我:「江律师,外面这件事闹得大吗?」
陈安一闪不闪地看着我,手指不停敲击桌面。
我斟酌了良久,回复:
「你当着媒体的面大言不惭杀人并且声称因为杀的是女人不后悔,又挑衅一般选了一直为女性打官司的我做辩护律师,你觉得,能不大吗?」
陈安又乐了,说自己累了,我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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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离开我都没想明白整个故事哪里不对。
证据人证都对得上,甚至陈安自己都承认人是自己杀的。
但是他为什么要在媒体面前大言不惭,引起公愤?
陈安给我的感觉……就是故意让我们这么认为一样。
想不明白,我决定前往陈安生活的环境看看,再去本事件的另外一个当事人方悦那里了解一下。
结果刚刚出到门口就被一群记者围住了。
「梁律师,你不是声称自己永远站在女性权利这面吗?为什么要接受成为一个极端厌女恐怖分子的辩护律师?」
「梁律师这是打算放弃最开始的信念吗?请问这是为什么?」
见鬼,陈安搞出的轰动还是太大了。
我快速往车库跑去,一直到我启动汽车那些人才离开。
我松了一口气,首先去了陈安工作的工厂。
陈安高考毕业以后就出来工作了,先后换了几份工作,年初来了这个工厂打工。
陈安无父无母,所以平常就住在厂里面的宿舍。
听工友描述,如果不是和方悦出去,陈安下班以后就回到宿舍睡觉,也不出去玩。
床铺很整洁,看不出什么。
不过我发现陈安的舍友对他很是不满。
「他自从谈恋爱以后就想多挣一些钱,但是工资是计件的,大家又是一条流水线上的,他挣多了其他人不就少了。」
「就是,这不是把大家往绝路上逼?」
「不过他也真是活该,那方悦谁不知道是厂长的女人啊,只是大家都不明说而已。」
「就是就是,那小子还说什么提亲,方悦她爸是傻的吗?放着厂长不要要Ṱūₙ他个穷小子女婿。」
厂长就是那个欺负方悦然后案发当天父亲带回去的男人。
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按陈安的描述里面,方悦一开始不愿意的,但是到后面突然倒戈厂长。
可是在工友这边,方悦本来和厂长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只是没有公开,虽然不知道细节,但是应该是愿意的。
那,到底谁的对话是真的?
我打算走访完再回去找陈瑞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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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访完陈安工作的环境,我又去了医院。
可惜被告知方悦现在病重,暂时不能见人。
自案件发生起,方悦就因为肋骨断裂加上重度脑震荡昏迷住院,昨天才醒过来。
目前警方正在向方悦询问案件信息。
走访不了方悦,我只好走访方悦的父亲方大。
方大早年在陈安现在的工厂工作,后来去当了跑车司机,听说脾气不好,一言不合就和人起冲突。
我到方悦家的时候,里面几个人正在喝酒。
正中间的方大因为猜拳输了喝得面红耳赤。
听到我是律师,方大立马讨好地给我倒酒。
「那个,大律师,我老婆那个案子咋样了,陈安那小子会被枪毙是吧?」
被一群大汉围住,我有点不适应。
「这个要ṭŭₐ看法庭最后判决,如果法院判他死刑的话就是死刑。」
一听这话,方大不乐意了,嚷嚷:「那咋行,那我婆娘和女儿的仇不是报不了吗?」
方大一脸愤然,张嘴就是报仇,如果不是看到他们在聚会,我真以为老婆孩子对他多重要呢。
我刚要开口,手机突然收到助理的消息。
「不好了梁姐,陈安这边出事了,你快回来!」
一句话瞬间让我站起来。
方大几人还想留我,但是我敷衍几句就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正看到一个光膀子大汉对着我的车啧啧称奇,甚至还上手摸,察觉我在看他还猥琐地对我笑。
着急陈安的事情,我没管这个大汉,径直上了车。
车开出去两三米,我突然听到了「厂长」「喝酒」的字眼。
我往后看去,方大几人客客气气地把光膀子大汉请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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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开车回来的时候,助理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一见到我,助理就像见到救星一样围上来。
「梁姐,不好了,你走后陈安的朋友来看望他,陈安让那个人给方悦带话,方悦听完以后就疯了。」
「方悦现在在医院到处说陈安出来会杀了她,不能让陈安出来。」
助理还递给我手机,现在正播放着一个视频。
视频是方悦在社交平台发布的,她本身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网红,平常发布一些搞笑视频。
在她之前的视频里面,方悦有介绍过陈安是自己的对象,并且向粉丝炫耀自己的爱情。
而现在最新的一条是方悦身处于重症病房,向观众叙述她如何引狼入室,然后母亲被害,又在重病中收到陈安的威胁。
视频很快上了热搜,所有人为方悦鸣不平。
现在这件事不仅仅是一个案件,可能律所和我的职业生涯都会交代在这里。
我咬咬牙,觉得给陈安做辩护律师是至今为止最蠢的一件事。
我急得跑去见了陈安,此时陈安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我气不打一处来:「你为什么要让人威胁方悦,你知不知道这只会让事情变得糟糕?」
「你现在就是人人喊打的老鼠你知不知道,你想自我毁灭不要带着我们行不行。」
可是陈安没有理会我的愤怒,而是开口问:「所以现在警方有派人在方悦身边吗?」
我立马警惕,一字一顿地警告:「陈安,你要干什么?你难道杀了一个人还不够吗?还要杀另外一个人。」
「人不是我杀的。」
「你说什么?」
陈安直视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人,不是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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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点脱口而出「不可能」,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分析。
「你说人不是你杀的,但是现场一共五个人,方悦的父亲和厂长是七点钟就离开,并且有证人和监控。」
「而经过法医确认方悦母亲是九点钟死亡的,那个时候方悦已经几近昏迷,现场只有你一个人有行动能力。」
「不是你杀的,难道是方悦母亲自杀的吗?」
这个时候翻供,也不拿出点合理的理由来。
可是陈安点点头,赞赏Ṱûₜ地看着我:「你居然能猜到真相,果然聪明。」
这下我又不淡定了,我问陈安:「你的意思是方悦母亲突然发疯打自己,然后打女儿,最后自杀了?」
我的语气带着不屑,因为我不相信这么离奇的理由。
陈安又摇摇头:「只能说猜对了一半。」
我打断他:「我不想和你猜来猜去了已经,告诉我真相还有目的,否则我们合作终止。」
虽然非常气愤,但是我还是又给陈安一次机会。
这次陈安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盯着我,一直到我身上发毛他才开口:
「好,接下来我将讲诉两个故事,一件是我做这件事的原因,另外一件就是故事的真相。」
我打开笔记本,表示我将认真听这两个故事。
「江律师,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和方悦在一起并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因为她的母亲。」
我抬眼瞟了一眼陈安:「和这件事有关?」
陈安的表情很是凝重:「有关,这关系到我为什么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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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安的原因——
我前面就说了,靠近方悦就是因为她的母亲,这确实是真的。
至于原因,是因为我的母亲。
你知道的,我ṭŭₔ现在是无父无母,但是我之前有父母,而且生活可以说是小康。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看过这部分档案。
确实我知道,陈安继续讲诉。
虽然生活小康,但是我的父亲对我的母亲不好,他经常喝酒了以后对我母亲拳打脚踢。
有的时候,我爸也会打我。
我爸经常跟我说,我们家里面不幸福是因为有妈妈的存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在外面养了小三。
父亲带着我去和小三一起过节,他们老是跟我说,没有妈妈就好了,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好好生活了。
我一开始不乐意,可是慢慢地,我发现妈妈确实和我们格格不入。
她腿不好,走到哪里哪里喊疼。她每天忙家务,穿的衣服都油油的,不像刘阿姨那样穿着漂亮。
慢慢地,我也在脑海里面思考,是不是没有妈妈,我们就可以过得很好了?
有一天,我回到家,发现妈妈真正割腕,她问我:「有妈妈在很痛苦吧?如果你说痛苦妈妈这就离开。」
「所以你杀了她?」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陈安,难以想象面前泪流满面的年轻人会弑母。
但是陈安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țū́⁵问我:「所以你觉得,方悦的母亲在我眼里是不是很像母亲?」
我心里疙瘩一声,身上不寒而栗。
陈安没有理会我的反应,继续他的故事。
我看见方悦的母亲第一眼就觉得她像我的母亲。
一样老土的衣服,脸上手上都是油,老是唉声叹气。
妈妈死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妈妈了,我太想见妈妈了,所以我答应了方悦去她家的请求。
虽然只见了她妈几次,但是她衣领下隐藏的伤疤和新的青紫让我确定方悦父亲和我父亲一样混蛋。
这个时候,我发现和我家一样,方悦母亲和家里面格格不入。
她不会说话,老是让方悦闹红脸,不会讨丈夫欢心。
所以,用当初对我妈妈的做法对她多好,说不定她会开心呢?
「你说是吧,江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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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一次对陈安怒目而视,即使面前的人哭得再凄惨,我也觉得他是一个恶魔。
「所以你现在又承认自己还杀了自己母亲,并且用同样的方法对方悦母亲?」
畜生。
「我什么时候说我杀我妈妈了?我妈妈不是我杀的。」
陈安反问,同时又坚持自己没杀母亲。
我反驳:「那你刚刚说你妈妈问你是不是感觉有她很痛苦,而且说这个家没有妈妈就好了。」
「是啊,妈妈和这个家格格不入,我和妈妈离开父亲再创建一个家不就好了吗?」
我抬头,陈安已经泣不成声,放声大哭的模样很像一个孩子。
我想安慰一下陈安,最终还是看着他断断续续讲诉剩下的故事。
那天,我告诉妈妈,痛苦是因为父亲,和她没有关系,如果我们想要幸福,离开爸爸就好了。
妈妈听了以后喜笑颜开,再也没想自杀的事情。
第二天,妈妈跟爸爸说要离婚,并且问我离婚以后去哪座城市生活好一点。
我笑着跟妈妈说去广东吧,反正她不能吃辣,那里刚刚好。
那天是那么美好,直到深夜爸爸喝得烂醉回来。
妈妈将我锁在房间里面,自己去面对爸爸,爸爸一拳又一拳落在她头上,质问她外面是不是有人了,居然敢跟她提离婚。
我在房间里面透着门缝看外面,妈妈被打得快要死了,我害怕极了。
在爸爸又一次打向妈妈的时候,我大喊:「是我让妈妈离婚的,妈妈外面没有人,你不要打妈妈。」
爸爸看了过来,他一步步走过来,撬开了门锁,像对妈妈那样对我一拳又一拳。
可是他打完我还不够,他还要继续打妈妈。
我发了疯,疯狂啃咬爸爸,撕扯他的头发,就算他掐住我的脖子我还是要抓他的脸。
爸爸被我的模样吓到了,跑了出去。
父亲走后,我跟妈妈说,报警吧。
我说爸爸差点把我们两个人打死,肯定能判刑的,让妈妈别怕。
但是妈妈还是怕,她说前不久一个被丈夫打断肋骨终身挂粪袋的女人,她老公才判十一年,我们怎么办。
我安慰妈妈没关系,爸爸出来再说,那个时候我会保护好妈妈的,我们先去医院,不然会死的。
可是妈妈听到会死的时候,她眼睛反而亮了,说她得死,这样我就能活了。
她不让我打 120,她说她死了爸爸才能判死刑,她求我让她死,她真的好痛苦。
就这样,妈妈在我怀里面死掉了。
「江律师,这就是我现在这么干的原因。」
「我答应方悦她母亲帮她,所以我帮助她自杀,然后自首说人是我杀的。」
-11-
过了好一会,我面色严肃:
「所以按你的意思是,方悦的父亲才是凶手。」
「没错,这个畜生为了钱让自己女儿和已婚大叔在一起偷情,简直不是人。」
陈安面目狰狞,眼里充斥着愤怒和恨意,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这样。
我叹了一口气:
「可是你要知道方悦她母亲确实是自杀,这判不了她父亲死刑。」
而且我很想问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出来,这到底和他自首,并且让方悦演戏有什么关系。
「那这就和真相有关系了。」
我抬起头,陈安就恢复那副自信的模样,仿佛胜券在握。
我真是累了,老是说话说一半。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请问聪明绝顶的陈先生可以告诉我了吗?」
「那不行,在我告诉你真相之前,你得做一件事我才能告诉你。」
跟个小学生一样,我怎么答应做一件事知道真相这种无理要求。
几个小时后,我出现在方悦家附近。
我问面前的大姨:「大姨,你知道方悦家有多少口人吗?」
这就是陈安交代我的事情,去问方悦的邻居她家多少口人。
我问了方悦的六个邻居,他们都回答四个。
方悦还有一个姐姐。
我问了一些方悦姐姐的情况。
有一个大叔回答说方悦姐姐以前毕业了到附近电子厂工作,干了两年就疯了,没多久就疯疯癫癫地跳河了。
我问大叔,有人看见她跳河吗。
大叔说没有,当时方悦他父亲和厂长哭天喊地说跳河了,大家才知道的。
到这里,我对故事的真相已经有隐隐的猜测了。
滴滴,手机振动,是助理的消息。
「不好了梁姐,那个陈安又搞事情了,居然叫朋友去跟踪方悦,现在警察直接守在方悦身边怕她出事。」
我翻了一个白眼,我就知道又要折腾。
-12-
当我再一次站在陈安面前时,我已经被磨得没了脾气。
「现在方悦已经被警方保护起来了,你现在可以完完整整地说了吧。」
得知方悦已经被保护起来的陈安非常开心,连续对我说了好几句感谢。
「免了吧,你的感谢我可不敢要,还是快说真相吧。」
「你不是已经知道真相了吗?何必再问?」
陈安看了一眼我手里面从电子厂拿来的配件。
真没脾气了,我有气无力:「确实,我知道了一部分,但是不敢确定,还是需要你来说,毕竟你知道全部。」
陈安这才满意,说出那个让他不惜冒险的真相。
-13-
真相——
母亲死后,父亲也被抓了,没多久就判了死刑。
我浑浑噩噩一个人生活,有天我想到生前要和妈妈要广东,所以我一个人来了。
我没有钱,所以进入一家电子厂工作。
和前面描述一般,我碰见了厂长在厕所里面强迫方悦,不过不一样的是事实上我听说过厂长和方悦的事情。
我还是打了厂长,虽然也造成我后面被厂里面的人针对,但是厂长怕我告诉他老婆,也没开除我。
反而因为我知道他怕老婆,所以让他不要再找方悦,否则我就告诉他老婆。
他果然没有再找方悦,方悦得以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因此对我很是感激。
方悦再三邀请我去她家,但是我不想去,妈妈死后我就感觉自己成空壳了,成了行尸走肉。
也许那天爸爸打死的不止妈妈,还有我,但是我肉体困在人间走不掉。
可是我看见了方悦的母亲,和我的母亲一样可怜,一样无助的眼神,我突然想帮帮她。
方悦请我吃饭,我帮她家干活,买了很多补品和衣服给她和她母亲。
一开始是为了方悦的母亲,渐渐和方悦熟悉起来以后,我知道自己喜欢上这个胆小怕事的姑娘了,所以我追求她。
很快我们在一起,除了方悦父亲不同意,大家都很开心,直到厂长再次骚扰方悦。
那个时候厂长的老婆去乡下了,而且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所以我威胁厂长不管用了。
这个时候我提出来和我一起回老家,老家还有两套房子,一套卖掉一套生活,摆脱方悦父亲和厂长。
方悦兴高采烈,而方悦母亲只是点点头,告诉我他们这有提亲的习惯,我得在方悦父亲生日那天去他家提亲, 这样才能和我走。
事后我才反应过来,方悦母亲骗了我。
那天我带着大包小包去了方悦家里面, 平常说话都小心翼翼的方悦母亲突然吆喝着说是她叫我来提亲的,这门亲事她来同意。
方悦父亲骂了几句,方悦母亲也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并且让方悦父亲以后不要为了钱让厂长占方悦便宜。
那个时候还没意识到事情的反常,光顾着开心。
方悦父亲假装买菜出去了,等回来的时候带着厂长。
方悦是第一次发现的, 她被她爸打怕了, 厂长也是, 所以他们一回来她就发现了。
「爸爸回来了。」
不仅她爸回来了,还跟着厂长。
我也紧张起来了, 我怕我一个人打不了两个人, 身后的两个人我都保护不住。
但是方悦她妈是最轻松的,她早就知道了。
她那天是故意激怒方悦父亲的,她让我先假装被赶出去,然后买把刀回来。
我好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按照她说的做了。
等我回来时,她护在方悦身上已经快死了,当然身下的方悦也受了不小的伤。
方悦父亲和厂长看到我, 就威胁我到时候来自首, 否则就要方悦的命, 然后就跑了。
我来到方悦母亲面前问她确定要这么干吗?
她说是的,并且告诉我她还有一个女儿,当初就这样被毁了, 不想看到方悦也是这样呢。
她想报仇,但是当时方悦父亲也是这么威胁她的。
可是现在她将用她的死引出大女儿的命案, 同时求我帮她保护好方悦。
到这里,故事结束了。
「她说大女儿死后她也不想活了, 但是实在放心不下方悦, 所以就拖到了现在,直到我出现。」
陈安空洞地看向前方, 不知道在看什么。
-14-
方悦被保护起来以后, 陈安这才说了实话。
警方通过调查最终核实,将方大和厂长抓获。
因两人都涉嫌谋杀,将判处死刑。
两人与 2015 年误杀方悦的姐姐方晴, 后伪装成跳河。
因为是误杀, 方大和厂长要求死刑判为无期徒刑, 但是因为前不久造成方悦母亲杨淑芬重伤, 所以只能判处死刑。
听到这个结果时,我下意识地看向陈安和方悦。
陈安的母亲和方悦的母亲居然用了同样的方法最终让他们的父亲判处死刑。
法庭宣判结束后, 我问陈安:
「以后打算去哪里,这里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吧。」
陈安扭头问方悦:「你觉得以后我们去哪个城市好一点呢?」
方悦想了想:「去重庆吧Ťṻ₋,你喜欢火锅, 我们去重庆。」
陈安点点头, 对我说:「去重庆,江律师有空的话以后来找我们玩。」
我有点恍惚,陈安和方悦喊了我两次才听见。
我问陈安:「所以你这是碰见了以前的自己?」
陈安不置可否,拉着方悦大步离去。
「哎, 你说什么,没听见。再见了江律师。」
我笑了:「嗯,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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