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以悦我

穿越的第四年,我为魏洺生下一子一女。
孩子六岁生辰时,我给他们戴上亲手编织的围巾。
两个孩子乖巧地向我道谢,转头却把围巾解下扔掉。
一个说我的手艺不如嬷嬷好,一个说我送的礼物不如魏洺的值钱。
而那个晚上,魏洺一夜未归。
听闻青梅病后,他便火急火燎地前去探看。
我撑着病体在风雪里等了一夜,才把和离书送到他的手上。
魏洺微微一怔:「阿音,别闹了,回去给孩子们准备早膳吧。」
我苍白着脸摇头:「没闹,这次我很认真。」

-1-
「两个孩子都在王宫,你舍得不要他们吗?」
「嗯,舍得。」我固执地盯着那封和离书:「君侯在上面签个字吧。」
「是我哪里没做好吗?」魏洺疲惫地揉着眉心:「阿音,我虽贵为君侯,但五年来身旁唯你一人。旁人劝我充盈后宫,我从未答应。饶是如此,你还不满足吗?」
我哑然失笑。
魏洺身边确实只有我长伴左右,但谁都知道,王后并不得宠,君侯另有心上人Ṭüₙ。
「还是因为我去看了姚夫人?」
魏洺叹了口气,试图和我解释:「阿音,我和她的事早已过去。她如今嫁为人妇,我们再无可能。只因她病重,我这才带太医去给她瞧瞧病。」
我摇了摇头:「君侯,我只是厌倦了这种生活。」
外头的风雪很大,伞尖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我一夜未眠,终究气力不支,身形一晃,险些摔倒。
魏洺眼疾手快扶住了我,他这时才发现,我浑身烫得厉害。
「阿音,你病了?」
魏洺紧张地将我打横抱起,送进他的寝宫:「来人,宣太医。」
我看着陌生的宫殿,心中没有任何涟漪。
魏洺好多年没有让我进他的寝宫了。

-2-
太医说我只是偶感风寒,又过于疲惫,吃两副药就能好。
两个孩子被魏洺接来看我,但他们都站在离我三步远的位置。
女儿魏如宁脸上带着面纱:「母后,我怕您把病气过到我的身上。能不能等您好了,我再过来?」
儿子魏承景一言不发,只悄悄用手掩住口鼻。
我突然想起前几年他们染了天花时我没日没夜照顾的场景,如今只觉得啼笑皆非。
「你们都下去吧。」
两个孩子溜得比兔子还快。
我躺在榻上盯着床顶的雕花出神,没多久就昏睡过去。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有三岁的魏承景。
我头一次送他围巾,织得太长,把他的小脸遮了大半。
他笑嘻嘻地抱着我的手:「景儿喜欢母后送的礼物。以后每年生辰,母后能不能都送一条给景儿?」
魏如宁在我怀里撒娇,奶声奶气地说:「母后,我也想要。」
所以我即便身体不豫,还是履行诺言为他们织好围巾。
是他们自己食言,不想要了。
梦中有二十五岁的魏洺。
他不让我进他寝宫,也不大来看我和孩子。偶尔赏脸来了西宫,阖宫上下都激动得和过年一样。
梦中还有二十三岁的魏洺。
东城一站前夕,我被人带走挟持。他们要魏洺用自己来换我,否则就一刀抹了我的脖子。
我以为自己死期将至,却不想他当真放下长剑,手无寸铁,一步步朝我走来。
用他的命,换我平安。
那天的晚霞很浓烈,魏洺唇角甚至带着一抹浅浅的笑,回头看我。
「阿音,别怕,我会护你周全的。」
醒来的时候,泪水沾湿了枕头,魏洺就坐在我的床边,眼下发青。
我平静地看向他:「君侯曾许诺我一事,还记得吗?」
「嗯,无论生死,只要我能办到便可。」
「那就请君侯与我和离,还我自由吧。」

-3-
魏洺是个重诺的人。
饶是他再不愿,终究还是在和离书上签了名字。
「打算回弘农郡吗?」他问我。
穿来以后,我成了弘农杨氏族中的嫡长女。
我不置可否,魏洺又把两个孩子都给接来:「他们没去过外祖家,带他们回去看看吧。」
没等我开口,魏如宁先哭了出声:「我不要离开父王。」
魏承景只沉默地攥着魏洺的衣袖,无声地表达他的诉求。
两个孩子都知晓魏洺才是有权势的人,所以懂事之后,他们就无意识地讨好魏洺。
魏洺轻慢我,他们跟着一起轻慢,对着我礼貌又疏离。
那是我在山谷中疼了一日一夜了才掉下的肉啊。
幸好,我从未想过带他们离开。
「不必了。」我看着一左一右拉着魏洺的两个孩子:「山高路远,各自珍重。」
然后决然离开。

-4-
我没有回弘农杨氏,而是挥鞭策马往西南而去。
魏洺并未宣布同我和离的消息。我近日缺席种种宴会,他只道我身体抱恙。
不明白他为何拖着消息不肯放出,但我已不想探究他的心思。
自我穿越之后,便被困在深闺,万事由不得自己做主。
当年父亲一眼看中身为马奴的魏洺,说他有龙凤之姿,日后定然称霸一方。
不顾魏洺有青梅,父亲强硬地把我嫁了过去。
而魏洺为了攀上杨氏,送青梅远嫁,聘我为妻。
他们完成交易,结成政治联盟,无人问过我的意愿。
嫁给魏洺后,我随他四处征战,扮演好妻子、母亲和王后的角色。
眼下脱离了这层身份,我只觉得畅快无比。
我望见洞庭山水色,也闻见山花拂面香。
泛舟水上,离北地越来越远,心里愈发难掩雀跃。
客船上,我听人说,魏侯近来犯了胃病。
他的肠胃不好,忌荤忌腥,每日晨起都要喝一碗蜂蜜水。
许是我走后,伺候的宫人不太留心。
船客又说:「公主嫌新裁的衣裳不好看,发了通脾气,结果不慎磕着了脑袋。」
魏如宁喜欢现代的公主裙。她每件衣裳都由我亲自设计,让宫人裁剪。想来我不在,制衣署裁的衣裳未能合她心意。
船客感叹:「流年不利,王室不顺啊。」
我低头看向烟波飘兀的船面。
这一切都与我无ƭṻ₎关了。
面前还有一座燕山,只要翻过这座山,就不是魏洺的地界。
我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准备下船翻山。
可在渡口前,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阿音,你为何没回弘农,还往南境走?」
此行我未制定任何路线,全凭自己心意,魏洺怎会找到这里?
我回头看向船客,其中两人将斗笠压低,不动神色地站在了魏洺身后。
我霍然抬头:「君侯,你派人跟踪我?」
魏洺却摇了摇头,朝我伸出了手:「阿音,我这是让人护着你。」
「逛了一圈累了么?南境凶险,我来接你回家。」
我警惕地退后一步:「君侯既已与我和离,就不必再管我的事。」
魏洺依旧站在原地,沉声吩咐手下将通往南境的山路彻底封锁。
他负手而立,淡淡地提醒我:「阿音,我是准许与你和离,但没答应让你离开。」
「你毕竟曾是王后,知晓宫中秘辛,我不放心你离开北地。」

-5-
魏洺此来燕山,并非是为寻我。
他来视察边境军队,刚巧我在附近。
封死去南境的路后,他没有再与我多说什么,转身匆匆离开。
我只好在燕山脚下的村子里暂行住下,等待时机再行逃离。
这个村子不大,只有三十来户,村里人都很热情好客。
得知我独居之后,他们便时常帮衬着我。
村中还有个少年,名叫阿成,格外照顾我。
他会帮我挑水、种苗、修屋瓦,每逢赶集日,三更天就跑到镇上,给我买来各式各样的糕点。
「阿姐,你看着便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咱们村里的干粮你肯定吃不惯。」
「我听人说,城里的姑娘就爱吃糕点,你快尝尝喜不喜欢。」
我朝他道谢,将银钱还给他,让他下次别再买了。
他却摇着头不肯收下,下次赶集时,又送了我脂粉头面等玩意。
那日我去山中采草药,不小心崴到了脚,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当拐杖,回来的脚程便比平日慢上许多。
走到一半时,阿成火急火燎地跑来找我,看见我后长长吁了一口气。
「阿姐,到了夜里山中会有猛兽出没。我看你久久没归,还以为是出事了。」
他说着就蹲下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你上来,我背你回去。」
我微微一怔,握紧了手里的拐杖。
少年催促我:「阿姐,还愣着做什么?再晚一点,怕是要遇见蛇了。」
我只好放下拐杖,双手抱住ƭūₗ了他的脖子。
皓月当空,我看见少年的耳根红得滴血。
想了想,我先打破沉默:「阿成,我听说你娘正在攒钱给你娶媳妇。」
那边阿成的声音有点闷:「阿姐,是不是我做得太过明显,让你察觉到我的心思?」
「但你放心,我从没肖想过你。」
他背着我走在崎岖的山路上:「第一次见阿姐时,我还以为自己看见了天上的仙女,没想到天底下竟然有这样漂亮的人。」
「我很喜欢阿姐,但我也知道,像阿姐这样的人,我定然是配不上的。」
「所以阿姐放心吧,我绝不会纠缠。」
少年的声音清亮,语气也很真挚。
十七八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没被社会打磨过,纯粹得很,连爱意都是干净的。
我轻轻开口:「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你也很好。但我如今对情爱一事无意,只把你当成朋友。」
阿成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了,阿姐。」
少年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般,起落都快,没多久就想到了好玩的事情,又和我说笑起来。
把我送到家门口时,他高高挥舞着双臂:「阿姐,好梦,明日见!」
「明日见。」
可第二日,我没有见到阿成,反倒遇见了急匆匆赶来的魏洺。

-6-
魏洺是让人翘了锁后直接进来的。
我醒来时,看见他就坐在茅草屋中央的长板凳上。
一身贵胄华服,出现在这样的小房子里,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私自闯入我的宅子,我心下不悦,冷声问道:「君侯怎么来了?」
魏洺却又开始旧事重提:「阿音,和我回家。」
「你许久不归家,两个孩子都想你了。」
「我说了,那是君侯的孩子,不是我的。」
我平静地看向他:「既已和离,那君侯的王宫便不是我的家,何来回家一说?」
「那你就要留在这里吗?」魏洺的音调陡然拔高,脸上隐隐有些怒色:「留在这里,和乡下的穷小子谈情说爱?」
我知晓此前魏洺曾派人跟踪我,但我没想到,在村里的这三个月,他竟也一直让人盯着。
我心里愈发恼怒:「君侯想多了,我只是觉得这里比王宫更自在罢了。」
「自在?他送你廉价的脂粉,你便觉得自在?」
「还是说,和他深夜搂抱,让你觉得自在?」
魏洺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此刻,他在明晃晃地诉说着怒意。
我有些疲惫:「我和阿成清清白白,还请君侯莫要派人监视我了。你已封锁边境,我无法前往南境,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么?」
「清清白白?那你知不知道,他娘还说要找媒人与你说亲!」
魏洺霍地站起,两步朝我走来,床沿一角重重陷了下去。
我此时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只好将被褥又往上提了提,遮住自己的大半身子。
可魏洺却烦躁异常,冷声质问我:「阿音,告诉我,他昨晚碰你哪了?」
他掀开被褥,伸手捏住我的手腕:「这里?」
又往下,强势地擒住了我的腰:「还是这里?」
魏洺越说越恼,直接扯开我的衣襟,单手滑入,在我身上ŧúₜ不安分地乱探。
「阿音,我除了年纪,哪一点不如那个穷小子了?」
「跟我回宫,我们重新生个孩子,生一个你喜欢的孩子。」
他这般强势的态度,让我突然想到了我的第一次。
魏洺惦念青梅,我对他又无情爱,两人婚后就这样盖着两床被子躺在一张榻上țùₙ,背对着背休憩。
没多久,他在杨氏的支持下迅速崛起,便有人想给他后院塞女子。
他每次都执着我的手,坚定拒绝:「我心中唯有阿音一人,不想负她。」
每次出征,他总会给我买当地市集带来的小玩意,还会用最漂亮的鲜花编成花环,为我戴上。
在战乱岁月里,心动其实有点容易。
我看着开到荼蘼的鲜花,想着既然他的青梅已经远嫁他乡,那么爱上自己的夫君,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成亲后,我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杨氏开始催了。
那晚,魏洺喝了很多酒,跌跌撞撞地跑来找我。
我伸手扶他,他却反手将我抵在墙上,强势地、不容置喙地低头,一口咬住我的脖颈。
单手覆上我的胸口,蛮狠地扯落我的腰带,像是只蓄势待发的兽。
我恐惧地推搡他,他却将我高高举起:「阿音,我们该要个孩子了。」
「也该有夫妻之实了。」
我太害怕,又推不动他,眼圈发红,直掉眼泪。
他一边吻掉我的泪,一边低低说:「别哭,莫怕。」
「卿卿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心上人。」
我以为卿卿是我,于是我渐渐放弃了挣扎。
即便那个晚上,我再如何抗拒也没有用。
后来魏洺成了君侯,接回姚家夫妇,大肆封赏。
我听见,他私底下喊姚夫人:「卿卿。」
思及此,我忍无可忍,奋力挣扎,一巴掌挥在他的脸上。
「魏洺,你够了!既然已经和离了,你还纠缠我做什么?」
我受杨氏教导,此前在魏洺面前始终恪守礼仪,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对他动怒。
这一把掌打回了魏洺的理智。微微一愣后,他看着我肩上被掐出来的红痕,缓缓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阿音,我……」
「君侯请出去,也请不要管我的事。」我拢好衣襟,冷漠地下了逐客令。
魏洺终究是个要面子的人。
从我身上起身之后,他低着头,声音微哑:「阿音,对不住,我刚才一时失控。」
「只是孩子需要母亲,王宫也需要你来打点。明日起,我会在这里住下,陪着你,直到你散完心为止。」
他出去之后,又很快折返,手里拿着盒药膏。
「方才是我昏了头,有没有弄疼你了?」魏洺拧开盒子,指腹抹匀药膏,作势要给我上药。
「出去。」我冷声开口。
他深深睨了我一眼:「阿音,我近日就在这山中陪你。等你想清楚了,我们回宫。」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生厌。
「以后不要再进我的屋子。」
这话说出口后,我忽然觉得莫名熟悉。
哦,几年前魏洺也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我不小心打开了他寝殿中暗室的开关。
没有走进,只在门口远远看了一眼。
然后,便瞧见了一墙姚夫人的画像。
笑着的姚夫人,微恼的姚夫人,在马厩刷马的姚夫人,红衣出嫁的姚夫人……
每一张画像,都倾诉着魏洺对她浓浓的爱意。
我一时愣住,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上。
可我什么都没来得及问,魏洺先冷声开口:「阿音,谁让你打开暗室门的?你逾矩了。」
「以后不要再进我的寝殿。」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我和他说这话。
我原以为魏洺只是一时兴起来纠缠我,但我低估了他的狠毒。
没两日,阿成突然失踪了,连带着他娘也不见了。

-7-
村里都在议论。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不见了呢?莫不是搬家了?」
「一夜之间突然不见,什么东西都没带走,怎么可能是搬家?」
「我看啊,八成是得罪了什么人,出事了。」
「可阿成一家那么老实,又都在山里,能得罪谁啊?」
我想到阿成那晚高举双臂,和我挥手作别的模样。
又想到了一个人,蓦的心中一紧,头皮发麻。
我推开隔壁的门时,魏洺正埋首翻看案卷。
他闻声抬头,朝着我笑了笑:「阿音,你想通了?」
「阿成是不是你带走的?」我急急问他。
魏洺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你来找我,就是为了他?」
「你把阿成怎么样了?魏洺,我们之间的事情,能不能不要牵扯到旁人!」
魏洺闻言放下案卷,冷静地提醒我:「阿音,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有多紧张。」
我不想和他废话,让他赶紧放人。
他半天没有说话,而后勾了勾唇角:「若我说,放不了了呢?」
「阿音,我不允许任何人横亘在我们中间。」
「什么意思?」我的心如坠冰窟:「你……杀了他?」
魏洺是君侯,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人命于他,不过是可以随意轻贱的东西。
「可他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我发了狠般揪住他的衣领:「魏洺,说话,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他起身,朝我走近,我厌恶地频频后退。
魏洺拉住了我的衣袖,扯在我袖口边缘那一排展翅欲飞的蝴蝶上。
这是阿成他娘为我绣的。
杨家和王宫给我准备的衣裳,都是暗色系。
看着华贵,但死气沉沉。
阿成娘当时笑着问我:「你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成日穿那么老气横秋做什么?」
「穿点带蝴蝶、狸奴的衣裳多娇俏啊。」她乐呵呵地开口:「我明日就给你绣去。」
现在,为我绣衣服的阿娘,就因为我被魏洺杀了?
我倒抽一口凉气,袖口上蝴蝶越来越模糊,终究没忍住哭了出来。
魏洺许是没想到我的反应会这么大,他也鲜少见到我失控的模样。
他有些无措地抬手,想要擦掉我脸上的泪。
「阿音,你别哭了。」
「是我不好,不该骗你的。」
我抬头看他:「你说清楚一点。」
「他还活着,我带你去。」

-8-
魏洺带我去了趟县城,在一户大宅子前停下。
暮色四合里,宅子的门开了。
瘸了腿的妇人住着拐杖站在门口,发上插着好几根金钗,额间一抹翡翠点饰。
门外,十七岁的少年提着两大篮子回家,身上穿着华贵的丝绸缎料。
是阿成与他的母亲。
阿成喜滋滋地晃着手里的篮子:「阿娘,这是我从酒楼里买的菜肴。都是最贵的,你快尝尝。」
他娘接过篮子,眉开眼笑:「没想到咱们还能走大运,搬出村子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两人携手进了院子,没多久我就闻见了饭菜飘来的香味。
「我向他承诺,让他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但要他当晚就走,此后不许和村里任何人联系。」
「你猜怎么着?他原是犹豫,可在我拿出一锭金子后,他的眼睛立刻亮了,马上收拾东西和他娘连夜离开。」
魏洺按住我的肩膀:「阿音,你看,他嘴上说着爱你,但在钱财面前,这种爱不值一提。」
我则在心中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若阿成因我而死,只怕我这一辈子都会愧疚难安。
我于他本就是萍水相逢,他选钱财才是情理之中。
我转身回了村子,魏洺沉默地跟在我的身后,一路无言。
刚绕过村口的石碑,他便痛苦捂住腹部半弯下腰,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我这才注意到,魏洺的胃病又犯了。
但这次我转身离开,不作理会。
他是君侯,出行自有护卫跟随,不需要我这个前妻照顾。
可没多久,他的护卫首领就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没开门,他便站在门口同我说话。
「当初在王后的调理之下,君侯身子好了不少。可王后一走,没人能劝得动君侯按时用膳,他的胃病愈发重了。」
我在现代是名医生。
魏洺早年吃不饱饭,后来又忙于征战,顾不上吃,患了胃炎。
我便为他配药煎药,帮他养胃。
「我不是将药方留下来了吗?你们按照方子抓药便可。」
首领又说:「王后不在,宫中大小事无人处置,君侯忙得焦头烂额。」
「他既缺个王后,那你让他再娶一个便成。」
「那公主和世子,您也不管了吗?」首领叹气:「您走后,公主见不到您,成日哭着说想找母后。世子性子内敛,但每日都眼巴巴地在您宫殿门口张望。」
「让教养嬷嬷好生看顾他们便是。」
良久之后,首领才开口:「君侯染了风寒,此刻卧病在床,想见见你。」
「不必。」
我不再理会他,可没多久,门又一次被人敲响。
女孩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母后,你在里面吗?」
是魏如宁在说话。

-9-
我推开门时,魏如宁仰头怔怔望着我,眼眶忽然红了。
她冲过来抱住我的大腿:「母后,我好想您。」
「您去哪里了?」她用头蹭着我的掌心,「我翻遍每一座宫殿都没找到您。父王说,您不要我和哥哥了。」
说到这里,她像是伤心极了,吧砸吧砸嘴,眼泪扑簌簌掉落:「母后不能不要我,我离不开母后。」
我蹲下身子,问魏如宁:「为什么离不开我?」
她指着身上的藕粉色裙子:「母后不在,制衣署给我的裙子一点也不好看。嬷嬷梳的头发成日里都是那个样,没有母后为我梳的好看。」
「还有,她们给我讲的睡前故事,也没有母后说的有意思。」
她抱着我的脖子:「母后,我们回家吧。」
魏承景在这时也走到我的身边,拉住我的袖子:「母后,景儿也想您回去。」
「景儿很久没吃母后做的桃胶糖水了。」
我蹲下来,看着两个孩子,一字一句告诉他们:「想吃什么,想要什么,让宫人去做便是。」
「我不想回去,不想再过日日围着你们的生活。」
魏如宁不解地问我:「那母后想过什么生活呢?」
「不按部就班,不为谁而活,凭心肆意,凌于山河万里。」
魏如宁似懂非懂地看着我,魏承景却在突然打断:「不对。」
「太傅说了,女子该以丈夫和孩子为中心。京中所有世家贵女都是如此,您为什么不能继续这样?」
「您现在应该立刻回宫,好生照顾我和妹妹,再伺候好父王。」
魏如宁闻言,也点了点头:「母后,您这样想是不对的。」
「太傅说,女子当守三纲五常,夫为妻纲,子为母纲。您身为人妻,也是人母,怎么能丢下我和父王不管不顾呢?」
魏承景生怕我不回去,还继续劝我:「母后,父王手握大权,您跟着他,富贵荣华享之不尽。您自己什么都不会,若不是王后,谁会敬您爱您?」
「您所有的一切,都是父王赐下的。再这样下去,惹恼了父王,您可什么都没有了。」
刚好此时,村头四婶急急跑来,气喘吁吁地喊我:「阿音妹子!」
「我的小女儿刚刚咳嗽不住,眼下捂着心口喘不过气,你快过去看看!」
村里没有大夫,大家有什么头疼脑热,大多忍忍就过去了。
要真过不去,就走上半日去镇里问医。
刚好我会医术,便时常帮忙看病。
闻言,我顾不得两个孩子,立刻跟着四婶去了她家。
她那女儿呼吸急促,口唇发紫,大汗淋漓,我听见拉风箱一样的哮鸣音。
看样子是哮喘急症发作。
我连忙将门窗打开,让四婶丢掉桌子上新采的郁金香,再把孩子扶起,身体前倾半坐。
「你试着慢慢呼吸,不要急,把气息放缓。」
孩子还有意识,听得进我的话,也在努力跟着我说的做。
过了好一会,她才喘过气来。
我和四婶聊了一番,给她开了能缓解的方子。估计这次哮喘发作和郁金香逃不开关系,又嘱咐四婶日后莫要将此花带回。
见孩子无恙,四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朝着我千恩万谢。
我和她耳语几句,准备离开时,突然发现魏如宁和魏承景就站在门口,直愣愣地看着我,两双眼睛都在放光。
「母后,原来你会治病啊。」魏如宁夸张地张大了嘴:「为什么我以前从没看见您给人治病?」
因为宫里有太医,魏洺认为太医的医术更好,从来不需要我出手。
魏承景看了我半晌,突然拉住了我的手:「母后,我还以为您只会做宫里那些没用的琐事。」
我轻轻甩开他的手,回了家,摘了苗圃的地瓜叶炒菜。
魏如宁没见过这些东西:「母后,这种叶子可以直接吃吗?会有毒吗?」
「我种的,不会。」
等我做好了饭,两个孩子咽了口唾沫,摸着肚子眼巴巴看着我。
魏承景小声提醒:「母后,我饿了。」
我给他们一人拿了一个小碗:「吃吧。」
到底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孩子,没吃过乡野东西,魏如宁吃了一口,惊为天人。
「母后,您居然能种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我之前种盆腊梅都没能养活。母后,您好厉害啊。」
魏承景埋着头,二话不说一口口往嘴里扒着地瓜叶和青椒炒肉。
喝紫菜蛋花汤时,又多舀了好几勺。
护送他们来的侍卫说,他们一路上都没怎么吃东西。
人在饥饿时,会觉得什么都好吃。
我听魏承景说:「母后,原来您做饭这么好吃。」
魏洺在这个时候出现。
他撑着病体,静静看着两个孩子和我一起吃饭,神情有些恍惚。
我回头朝他招了招手:「要一起吃吗?」
魏洺微微一愣,随后弯起眼角,紧挨着我坐下。
「阿音,你看,两个孩子都很喜欢你。回去照顾他们吧。」
「嗯……还有我。」
我冲他笑了笑,夹了一口地瓜叶给他:「吃吧,我亲手炒的。」
这个晚上,一家四口一起吃着三菜一汤,看样子和和美美。
魏洺和两个孩子都很高兴,似乎笃定了我马上要跟他们回宫。
可他们光顾着自己吃,并没有发现,我根本没有动那盘地瓜叶。
因为,地瓜叶被我下了药。

-10-
两个孩子吃完饭没多久就吵嚷着困,沾了床便沉沉睡去。
魏洺也是如此。
子时,是守卫最松散的时刻。
我趁夜从后门匆匆离开,往山里走。
早前四婶便和我说过,除了魏洺让人把守的那条路能穿过燕山,其实还有另一条山路。
她用碳笔给我画了地图,我借口采药的名义悄悄去山里探路。
每日摸索一点点,将地形熟记于心,如今已然可以摸黑走夜路。
只是今夜下了小雨,这路又到底是山路,曲曲折折,即便我一路生风往南境赶,到边界时已是第二日黎明。
就差最后一里时,忽的身后有人喊我:
「阿音!」
「母后!」
我回头,看见魏洺带着护卫急急赶来,为首的两个护卫手里还抱着魏如宁和魏承景。
没想到古代蒙汗药țū́₄的药效这么差,早知道下得再猛一些了。
都怪这雨,将我的足迹留在路上,让他们循着脚印找来。
我并未理会,只加快脚步往边境赶去。
后面的护卫冲了上来,魏洺笃定的声音就在耳侧。
「阿音,你走不了的。」
身后风声呼啸,我往南看去,边境线的另一端,早已有人候着。
那人朝我伸出了手:「表妹,来。」
我的表哥,兰陵萧氏的嫡长子,南境如今最年轻的大将军——萧胤,来接我了。
我提起衣摆,朝他奔去。
他伸手接过了我,将我拉到身后,让我与一众手执长枪、蓄势待发的士兵并肩而立。
每年这个时候,表哥都会来燕山查看边防,我早早便写了字条,托四婶走小路潜入南境,将字条交给表哥。
表哥早有准备,带来的士兵数量远甚于魏洺的护卫。
士兵们亮出兵刃,对准了魏洺。
只要魏洺敢踏入南境一步,他们立刻便会刀剑相向。
于是,魏洺没再抬步。
他隔着护卫和士兵,遥遥望向了我,脸色苍白,声音发颤:「阿音,你当真要走?」
我没有理他,跟着表哥往北地而去。
他像是急了,说了很多让我回来的话,见我无动于衷,竟然去推搡两个孩子。
「你们的母后不要你们了,快去喊她回来!」
「她是天底下最爱子女的母亲,舍不下你们的。」
魏如宁听懂了她父王的话,立刻放声大哭起来:「母后,您别走!」
「您走了我怎么办?我的小裙子怎么办?我想吃昨晚的那个菜,想梳漂亮的头发,想您给我讲故事。」
见我不理他,她哭得越发凶了。不用回头,我也能想象出她这鼻涕、眼泪一块流的可怜模样。
魏承景没有说话,只沉默着向我跑来,想拉住我。
可南境的士兵拦住了他,那堵肉墙将他堵得严严实实。
他想从士兵之间的缝隙穿过,士兵不肯,争执之间,将他重重推倒在地。
魏承景双手撑着黄土地,咬牙爬了起来,继续去拉士兵的裤腿。
然后又一次跌倒在地。
魏洺没有抱他起来,反而冷声问他:「连你母亲都留不住,你还能做些什么?」
魏承景的手被地上的碎石划破,他瘪了瘪嘴,看着我渐行渐远的身影,听着他父亲的责骂,终究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哭声比魏如宁的还大声。
表哥停下脚步:「阿音,你需要回去哄他吗?」
我摇了摇头,步履不停。
「不需要,再也不需要了。」
表哥一时无言,而后释然地弯起唇角:「那么阿音,欢迎新生。」
霞光满天,一轮红日朗朗ẗū⁵升起,朝阳洒在我的身上。
我将哭喊声与刀枪剑戟之声远远甩在身后,仰头迎接数不尽的明天。

-11-
我暂先跟着表哥,一起住在军营中。
除了那日表哥的亲兵,没有人知晓我的真实身份。
军营里的士兵很好奇,常常探头看我,讨论着我和表哥的关系。
我本想过两日离开军营,临走前刚好遇见一个重伤的士兵躺在担架上,断断续续地交代着后事。
他说未婚妻还在等他,嘱咐其他士兵若有回乡,切记让他的未婚妻找个好人嫁了。
一时哭声呜呜咽咽,我走过去查看情况。
军医告诉我,这士兵受了很重的伤,他们都回天乏术。
我了解情况之后,觉得或许动手术能救他一条命。
我说了想法之后,军医们面面厮觑,皆不赞同。
「开膛剖腹,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姑娘,还不如让他体体面面地走。」
只有那濒死的士兵,费力转头看向了我:「最多也就是死,我想试试看。」
我在现代是握惯手术刀的人,可在古代从未做过手术,自己也不确定能否成功。更何况,现在还没有麻药。
「会很疼,你得忍一忍。」
「好。」他的目光很坚定:「我想活。」
我把他带到营帐里,让军医为我准备了滚水、镊子、短匕、柳叶剪等器械。
太久没有动手,不免有些生涩,我额上不停沁出豆大的汗。幸好有军医帮衬,那士兵也很配合,咬牙一声不吭。
我忘了时间,只记得每一分钟都提心吊胆。
缝合完最后一针,等士兵彻底退了烧,我才长长舒了口气,精疲力尽地跪坐在手术台边。
军医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疲惫地合上眼,手抖得厉害。
表哥扶我回了营帐,我沉沉睡了一觉。
我是被欢呼声吵醒的。
他们说,南境这一战打得顺利,成功逼退了北地军队。
他们还说,那个做了手术的士兵醒了过来,再也没有生命危险。
士兵跑来感谢我,军医将我团团围住,这会再也不肯让我走了,一个个都来问手术相关事宜。
他们夸我妙手回春,夸我胆大心细,说若能学了这门手艺,可以救下不少战士的性命。
于是,我留了下来,成了新的军医。
这个时代的医学太过落后。我教他们如何做手术,设法复原麻沸散,改良金疮药,尽可能守住每一个士兵的性命。
那些士兵在战场上也愈发骁勇,一路往北打去,眼看着北地的领土越来越少。
每次得胜归来,士兵们总会跑来找我报喜,又从我那里顺了好些药走。
表哥见状,幽幽叹了口气:「阿音,你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比我这个将军还高咯。」
我入南境的第四年,南境君侯崩逝,传位于长子萧胤,也就是我的表哥。
表哥回宫继位,我继续留在军中做军医。
南境的百姓称我「圣手」,说我能生死人肉白骨,对我爱戴有加。
这是我在古代,第一次找到活着的意义。
不作为依附者,而是实实在在独立的个体。
这几年,魏洺愈发穷兵黩武,大发徭役,加高赋税用于征战,百姓苦不堪言。
因着我迟迟没有出现,他无奈之下,对外宣布了我离世的消息。
弘农杨氏立刻要求他娶我幺妹,巩固政治联盟。可魏洺不肯,信誓旦旦说他的妻子只有我一人,与杨氏闹得很不愉快。
杨氏也不大愿意支持他了。
眼看着北地越来越不行,只剩下弹丸之地,五年后,魏洺为了保住国土,竟然提出了和亲。
他要把十五岁的魏如宁嫁给三十五岁的表哥。

-12-
这几年,魏洺和两个孩子常常给我寄来书信,但我始终没看。
这次,我拆开了魏如宁的信笺。
她在信中说了和亲一事,说她不愿嫁给南境君侯。
「阿娘,年少时您与我说,您想随心肆意。当初我奚落您,说女子当守三纲五常。这么多年过去,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荒谬。」
「我们同为女子,学诗书礼仪,只是为了成为某个人的妻子、母亲。然后终其一生,顶着他人之妻、之母的名义碌碌而活,留不下自己的名字。」
「少时我受太傅教导,后来才知他亦是男子,所言所行皆从男子角度出发,捍卫父权、王权。我记得年幼时,您与我讲了好多女子的传奇人生。只是我太小了,只把它当成睡前故事。后来想听,却再也见不上您,一日日被纲常教化荼毒。」
「父王说我受南境万民之养,自当为南境和亲。可我不懂,哥哥也受万民供养,为什么他不需要做这些?仅仅因为我是女子,就该多牺牲一点吗?」
「千言万语说不尽,如今刀割在我的身上我终于晓得疼了。当初我不该奚落阿娘。欣闻阿娘在南境颇有威望,宁儿很为阿娘骄傲。盼阿娘劝劝君侯莫要接受和亲,这是宁儿此生央求您的最后一件事了。」
我将信笺对准烛芯,让它燃成灰烬,然后启程去了王宫。
表哥似乎知晓我的来意,朝我笑了笑:「阿音,我不会答应和亲一事。」
「她毕竟是你的女儿。」
饶是如此,魏洺还是把她许给了世家,让她成为笼络大族的工具。
两国僵持,百姓苦战争盼统一已久。
表哥继续出兵,北地眼看着就要没了。
最后一战前夕,表哥问我:「阿音,若北地覆灭,你会难过吗?」
彼时我收了一堆徒弟,手里抓着药方头也没抬:「愿大一统久矣。」
这一战,魏洺几乎没有胜算。
他一路惨败,最后退到宫殿,突然反手擒住了一个人,宣称如果我不出现,就杀了那人。
「阿音,他用来做人质——是你的父亲。」
那又与我何干?我并不打算去见。
可下一秒,表哥的话让我改变了主意。
「说来奇怪,北地的王宫里居然出现了一个白色漩涡。旁人想靠近都靠近不得,也不知道这漩涡会不会消失。」
我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快要溢出胸口。
这哪里是什么漩涡,分明是我回家的路。
「表哥,我要去趟王宫!」

-12-
这么多年不见,魏洺老了许多,眼尾长出细碎的皱纹,下巴上也有青青的胡茬。
魏承景站在他的身边,沉默地望着我,脖子上围着一条过短的灰色围巾。
「阿音,你终于肯见我了。」
魏洺握着一把锃亮的匕首,横在我父亲的脖颈上。
他的身后,果然有一个白色的漩涡。
就在桂花树下。
我捂着心口,难掩雀跃。
魏洺的嗓音很沉:「阿音,这么多年我想通了很多事情,可始终没机会与你说。眼下你终于来了。」
「我承认,当年娶你,是为借弘农杨氏之势。最开始,我执拗地认为是你拆散了我和姚琦。我生怕杨家对她下手,就送她远嫁,答应事成后一定将她迎回。」
「可后来,我发现自己慢慢爱上了你。所以东城一战,让我以命换命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事后回想,这种感觉令我恐惧。我觉得自己背叛了姚琦,也背刺了年少时的自己。」
「我最厌恶那些世家大族,他们不过是出身好些, 便高高在上、仗势欺人。我怎么能爱上这样家庭出生的女子?哪怕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但是爱你也是一件让我觉得难以启齿的事情。我不愿意承认,我收藏姚琦的画像, 一遍遍告诉自己我爱的是她。」
「自你走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荒谬。当年我去燕山是为寻你,并非视察边防。在村里一家四口吃的那顿饭, 我至今还念念不忘。阿音, 其实我是爱你的, 很早以前就爱你,只是没有承认罢了。」
「你也是爱我的, 我看得出来。」魏洺笑了笑,朝我伸出了手:「阿音, 你只是恨我不愿意承认感情罢了。这么多年你没有再嫁, 不也是因为爱我吗?」
没有再嫁, 只是我的生活足够丰富多彩, 不需要男人点缀而已。
但是魏洺不懂。他一步步朝我Ŧûₗ走来, 压低声音:「阿音, 回来吧。你以前不是说, 想做一对平凡的夫妇吗?」
「屋里有暗道,可以直通城外, 我还留了许多金银珠宝。你虽不再是王后, 但下半辈子吃穿不愁, 富贵有余。我杀了姚琦, 日后我们只有彼此,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好不好?」
白色漩涡还在打旋, 我再也不想听他废话,激动地提着裙摆飞奔过去。
魏洺欣喜异常,伸手就要接过我。
就连魏承景也朝我张开双臂。
但他们谁也没有接到我。
我越过他们,径直跃入了漩涡之中。
「表哥, 祝你早日一统南北!」
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是魏承景说的。
「阿娘, 为什么每次我觉得您很好时,您总要抛下我?」

-13-
我回到现代,推开家门。
我妈看见我, 先是一愣, 而后抱着我呜呜哭了起来:「死丫头,你这半个多月跑哪去了?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是不是还埋怨我总是催婚?妈妈这段时间也想清楚了,你一个人其实也能过得很好,以后我不催你了。」
我爸跑过来抱住了我:「我们囡囡这么优秀,没有男人会怎么样?活得肆意快乐就好了。」
我又去了单位。
刚进科室的门, 旁边的护士便和我挥手打招呼。
「杨音医生,你终于休完假啦!快去看看,你那门口可排了好多病人呢。」
初秋的日光洒在我的身上, 我笑着绑好头发, 换上白大褂, 一步步往诊室走去。
在这里,我叫杨音,是一名医生。
不是某人之妻, 也非某人之母。
生以悦己,行止由我,百事从欢。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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