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猫饼饼

我是高冷影帝的猫。

他睡觉都要抱着我,时不时还亲一嘴毛。

直到直播时,影帝连线上一个道士。

道士看见我,大惊失色:「你这猫被人夺舍了!」

「赶紧杀了它!否则它夺舍成功,第一个就吃了你!」

-1-

裴让之明显没当回事,反而继续撸了把我的猫头:

「饼饼这么蠢,怎么可能是人?」

弹幕里的粉丝也纷纷刷起屏来:

【确实蠢,总是一副很迟钝的模样,影帝喊它也不搭理。】

【对,饼饼的眼神就看着就不太聪明。】

【啊……就我觉得饼饼很像人吗,它听得懂影帝的话,只是不爱搭理人而已。】

【我作证,上次影帝装心脏病,饼饼可是立马飞奔出门把经纪人的裤脚拽了进来……】

【对,饼饼其实特别通人性,上次影帝不让它睡觉,它还扇了影帝一巴掌。】

屏幕上吵得不可开交,裴让之依然一副淡淡的模样。

道士继续问:「你最近是不是夜夜做梦?」

裴让之反问:「谁不做梦?」

「那要看什么梦,」道士问,「你睡着后,有没有经常梦见同一个女人?」

裴让之顿了顿,向来云淡风轻的脸突然有些红:

「这和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道士解答道:「猫女可以入梦,吸引主人与夜夜自己缠绵,并以此吸取主人的血液精气。长此以往,猫的主人必死无疑。」

裴让之明显轻松下来:「我确实经常梦见同一个人,但只是高中时代的读书场景而已,你的判断是错的。」

弹幕瞬间被带歪了:

【什么,影帝也会夜夜梦见女人???】

【好哇,裴让之看着高冷禁欲,原来心里早就有主了。】

【就我好奇,让裴让之梦不能寐的女人到底是谁吗!!!】

【是他以前的同学吧,老粉都知道他暗恋高中女同学的事。】

……

道士叹口气:「你再想想,你这猫是不是从来没有受过伤?即使受了ṭŭₑ伤,也很快就痊愈了?」

裴让之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他想起了上次的事。

那次我在剧组被钉子刺破了爪子,他急得连忙驾车去了宠物医院,结果当着医生的面,他把我爪子翻过来覆过去,都没有找到自己声称的钉子和伤口。

「难道我眼花了?」当时他扶着额头喃喃自语。

道士笑了笑:「或者,你现在就可以找把刀,在猫的爪子上划一下,看它流不流血。」

我竖起猫毛,忍不住朝外挪了挪屁股。

「不可能。」这次,裴让之很快便斩钉截铁地回答,「它会受伤。」

「它是猫妖怎么会受伤?」道士急了,「真正的猫才会受伤,猫妖才不会!猫妖的皮下可是有金丹固体!」

然而无论道士怎么劝,裴让之都不肯动我。

他甚至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说完了吗?我要下了。」

道士急了:「那你用刀子划一下你的手指,把血喂给猫,猫妖会显露出凶相!」

弹幕里顿时又热闹起来:

【这道士看着疯疯癫癫的,明显在装疯卖傻,裴让之有多蠢才会信他?】

【Ťú⁽还割手指喂血,现在电视剧都不写这种情节了。】

【你们看饼饼的表情,它好像听得懂,满脸都是惊恐。】

我看了一眼,不由在心中吐槽……当然啊,我又没有喝人血的习惯。

裴让之却转过脸,和我对视了片刻。

我呆滞地看着他。

片刻后,他漆黑的眼睛里,展露出几分带着纵容的笑容——

【啊啊啊啊,他一笑我心都化了。】

【这副表情哪个女人忍得住?怎么偏偏是对只猫!】

「好了,」裴让之懒洋洋地说,「我的猫刚刚告诉我了,它是哈基米,不是人。」

「下了。」

说完,裴让之利落地关掉了直播间。

我心中的一颗大石头瞬间落了地。

幸好,裴让之并没有相信道士的话。

为保安全,我连忙从裴让之的膝盖上跳了下来,假装去别处玩耍。

裴让之并不在意,而是起身去了浴室。

片刻后,浴室昏黄的灯光亮起,我隔着磨砂的玻璃门,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那个身影。

虽然只有侧面,但是依然可以看见裴让之的身体线条。

无论是脸部的轮廓线条,还是身躯每一处器官的流线,都堪称完美。

谁能想到平常连穿衬衫都要扣到最上面一粒扣子的影帝,背地里会有一具这么好的身材呢。

或许是因为走神,我连裴让之洗完了澡都没发现。

直到他光着上半身走出来,一手把我抱起,正好压在胸肌上,另一手拿起手机回消息,好闻的气息顷刻间彻底笼罩住了我。

我下意识地往他胸肌上蹭了蹭。

轻笑声从耳边传来,同时猫脖子也被人威胁性地掐住:

「色猫,你不会真的成精了吧?」

我僵住了。

裴让之提起我看了片刻,突然拿起桌台上的小刀,面不改色地给手指划了一刀,然后把手指上的血液送入我口中。

我「喵喵喵」地挣扎,根本没有用。

大意了,他还是相信那个道士的话!

-2-

裴让之眼都不眨地盯着我。

但可惜的是,我依然是一副死猫样地被他提在手中。

「果然是骗子吗,」裴让之自言自语,「但总觉得还是有点可疑。」

「这次就放过你吧,如果我发现你真的是人……」

那会怎么样?我下意识用眼神询问他。

「那我会剥掉你的皮。」裴让之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恐怖的话,「你最好永远都只是我的猫。」

我默默夹紧了尾巴。

晚上,裴让之又抱着我睡觉。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我总觉得身体很烦躁,好像里面住了个火团。

裴让之已经睡着了,皎洁的月光透过天窗洒在他高挺的鼻子上,好看极了。

等我意识到时,我已经下意识贴到了他的脸上,用鼻子嗅他。

还是不够……

大脑里仿佛有种深刻的渴求,渴求他的……血……

反应过来时,我已经亮出了爪子放在他的脖子上,猫眼也成了竖瞳。

我想杀了裴让之。

这个发现让我瞬间清醒了过来。

我连忙从床上跳起,跑出裴让之的卧室。

总之……先离他越远越好……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沸腾,热得像是一壶开水。

我跌跌撞撞地跳进浴缸,用猫爪拨开自来水开关。

凉水让我清醒了不少……才怪!

我看着自己的长了五个手指头的手,惊恐地从浴缸里站起来。

对面是一面镜子,里面倒映出我的脸和身体。

我居然变回人了!

「饼饼——」卧室里突然响起裴让之低沉的呼唤声。

片刻后,脚步由远及近,裴让之似乎在出来找我。

下意识地,我把浴室门反锁了。

我不想用人的身体见到裴让之……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讨厌我。

毕竟,上高中时,他就很讨厌我了。

-3-

变成裴让之的猫前,我其实是一个人。

高一时,我从乡下被特招进入市立一中。

裴让之,是我第一个同桌。

那时的他,几乎是全校女生梦中可望而不可即的月亮。

家世优越,成绩名列前茅,还有一副好皮囊。

而我,也被他身上的光芒,短暂地眩晕过。

少年的校服总是干净得不染尘埃,课间从他身边挪出去时,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柠檬香。

与灰扑扑的我完全相反。

上英语课,我因为暴露出滑稽的口音,引得全班大笑。

他当时也扭过头,看了眼满脸通红的我。

冷淡、鄙夷,又带着优越感。

像是天之骄子的大少爷,在云端高高地俯视淤泥中挣扎的泥巴点。

无论如何,这一眼足让整个少女梦彻底碎掉,甚至滋生出几分阴暗——

你不就是投胎得好吗,有什么可骄傲的?

怀着这样愤怒而无人知晓的情绪,我铆足了劲学习。

把他拉下第一名宝座的那次考试晚自习,我怀着期待,盼望裴让之会和我说句什么话。

「还挺厉害啊」或者「下次我会考回来」之类的。

但是下课后,我从洗手间回来,听见的却是他那堆朋友的对话:

「一个乡巴佬而已,拿个第一把她能得了,下巴都快扬上天了。」

「听说爸妈都死了,连学费都是申请的贷款吧,真可怕,居然跟这种人在一个班。」

「裴神,采访一下,被这种人拉下来什么感觉啊?」

裴让之语气很平静:「一个土包子,能有什么感觉?」

血液都倒冲上我的大脑。

我推门进去,对着他大声地反驳:

「那你呢,你连土包子都考不过,你又是什么?

「至少我所有都靠我自己,你如果没你妈,你算个什么东西?」

裴让之的后妈是学校校董,这几乎是人人知道的事。

而裴让之不喜欢别人提他后妈,这也几乎是人人知道的事。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碎发在眼下覆盖上一层阴翳:

「周秉是吗,你等着。」

我果然没等太久。

英语期中考试前,我被裴让之的爱慕对象,锁在了垃圾房。

三十分的听力,我一道也没听见。

一百二十分的英语试卷,我只来得及做一面。

这还是我砸了门,才抢回了一个小时时间。

我用流血的手指,抖着写完了尽可能多的题。

裴让之从我后面起身,交完卷回来时,依然满是嘲讽:

「一次考试而已,有必要吗?

「就算考得再好,也只能给人打工。」

说完,他便轻飘飘地走了。

我在他背后红着眼瞪他。

是啊,一次考试而已。

但是没有它,我就拿不到这个学期的奖学金。

也就……没有了生活费。

我的生活愈加贫困。

每天的伙食都是两个馒头。

放在口袋里,饿得发晕时才拿出来就着凉水啃一口。

很快,我就因为低血糖在体育课上晕倒了。

校医说,把我背过来的人——

是裴让之。

回到教室后,我想道谢,但话始终没能说出口。

因为裴让之看我的眼神,依然像在看蝼蚁。

那时的他估计也没想到,自己很快便被这只瞧不起的蝼蚁重重反击。

-4-

高三的最后一次元旦晚会。

班主任动员了大半节课,班里还是没人愿意搞节目。

他决定抽纸条,随机选人表演英文剧《睡美人》。

我抽到了王子。

而裴让之……抽到了公主。

班主任笑眯眯地说,经典剧目就是要反串才有意思。

裴让之反抗了,但是没有成功。

班主任告诉他,节目已经报到学校去了,他如果要改,只能找他后妈。

正式表演那天,我穿上了王子的服装。

而裴让之穿着公主的衣服,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每次排练,我们都是借位。

正式演出,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当王子快要亲吻公主时,裴让之突然挪动了一下脸,仿佛不堪忍受一样。

本来所有人都盯着他,他一动,反而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他画着浓妆的脸,发出一阵爆笑。

我边说台词边顺势低下头,准备找个角度借位。

裴让之却皱着眉,又挪动了一下。

莫名地,我想起英语课上,当时他对我看过来的冷淡而鄙夷的一眼。

愤怒而阴暗的情绪莫名膨胀。

来不及多想,我捏住了他的下巴,便低头真枪实弹地亲了上去。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糟蹋他。

他讨厌我的落后、穷酸还有土气。

那我就要他被自己看不起的人彻底地玷污。

裴让之半晌才震惊地睁开眼,很快,眼圈连带着耳朵一带都彻底地被气红了。

那副表情,好像真被我糟蹋了一样呢。

-5-

浴室外。

裴让之已经走到了门口,他拧了一下门把,没拧开。

屋内,我的心里怦怦跳,转动脑子使劲想有没有什么对策。

浴室的顶上也有个天窗,不过是封闭式的。

我扒出裴让之的一件浴袍,随便裹在身上。

裴让之在门外打电话,似乎是打给保安,说浴室里进了贼。

打完电话,他甚至还敲了敲门,声音冷静而有礼貌:

「别伤害猫,你要多少钱,我们谈谈。」

我充耳不闻,拿起浴缸旁边的酒瓶,对着天窗「劈里啪啦」一顿砸。

砸开后,我借着洗手台垫脚的高度往外爬。

残留的几块玻璃太尖锐了,我被卡在中间,进退两难时,突然听见浴室的门被撬开的声音。

裴让之推开了门——

浴室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地破碎的玻璃,和残留下的几缕血迹。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起来。

而此时,我早已绕去房顶另一侧。

小心翼翼地找到较低的角落跳下后,顺着小路的方向,我赤脚往外跑。

这里是裴让之的别墅,我只知道大概的地形。

一直跑到了门口的人工湖泊,我松了口气。

只要躲过门口的保安,我就可以彻底跑出去了。

躲在假山后观察巡查的保安ŧů₀时,我忽然感觉脖子后面一紧——

背后有只手,用力地拽住了我脖子后的浴袍。

紧接着,裴让之冷淡的声音在我耳侧响起:

「抓到你了。」

我停在原地,裴让之堵在我身后,而前方是闻声走过来的保安。

「举起手,转过来。」他继续下令。

我只好举起手。

「猫在哪?」裴让之问。

「就是我。」我只好低声说。

「什么?」裴让之有些疑惑,他拽紧了我的浴衣带子,似乎想让我转过来。

我硬着头皮,慢吞吞地转过身。

这时,裴让之手中的力道却突然一松。

浴袍中的人仿佛在空中蒸发了一般,空荡的白色浴袍没有了身躯的支撑,很快就飘落到地上。

裴让之的瞳孔扩大,眼神罕见地有些恍惚。

下一秒,我从浴袍中拱出来。

摇摇猫头,一脸无辜。

-6-

裴让之给道士打了个电话,把刚刚见到的事形容了一遍。

道士露出笑脸:「就说你的猫被夺舍了嘛,我们出家人从来不打妄语的。」

「这猫啊,你想活着就绝对不能留在身边了,赶紧杀了吧。」

「不。」裴让之冷漠地回答,「猫是我的。」

「那只能尝试净化猫里面的邪灵了,不过现在这猫已经成了大凶之物。你要不是碰到我,一般的小道士可搞不定。」

裴让之直接问道:「你要多少钱?」

「两百万,我再给你友情价,九折!」

裴让之语气平淡:「一天之内解决,我可以给你双倍。」

道士对这个数字很满意,立即表示要打辆的士过来。

裴让之站起身,从衣柜里拿了个盒子,又走到我的猫笼前。

他眼睛黑漆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打开了笼子,把我抱了起来。

修长的手一如既往地冰凉,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肚子。

我不由自主张开了身体,喉咙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就刚刚跑了这么一会,我感觉猫身已经很累了。

裴让之揉得好舒服,我好想睡觉。

突然脖子一冰,我瞬间清醒过来,目瞪口呆地低下头。

脖子多了个黑色项圈,上面还挂了个带裴让之名字的猫牌。

「GPS 定位的,」他凑近来,捏了捏我的猫脸问,「饼饼喜欢吗?」

我转过身体,默默翻了个白眼。

道士像打了飞的一样,很快就被别墅的保安带了进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贫道处理吧。」

道士从黄色褂衫里抓出一把东西,还不忘对裴让之介绍:

「这是开过光的顶级朱砂,对邪灵有奇效。」

说着,道士一挥手,将朱砂朝我抛了满脸:

「引!」

我瞪大猫眼看着他。

道士也瞪大眼睛看着我。

现场鸦雀无声,我不动如松,没有一丝一毫变化。

道士不信邪,又喊了一声,还跺了一脚,喊道:

「引!」

……

道士不停地从褂衫里掏出红色朱砂,朝着我一把一把抛出,额头都急出了汗:「这不对呀,以前从没失败过的。」

他又从黄褂子里掏出一打黄色纸符,一边闭着眼睛念念有词,一边把黄符精准地往我脑门上一贴:

「现!」

依然无事发生。

我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道士的脸色「唰」地白了。

一滴豆大的汗珠从道士的侧脸滑下,他艰难地开口:

「等等,我请教一下师兄。」

他去了外边打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说:

「我师兄在援助的路上了,他让我先问问具体情况。」

道士斟酌着语气继续说:「影帝啊,邪灵既然附身在你的猫身上,很有可能是因为与你有怨结,如果怨不解开,邪灵是不愿意离开的。」

顿了顿,道士接着问:「咳,你觉得会不会有人,咳,死了都不放过你?」

裴让之沉默片刻,长睫在眼下盖出一层蝶翼般的淡青色阴影。

半晌他回答:「我倒宁愿有。」

裴让之重新拿起茶几上的小刀,平静道:

「刚刚喝了我的血后,猫变成了人身,再来试一次吧。」

道士有些犹豫:「不太好,这猫要是被你的血彻底狂化,我也打不过……」

裴让之却充耳不闻,利落地割破手指,像刚刚一样把血喂入我口中。

他语气中仿佛压抑着扭曲的情感,死死地盯着我问:

「死了也不肯放过我的人……会是你吗,周秉?」

当血被送入口中的那一刻,我的猫瞳瞬间变成了金色。

一道白光闪过,我又成了人身,但依然狂热地吸食着裴让之的血。

道士伸出手,试图拉开我和裴让之:「停停停!你要把他吸干了。」

我已经失去了理智,伸出手朝道士一挥。

一瞬间,道士便飞到了不远处的墙壁上,贴成一个大字缓缓下滑。

裴让之也被震得跌倒在地上。

他仰视着我,眼睛似乎有些红:「还真是你啊,周秉,你——」

裴让之的声音越来越沉:「先把衣服穿上。」

-7-

裴让之和道士被我分别用绳子绑了起来。

道士惊恐地问:「你要干吗?」

我朝他一笑:「我是邪灵,当然要吃人啊。」

「我不好吃。」道士疯狂摆手。

「她冲我来的。」裴让之说。

他倒有自知之明。

我不再压抑内心的嗜血的欲望,瞬间便扑到了裴让之身上。

裴让之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吭,任由我露出犬牙,咬破他脖子的皮肤。

「不要吃他啊!」道士大喊,「师兄快点!」

我抬起头,下一秒,就被一张紫色的网缚住了身体。

网状的线条上带着紫色的闪电,电流不断从网状传到我的身体上,犹如针扎般刺疼。

「啊——」

一眨眼,衣物飘落,我又变回了猫的形态。

门口处站着两个人。一个紫色道袍的青年道士,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另一个西装革履,满脸威严。

道士喜形于色:「师兄,你终于来了!」

裴让之:「爸,你怎么来了?」

裴父狠狠瞪了他一眼,看向身边的紫服道士,拱了拱手:「感谢清雨大师相助,否则孽子已经被这猫妖吃了。」

紫色的缚妖网将奄奄一息的我收紧,自动飞回清雨的手中。

「那我把她带走了,」清雨大头点点头,向自己师弟开口,「清风,走吧。」

道士磨磨蹭蹭走过来,对裴让之说:「钱别忘了哈。」

裴父宽厚一笑:「我会让助理和清雨大师对接的,让之失血太多,接下来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等会,」裴让之开口道,「这是我的猫。」

清雨温润如玉的眼睛ṱũ̂ⁿ看向他:「裴公子不用担心,驱掉邪灵后,我们会给你把猫送回来的。」

裴让之问:「邪灵……会怎样?」

「我师弟刚刚尝试了温和的方式,但没有成功。或许她的执念太深了,回去后,我会用焚魂剑试着剥离出邪灵的。」

「邪灵会魂飞魄散吗?」

清雨只道:「邪灵本来就是为祸人间之物,裴公子,魂飞魄散才是正常的。」

「还是说——」清雨弯了弯眼睛,「裴公子想为这个邪灵求情吗?」

裴让之沉默半晌,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不会,我很讨厌她。」

「而且周秉骨头硬,不魂魄散尽,反而会继续来找麻烦吧。」

裴父冷笑一声:「我就知道,当年高中时,你该听我的话。」

闻言,我在缚妖网中突然暴起,伸出爪子狠狠抓了裴父一下。

纵然清雨大师反应极快地把我拉了回来,他也被挠得满脸是血。

「啊!」裴父惨叫了一声,「快替我喊医生!」

裴让之拨出了一个电话,挂掉后他看向清雨大师:「饼饼怎么晕过去了?」

「缚妖网的作用,它越在里面伤害别人,越会反作用到自己身上。」

裴让之说:「饼饼被邪灵所迫,它是无辜的。大师,我想看看它的伤势。」

清雨犹豫片刻,看了眼昏迷的我,把缚妖网打开,递到裴让之面前。

裴让之抱过猫,端详片刻后突然开口:

「饼饼的定位项圈碎了,我再去楼上重新给她找一个。」

说着,他便直接抱着猫走出门。

三个人在房间等待着医生。

清风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哇——那辆车好酷。」

裴父捂着脸上的伤口看过去,开口道:「那是犬子十八岁时,我送他的礼物——全世界所有男孩都想要的布加迪 Bolide,世界上最快的极速车之一。」

清雨打断了他:「裴公子要开车去哪?」

三个人面面相觑,清风最先大喊起来:「不好!裴让之把猫妖偷走了!」

裴父立马反驳:「肯定是猫妖挟持了他!你们愣着干吗,还不快追上去!」

-8-

我醒来时,是在一个昏暗的室内。

裴让之躺在我身下,没穿上衣。

胳膊上随便裹着一圈医用白纱,里面沁出斑斑点点的血迹。

闻见血气的一刹那,我不由自主又凑了上去,贪婪地嗅了嗅他的伤口。

我要血。

我要吸食他更多的血,甚至是用利齿啃咬他的心脏……

裴让之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是快死了。

我看着他沉睡的脸庞片刻,脑子里忽然闪过许多记忆片段。

裴让之开着车,将我带到这个陌生的房子后,便一直在放自己的血给我。

原先是手指,后来又变成了胳膊。

当我意识不清,无法控制自己吸血的力度时,他依然没有推开。

我跌跌撞撞地起身,在陌生的房子里到处寻找水龙头。

裴让之找到我时,我正泡在浴缸中,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脸上表情。

我从浴缸中露出头,粗鲁地朝他吐出一口水:

「怎么,看见我这样,你是不是又很想嘲讽啊?」

裴让之沉默地走近,在浴缸边俯下身。

我下意识往水底下缩了缩。

他却拉住了我脖子上的宠物项圈——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重新给我戴上的。

和上次的编织绳不同,这次是弹力带,无论怎么切换形态,都弄不坏。

裴让之边拉着项圈,边对着我平静地开口:

「我不管你以前是谁,现在你只是饼饼。

「无论你什么样子,吸血也好,吃人也好,我都无所谓。」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就像以前无数次抚摸我的猫头一样,眼底却一片晦暗:

「你明白吗?」

我惊得瞪大了眼睛,错愕地看着他。

裴让之在说什么?

为什么每个字我都懂,连起来我就不懂了?

裴让之平静地捏了捏我的脸,问:

「饿不饿,要喝血吗?」

-9-

我很饿。

从他靠近浴室起,我就从心底沸腾着想要进食的冲动。

但我并不想当吸血狂魔,见到食物就要嗷嗷嗷往上扑。

所以我转过身,背对着裴让之。

用沉默表示拒绝。

裴让之放掉了浴缸里的水,把毛巾包裹在我身上,擦拭头发和身体的水痕。

我受不了了,转过身朝他喊:「裴让之,我不是你的猫,你他妈瞪大眼睛看清楚,我现在是人的形态。」

「当猫时就算了,变成人还这样,你恶不恶心?你恋猫癖吧。」

裴让之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眼神冰冷:「嗯,被你发现了。」

说完,他低下头,像是泄愤一样亲我。

我尝到他舌头上的血。

裴让之自己咬的。

瞬间,我没办法推开他了,甚至情不自禁地用力汲取更多的血液。

裴让之甚至闭上了眼睛,长睫低垂,像只飘飘欲坠的蝴蝶。

「周秉……」他低低地呢喃。

我瞬间清醒过来,用力推开他。

然后,带着怒火狠狠扇了裴让之一巴掌。

「你神经病!」

裴让之只是静静看着我,苍白的脸上顶着鲜红的巴掌印,眼神晦暗不明。

我觉得他疯了。

相比之下,我这个邪灵反而像个正常人。

我想走人。

但这个房子仿佛一个大型的猫笼,全体纯白,别说门了,连扇窗都没有。

仿佛一个迷宫,找ƭűₔ不到一个能通往外界的地方。

诡异得像座没有出口的坟墓。

裴让之似乎做好了把他自己和我关在这里一辈子的准备,还问我晚上要不要吃饭。

我尝了一口,比不上人血,但也能止饿。

「把妖怪和自己关在一起的,你还是第一个,」我边吃边嘲讽他,「我完全可以吃了你,你懂不懂?」

「那你就彻底出不去了。」裴让之很冷静,「出去的方法只有我知道,你就算是邪灵,也永远只能待在这里。」

我想摔筷子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裴让之说:「食不语。」

他简直油盐不进,无论我如何试探,他始终守口如瓶。

甚至还笑了笑,说:「一直当饼饼不好吗?」

我好他个大头饼。

睡前,我又吸了裴让之的血。

他表情很冷淡,但动作倒是热情似火,一时让我分不清吸血的到底是谁。

我忍了,用意念悄悄地控制住他。

这是我新发现的能力。

那个道士说,猫女会入梦,还真没说错。

我想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裴让之身边的一只猫。

裴让之渐渐地闭上了眼睛,而我也进入了他的梦乡。

-10-

梦里居然是高中的时候。

元旦晚会。

我满怀恶意地亲向裴让之时,整个礼堂都炸开了锅。

前排的校领导面色不虞地站起身,对着负责人大发雷霆。

红色的帘幕被紧急落下,但跺脚声、鼓掌声,以及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依然充满了整个大礼堂。

但是渐渐地,那些声音都远去了。

记忆中,从那天开始,裴让之便开始躲着我了。

他整天戴着卫衣兜帽,一碰到我的眼神便立即转开。

不小心碰到他一下,都僵得像个木头。

我以为他更讨厌我了。

但在裴让之梦境的视角中,却完全相反。

他总是趁我不注意,默默盯着我。

无论我在哪里,在做什么。

一天放学前,他听人说,我被堵在了体育馆里的厕所。

领头的人,是裴让之曾经的爱慕对象,成艺。

裴让之找到我时,我正坐在洗手池台子上,抱着胸,一脸阴沉。

旁边放着我的武器——一把沾屎的拖把。

成艺和对面几个女生一边抢对面的水池,一边捂着鼻子,疯了似的洗自己头发上粘上的各种「消化物」。

走出厕所后,裴让之表情一言难尽:「你怎么想到的?」

黄昏时的校园空荡荡的,其他学生都已经回家了。

我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起走过教室边的长廊。

也许是晚风太凉爽,也许是晚霞太美,好像在那一刻,我们向来针尖对麦芒的氛围,莫名地缓和下来。

我简洁地概括:「小时候,和乡下的朋友经常用长棍蘸着它们,两方打架。」

「很难闻是不是?」我看了一眼并不自在的裴让之,「我从小就是里面打架最厉害的一个,因为我不怕脏和臭,如果谁给我泼脏东西了,我一定会还回去。」

裴让之转头看着我,半晌才道:「我不知道她们在做这种事,我明天让她给你道歉,可以吗?」

「没必要。」我冷淡地看向他,「裴让之,我们之间还是相互讨厌比较合适。」

说完,我拉紧了书包带子,向着校门口跑过去。

裴让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我的背影。

片刻后,他居然苦笑出声,一个人自言自语道:

「其实我当初说错了,你不是土包子。

「你是侠女。

「侠女,我们可以议和吗?」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很快就被吹散了。

-11-

翌日,裴让之来到学校,他先警告了成艺,让她以后管好自己。

等了一上午,周秉始终没有来。

裴让之忍不住去问了班主任,周秉是不是生病了?

班主任语气平淡地回答:「哦,她家长给她转学走了,好像搬家了。」

裴让之恍恍惚惚了一整天,连听见自己通过空军飞行体检的喜讯时,都没有想象中开心。

几个朋友非要拉着他去庆祝。

裴让之第一次喝了很多酒,脑子里始终只回荡一件事:周秉走了。

但快散场的时候,他愣住了。

因为周秉突然出现在门口,冷漠地对他说:「裴让之,我们找个地方聊聊。」Ṱū́¹

酒精的作用下,裴让之反应迟钝了很多,半晌才点头。

周秉和他一起坐在 504 的包间里,这是裴让之朋友重新开的。

临走前,他们挤眉弄眼,仿佛撞破了私情一样。

周秉脸色很差劲,一直没说话。

裴让之脑袋越来越沉了,他慢慢闭上眼睛。

意识消失前,他听见周秉说的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了裴让之,要怪就怪你爸妈吧。」

醒来时,裴让之发现整个房间乱七八糟,而他的衣服被脱掉了。

他呆滞地坐在床上,脸色一会儿郁闷,一会儿开心。

「难道我和周秉……

「她是不是因为要走了舍不得我?

「还是说——她喜欢我?」

……

看着这个场景,我一愣。

原来裴让之并不知道,我是被他爸妈强行转学的。

那天和裴让之告别后,一回到家,我就知道了自己需要转学的事。

姑姑告诉我,她已经给我办理了转学手术。

这一切,都是因为裴让之的后妈,她以为我和她儿子在早恋。

元旦晚会之夜,她在台前静静地坐着,什么也没说,晚上回去却告诉了裴父。

两人私下动用关系,把我转去了别的学校。

那个学校在偏僻的郊区,全市升学率倒数。

为的就是,让裴让之永远见不到我,受不到任何影响。

作为补偿,他们给了我唯一的监护人——姑姑五万块的封口费。

为了五万块钱,姑姑轻而易举地在个人申请表上签了字。

即使我并不同意,她依然振振有词地,用自己多年的不易来道德绑架我。

我冲出了家门,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走时,看见了裴让之,还有他的那帮朋友。

「裴让之,听说你过空军招飞体检了!不声不响的,真牛逼啊。」

「走走走,哥几个给你庆祝去。」

我看着他们簇拥着裴让之,挤进街边一辆的士。

裴让之也在笑,少见地带着几分少年的稚气。

而我站在冷风里,感觉自己好像全身都被愤怒点燃了。

凭什么他爸妈可以随意决定我的未来,而裴让之却可以实现他自己的梦想?

后来我想过无数次,那天我为什么会做出那么卑劣的事。

后来我想通了。

因为被欺负就是弱小又卑弱的底层阶级一贯的宿命。

而报复裴让之,是当时的我,唯一能想到的反抗方式。

既然裴让之的爸妈轻而易举就毁了我的人生。

那我只能——

毁了裴让之。

三天后,裴让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秉拍下了和自己的亲密照片,一份寄给了他家里,一份寄给了空军监督机构。

裴父大怒,花了五十万才从周秉手里买回那些照片。

「简直是个捞女。」他对着裴让之说,「你怎么能看上这种女人?」

裴让之脸色惨白,没有任何反驳。

他没办法推开周秉。

因为那几张照片和举报信,空军院校的审查,裴让之并没有通过。

得到消息时,裴让之表面很平静。

他独自回到房间内,把自己十几年来收集的所有飞机模型,一辆一辆地砸碎。

看着地面铺满的模型碎片,裴让之流下了眼泪:

「周秉,你最好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否则……变成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12-

我突然睁开了眼睛。

因为耳边,一直有人在喊我。

但不是裴让之。

他躺在床上,面容沉静,仿佛还沉浸在梦里没有醒来。

「饼饼,你能听到吗?不用开口,意念回复我就行。」

「你是谁?」我在心中问。

「我是清雨,裴让之把你带到了哪?」

我沉默片刻。

「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我们,但是你也别相信裴让之。」

清雨声țūₘ音很着急:

「我每天与你千里通音的时间有限,你仔细听我说。

「你知道为什么清云对你的所有驱魂仪式都没用吗?因为我们的思路错了。

「你不是主动夺舍,你其实是被人用邪术献舍进了猫身!

「你死后,本来早该进入轮回,是裴让之借助邪术,把你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其实他早知道你不是真正的猫了,他不愧是影帝,演技一流。

「而且不只是他,他爸表面是个企业家,实际上是个邪道余孽,专门教人干坏事的。

「我们天天猎魔,没想到这次反而差点栽魔窟里了。」

我愣住了。

所以,其实我并不是邪灵,而是裴让之让我变成了这样?

我就说,我上辈子除了坑过裴让之,什么坏事也没干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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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死后反而变成了邪灵,还想不开去夺舍裴让之的猫?

清雨催促我:「听清楚,饼饼,你要赶紧离开裴让之,离他越远越好!」

我告诉他了目前场景的诡异之处,我实在找不到这里的出口了。

清雨思索片刻,告诉我,如果他没猜错,这个地方找不到出口,是因为被画了阵法。

要离开,得破除阵法。

首先,就是要找到阵眼。

但清雨说,除非施阵者自己愿意,否则谁也找到不到阵眼。

我悄悄从床上起身,在整个区域内小心翼翼地摸索着。

幸好变成猫妖后我的夜视能力增强,看黑夜和白昼没有差别。

但一连找了几个钟头,我始终都一无所得。

看来清雨说得没错。

清晨的时候,我回到了床上。

想了很久,我决定换种方法。

没多久,裴让之醒了,他下意识依然把我当成了猫,搂在自己怀里。

「怎么了?」他没睁开眼,却精准地捉住了我的手。

我盯着他,把语气放柔:「裴让之,我想喝血。」

这大概是我吸血最主动的一次。

他瞬间清醒了。

睁开眼,带着几分难堪,咬牙切齿地隔开我:「这个地方不行。」

「为什么?」我明知故问。

裴让之转过脸,语气带了几分威胁:「你知道有什么后果。」

「那又怎么样?」我说,甚至贴近亲了一下他的脸。

我装得很好,裴让之甚至没发现我的手在抖。

名义上依然是吸血,实际上我们彼此知道这早已越界。

最后,裴让之探究地盯着我:「为什么?」

他不明白,一个晚上,我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大转变。

我想起他的梦境,那个里面的他,与我印象中不可一世的少年完全不同。

原来真正的裴让之会为周秉道歉,为周秉牵动所有目光,为周秉低头,甚至会因为周秉流泪。

多可笑啊。

他居然喜欢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故意道:「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姜让之,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就对你一见钟情。」

裴让之明显震了一震,扭过脸看着我。

我继续说:「以前的事情,就都过去吧。」

「以后,我们就这样简单地过一辈子,好吗?」

-13-

裴让之没答应也没拒绝。

他反而像看透了我一样:

「同样的坑,你以为我还会掉第二次吗?」

同居到第七天时,我开始呕吐。

别说普通的饭菜了,即使是裴让之的血液,喝了也会全部吐出来。

裴让之很着急,却怎么都找不到出原因。

我抱着他问,奄奄一息、装模作样地给他留遗言。

裴让之握住我的手,下了一个决定:

「我带你出去,找人治疗你。」

他自己开启了阵法,打开了那扇没有任何人找到的门。

然后,便被早已潜伏在阵法外面的清雨,用长剑刺穿了心脏。

死亡其实很快,人失去生命,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剑柄。

裴让之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伤口,似乎有些无奈,似乎又有些解脱。

「你又骗我一次。」

他看向我,轻叹了一声:「坏女人。」

清雨把裴让之的魂魄收进了灯盏,便带着我一起回到了他们师门的道观。

我也终于知道了更详细的事。

那天,裴让之带着我走以后,清雨和清风依然留在裴家。

他们本来是想用追魂器追赶我们的踪迹,谁想到追魂器把他们俩直接带到了裴家的地下冷库。

那里面堆叠着许多新鲜的尸体,都是被裴家所残害的人类。

这么多年来,裴父借着基因编辑的科技公司董事长头衔掩饰自己,一直在暗地里为邪道余孽在人间提供方便。

毁掉裴家的据点,将裴父和裴让之的魂魄押回道门后,清雨他们终于发现了裴让之掩饰的秘密。

与裴父想要振兴邪道的愿望不同,裴让之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要让一个人死而复生。

那年,我并没有去裴让之妈妈安排的学校,而是又回到了县里的普通高中。

直到作为人的生命结束,我都再没见过裴让之。

大学毕业后,我成了普通的社畜,每天 996,日夜颠倒。

而裴让之成了明星,很快便在电影里崭露头角。

透过窗户,我总能看见他的脸挂在商场的巨型广告牌上,每个经过的人都无法忽略他。

我没想过再与他见面。

直到一天,我经过商场,救了一个正在路边大哭的小孩。

他没注意到,头顶有块摇摇欲坠的招牌即将掉下。

来不及思考值不值,我跑了过去,用力推开了那个小孩。

招牌的尖角,正好插进了我的脑袋。

而那天,裴让之正在那个商场路演。

他被助理簇拥着走出门时,看见了我倒在血泊里的尸体。

大仇得报,他应该开心的。

但是,他却从爸爸那里学习了邪术,把我又拉回人间。

也没有问一问我,我本人想不想用这样的状态活着。

-14-

后来,清雨告诉我,裴让之的灵魂已经净化转世了。

不过孽障太多,他好像也投胎不成人。

我问清雨,什么时候我的灵魂也能重新转世投胎。

他表示我情况特殊,暂时没有办法。

只能建议我加入他们的道门,从零开始修行,说不定在修仙路上有造化。

为了抑制吸人血的欲望,我便一直维持着猫身修行。

修行方式就在人类小区里流浪,时不时还去学校门口卖个萌,企图让路过的学生给我喂一口烤肠。

或许是这块宝地太舒坦了,我在学校附近扎了根。

但我太受人类欢迎了,其他几只流浪猫见了,居然联合起来围攻我。

寡不敌众,我摆摆尾巴,准备逃走。

那三只凶神恶煞的猫却疯狂地追赶着我,仿佛要赶尽杀绝。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黑猫从天而降,威风凛凛地挡在了我的面前。

二打三,我们赢了。

刚想向黑猫道谢,它冷漠地转过头,一拐一拐地走了。

黑猫的右脚受了伤。

我赶了上去,热情地拖着它去我的秘密基地疗伤。

它很少说话,看着也不是很想理一只猫。

但这并不妨碍我和它成为朋友。

我带着黑猫回了道门,想看看它有没有什么修炼的天分。

清雨本来在喝茶,看着黑猫时,毫无风度地把茶都一口吐了出来。

最后他扶着额头,表情一言难尽:

「你看不出来它修为比你高多了吗?人家入的是别的道门,你别折腾人家了。」

我「哦」了一声,开心地带着黑猫去道门的后山扑蝴蝶。

完全没看见,黑猫走前朝清雨望了一眼,还轻轻点点头。

而清雨纠结片刻,心安理得地放下茶杯。

算了,既然饼饼自己没看出来,他就不说了。

姜让之既然爱做猫,就让他做去吧。

番外

七岁的裴让之养了一只猫。

他很喜欢,自己抱回了家, 在院子里养着。

裴父发现后, 站在门口, 看了很久。

第二天,裴让之发现自己的猫被掐死了。

「同情弱小的东西, 就会有妇人之仁,」裴父说, 「你是我的儿子,你不需要这种东西。」

裴让之低下头,看着华丽的餐具出神。

不久后, 裴让之房间里飞进了一只腿受伤的小鸟。

他给小鸟包扎好了伤口, 把小鸟放了。

但它好像认了主, 时不时会飞回到裴让之的书桌上。

裴父检查他的作业时,看见了那只小鸟。

它并没有活过那个夏天。

这次, 是裴父看着他动的手。

「不要对任何事物表现出自己的喜欢,」裴父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 「暴露出自己的弱点, 就是给敌人送出了自己的软肋。」

裴让之不得不做裴父要求的很多事, 否则妈妈就会被他惩罚。

十岁时,裴让之和妈妈被裴父的仇人绑架了。

裴父只给仇人回了句话:「女人和孩子,我多的是。」

小小的裴让之趁着绑架他们的男人不注意时, 用棍子砸晕了那个男人。

然后解开妈妈的绳索, 想带着她一起逃跑。

可是绑匪醒了过来, 他想杀了裴让之,却被妈妈拼着同归于尽。

最终, 只有裴让之活了下来。

裴父果然如他自己所说,很快就娶了新的女人。

而裴让之再也没在任何人面前, 泄露真正的情绪。

那时起,他学会了用冷漠和傲慢,早早地在心里修筑起了一堵厚厚的石墙。

和周秉第一次见面, 裴让之就注意到了她的眼睛。

城里的孩子,再怎么骄纵,眼里也脱不开天真。

而周秉的眼睛,像是野生的小兽的眼, 很蓬勃, 又有无限的生命力。

一如七岁时,死在他手掌里那只充满生气而机灵的小鸟。

裴让之,觉得自己不喜欢她的眼睛。

他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

但周秉, 好像永远学不会看别人脸色。

放假归来——

周秉把从口袋掏出捂了一路的新鲜李子推给他, 脆生生地问:「你吃不吃李子啊?」

不等裴让之回答,她就利落地放在了他的桌面。

明明没有任何允许,但态度却那么理所当然。

仿佛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家的李子。

裴让之垂眼看了一眼, 继续做物理大题。

直到下课,他都没有动过那个青翠的李子。

英语课,周秉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气焰终于被熄灭了一些。

她口语实在太差了。

裴让之微妙地有些开心。

第一次, 他可以在周秉身上找到自己的优越感。

但不知道为什么,周秉反而瞪了他一眼。

后来,教室里人都走光了。

裴让之终于拿起那颗李子,轻轻咬了一口。

……真酸。

他一边这么想, 一边吃完了整个李子。

而裴父永远不知道。

好吃的水果那么多,为什么裴让之最喜欢吃的,永远是酸不拉几的李子。

– 完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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