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陪我去选秀,结果皇帝没看上我,反而看上了她。
皇帝振振有词:「当我女儿,你也不吃亏啊。」
我急了:「那我爹怎么办?」
「老匹夫尚且有几分姿色,一起抬为男妃咯。」
-1-
我参加选秀那日,娘亲哭湿了五张帕子,哭得眼睛都红了。
她本就生得美,落泪时眉心微蹙着。
「那老皇帝三十有六,算年岁都能当你爹了,竟这般不要脸!」
我轻拍着她的背安慰:
「没事娘,爹爹不是说他买通了宫里侍卫让你多陪我会吗?万一没被选上,我们就能一块儿回家了。」
娘亲翻了个白眼。
「你娘长成这副模样,虽然遗传出了点偏差,但你也丑不到哪里去,老皇帝估计眼都看直了,高低封你个贵妃当当。」
我扯了扯嘴角:「……您倒是自信。」
说来也奇怪,我为了逃避选秀,又是装傻又是失仪,最后竟然过五关斩六将,还是走到了现在。
难道说真的是因为我这张遗传了我娘七分的脸?
还没来得及多想,一旁的太监开始点花册,第一个就点到了我的名字。
娘亲依依不舍,跟在我身后,混在了侍卫群中。
「加油九儿,你一定能落选的!」
老太监提前讲过规矩,第一条便是不是直视圣颜。
我明知故犯,还特地睁大了眼睛,瞪向了皇帝。
当今皇帝的年岁虽然能做我爹,但他看起来意外年轻,看向我的眼神没有那种恶心的欲念,反而多了几分……
慈爱?
我不明所以,又看向了一旁的萧贵妃,她正在吃葡萄,不过一颗葡萄卡进了喉咙里,她极其不雅地嚎了两嗓子。
皇帝转过头,白了她一眼。
「要学狗叫出门左转御花园,那里有只大黄老师一对一教学。」
然后他又回头打量我:
「长得倒是还行,就是看起来年岁太小,不合适。」
「你这长相是随你娘亲吧?」
我表情微愣,没想到话题跳跃得那么快,「是。」
「那不好办?」
皇帝斜眼看向一旁的太监:「朕就选她娘了。」
「啊???」
「有什么好啊的,朕娶了你娘亲,认你做女儿,当公主不好吗?」
皇帝振振有词,看起来已经说服了自己。
「正好,朕膝下无子,你说不定还是未来的女皇呢。」
这是能说的吗?
我差点被「女皇」这个词诱惑到,转念一想,家里还有一个正在做黑暗料理的爹。
我急了:「那我爹怎么办?」
「哦,」皇帝抬起眼皮,「那老匹夫还没死啊。」
他抬手,招来一旁的侍卫:
「给朕杀咯。」
-2-
完了。
出门没看黄历,遇见活阎王了。
我一跃而起,拦在了那个侍卫前,求助般看向了萧贵妃。
传闻中,皇帝独宠萧贵妃十余年,只是萧贵妃一直无所出,在大臣们如山倒的奏折前,皇帝才堪堪答应了选秀。
那么只要这位宠妃开口,一定有挽回的余地吧?
只见萧贵妃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细嫩的指尖对准了那侍卫:
「那可是当今第一杀手,你竟然敢和他对视十秒?!」
求助失败,我面无表情地推开了面前的侍卫。
「行了行了。」
皇帝一摊手。
「就这么说定了,你娘亲进宫,赏金银千两,你封公主,赏珠宝百匣。」
「至于你爹,就赏个红木棺材吧。」
「对了,墓碑朕特许翰林院的王爱卿来题字,你爹叫什么名字来着?」
一旁的太监找准机会上前:
「回陛下,那人名叫莫舟。」
「好像有点耳熟?」
皇帝深思。
我爹莫舟曾经也是风靡京城的花美男,说亲的媒婆能踏平他家门槛。
年纪大了也魅力不减,不过后来他学会了黑暗料理,就没有媒婆敢上门了。
「那可是莫舟!莫舟啊!」
等我再抬起头,萧贵妃正跨在桌子上,揪着皇帝的脖子喊得声嘶力竭。
「不能杀!」
宠妃一开口就是不同,皇帝缓和了神色。
「行吧,那就不杀。」
我试探地开口问:「陛下,那我爹?」
「既然老匹夫尚且有几分姿色,一起抬为男妃咯。」
我:「嗯?」
-3-
出了宫门,我脚步虚浮,几乎整个身子搭在了娘亲身上,
「娘,你刚才也看见了,皇帝强取豪夺,竟然连我爹都不放过,不如我们趁现在全家逃吧?」
娘亲拿帕子遮脸,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我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大不了逃到邻国去,只要我们一家子平平安安就好。」
话音刚落,迎面一阵风袭来,吹开了娘亲的帕子。
帕子下面,娘亲的嘴角都翘上天了,脸红红的,笑到停不下来,
「九儿你听见没,刚刚皇帝如此坚定选择了我。」
等会,现在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吗?
「娘,你这……」
「哎呀,别说废话了。」娘亲打断了我,「趁着天还没黑,让车夫换道,我们朝你外婆家去。」
「去那做什么?」
「向你外婆再要一份嫁妆啊,她闺女要嫁给第二春了,嫁妆总不能少吧?」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进了外婆家,喜气洋洋地招呼家丁抬了几个箱子上车。
「走吧,回去了。」
我嘴角抽搐,问出了今天第二遍:
「那我爹怎么办?」
不料娘亲冷笑一声:「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一个大老爷们,长得差点比我美,凭什么?看见那张脸我就嫉妒。」
……我从前只知道自己爹娘和旁人不一样,相敬如「冰」。
之前我以为是我爹的黑暗料理太难吃,导致二人关系破灭,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会到这般水深火热的地步。
被皇帝抢娶为男妃,我爹这样的硬骨头,现在一定羞愤欲死吧?
也不知道消息传回家中后,爹爹会气成什么样。
马车停在大门前,我拉开帘子,险些被门口两盏大红灯笼晃瞎了眼。
与此同时,爹爹正在房中,摸索着翻东西。
我以为他会掏出来什么武器,比如传说中的稀世宝剑,然后去和皇帝决一死战。
结果他掏出来一副珍珠耳坠。
爹爹略有几分羞涩:
「这是当年我的阿娘留给我的,九儿你说,爹把这个当成聘礼送进宫可好?」
不是,我爹娘都疯了吗?
-4-
我准备着跑路,我爹娘,一个准备着嫁妆,一个准备着聘礼。
不久之后,他们将坐上八抬大轿,被同一个男人纳进宫里。
我平时是不信鬼神的,但这种时候,寻常的大夫可能治不好他们的脑子了,只能请仙长来驱驱魔。
然而仙长刚进去十分钟,连茶水都没喝上一口,很快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赶紧追上去询问:
「仙长,我爹娘还有救吗?」
仙长脸色灰白:「准备两口棺材吧。」
「这么严重,是什么厉鬼附身,连仙长您的神符都没用了吗?」
「不是厉鬼。」
仙长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点悲愤。
「做我们这行的,最忌讳遇到一种病,吃药吃不好,喝神符水也没用,只能等死。」
「这种人往往死了也不安生,一个人在墓里嫌寂寞,你棺材准备大点,让他们合葬才好。」
「到底、到底是什么病?」
我被仙长的话吓得一个踉跄,爹娘能吃能睡,力大如牛,把鲁智深栽成垂杨柳都没问题,怎么就治不好了?
「这种病让人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简单来说就是——恋爱脑。」
仙长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里透着点怜悯:
「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往左走五百米,再右转三百米,隔壁巷子有个叫烤鸭李的。他的技术炉火纯青,烤鸭脆皮嫩肉,芳香扑鼻,我正好嘴馋想吃烤鸭了,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我去买一只?」
我瞪了仙长一眼,把他兜里我提前交的定金也掏走了。
「骗子!」
-5-
比起我阴沉沉的心情,爹娘明显状态不错。
不光在家里挂起了大红灯笼,里里外外还都贴上了喜字,忙得不可开交。
见我回来,爹爹抢先一步,把我拉到了一旁:
「九儿,明日宫里的车驾就要来了,爹寻思着还差一个撒花的花童,不然由你来当?」
他一边分出余光,鬼祟地盯着娘亲的动向,一边又拽着我的袖子苦苦哀求:
「十里红妆,八抬大轿,一个男人一生仅有一次的机会,你一定会站在爹爹这边的吧?」
我到现在还在怀疑这一切都是爹爹的伪装。
他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嘴比头盖骨还硬,这样难吃的黑暗料理愣是吃了十几年,边吃还要边自夸。
怎么会心甘情愿受这般奇耻大辱?
我踮起脚尖,凑近爹爹的耳朵:
「爹,你跟我说实话,你这样的硬骨头,断然不会轻易答应的是不是?你是不是在忍辱负重,准备进宫刺杀?」
没想到的是,爹爹抿了抿唇,颇有几分不好意思:
「你这孩子,大喜的日子说什么糊涂话呢?」
「谁规定硬骨头不能吃软饭了?爹这是想开了,决定抱上大腿,尝尝这软饭究竟是何等滋味!」
我两眼一黑,险些晕倒在地,只能无力地反驳着:
「那也不能、那你也不能去做男妃啊……」
眼见我没和爹爹谈成,娘亲颇有眼力见地走上前来,拽住爹爹的衣领,一把子将他甩开了。
我生无可恋地看着她:
「你该不会也想让我当花童吧?」
娘亲乐了:「还是九儿懂我,我这人看脸,全京城的撒花童都没看得上眼的,你和娘有七分相像,再合适不过了。」
「那怎么选了皇帝?看脸的话,不管从哪个角度说,爹都比皇帝更出色吧?」
毕竟我爹莫舟可是大名鼎鼎的花美男,媒婆上门记录位列京城排行榜第一,至今无人可敌。
「你还说!」
娘亲咬牙切齿:「一个爷们,凭什么长成这副样子?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一条皱纹都没有?脸比面粉还白?手比丝绸还滑?」
「我现在是想通了,嫁个丑的,省得看着嫉妒!」
「……那皇帝罪不至此。」
虽然长得没有我爹娘出挑,但皇帝也是英俊神武、气度不凡。
最后我还是妥协了:
「女儿可只有一个,至于去当谁的花童,要不你们打一架?」
-6-
我打着哈欠,忙了一整天,什么都没干成,倒是有点困了。
回自己屋子前,我还回头看了一眼爹娘。
他们怒目而视,像是要打起来了。
打起来也好,最好把脑子里进的水都打出去。
夜色渐渐深了,我躺在柔软的被褥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把我吵醒。
外头敲锣打鼓,热闹非凡,连地面都在轻微震动着。
怎么没人叫醒我?
我爹娘还等着我去做花童呢!
我急匆匆地换好衣裳,简单梳洗打扮了一番就赶紧出门。
虽然爹娘不靠谱又得了堪称绝症的恋爱脑,但我总不能真的抛下他们,答应他们的事还是得做。
等我提着花篮,小步跑着上街,街上只Ţų⁵剩下了清Ŧŭ₎晰的车辙痕和马蹄印。
吹唢呐的、敲锣的、打鼓的,甚至连抬轿子的,早就没了踪影。
空荡荡的街上,独留我一人提着花篮站着。
安静到能听见微风轻拂树叶的声音。
突然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奶奶路过,她看向我空洞的眼睛,又看看我正对着的街道:
「你就这么看着,前面是有你爹还是有你娘?」
我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我爹娘丢下同甘共苦的女儿,嫁人去了。
「我懂了。」
老奶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你爹娘不要你咯!」
-7-
我自闭了,蹲在街角用树杈子画圈圈。
直到一道黑影停在了我面前。
当今第一侍卫冷着脸,单膝跪地:
「属下来迎公主回宫。」
皇帝在位二十年,一直无所出,我这个干女儿,应该是他唯一的孩子。
可我朝侍卫身后张望了一番,就他一个人来接我。
待遇真差。
我拍落了手上的灰尘:
「怎么回宫,走过去吗?我没记错的话这条街离皇宫有……」
我话还没说完,侍卫反手将我扛在了肩上,语气坚定:
「飞回去。」
话音刚落,他脚尖在树上几点,很快闪身上了房顶。
当今第一人果然轻功惊人,他带着我飞跃穿梭着,每跳起来一次,我的心脏便会高高悬起,刺激得很。
侍卫也没闲着,他一边飞,一边洗脑道:
「陛下很疼爱公主,比起两位新纳的妃子来说,您的待遇显然不一般。」
「怎么个不一般?」
我被颠得有些晕了,还是强忍住恶心反问。
「那当然因为,两位妃子都是坐轿子抬进宫的,您不一样,您坐的是飞人啊。」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吐在他身上,「……谢谢你。」
-8-
被侍卫送到寝殿时,天色已然不早了。
我被宫女们团团围住,又是试穿新衣,又是观赏奇珍,忙了好半天才去泡澡。
公主的待遇还不错,光是这池子,都有我半个家大了。
我舒舒服服地吃着水果泡完澡,后知后觉想起来爹娘。
老皇帝一看就急色,新纳了两位妃子,今夜肯定会翻牌。
至于是我爹还是我娘,那就不清楚了。
我不能坐以待毙,要趁着这时候刺探消息才是。
月亮慢慢从云层中露出了半张脸。
我袖口里藏了一把琉璃匕首,警惕地探出了个脑袋。
有一辆挂满红绸的小车,正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宫道上。
我摸不着头脑,随手拦下了个太监:
「那是什么?」
「回殿下,那是凤鸾春恩车,车上的是和妃。」
「和」是皇帝给的娘的封号。
看来今夜只能先去找我爹了。
结果我刚迈出一步,又有一辆凤鸾春恩车从尽头驶来,后面还小跑着跟着个眼熟的人物。
是萧贵妃。
「贵妃娘娘,这上面的人是……」
我心里隐隐有了猜测,指尖颤抖着指向第二辆凤鸾春恩车。
「原来是九儿,车上是莫舟呀。」
果然是我爹!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去晚了就赶不上了!」
我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嗓音破碎:
「您要去哪,怎么跑着去?」
「还不是那个杀千刀的狗皇帝!」
萧贵妃叉着腰喊了一声,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畏缩着看向周围,压低了声音:
「这些日子吃胖了些,狗皇帝让我减肥,不给我派车,非让我跑着去!」
她拍了拍鼓起的肚子:「肥吗?今晚不过吃了五个大肘子。」
我瞳孔地震,只觉得脚步也虚浮了起来。Ṭű⁽
「你们四个……一块儿?」
「嘻嘻。」萧贵妃大刺刺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刺激吧!」
这一夜我都没回宫,眼神溃散,抱着膝盖蹲在路边。
冷风吹了一晚,我也想明白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但这样耽于享乐的君主,亡国是迟早的。
倒还不如……我摩擦了一下藏在袖口中的匕首,丝毫没注意到萧贵妃已经神清气爽,小跑着回来了。
看见我,她显然吓了一跳:
「哇!你的眼睛!」
熬了一夜,黑眼圈自然明显了几分。
还没等我找个拙劣的借口解释,萧贵妃眼里放光,上前几步,凑到了我面前:
「这是时尚对吧?早年间我见过一种珍稀物种,眼睛就是这样的。」
她朝我竖起了大拇指:「好九儿,你果然站在时尚的前沿!」
-9-
有点想死,又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
既然我已经决定要谋逆夺权,第一步就是实践出真知,从上朝开始。
上书房里,我还没开始自己的长篇大论,皇帝就同意了。
「朕就你一个孩子,你确实该多上朝听听,既然如此,九儿你明日便来吧。」
事情进展得过分顺利,直到第二天我站在朝堂上时,人还是有几分晕乎。
群臣唇枪舌剑,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唾沫星子到处乱飞,不由自主地拢了衣袖,悄悄朝旁边退了一步。
真可怕,有时候我都觉得他们不是被对方说服的,而是被唾沫星子给喷服的。
皇帝眼睛尖,一下子就看见了我的小动作:
「九儿,你说该怎么做?」
考验来了。
我打起精神,朝前一步,还没开口,就听见周边的大臣冷哼一声:
「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古便没有女子上朝的道理!」
他话音刚落,站在后侧年轻些的一位大臣马上出列:
「叫你多读书你还不听!古时候不光有女子上朝,还有女将军、女皇呢。」
那位大臣还是不服:「读书少又怎么样,先祖传下来的遗训臣可记得明明白白,难道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成?」
「爱卿,你看朕如何?」
龙椅之上,皇帝不知什么时候眯起了一只眼睛,另外一只眼睛倒Ṭṻₕ是瞪得像铜铃。
「祖训不可违,既然如此,以后公主上朝,诸位爱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朝堂上一片死寂,好半天才听见稀稀拉拉的附和声:「陛下英明!」
其中有一位大臣,年岁已高,他似乎不会只睁一只眼睛,面部抽搐、张牙舞爪,十分可怖,像是罹患了某种精神疾病,我没忍住朝他那头看了好几眼。
下朝后,皇帝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抬手将我喊了过去。
先是像寻常长辈那般询问了我的功课,问完后他慈爱地揉了一把我的头发:
「好孩子,跟你娘一样聪明。」
他欲言又止,时不时抬起眼皮看我,又在触到我视线的那一刻快速偏过头。
最后还是我主动问他:
「父皇,你有话要说?」
「别叫父皇,那多生分,以后叫爹就行!」
皇帝略有几分心虚地看向我,苦口婆心劝说道:
「朕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姑娘,春心萌动,但也不能看上王爱卿啊,他都五十好几了,差点能当朕的爹了。」
我压根不知道这王爱卿是谁,「啊?」
「瞧瞧,还有小秘密了,还瞒着爹了。」
皇帝越说越有底气:「上朝时,你往那头看了好几眼,还当爹没注意呢?」
「他年纪大了,骨头都脆了,走两步就能散架,不过要是你真喜欢,抬进府里当个小侍也就算了,女孩子家家的,三夫四夫的很正常。」
这是能说的吗?
我差点憋不住笑,赶忙解释了原因,皇帝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在我离开前,他又喊住了我,语气里隐隐藏着几分失落:
「九儿,你为什么还不喊爹啊?」
袖口里那把冰凉的匕首此刻正紧贴着我的皮肤,我转过身,郑重开口:
「我已经有一个爹了。」
自从那日凤鸾春恩车后,我再也没看见我爹出门,他应当是受了极大的心理创伤,自闭了。
而这一切,都拜眼前的这位皇帝所赐。
「爹当然不嫌多啊,你要是介意,我可以给莫舟做小。」
皇帝稍微一动脑子就转过了弯,笑道:「此后你叫他大爹,叫我二爹就好。」
-10-
当公主比当狗还难。
假笑了一早上,我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开始僵硬了。
好不容易得空,我甩开身后跟着的宫女,决定去御花园里散散心,好好放松一下。
御花园里珍稀花种颇多,自从搬进这皇宫,我还没来欣赏过。
但我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爹和萧贵妃。
假山后面隐约有什么动静传来,我起初以为是什么大胆的侍卫和宫女,可越听越不对劲:
真的会有人这么大胆,在御花园里不怕被人发现?
刺激。
我搓了搓手心,莫名有几分激动,透过假山的小孔看去……
「爹?」
我尖叫一声,一偏头又看见了熟人,「萧贵妃?」
两人齐齐朝我看来,表情诧异。
可他们的嘴皮子分明还粘在一起。
「你们这是、你们这是私通?」
我捂着胸口,这些日子以来的刺激太多,我都要担心自己英年早逝,哪天厥了过去。
「是九儿啊。」
爹爹整理了下衣裳,耳尖发红,「哎呀,怎么被你撞见了,真羞。」
萧贵妃则翻了个白眼:「你还知羞呢,刚刚是谁拉着我到这假山后面来的?还骗我说什么帮我涂口脂,你就是这样涂的?」
她的耳垂上,正挂着我爹祖传的珍珠坠子。
我此刻五雷轰顶,大脑嗡嗡作响,被千刀万剐、五马分尸的结局都想好了。
原来爹忍辱负重进宫,是因为他看上了皇帝的女人,萧贵妃。
萧贵妃颇受宠爱,没想到鬼迷心窍,也看上了我爹。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满脸悲愤:
「爹,萧贵妃,我这就把你们送出宫!此后你们在外隐姓埋名,什么都不用管,这罪责我来承担!」
爹爹蹙眉:「出宫?为什么要出宫?」
萧贵妃则一脸兴奋:「能出去玩?那可太好了!」
问题是怎么将两人偷偷送出宫呢?
我大脑飞速运转着,然后将目光锁定在了一旁拴着的大黄身上。
「有了,爬狗洞。」
我努力冷静下来分析:
「从狗洞钻出去后便是宫道,那里人烟稀少,只有两个守门的侍卫,我拿些银两贿赂,你们就从那个门走吧。」
「汪!汪汪!」
瞧见有人过来,大黄热情地摇了摇尾巴。
爹爹神色为难,看着那个狭小的狗洞:「非得从这儿出宫吗?不能找皇帝请一道旨意?」
我一把将他的脑袋按进了狗洞里,恨铁不成钢:
「还不是爹你干的好事!」
我和爹爹两人顺利从狗洞钻了出来,萧贵妃由于又偷吃了两个大肘子,最后还是被我们两人拽出来的。
光是出这个洞,我们就弄得一身狼狈了。
我掂量了掂量口袋里的钱:「走吧。」
本以为人迹罕至的宫道上,有一道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听见动静,侍卫转过身,赫然是那位轻功卓越的天下第一。
此时此Ţů⁸刻,他手上端着一盆狗饭,看见我们出来,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多了三条?」
萧贵妃自来熟得很,她一把揽住侍卫的腰:
「你也在呢?要不一起走?替那狗皇帝做事多没意思,跟我们闯荡江湖去啊!」
爹爹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他吃醋般拽过了萧贵妃的手:「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做什么?」ŧū₌
他对我娘亲可没有那么强的占有欲。
这些日子以来,多种不对劲萦绕在我心头,只不过我一直没能抓住问题的症结。
我试探性地询问萧贵妃:
「传闻中,皇帝独宠您十余年,但您看起来不太喜欢他?」
听见我提到皇帝,萧贵妃脸上立马露出几分嫌弃来:
「呸,他是我表哥,我俩从小就看对方不顺眼,他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他,没想着法子折腾对方都算好了。」
「至于什么独宠,以前宫里人也不少,那狗皇帝谁也看不上,她们熬不住,都死遁逃了,我熬住了,可不就剩下我一人了。」
「……那您不会是因为小厨房的大肘子留下来的吧?」
「我怎么会是这样肤浅的人?」萧贵妃理直气壮,「当然还因为小厨房的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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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藏在袖中的匕首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皇帝不喜欢萧贵妃,萧贵妃喜欢的是我爹,我爹和萧贵妃两情相悦,我娘又喜欢皇帝,皇帝和我娘也两情相悦?
这短短半个月经历的事情比我的前半生都精彩。
但我没问,也没人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要不还是回去请一道旨意再出宫吧?」
爹爹面露喜色:「九儿,你终于想开了?」
我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朝外蹦:
「回去后你们好好给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呀,大人,这样不可以,这于理不合……」
不远处,一个蒙着面纱的宫女突然跑进了宫道,她一面挥着帕子,一面频频回头朝后看,动作分外扭捏造作。
而她身后,则跟着个带刀侍卫,一手朝前伸,似乎想抓住宫女的衣角。
「怎么不行,和儿,我们郎有情妾有意,本该在一起!」
宫女不跑了,她顺势倒进了Ṱųₙ侍卫怀中,用粉嫩的指尖点着侍卫的胸口:
「我是宫女,你是侍卫,要是被人发现了,可是杀头的大罪。」
「什么罪?」
侍卫含情脉脉,他盯着宫女的眼睛:「我只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春宵一刻值千金。」
「哎呀,真是不知羞!」
宫女薄薄的面纱随风落下,双颊泛红,嘴唇嘟起。
而侍卫顺势低下头,亲了上去。
我、爹爹、萧贵妃还有当今第一侍卫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萧贵妃的眼睛越睁越大。
「表哥你……玩这么大?」
我本以为今天没什么事情能震撼到我了。
直到这一刻,我亲眼撞见自己的娘亲和皇帝,一个穿着宫女装,一个扮作侍卫,跑到这人迹罕至的宫道上玩角色扮演。
「咳咳。」
皇帝像是才注意到我们,他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和娘亲拉开了距离。
「听说宫里最近有不少宫女和侍卫结对子,朕这是在体察民情,试图找到问题的症结。」
娘亲还靠在他怀里,闻言认同地点了点头:
「对!但我们在尝试后才发现,特殊的身份条件下,更容易产生某种不可言说的悸动,总结一下就是:太刺激啦!」
他们两人一唱一和,娘亲说完,皇帝继续开口:
「因此,朕发觉,现存的律法过于严苛,还有待调整。」
好像还真挺像回事。
「这么刺激,我们可不可以加入?」
萧贵妃眼睛亮闪闪的,拉着爹爹上前:
「你们演宫女侍卫,我和莫舟演贵妃太监怎么样,我来演太监!」
「……也不是不行。」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然后狠狠瞪了一眼萧贵妃:
「九儿还在呢,怎么能让孩子听见这种话,被带坏了可怎么办?那个、那个什么天下第一,先把公主带回去。」
-12-
这次我又是骑着飞人回去的。
天下第一直接将我丢进了床榻里,动作幅度太大,我一头撞在了床架上。
省去了入睡的步骤,直接昏死了过去。
不过这一觉睡得分外安心,等我醒来时,早朝都上了一半了。
有宫女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公主!有人要造反啦!」
朝堂之上,众臣跪倒在地,和皇帝互相僵持。
自从封我为公主后,朝上一直风波不断,甚至有传言说,皇帝无子,决定让我继承大统,做将来的女皇。
众臣忧心了好些日子,直到今日,皇帝不顾阻拦封我为皇太女。
这消息犹如一滴水坠进了沸腾的油锅里,瞬间蒸发。
「陛下三思,公主非您亲生,如何继承大统!」
「陛下,您年轻力壮,将来还会有皇子公主,这么早定下皇太女,于理不合啊,请陛下三思!」
有老臣联名上奏,可皇帝还是不动摇。
我赶到时,正好听见他说:「谁说九儿不是朕的亲生女儿?九儿和朕亲得不能再亲了,她的娘是朕的和妃,爹是朕的莫妃,她就是朕的亲女儿!」
皇帝招了下手:「既然你们都不相信,来人啊,上滴血验亲!」
指尖被针刺破,一滴血滑落在了碗中。
大臣们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而我也同样紧张。
娘亲和爹爹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感情,要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他们在合租过日子。
娘亲喜欢皇帝,爹爹喜欢萧贵妃,而且看他们俩这恋爱脑,几乎没有变心的可能。
那我到底是谁的孩子呢?
是娘亲和皇帝的,还是爹爹和萧贵妃的?
落在碗中的两滴血彻底交融在了一起。
皇帝得意地开口:「这下你们都相信了吧?」
然而,一位头发花白的大臣偏偏不信这个邪,他也刺破指尖,落下一滴血去,三滴血同样交融在了一起。
「臣曾阅读过古籍,滴血验亲没有丝毫根据,请陛下三思!」
「好啊!」
皇帝一拍龙椅扶手,根本不听:「朕原来还有个流落在民间的私生子啊,王爱卿,你居然是朕的儿子?」
王爱卿算算年纪能当皇帝的爹了,他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这怎么可能,陛下,臣怎么可能是您的儿子。」
「你也知道。」
皇帝的神色冷了下来,久居高位者身上总带着股说不清的威严。
「你不是朕的儿子,朕当然知晓,那九儿是朕的女儿,朕同样清楚!」
众臣接连又跪倒在地。
殿内安静了片刻,直到皇帝招手,唤我上前。
「当年和妃还是京城第一美人的时候,朕便对她一见倾心,只可惜后来朕做得不够好,让她伤了心,怀着身孕就跑了出来。」
「这些年朕一直派人在暗中保护他们母女,等和妃自己愿意了,再将他们母女接进宫。」
皇帝拍了拍我的手,站起身来面向众臣:
「都说龙生九子,朕有九儿一位女儿就抵得过九子。」
「皇太女之事朕心意已决,不必再议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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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我还真是皇帝和娘亲的女儿。
坐在娘亲的寝殿里,吃着娘亲小厨房做的糕点,我还恍若在梦中那般。
听我问起从前的事,娘亲用帕子掩着唇角,笑得羞涩:
「那时候不是年轻气盛嘛,就连皇帝都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就给月亮,还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
我托着腮帮子听她讲,「那您怎么怀着身孕就跑出宫了?还和我爹拜了夫妻?」
娘亲眉头蹙起,猛地一拍桌板:「还不是因为这狗皇帝没给我摘下星星来?古诗里说得好,手可摘星辰。他没能给我摘下星星,就是说明他无能!」
……被恋爱冲昏头脑的人果然行为不可捉摸。
我只觉得有一个天大的黑锅背在了皇帝的身上,他脆弱的脊椎似乎发出了咯吱的响动来。
但我还是认同地点了点头Ṱŭ̀²:「娘亲说得对。」
「至于你爹莫舟,那时候他和萧贵妃闹矛盾,逃出来我俩正好撞见了。我怀着身孕,你也需要爹爹。」
「他人长得还不错,当我夫君带出去脸上也有光。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男人的容貌,妻子的荣耀。」
于是那么多年来,爹爹头上一直顶着个绿帽,绿到发光。
可就是因为爹娘的容貌都出挑,我自出生以来跟着沾了不少光。
老是有媒婆塞糖给我,劝说我挑拨爹娘感情。
她们可能做梦都没有想到,我爹娘压根就没有感情。
我朝娘亲竖起了大拇指:「您真是英明!」
那爹爹又是怎么和萧贵妃闹翻的呢?
我又转身,去了爹爹的宫殿。
在外头研究黑暗料理就算了,到了宫里,爹爹仍整日沉浸在小厨房。
他做黑暗料理已经炉火纯青了,十几年都没有进步,毒死老鼠一毒一个准。
然而他嘴硬得很,每次都强撑着自己吃完。
能活那么大简直是老天爷赏命吃。
我到时,他正在擀面。
小厨房里烟雾缭绕,我光是站在门口,就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爹爹,你这是在做什么?」
「九儿来了?」
爹爹脸上已经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他喜滋滋地端着个盘子出来,里面是半生半熟的芝麻圆子。
「你快尝尝,要是好吃,爹等会端给阿萧去!」
我惊恐地挥了挥手:「不用了爹爹,我在娘亲那边已经吃饱了。」
「真可惜。」
他感叹了一声,随后夹了一个芝麻圆子到嘴里。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表情扭曲了一瞬,随后喉结滚动,爹爹直接将芝麻圆子咽了进去。
不愧是我爹,嘴十年如一日地硬。
我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当年的事来:
「爹爹,您和萧贵妃感情那么好,当初为何要从宫里跑出来啊?」
爹爹慈爱地摸了一把我的脸, 趁机将面粉都抹到了我身上。
「还不是当初年轻,我硬骨头不愿意吃软饭, 也不愿意当她那没有身份的地下男宠。」
「那现在怎么愿意吃软饭了?」
爹爹理直气壮:「我年纪大了,肠胃消化不好,大夫说了, 像我这样的人就该吃软饭!」
他掐了一把我脸颊上的软肉:
「还有,现在爹不是没有身份的男宠了, 我现在是皇帝的妃子, 和阿萧差不多是平起平坐,两个妃子偷那什么情, 不是很刺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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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成为皇太女后,我的课业变重了许多。
早上睁开眼睛就是看奏折,晚上睡前还在背策论。
之前我从未想到,有一天, 一个国家的重担将压在我这么一个平凡的人身上。
好不容易得空, 我会去御花园里逗逗大黄, 顺便温习一下最近的功课。
天下第一捧着狗饭路过我时, 我隐隐约约听见他说:
「皇太女真可怜,要赡养四位老人。」
我手上青筋突起,一册子砸在了他身上:「胡说什么,大爹二爹大娘二娘都年轻着呢!」
他们没事就去玩角色扮演。
什么宫女侍卫、贵妃太监已经玩腻了,他们开始跨越物种,扮演起了许仙白蛇、野狼白兔。
前几天夜里,我还看见我爹爹大晚上不睡觉,蹲在屋顶学狼叫。
最后还因为下不来,萧贵妃亲自去救。
结果萧贵妃也下不来了,我娘亲看不下去,撸起袖子上了屋顶。
等我搬救兵回来时,就连皇帝都被困在了上头。
四双眼睛齐齐地看向我, 我听见萧贵妃弱弱地说了一句:
「九儿别怕, 我们这是在演牛郎织女呢。」
我知道, 这皇宫迟早是困不住他们四个的。
但我没想到这天来得如此之快。
某一天早晨,我被人强行从床上拉了起来, 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龙袍,推上了龙椅。
等我清醒过来时, 对上的就是几十位大臣茫然的眼睛。
一旁的小太监演技惊人,颤抖着嗓音开始假哭:
「皇帝突发急症,就在昨夜驾崩了!萧贵妃、和妃、莫妃悲痛过度,也跟着去了!」
大臣们没想到这一遭,他们面面相觑, 终于有人开口问:
「那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假哭一下?」
等我在上书房整理完堆积的政务,天已经临近破晓,敬业的小太监这时才端上了留给我的纸条。
皇帝:「九儿,江山就托付给你了。爹早就看出来你比我更适合这个位子。」
娘亲:「一想到娘要快活去了, 这笑容是藏也藏不住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爹爹:「九儿勿念,爹在远方也很想你。」
萧贵妃:「我的小厨房也留下了!大肘子真的真的很好吃,快去尝尝!」
第一缕晨光照进殿内,我坐在龙椅上, 遥遥望向窗外。
宫里的玉兰开得正俏,宫外的人啊,也过得顺遂平安、一年更比一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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