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升入高中,全家翘首以盼他展示「男生的后劲」给我瞧。
然而月考结束,他成绩仍远不及我。
「不可能啊,」他喃喃自语,转头瞪我,「你说,你是不是有系统?」
我眼前一亮:「我有,你要吗?」
-1-
饭桌上一片死寂。
升学宴上他们有多兴奋,此时就有多沉默。
弟弟和我是龙凤胎,他出生比我早两分钟。
一出产房,全家迅速地达成一致:「女孩子娇气,容易宠坏,还是培养她有点责任心吧。」
在默契的冠冕堂皇下,我成了需要处处忍让的姐姐。
中考结束,我和弟弟都确认可以就读市一中。
不同的是,我是凭分数,而他是凭家里交的二十万择校费。
然而升学宴上的鲜花蛋糕都只写了他的名字。
爸爸举起酒杯:「小宇这次很争气,要知道,很多成绩差的,交三五十万人家学校都不收,小宇给我们省心了!」
「是啊,进去了就好,以后更不用操心了,男孩子嘛,就等着难度上来了好发力呢。」妈妈笑盈盈道。
当初我想要五十块买复习资料挨了一礼拜骂。
仿佛我狮子大开口,想要逼死爸妈。
后来我借来同学的资料,熬夜手抄了重点习题。
那时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有一天会为花出去了二十万而庆祝。
众人干杯,唯独我迟迟地没有抬手。
「蒋梦,你怎么回事?这么高兴的日子你给谁甩脸子呢?ƭùⁿ!」
我回过神,举起面前的橙汁。
无人与我碰杯。
蒋宇侧头笑笑,用杯子下沿撞了下我的杯口,橙汁晃出,洒在我手背上。
「姐,要我说,前些年你也得意够了,现在该知难而退,到了高中,就不是你死读书能管用的时候了,靠的是脑子。」
他坐下来,把啤酒一饮而尽,然后大剌剌地靠在椅背上。
「女的头小,脑子小,脑容量小,智商就低,上学也是费劲,不如趁着年轻还值点钱,给我找个有钱姐夫。」
大家笑起来。
「小宇脑瓜子就是灵啊,有理有据,头头是道。」爷爷投来赞许的目光。
妈妈斜我一眼:「可惜有人蠢犟蠢犟,不明白这道理,还不是为了她好?」
爸爸看着我,突然想起什么:「听说中考前十名去一中都能拿一万奖学金,一万呢。」
「啥?」妈妈一听,挥手狠拍了下我的后脑勺,「败家玩意儿!要学又不好好地学,考个二百来名有啥用!」
我正在吃饭,这么给拍了一下,被呛得连连咳嗽。
弯腰咳红了眼睛,再坐直时,爸爸两指夹着张纸巾递过来。
我接过,他却没放手。
「这账先记下,你欠我们一万块,从你的生活费里慢慢地扣。」
要是平时,我多少会据理力争一两句。
但我没有说话,他们见我愣怔的样子Ṫũₐ,以ṱű̂₆为我心服口服,便把话题又转回弟弟身上。
没有人知道,我脑海中出现了一道声音:
【恭喜绑定本系统,请在一个月内提供另一位绑定者,届时系统正式开启。】
-2-
「你是什么系统?」
【你可以猜猜看。】
「攻略?」
【不是。】
「救赎?」
【不是。】
「总得有个什么任务吧,做成了你奖励我,不成你抹杀我那种……」
【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
【猜。】
我放弃了。
此后生活一如往常,除了每天临睡前,系统会在我脑海中报出:
【距离截止日期还有××天。】
我同样问不出如果到时候我没有找到绑定者会怎么样。
不知道绑了系统是福是祸,自然也就无法挑选合适的人选。
我目光扫过整间教室,都是刚认识的新同学,无论是谁,我都不可能说服他绑一个风险完全无法预知的系统。
眼看临近一月之期,我忙着准备入学后的第一次月考,再无暇顾及此事。
大不了逾期,有什么后果我自己承担,总比不小心害了别人强。
尽管十分努力,但考后一对答案,发现我在重点班里依然属于下游。
一连几天,我都没什么胃口,满脑子都是我该怎么样才能进步。
爸爸看出我考后心情不佳,嗤笑道: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以前你每回考完那高兴的样子就让人讨厌,跟你说女孩不适合学习,你还不信,活该。」
妈妈点点头,看向正大快朵颐的蒋宇。
「小宇这精神状态,一看就是胸有成竹,这回可以露一手给你姐看看,什么叫聪明!」
公布成绩当天,家里饭菜丰盛。
我和蒋宇前后脚地进门。
妈妈迎上来,饶过我,接过他的书包,满脸期待。
「小宇,怎么样?」
蒋宇挑挑眉:「还行,我入学班里倒数第八,这回轻轻松松地就考到了正数四十。」
一个班五十人。
妈妈愣了下,似乎在计算,随即笑起来:「进步了是吧,我就知道。」
「主要是题偏,他们本校直升上来的有优势,我们外校来的能不退步就是天才了。」
「我们小宇可不就是天才嘛!」
饭吃到一半,妈妈才想起问我成绩。
「你排多少?」
我扒了口饭:「班里四十二……」
妈妈先是忍不住一笑,然后立即板起脸:「我还以为你多少能撑一阵呢,结果第一次考试就被小宇比下去了,怎么样?事实教你做人了吧。」
爸爸头都没抬:「我看你这学就别上了,丢不起这人。」
我放下筷子:「年级名次九十八,就是蒋宇排七百三的那个年级名次。」
和入学排名相比,提高了三十名。
爸妈一时陷入沉默。
蒋宇瞥我一眼,漫不经心道:「重点班都是好学生,想抄别人可太简单了,不像我,只能全凭自己。」
妈妈琢磨了下,脸上阴转晴,给他夹去一块排骨:「就是,高中的课能是那么好学的?总不能回回抄吧,早晚有露馅儿的时候。」
蒋宇啃起排骨,眼神在我身上狐疑地打量着。
晚饭后,他拦住我,悄声地问:「就凭你,怎么可能考那么好,你说,你是不是有系统?」
作弊之说是他糊弄爸妈的,是他们喜欢听也愿意信的话,所以我没有争辩。
但他心里也清楚,我不是会作弊的人。
那好吧。
今天恰好是绑定时限的最后一天。
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3-
「说实话,我对这个系统一无所知,所以不论好坏,后果自负。」
「好了好了,别说废话了,绑定一个月还啥不知道,你真是蠢到家了,快,绑我,绑我!」
系统话不多,动作却麻利。
下一秒,脑海中就「叮」的一声,类似微波炉的声响。
【绑定成功。】
蒋宇被脑海中的声音弄得热血沸腾,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五分钟过去。
他收起脸上的痴笑:「没声了?」
「嗯。」我见怪不怪。
「它啥也没说呢,规则啊、任务啊,啥也没说啊!」
「嗯。」
「这就完了?」
我不耐烦地走出他房间:「早跟你说了,这玩意儿不知道怎么用。」
没一会儿,我脑海中传来了蒋宇的声音。
看来我们两个与系统的对话是共享的。
他语气兴奋:「我知道了,你是好运系统,没有任务,但只要绑上就能像我姐那样走狗屎运,对不对?」
【不是。】
蒋宇在这方面涉猎比我广,一口气猜了几十种系统,都被一一地否定。
最后,他叹口气:「你总是有作用的吧,别逗我玩。」
【是。】
「那就行,我体验体验就一定能猜出来!」
他这耐心和决心用在学习上也不至于考那点分。
终于清净了,我翻开作业。
老师今天讲解了考卷,有两道大题我理解起来还是有些吃力,打算多做几道类似的题目再琢磨下。
以前面对一些难啃的题目我也是这样,不断地重复,有时候次数多了,会突然间领悟,即便不能,考试时凭借记忆,也能拿下一些步骤分。
我知道我算不得聪明,在这点上爸妈他们说得也没错,可天才能有几个呢。
我的目标从来不是成为天才,我只想一步一步,尽力地走得更远。
脑海中传来轻微的「叮」声,但系统并未说话,我也没有在意。 我把题目誊写在错题本上,一落笔,却发现老师讲解的知识点在我脑海中无比清晰。
迷雾散去,知识脉络与题目陷阱一目了然。
我把解题步骤仔仔细细地写上去,一对答案,完全正确。
再拿来同类型题目,一道接一道,越写越快,到最后,我竟然还想出了另外两种解法。
我的心脏狂跳,手心沁出汗来。
时间不存在,疲惫不存在。
放下笔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我打开门,轻手轻脚地去卫生间。
经过蒋宇房间,他的门半开着。
我向里望,只见他仰躺在床已经「呼呼」大睡,手边是游戏手柄。桌上摊着的作业上还空白一片。
他平时虽也经常偷懒,可从不敢如此光明正大。
但凡玩游戏,也会小心地把门关好,时刻准备着一听见动静就装作学习的样子。
这样光明正大地玩到睡去,Ťū⁺几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爸妈不在家?
我悄悄地移到主卧门口,有鼾声传来。
奇怪。
-4-
第二天和往常一样,我早早地到了学校,把写好的作业誊一份到同桌林锦焕的作业本上,以此换取他给我带份早餐。
蒋宇每天有五块早餐钱。
而我什么都没有,算作每天「还爸妈五块钱」,即便这样,高中三年也还不完那所谓的一万块。
「拓展题你都写了?」林锦焕咬着手抓饼,翻看着作业本。
「嗯。」我肚子「咕咕」地叫着,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咬了两口,低头一看,除了之前标配的鸡蛋、香肠外,还有里脊片和鸡柳。
我慌张地咽下口中食物,小心地问道:「我这个是不是拿错了?」
「没,是我良心发现,你给我写三科作业,我不能太压榨劳动力。」
他满意地合上作业本,交给课代表。
林锦焕就是天才,只是上课听讲,不用做习题就可以稳居年级前十。
用他的话说:「作业是为了检验学习效果的,对我来说多此一举。」
早读上,我打算眯一会儿,毕竟昨晚睡眠时间不足,省得上课犯困。
然而我趴在桌上,丝毫不觉困倦,听着后桌琅琅读书声,竟不由自主地跟着背起课文来。
一个激灵,我问系统:「你是学习系统,对不对?」
【不是。】
我困惑地望向窗外,明明感受到学习能力的不同了啊。
紧接着,脑海中传来蒋宇的笑声,他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笑死,脑子里只有学习的呆子,我已经知道这系统是干吗的了,你想知道就来求我吧……」
他气喘吁吁,停了下接着说:「这玩意儿可太厉害了,给你简直浪费。」
围墙边,几个身影跑向低矮处想要翻出去,迎面赶来保安指着他们在喊什么。
有人老实地停下,有人掉头就跑,有人一鼓作气攀上墙沿被保安拽下。
只有蒋宇,潇洒地翻了出去。
-5-
课间,我一边转着笔,一边预习下节课要讲的内容。
林锦焕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手指一挑,圆珠笔从旋转中翻落下来。
「你真刻苦。」
好好的话听上去却缺乏赞美意味。
「笨鸟先飞。」
「这班里谁不是从小被夸聪明的?学也是偷偷地学,你倒是一点儿不装。」
我拿回笔,在课本上勾画着:「怎么?我很特别?引起林少你的注意了?」
「你……」
他自觉无趣,把头扭了过去。
以前我也刻苦,但和现在争分夺秒的程度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我也不知道这浑身的牛劲儿是哪儿来的。
我只是意识到这知识越学越轻松,我的理解能力、记忆能力都有了显著提升。
但我丝毫不敢松懈。
我害怕,这些都是系统给我的。
是昙花一现的幻象。
有朝一日,系统离开,这种如鱼得水的快乐我便再也感受不到。
所以我必须抓紧时间,学得更多,记得更牢。
一日放学,我还没出教室,就远远地望见爸妈站在校门口。
我和蒋宇早已不用接送,我心里一紧,怕家里发生了什么急事,立刻狂奔而去。
跑到近处才看到,他们在和蒋宇的班主任说话。
蒋宇站在他们身后,双手插兜嚼着口香糖。
「这礼拜已经逃课三回了,他倒是机灵,谁也没像他逃得那么溜,别的不说,这要是出了事算谁的?!」班主任眉头紧皱。
我爸脸上堆着笑:「这孩子是聪明。」
班主任提了口气,欲言又止,最终挥挥手:「下不为例。」
蒋宇是爸妈挨个儿地网吧找,找了一下午找出来的。ŧû⁼
以前他们被叫家长,哪回不是当着老师面对蒋宇又打又骂,直到老师来拦才算完。
虽然之后他们总是会带着蒋宇吃大餐买玩具作为补偿。
而这回,他们在老师面前的态度,实在让我摸不着头脑。
见老师走远,妈妈揽过蒋宇:「哎哟,吓坏了吧?这老师也真是的,多大点事啊,犯得着说你嘛。」
「就是,」爸爸从蒋宇肩上卸下书包替他拿着,「老师才应该反省一下,为什么吸引不了学生留在课堂上?」
妈妈看见我:「你书包呢?三十块钱的书包你要丢了,看我不打死你!」
转头拉上蒋宇的手:「你昨天不是说想吃牛排吗,咱现在就去。」
他们三人相伴离开,留我愣在原地。
【叮——】
蒋宇回过头,冲我眨眨眼。
脑海里,他对系统说:「谢了啊,系统。」
-6-
回教室取上书包,我沿着走廊往外走,经过六班教室,看到里面有几个人围在黑板前。
扫了眼,他们在为一道数学题争执不下。
「我的解法肯定没问题,答案是错的。」
「条件不足,你不能直接代啊……」
别的热闹我不凑,但一说学习我可就精神了。
「分两种情况讨论……」
我走过去,拾了截粉笔就开始写解题步骤,边写边讲解。
写完半个黑板,我放下粉笔,拍拍手就走。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哎,同学等等——」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叫住我:「有兴趣加入我们的学习小组吗?」
另一个人赶紧制止她:「你疯了?一看人家就是重点班的,跟咱们一起有什么必要啊?!」
我转过身:「你叫什么名字?」
高马尾女生指了指自己:「我?我叫杨书晴,是六班的学习委员。」
刚才我在讲的时候,她不光自己边听边记,还不时地监督着旁边的同学:「别看手机了,好好听。」
「我叫蒋梦,以后多多关照。」
片刻惊诧后,响起了一阵欢呼。
脑海中。
【叮——】
在二班,没有人会找我问问题,但在刚刚讲题的过程中,我发现这无异是对知识最好的巩固方式。
之后的日子里,一有空闲我就跑去六班。
看似我单方面地输出,实则互惠互利。
一开始只有学习小组里的几个同学问我问题,后来发展到整个班级都认识我,很多人不好意思问老师,便排着队让我帮忙解答。
一个学期结束,六班的平均分提高了十分。
而我则以令老师咋舌的进步速度,一举冲到年级第八。
分发寒假作业时,我连同林锦焕的那份一起装进书包。
这是早说好的,我替他写寒假作业,他付我五百块酬劳。
五百块对我是笔巨款,我已经惦记了好久。
结果下一秒,他伸手把作业掏了出来。
他垂头丧气:「我还是自己写吧,我妈骂死我了。」
这次他掉到了年级二十五。
「哦,好。」我攥着书包,心里失落,但还是说,「做作业是有用的,你丢分的地方都是对题目类型不熟悉。」
他盯着我:「那下学期我也自己做作业?」
「那当然好。」
「那有人要饿肚子了怎么办?」他嘴角挂笑。
我脸「腾」地红了,站起来:「我以为我们是平等的交易,要早知道在你看来这是施舍,我是不会接受的。」
我快步地走出教室,他追了出来,放学人潮拥挤,他匆匆地往我校服兜里塞了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话音未落,就被后面打闹着跑来的几个男生挤开。
我没有回头,继续低头往前走。
并非理直气壮,我此时已经疑心是否是自己太过敏感,拮据带来的自卑像埋在精神深处的定时炸弹,不受理智控制。
走到校门口,我才想起摸兜。
五张百元大钞,在我手心舒展开来,美丽又刺眼的花。
回头张望,已不见他的身影。
-7-
蒋宇期末考出了一个惊人的名次——年级倒数第一。
原本稳坐倒数第一位置的大哥已经留级三年,学校一再建议家长将其送往特殊教育学校,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智力上的残缺。
只是他家人不愿接受,表示如果今年还看不到起色,就办理退学。
现在好了,闻讯而来的大哥家人已经手捧鲜花等在校门口。
大哥倒数第二的成绩给了全家人希望。
蒋宇走出校门时,有人议论他的名次。
大哥的父母前前后后地打量他半晌后,喜极而泣:「倒数第一不是傻子!咱儿子战胜了正常人!」
「我就说儿子不傻,你看,有的是比他傻的!」
蒋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着后槽牙挤出人群跑走了。
回到家,我没有如愿地听到爸妈教训蒋宇的骂声,反而一片寂静。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等我。
我拿出成绩单,爸爸一把夺过,看都没看就摔在我脸上。
锋利的纸张瞬时划出一道血痕。
「你还好意思回来?!丑婊子,平时装得人模人样,竟是个贱胚子!」
无缘无故地挨骂已经是常态,但从未像这回这么难听。
我呆看着他:「爸,你把话说清楚。」
「呵,说清楚,你好意思干,我可不好意思说。」
他一屁股坐回沙发。
妈妈接过话:「再怎么样家里也给你吃给你穿了,你怎么能去做那个呢?!」
「哪个?」我冷冷地问道。
「我都看着啦!」蒋宇戏看得不过瘾,终于开口,「那个男的给你钱。」
「那是……」
他冲过来,从我兜里抓出那几张纸币,展示给爸妈看。
「五百,姐,你可真便宜。」
我挥手抽了他一耳光。
爸妈同时起身,过来把蒋宇护在身后。
「反了你了!敢打小宇!」
说着我爸就举起了手。
我后退两步,抵住大门,手放在门把手上。
「你们如果还对我有一点儿信任,我会解释清楚,人证、物证俱全,我是清白的。但如果你们已经认定我是那样的人了,我就不白费功夫了。」
「少来这套!」蒋宇把手机对准我,「你敢发誓,你对那小子没有感情?这个年纪的女生,情窦初开,脑子里不全是这玩意儿,想唬谁啊?」
「我一视同仁,都是同窗之谊,没有情情爱爱。」
脑海中【叮——】。
蒋宇被这声响鼓舞了一般,更加趾高气扬:「我不揭穿你,你还想瞒爸妈到什么时候?恐怕不光是钱,你的成绩也是拿自己换来的吧?」
爸妈闻言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有道理!」
「小宇能骗我们吗,他是多诚实善良的孩子,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一起出生的,怎么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蒋宇得意笑笑,继续阴阳怪气:「姐,你就跪下认个错呗,爸妈还能把你赶出家门不成?」
「你看看,」妈妈反身搂住蒋宇,「你不配给这么好的孩子当姐。」
爸爸指着我,手臂愤怒地抖动着。
「你滚吧,不然你的名声早晚连累到小宇,我们权当这些年养了条狗。」
蒋宇幸灾乐祸地把正在拍摄的手机又举高了些。
虽然父母一向偏袒,但现在他们仿佛降智一般,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垂下头,再抬起时,用闪动泪光的双眸望向镜头。
「好,这是你们说的,一言为定。」
-8-
我在大街上徘徊片刻后,去商店借电话给杨书晴打过去。
我去过她家一次,她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家里只有她和奶奶。
「我想租住在你那里一个月,」我开门见山,接着紧张得声音小下来,「不过……只有……五百,不知道够……」
「什么?」她的嗓门一贯大,「寒假你来给我一对一 VIP 辅导只要五百?那怎么行,我给你一千!」
「不是,」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书晴,谢谢,不过说好,你收钱我才去。」
「好好好,快来,奶奶正做饭呢。」
我本想睡她家沙发,没想到她直接把我领到自己卧室。
我连忙摆手:「要不我打地铺也行。」
她大惊失色:「我要让你睡地上,不得被小组其他人打啊,你可别害我!
「你睡这儿,我睡爸妈主卧,那边床可大可舒服了,你不用担心。
「我房间小,就收你一百块吧。」
几番拉扯下,我塞给她两百块。
晚上,我开始思考该怎么挣钱,等开学要还给林锦焕五百块,而在这里连吃带住一个月只付两百,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更别提开学后用钱的地方还多呢。
再过两个月才是我的十六岁生日,这意味着我现在没法去外面找兼职。
那么,钱该从哪里来?
我辗转反侧,忽然听见脑海中蒋宇的声音:
「姐,你见识到聪明人该怎么用系统了吧?
「我现在随意旷课,老师不管,爸妈也不管,你不知道吧,我的零花钱翻倍了,这下你走了,家里不用再在你身上浪费一分钱,全是我的了,哈哈。
「日子原来可以过得这么爽,想买什么买什么,想怎么玩怎么玩,我本来看见书就烦,现在考零蛋也没关系,爸妈还夸我又聪明又低调。
「你听见系统有时候会『叮』地响一声吧,我猜啊,这就是我正确使用系统,它发出的信号。对吗,系统?」
系统沉默不语。
我沉默不语。
蒋宇干笑两声:「想起你就觉得好笑,手握系统竟然还能被赶出家门,以后你就过流浪狗一样的日子吧,我会越来越好,活成这个世界的大男主!」
屁话好多。
我翻了个身,听见有人敲门。
杨书晴拿着手机进来,一脸兴奋:「我就说犯那个错误肯定不止我一个人,你看这个,还叭叭地给人上课呢。」
视频里,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站在白板前讲一道函数题。
他用的正是期末复习时,我给杨书晴纠正过的错误思路。
点开评论区,已经有人提出了质疑,没一会儿,这条视频就被删除了。
「可真是自信啊!」她点开他的简介,读起来,「高二学生,天才少年。已自学并完全掌握高中全部数学内容,融会贯通,滚瓜烂熟。可付费咨询题目。」
我萌生了一个想法。
脑海中同步出现了「叮」。
「嚯!这水平还四十万粉丝呢,梦啊你比他强太多了,要不你干这个吧,我给你当经纪人,咱来个良币驱逐劣币,到时候……」
「行。」
杨书晴正在手舞足蹈一脸沉醉地憧憬,又说了两句才停下,她瞪大眼睛:「什么?」
我摊开本子:「杨经纪人,来,咱们快制定个计划吧。」
上午写作业,下午挑选典型题目备课,晚上录制剪辑。
即使是会做的题目,我在备课时也会翻阅大量资料,反复地推敲,希望在保证正确的基础上,寻找更简便的方法。
每天的视频里,我都会夹带几个寒假作业中的大题。
于是账号从一开始就获得了不错的同城热度,一些人可能只是想来抄作业,但慢慢地也听了进去。
评论区从——
【作业侠!】【空降 04:11 捕捉作业原题!】【……】
到——
【哇,我竟然听懂了,快给我几个题,我现在强得可怕!】
【小梦老师怕是自带教资出生的吧,这叫一个深入浅出。】
【我宣布小梦老师是我亲老师,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
粉丝数一万、十万、三十万,到寒假结束,短短一个月,已经到了五十万。
临开学,我提取了后台视频激励收入和商单推广收入,共计 68500 元。
一个月前让我期盼,让我失落的五百块,现在只是一个零头。
我分了一半给杨书晴。
然后听她在家里尖叫着跑圈十分钟。
开学日,我把五百块还给林锦焕,他接过钱,握在手里。
折叠,折叠,展开,折叠。
「你还好吗?」
「好得不得了。」我喝着牛奶,语气轻快。
「我舅舅在公安局,你弟的事我都知道了,可是我真的也帮不上什么忙……」
「打住!」我看向他,「什么事?」
-9-
蒋宇寒假期间常常天没亮就出门,跑到喜欢的女同学家楼下蹲守。
一见对方出来,就凑上前去表白,言语油腻,还试图肢体接触。
女同学不胜其扰,怎么拒绝都无法让他放过,直到她家长出面警告,他才些许收敛。
不敢明着来,他便暗中尾随。
上周,女同学晚上和朋友聚餐结束独自回家,被他逮到机会,将她拖进小巷。
路人及时报警,才没有酿成大祸。
蒋宇被抓后,狡辩自己只是想诉说心意,没有别的想法。
然而,警方在女同学的脸颊、颈部都检出了他的唾液。
他的手上也有女同学挣扎留下的伤痕。
「这个事主要看受害方的态度,你父母在努力地争取私了,但因为他们一开始的态度……不是很好办。」
「他们是不是一上来就咬定对方诬陷,说自己儿子善良老实,直到证据摆在面前才没话说?」
林锦焕疑惑:「你不是说不知道这事吗?」
「但我知道他们。」
一周后,蒋宇回到学校。
最后还是调解私了了,爸妈赔偿了六万八。
蒋宇被要求在学校公开念道歉信。
周一升旗台上,蒋宇极不情愿地挪步上去,到最后一刻,他还在脑海中大声地呼叫系统。
「系统,求你了,帮我这次吧!你把我的积分都花掉,帮帮我!以后什么任务我都可以做,别不说话啊系统,我知道你在。」
系统自然无动于衷。
我在台下却突然灵光一现。
-10-
这场风波让同学们好一阵议论,半个月后才渐渐地平息。
原本班里的同学因为知道我和蒋宇的姐弟关系,会避免当着我的面提。
后来见我说起时口下丝毫不留情,便也不再顾及,一起对他大骂特骂。
新学期课程难度有所提升,但我发现经过一个寒假高强度的钻研,学习起来更为游刃有余了。
我下调了账号的更新频率,但粉丝量还在持续地上涨。
甚至在学校里,都时不时地有不认识的同学过来跟我打招呼:「小梦老师好。」
就这样,蒋宇和我都成了学校里的「名人」。
只不过大家提起,总免不了踩一捧一,以至于我碰到蒋宇时,他的眼神总是恶狠狠的。
一天课间,我从厕所回到教室,刚进去,就被在我们班等候已久的杨书晴拽到座位。
她把我按坐在凳子上,拿走我的手机,对林锦焕说:「交给你了,看好她,懂吗?」
林锦焕非常郑重地点头。
看来他们早商量了什么。
没等我问,杨书晴就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留意到我直视的目光,林锦焕一再躲闪,把脖子快扭断了。
「别问我,我不能说。」
我无奈作罢,抠着橡皮,喃喃自语:「下个月才是生日,她不至于现在就开始密谋吧。」
没想到林锦焕头撇得远远ƭű̂₅的,耳朵倒一直竖着。
「下个月你生日?」
我看向他,忽然微笑着凑近,他耳根一红,下意识地又往后撤了点。
「这是个秘密,我没跟别人说过,那么礼尚往来……」
他愣愣地接话:「我也说个秘密?」
「孺子可教!」
「咳,」他喉结滚动,吞吞吐吐,「其实我……」
我伸手制止:「不听别的,你告诉我书晴她干吗去了?」
-11-
一条今早发酵起来的视频,定位是我们学校,内容却是家里环境。
身穿一中校服的少女在家长的骂声中脸色涨红,镜头一晃,是从她兜中掏出的五百块钱。
剪辑痕迹明显。
配文:【清纯学霸一夜五百,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家长痛心疾首,她却离家一月,不知晚上睡在哪儿?】
视频里传出的我爸的骂声,让喧闹的教室一瞬间归于寂静。
所有人都向我看过来。
林锦焕一度想要抢走手机阻止我看下去,我挡着他,离开座位,走到讲台上。
「耽误大家一分钟,我想解释一下……」
我可以不跟偏心的父母解释,但现在面前的,都是可能会被此事波及的无辜者,我需要让他们知道真相。
「解释啥啊?」后排的体育委员大声地打断,「我们还能不相信你?」
「就是就是,你太小瞧我们的智商了吧?」前排的班花笑着扬扬眉。
大家七嘴八舌起来:「要不怕影响你心情,我们早骂死你那个缺德弟弟了。」
「我们可以帮你投诉那个视频。」
「别急,先保留证据,告他!」
我鞠了一躬,走下讲台。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我意料,一般出现这种夺人眼球的事件,无论真假,作为当事人,都必然要经历异样眼光,经历误解羞辱,甚至孤立霸凌,最后即便真相大白,那些发泄恶意的人也不会转头道歉。
我过于幸运了。
我想去找杨书晴,刚走出门,就被一个六班的同学喊去教导处。
办公室里,除了杨书晴,还有几个学习小组的同学,每个人都怒气冲冲。
而站在他们旁边的蒋宇,鼻青脸肿。
见我出现,杨书晴瞪了眼跟在我身后的林锦焕。
林锦焕充满歉意无奈地摊手。
杨书晴本意是在瞒着我的情况下,带人教训蒋宇,让他删视频,好当一切都没发生。
可事态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我向教导主任解释了钱的来源和我的住宿地点,林锦焕和杨书晴分别为我作证。
教导主任听后,建议蒋宇删除视频向我道歉,此事就算过去了。
「老师,」我点开那个视频给他看,「播放量已经破百万了,挂着的还是一中地址,这件事已经不局限在我和他之间,而是关乎整个学校的声誉。」
教导主任沉思片刻,拿起电话,递给我:「先报警吧。」
警方很快地便从蒋宇的手机中还原了完整视频,加上人证、物证,事情再清楚不过。
但由于蒋宇未成年,还是教育、调解为主。
爸妈来公安局领他走的时候看见了我,突然发疯一般,拉着警察哭号。
「都是她,她设计害了我儿子!我养了只狼啊,小宇那么单纯,哪儿斗得过她啊!」
「没错,」我从他们面前走过,「你记住了,不是狗,是狼。」
校方在官方账号发布了对此事的调查过程和处理结果,宣布给予蒋宇退学处分。
而我在自己的账号上发布了完整视频,我的诧异委屈和被赶出家门的伤心一览无遗。
「退学都便宜他了。」杨书晴愤愤道。
「他会有报应的。」我说。
「你还信这个呀?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我真是气死了。」
「快了。」
我已经知道该怎么让他遭报应了。
-12-
我的账号越做越好,一些老师甚至会挑选片段在课堂上播放给同学们看。
当我收入到达五十万时,听说了蒋宇的消息。
他退学后不想读书,从家里要了笔钱说要创业,结果不出所料,尽数地被人骗走。
他便从家里偷钱去赌,希望能填上窟窿。
被警方抓到时,他已经把家里的全部积蓄五十万糟蹋干净了。
我爸没受住打击,当场晕倒,住进医院。
我妈听说我做自媒体赚到了钱,几次来学校堵我。
好在我线人众多,每次都成功地溜走。
我还住在杨书晴家里,除了付租金,这个月我还请了位有营养资格证的保姆,主要负责我们俩和书晴奶奶的三餐。
「我知道你挣了很多钱,但这……是不是有点铺张啊?」杨书晴犹豫着说。
「这个钱花得值。」
除此之外,我开始每天早上晨跑,晚上做力量训练。
【叮——】
吃练结合,我的身体素质越来越好,肌肉线条日渐清晰。
「你不会是想自己去揍他一顿吧?」杨书晴摸着我的肱二头肌,「别给他打死了,他的贱命不值钱。」
「放心。」
夏日来临,我和杨书晴一起在房间里复习功课,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做准备。
脑海中传来了系统的声音。
【今日我服务期满,将离开二位,请允许我做自我介绍,以及告别。】
蒋宇的声音虚弱:「等等,你先来救我,救我……」
系统没有理会,继续说道:
【由于设置所限,我只能在离开时公布自身功能,所以他们称我为『盲猜系统』。
【每次绑定两人,每次会有一个随机子系统发挥作用,本次二位触发的便是其中之一——马太子ťų⁵系统。】
「什么马啊太子啊的,你说简单点。」蒋宇嘟囔着。
【马太,子系统。马太效应,即『强者愈强,弱者愈弱』。你们应该体会到了。
【勤奋的更勤奋,另一方就更懒惰;聪明的更聪明,另一方就更愚笨;
【无心情爱的对学业更专注,另一方就对异性更疯狂;
【人缘好的收获更多信赖和喜欢,另一方就遭受厌恶排挤;
【会赚钱的财源滚滚,另一方就只能不断破财;
【身体强健的越来越健康,另一方则逐渐地虚弱,病入膏肓。】
系统冷酷地说完,突然口吻鲜活地对蒋宇说:「啊对, 你现在不就正病入膏肓呢, 还没理解吗?」
「那不对啊,」蒋宇想了想, 质疑道,「不是说聪明的更聪明吗,我并没有感觉到更聪明啊, 你搞错了吧?」
【……你再想想,这说明了什么?】系统无语。
过了半晌, 蒋宇才勉强地接受这个结论。
「合着我净作为『另一方』了?就没有我强她弱的点吗?」
【当然有, 你有父母的爱而她没有。所以你被父母溺爱, 他们无条件地纵容你, 相应地, 他们讨厌甚至仇视蒋梦。】
「不公平, 这不公平!让我重来,我根本不知道规则,不能作数!」
系统的声音缥缈起来:【是啊,你们本来就不公平, 我只是将它放大了。
【但在对系统功能的无知上,你们是公平的, 系统只是在某一方面高下分明时有『叮』声提醒而已。所以, 你原本是有机会的。】
「不!——」蒋宇嘶哑地喊着。
-13-
蒋宇死在这个夏天。
我妈疯了, 整日把枕头塞在肚子上, 逢人便说:「我怀了一个王子和一个丫鬟」。
系统离开后, 我的生活没有改变。
我所有付出得到的回报,都还切切实实地在我手中。
我有些欣喜,也有些怅然,我仍旧奋力向前,一如既往。
这一年年末, 我联系了贫困山区的小学进行捐助。
当然这时我还不知道, 这一行为会持续我整个人生。
五十岁那年,ƭũₐ 我站在捐助的第一百所小学前与校长合影。
两个月后, 我和副总裁杨书晴双双宣布退休, 我将企业交给女儿继承。
接受记者采访时, 被问到是什么让我坚持多年捐助贫困学校, 尤其是女校。
艳阳当空, 我久违地想起了曾经那个系统。
「人生来平等, 但环境却不滋养这平等。于是,资源倾斜, 两极分化, 强者愈强, 弱者愈弱。
「发达地区, 学生们享受着优渥环境和优秀师资, 更容易有高学历、好生活。而欠发达地区,孩子们不仅生活得不到保障,还无法接受良好教育,世俗意义上好的生活便离他们更遥远了。
「尤其是那里的女孩子们,是弱势中的弱势。不针对性地帮扶,她们太容易被啃食, 被榨干最后一滴血。
「我不希望看到上等阶级一路绝尘,不希望看到弱势群体堕入尘埃。
「我只能这么做,我必须这么做。」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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