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妻子的七周年结婚纪念日,她妹妹却告诉我,今天是我和她领证的日子。
而我深爱的妻子,早已离世。
-1-
从老家赶回京市的道路上,我出了车祸。
昏迷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答应给老婆的浪漫的七周年结婚纪念日,泡汤了。
再次恢复意识,我闻到了一股强烈的消毒水的味道,同时感到胃部有种火辣辣的疼痛感。
与这样的疼痛相比,头晕这样的小症状倒是不值一提了。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隐约中只能看见老婆坐在一旁削苹果,既温柔又娴静。
「老婆,我好难受啊!」我下意识地向她诉苦,手也不安分地向她够去,希望能得到爱的亲亲。
「阿言,你醒了!」
伴随着这道激动的女声,还有「砰」的一声,是老婆已经削了一半的苹果落地的声音。
与此同时,老婆已经紧紧地拉上了我的手。
「哪里难受,我给你揉揉。」她又温柔地向我询问,只是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喜悦与……忐忑?
我还没来得及探究她眼里的忐忑,她又开口了。
「要不我还是先给你倒杯水吧。」说着她就要起身离开。
虽然我的确有些口渴,但还是赶忙拉住了她。七周年纪念日本来是个浪漫的日子,可现在却要辛苦老婆在医院忙前忙后,看着她白皙的面庞上眼下青黑的眼圈愈加明显,我心里的愧疚也越发严重。
「老婆,对不起。我……」
我余下的话被尽数打断,因为老婆竟然猛地扑到了我的怀里,并且她在哭。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几天有人趁我不在欺负老婆了,我心里感到一阵愤怒。
但是老婆哭得厉害,我也只能先安抚她,再来了解事情的真相。
许久,老婆才在我怀里抽抽噎噎地说道:「阿言,你许久没有对我这么好了。」
这又是什么话,我不理解,难道老婆的委屈全部来自我吗?
于是我决定先老老实实地向她道歉。
「老婆,对不起,我们的七周年结婚纪念日被我毁了。」
这句话说完我能感到她在我怀里僵住了,于是我轻抚她背部的那只手也停住了。
不知为何,今天的老婆一直给我一种怪怪的感觉。
顷刻间,她直起身子,我能看见她清丽的小脸上布满泪痕,带着深深的嘲讽与不可置信。
「七周年结婚纪念日……」她重重地咬上了唇瓣。
我有些心疼,想抚摸她,却被她躲开了。
「阿言,你又把我当成姐姐了。可我是温予宁,不是温予安啊!不过,你也说对了,如果……今天的确是你们的七周年结婚纪念日。」
她苦涩地说完这句话,我的大脑就像死机了一样。老婆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今天也是我们要领证的日子啊!」
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又丢下一个重磅炸弹。
-2-
「安安,别开玩笑了。」许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温予宁是你的妹妹,我怎么可能和她领证呢?我爱的一直只有你啊。」
「别开这种玩笑,我害怕。」
说完这些,我舔了舔唇,声音干涩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我眼巴巴地盯着老婆,希望她能对我笑一笑,然后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玩笑。
可惜让我失望了,老婆依旧站在一边,泪眼婆娑地望着我,神情幽怨。
「江修言,你是要喝死自己吗!」一道暴躁的声音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尴尬。
看着来人,我眼前一亮。
「泽尘,快帮我劝劝安安,她生气了,非说自己是温予宁。」
「江修言,你不会喝酒把自己喝傻了吧。她就是温予宁。」
说话间,来人已经完全走到了我眼前。
他是我和老婆的高中以及大学同学,白泽尘。
毕业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仍然很好。
「不可能,那我老婆温予安呢?你们不要联合在一起骗我了?」
我勉强勾出一抹笑容,然后踉踉跄跄地要下床,下地那一刻,脑袋更眩晕了,几乎要直不起身子来。
白泽尘见此不为所动,安安倒是担心地来扶我。
我更加坚定她是我老婆了,除了她还有谁会这么关心我。
「安安。」我委屈地叫她,她却撇过头去。
就是这一撇头,我才看清她的右耳后,非常白皙,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心下一慌,下意识地就甩开了她的手,原来她真的不是我的安安,我的老婆。
我的安安和温予宁是孪生姐妹,相貌几乎毫无差别。
只是安安右耳后有一个艳红的小痣。
「阿言。」我甩开温予宁的手后,身子一颤,还好扶住了旁边的柜子才稳住身形。
她担心地叫我。
但是我却冷漠开口:「叫我姐夫。」
「还有别开这种玩笑了,你姐知道了会不开心的。」
温予宁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没有开口。
倒是旁边一直看戏的白泽尘开口了:「哟,这又是唱什么好戏呢?前几天和人家说领证结婚,现在就翻脸无情,江修言你还真是渣!」
「泽尘,你怎么也这样说,别耍我了。安安呢?我老婆呢?我要见她!」
我扭头看向白泽尘,声音愤怒的可以冒火了。
与妻子结婚的七周年纪念日出了车祸不说,醒来就看见她的双胞胎妹妹冒充我老婆,还说我要和她领证。
这样的玩笑开得一点都不搞笑!
没想到这句话说完刚才还懒散的男人,突然冲上来揪住了我的衣领。
「江修言,你他妈的给老子装什么装!你想见安安,老子还想见她呢!但是温予安她已经死了,她死了啊!」
衣领被拽起来狠狠地勒着脖子,这感觉并不怎么好受。
但我还是静静地任他拽着。
大脑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了他口中的意思。
然后我一拳打到他脸上:「别他妈的给老子咒安安!你们开的玩笑老子都忍了,现在你他妈的竟然诅咒我老婆!」
白泽尘反应很快马上还我一拳,我们很快撕打在一起。
因为身体原因,我落于下风。但我还是不管不顾地向他揍去。
谁诅咒安安,我就打死他!
温予宁拉了好几次没有拉开,最后找了几个护士强硬地将我们分开。
「这里是医院,这位先生在病房殴打病人是不是太过分了!」护士对白泽尘疾言厉色。
「阿言……」温予宁想检查我的伤势,被我躲开了。
「我再说一遍,你要叫我姐夫。」
白泽尘不屑地「嗤」了一声,然后转头对护士说道:
「叫你们主治医生来给他看看脑子吧。怎么酒精中毒进了医院,治疗一圈倒把脑子治坏了。」
「谁说我是酒精中毒,我明明是出了车祸。」
我的一句话让护士长放弃了与白泽尘的辩驳,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匆忙地走了。
我又将目光定在白泽尘脸上。
「看什么看,再怎么看,安安也不会回来了,她两年前就死了。」
说罢他又恶劣一笑:「你不是车祸入院,不过安安的确死于车祸。」
-3-
我还是不能接受他们的说辞。
明明在我的记忆里,这是我与老婆结婚的第七年。
我们婚姻幸福,只是最近老婆不知为何总念叨着七年之痒。
她说她害怕我们之间的感情也经受不住时间的考验。
所以为了让她安心,我决定要给她一个惊喜。
结婚纪念日前三天,我谎称出差,来到了我们老家,收集我们相爱的见证。
我带着录像机找到了我们年少时交好的朋友,同学,老师,请他们说下对我们的祝福。
以及当时年少的我对妻子表白时只拿了一支用纸折的玫瑰花。
现在我要买 99 朵红玫瑰,在曾经向她表白的地方,再对她来一次盛大的告白。
既然她担心七年之痒,那么每七年江修言都会对温予安重新进行一次表白,我们之间永远热恋,永远不会有七年之痒。
只是可惜天意弄人,当我在老家安排好一切,却在返回京市接安安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再次醒来,就面对眼下的情况了。
医生重新来给我做了一次检查,他说我身体一切正常,只是可能受到了刺激,才会导致精神不正常,建议看心理医生。
而我依旧坚持这是一场恶作剧。
最后我卑微地看向白泽尘,企图让他告诉我真相,他只是摇摇头。
巨大的愤怒与恐慌再次萦绕上心头,在我马上要失控的时候,一道稚嫩的童声传来了。
「爸爸,你别闹了,妈妈已经去世两年了。」
这声音是……我女儿悦颜。
我扭头去寻声音来源的方向,果然在病房门口看到了她,小小的一团。
「颜颜,你怎么能和他们一样诅咒妈妈呢?」我赶紧走过去把她抱在怀中。
我看着眼前的女儿,她相貌和我记忆中一样,只是脸上带着的不是笑意,而是与她的年龄不符合的深沉。
于是剩下的要教训女儿的话被我尽数吞下。
从我醒来直到现在看见女儿,我才有几分相信了他们的话。
我和安安的女儿悦颜一直被我们保护得很好。
她今年五岁,一直都是幸福快乐的,像一个发光的小太阳,绝不像眼前这个小姑娘一样安静内敛。
如果这是他们开的玩笑,且不说他们不会将悦颜牵扯其中。
就算是真的,悦颜也不会是这种表现。
所以眼下的这种情况……是做梦?
因为我车祸太严重成了植物人,这一切都是我臆想出来的?
还是我穿越到了平行世界?
「爸爸,你只是太想妈妈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
女儿的声音传来打破了我的思绪。
我目光复杂看着眼前的小人儿,良久才低低地应了声「好。」
虽然还没有完全搞懂情况,但我已经决定要认真面对这个魔幻的世界。
说不定因为我积极面对,能早日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呢。
可我心里还是一阵一阵地抽痛,在这个世界里我的老婆还有女儿,究竟遭受了怎样的痛苦啊!
-4-
白泽尘开车带我和悦颜来到了安安的墓地。
我看着那块石头上贴着安安的照片,她笑得是那样温婉。
明明记忆里三天前,她还与我视频通话了。
她笑得明艳,告诉我要注意身体,以及结婚纪念日那天一定要赶回去,否则有我好看的。
想象与直面事实终究是有差距的。
想着记忆里安安的音容,我突然就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了,我还是不能接受没有安安的世界。
于是我抱着脑袋,死死地闭着眼睛,拒绝再看这块墓碑。
「你们还是在开玩笑对不对?前几天我们还视频来着,安安怎么会死呢?」
「不,你让我再死一次,我可能穿越了,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我要回去见我老婆和女儿。」
突然我灵光大现,如果我再一次遭受生命危险,再次睁眼,是不是就能回到我熟悉的那个世界了?
于是我直直地将头向墓碑上撞去。
只是白泽尘紧紧地拉住了我。
「当着孩子的面,你又发什么疯。」
他死死地盯着我,双眼通红,禁锢着我的手上青筋突起。
我毫不怀疑他现在想再给我两拳,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让他生生地克制住了。
「江修言,安安死了两年了!你现在又装什么情圣!你以为你配给她殉情吗?」
「你喜欢温予宁,为什么还要对温予安表白!既然娶了安安,又为什么不好好对她!」
「温予宁回国后你便巴巴地凑上去,跟条狗一样。安安出车祸那天,你又在干什么!你在和温予宁约会啊!」
白泽尘每质问一句,我的心便更痛上一分。
理智告诉我,他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他说的那个人不是我。
但身体的反应又让我不得不承认,或许他口中的那个人就是我。
他的话将我重新拉回现实。
于是我慢慢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强硬地掰开他的手。
不远处,是女儿在安安的墓碑前静静地站着,她对我们这边的闹剧毫不关心。
见我们停止了争吵,她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白叔叔,我们回家吧,让爸爸单独和妈妈待一会儿,或许他会想起来也不一定。」
悦颜冷静地看向白泽尘,却不肯分给我一丝眸光。
而白泽尘抱起了女儿,同样没给我留一个眼神。
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女儿趴在他的肩上,那是完全依赖的表现。
「安安,你说这个世界的我究竟是个怎样的混蛋啊!」
我坐下靠在妻子的墓碑上,抚上照片里妻子的脸,摇头苦笑。
这个世界的我究竟是怎么做人的,老婆没了,女儿也不亲近我,人生太失败了吧。
-5-
其实白泽尘没有说错,温予宁的确是我和老婆在一起的一道劫。
但严格来说她也不算,顶多算是一个打酱油的角色罢了。
在我的记忆里,我和安安以及温予宁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住在一个大院里。
温予宁自小体弱多病,但是性格活泼开朗。
安安虽然身体健康,但是自小文静羞涩,所以温父温母以及院里其他小伙伴都更加喜欢温予宁一些。
但是我很确定我自小就是喜欢安安的。
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只看她一眼便觉得开心。
只是我从未向她表达过心意,或许正因这样,才让这个世界的安安认为我也是喜欢温予宁更多一点吧。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高三那一年,我们认识了白泽尘。
除了我以外,安安第一次和另一个男人走得这样近。
我心里吃味,但又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阻止他们。
我也不确定安安是否喜欢我,不敢随意表白。
恰好那段时日,温予宁总是往我面前凑。
我心里起了一个隐秘的心思,我可以向温予宁打探安安的心意,她们是姐妹,或许她知道安安到底喜欢谁。
所以那段时间我和温予宁走得很近,每日从她口中旁敲侧击地探听安安的消息。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午后,安安将我堵在了操场的角落里。
她说:「江修言,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她双手抱胸,坏坏地打量着我,一点也不像平常那样文静。
但是我的心还是『砰砰』地跳得极快。
我从没见过安安的这幅模样,但我发现安安的任何一面我都喜欢。
于是,我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她,脸上烧得通红。
然后在她的注视下,矜持地点了点头。
末了又补上一句:「我喜欢你,那你喜欢我吗?」
她听了却并未说话,而是大大地绽放了一个笑容,眼睛里也粹满笑意。
那一刻,我觉得即使满天星辰也不及她耀眼。
我傻傻地望着她,反应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原来她刚才应了句「喜欢。」
我激动得想把她抱进怀里,可又怕吓到她,于是只好改为牵着她的手。
「那我们就算互通心意了,以后你不能和别的女孩儿走得近,尤其是温予宁。」
她摇了摇我们相牵的手,大大方方地向我提出要求。
「好,那你也不能与别的男生走得近了,尤其是白泽尘。」
我终于也有资格,正大光明地对她提出这个要求。
-6-
我凭借着残缺的记忆回到了我和安安的家。
还未进门便闻道一股强烈的酒味。
推开门,果然客厅里各种各样的酒瓶子七扭八歪的倒着。
脑海里也闪过零星几个我狂灌自己白酒的片段。
看来我这副身体真的是酒精中毒进得医院没错了。
我一步一步地在这个房子里巡视着,发现这个房子好似已经尘封许久了。
这里处处写着我和安安的回忆,只是现在安安却已经不见了。
我怔了许久,才想起来打扫,安安喜欢整洁的环境,我们的家不能这么乱。
打扫完后,我拿起一张安安的照片在沙发上蜷缩起来,一下子要接受安安已经不在的事实,还是有点难受。
「阿言,白泽尘说你已经恢复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领结婚证?」
「我说了很多遍了,叫我姐夫,还有,我们不会领证的。」
不知何时,温予宁进了屋子。
听到她的话我本来想大声呵斥的,可是看着安安的照片,我想我不能这么暴躁,安安会不高兴的。
「你走吧,我永远是你的姐夫。」
我小心翼翼地将安安的照片藏入怀中,然后才站起来看着眼前的温予宁。
不得不说,这样的她和我记忆里差别很大。
温予宁从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性子也被养得娇纵。
可现在她似乎变了,整个人都内敛了,面对我的时候甚至还有几分畏缩与讨好。
但我也没有什么精力去探讨她的变化了,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她委屈地望着我,眼里闪着泪光,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犹犹豫豫地走了。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了,只有我和安安。
-7-
第二天,我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一开门就看见白泽尘那张臭脸。
他一把将早餐塞到我手上,然后不客气地落座在沙发上。
「别误会,温予宁让我来看看你死了没。你不想见她就只好我来了。」他一开口还是熟悉的嘲讽。
「谢谢。」
「哟,像个正常人了。」他对我依然没什么好话,但我们总算不像昨天那样剑拔弩张了。
「看在你今天做了个人的份上,这个给你。」
他珍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朝我递来。
凭借直觉,我想这一定是安安的东西。
赶紧快走几步向前,郑重地接过那个本子。
「这是……」
「安安的日记本。」
我小心地抚摸着那个本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一页。
仅仅看见几个字,我便要湿了眼眶,这的确是安安的字迹。
「出息!」
我将目光重新放在白泽尘身上。
他豪放地坐在沙发上,似乎很潇洒的样子,只是微红的眼眶让我知道,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
「你是不是喜欢安安?」
「当然喜欢,但是她非得喜欢你这个傻缺。」白泽尘睨了我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回答。
「行了,日记本给你了,这两天别出去发疯了。悦颜我会照顾好她的,再在这里多待一秒,老子怕控制不住自己打你。」
他说着人起来就向着门外走去。
我心里苦涩,我妻子的遗物要他给我,就连我的女儿也更亲近他。
「等一下。」终于在他的脚将要迈出门口的时候,我叫住了他。
白泽尘回头看我,英俊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还有什么事!」
没有计较他的语气,我朝着他郑重地鞠了一躬。
「谢谢。」
「还有,泽尘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我还是要说。」
「在我的世界里,安安没死,我们婚姻很幸福。你也在大学毕业后找到了自己的爱人,我们四个人一直都是好朋友。」
「所以,你也该放下安安了。等我完全弄清楚事情后,悦颜我会自己照顾,你也应该追寻自己的幸福了。」
白泽尘看了我一会儿,最终也没再说什么。
他不屑地摇摇头走了,只是临走前的眼神好像在说:「江修言你怎么又变成那个神经病了。」
-8-
我本想马上翻看妻子的日记本,只是不知怎地有些近乡情怯,在日记本扉页上,我摩挲着『温予安』这三个字良久。
终于鼓起勇气,我翻进日记本里的内容。
安安年少时的记叙与我回忆里没有区别。
因为是双胞胎里最大最健康的那一个,她从小就被父母教导要做一个好姐姐。
所以我的安安从小就懂事,在温予宁肆意地与院里的小伙伴们玩闹时,安安早已经学会了做家务。
只是这么贴心的安安,更加得不到父母的关注了,毕竟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也因为有温予宁这个活泼的双胞胎妹妹的对比,安安并不怎么受院里小伙伴们的欢迎。
因为她太慢热了。
安安在日记里写道:
「我也是怨父母的,为什么我就一定要做个好姐姐呢?为什么有些事我做了就是应该的,但是妹妹做了就值得夸赞呢?
今天逛街时,妹妹说想吃炸鸡,爸爸毫不犹豫地给她买了,却没有问一下我想不想吃。
正如妈妈会想着妹妹喜欢穿各种漂亮的小裙子,而我因为觉得穿裙子不方便干家务,所以妈妈买裙子时从来没有考虑过我。
我拼命地学习想让爸爸妈妈为我自豪。
可他们好像习惯了我满分的试卷,没有考满分的时候他们只会淡淡地对我说一句:下次不要马虎了。
而妹妹不过考了一次八十多分,他们就能激动得张罗一桌大餐。各种夸赞着她……
明明我们是双胞胎,同样是爸爸妈妈的女儿,为何差别如此之大。」
但是我的安安终究是善良的,她不喜欢把过错全部推给别人,总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她又写道:
「我又有什么资格怨爸爸妈妈呢?他们其实也是爱我的。
爸爸在给妹妹买炸鸡的时候,其实也会想起给我买一根烤肠。妈妈平时也会带我逛街,让我自己挑选衣服。
我考满分的时候,他们也会得意洋洋地向邻居炫耀。
只是我从来不好意思主动和他们撒娇罢了,怪我自己的性子。
虽然知道他们爱我,但我还是有些难过。毕竟比起我,他们始终更偏爱妹妹一些。」
我看这些看得眼眶酸涩,我的安安,一直都是这么好的小姑娘。
-9-
我出现在安安的日记里,应该是在她上初中那年。
她在日记里这样形容我:
「我在院子里发现了一个和我一样安静的男孩儿,他叫江修言。
我知道他,他的父母在外面工作,一年到头也回来不了几次。他一直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他也不喜欢和院子里的小伙伴一起疯跑,每天都安安静静地在院子看书。只是宁宁似乎对他很感兴趣,每天都会缠着他说话。
我对他产生了兴趣。难得大院里有一个和我这么相似的人。于是我借着问题的理由接近了他,这应该是我人生里为数不多的主动吧。」
看到这儿,我笑着摇了摇头。
原来安安以为是她先注意到我的,殊不知我早就注意到她了。
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干活麻利,学习又好。
只是我始终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搭话罢了。
每天在院子里看书,也是为了能多看她两眼。
后来我与安安逐渐熟悉起来。
她也慢慢地喜欢上我,只是她在日记里这样写道:
「书上说,性格太像的两个人注定走不到一起,或许他也喜欢予宁那样活泼开朗的女孩儿吧。」
这一页到此结束,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我的傻安安,我怎么会喜欢别人呢。
因为是你,所以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性格我都喜欢你。
继续翻了一页,然后我的目光顿住了。
我死死地盯着这一页。
不对,从这页开始,事情的发展不一样了。
在安安的日记里,高中毕业后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这没错。
可她竟然记的是,我们在大三那年才走到一起,是我先表白。
可我的记忆里,明明我们在高中毕业后就心意互通了,大三那年我们已经领了结婚证。
并且她在日记里这样写道:
「本来我想问问阿言选择我,是不是因为他曾经喜欢过予宁,而我又恰好和她长得一样。
可最终我也没有问出这个问题。生活毕竟不是小说,怎么可能发生这么狗血的事呢?
即使他和予宁曾经有过情谊,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他现在喜欢的人应该是我吧,而我这么多年也一直喜欢着他,兜兜转转还是如我所愿了。」
写完这些,安安甚至还好心情地在末尾画了个笑脸。
只是我却看得心中苦涩,我的安安何必要这么委屈求全。
她当初就该问清楚,虽然我的心中所爱之人一直是安安。
但是如果这个世界的我真的这么渣,那么他也不配和安安在一起!
我们结婚后属实是甜蜜了一段日子,那段时间安安的每个日记里几乎都带着笑脸。
可惜这一切,结束于温予宁回国之后。
-10-
安安的日记里,温予宁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求得温父温母掏空了家底送她去国外留学了。
这点和我记忆里不一样。
我记得高考那段时间安安没日没夜地辅导她功课,最后她勉强上了个本科。
只是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在安安的日记里,温予宁留学归来之后也没有好好地找工作,每天就是和狐朋狗友吃喝玩乐,愁得温父温母头发都白了一半。
可是当初为了送她出国家里也实在没钱了,他们就三天两头地给安安打电话,希望安安能劝劝妹妹,顺便能再给她找个工作就更好了。
只是温予宁怎么会听安安的话呢。
安安也知道事情的症结就是温父温母太溺爱温予宁了,让她以为总有后路可退。
安安说过不止一次要他们狠下心来对温予宁,只是被他们拒绝了。
他们还骂安安不知感恩,狼心狗肺。
可是他们不知道,安安做梦都在想解决的办法,虽然不经常回家了,但是给他们打钱的次数却直线增加。
5 月 3 日晴
与爸妈「决裂」已经快四个月了。这段时间予宁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妈妈倒是偶尔给我打几个电话,只是话里话外不外乎就是要我回家认错,然后按他们的意思去帮扶予宁。
怎么可能呢?我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小家,有深爱的丈夫和女儿。我不能将我自己的全部都奉献给原生家庭。
只是我还是忍不住地想,如果我和予宁的处境变化一下,爸妈也会这么为我着想吗?
唉,没想到我自己都做妈妈了却还是在企求父母的爱。
5 月 10 日多云
今天爸爸罕见地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予宁要出去租个房子住,希望我能帮她搬家。
但是我却不理解她为什么要租房子住,家里不够她住吗?
她也没有工作,爸妈竟然也放心她自己出去住吗?
我是不可能去帮她搬家的,只是给爸爸的银行卡里又打了一笔钱。
6 月 20 日晴
爸妈已经好久没为予宁的事打扰我了。
甚至妈妈给我打电话来还会关心我了,关心阿言和悦颜。这说明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是吗?
6 月 25 日小雨
原来事情并没有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今天听见我爸给阿言打电话了,要阿言再帮予宁换份工作,在超市打工太累了。
原来他们并不是不烦我了,只是我不愿意被他们烦,所以他们换个人烦了啊。
只是不知道阿言是怎么想的,他为什么要帮予宁呢?是因为爱我吗?但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6 月 30 日晴
今天我回家了,不出意外又和爸妈吵了起来。
我妈说:生个女儿还没有女婿贴心,阿言还知道经常回家关心予宁呢?你这个做姐姐的真的对她不管不顾了?
我这才发现原来阿言对我说加班的时候,其实他人在老家,在温予宁身边。
所以,阿言其实还是喜欢温予宁的吧。毕竟高中时他只与予宁走得近一些,大学里在对我告白前他的身边也没有其他女生。
所以我算是替身吗?现在白月光回来了,我要让路吗?
7 月 1 日晴
其实有些事情只要认真看是会发现苗头的不是吗?阿言找借口离开的理由越来越蹩脚了啊。
我想和他闹一场,可是我要怎么闹呢?
我们之间有一个女儿,而且那个人是我的亲妹妹。
如果我当初不贪心地答应阿言的告白就好了。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
……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安安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个人扛着。
在我与温予宁柔情蜜意,花前月下的时候,她自己吞下了所有的苦难。
读到这儿我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
我冲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人。
江修言,你怎么能这么混账呢!
我捧在手里还要小心翼翼哄着的妻女,在你这里就和路边的杂草一样,任你践踏是吗!
-11-
在卫生间发泄一通后,我回到客厅拿起日记本,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安安的日记已经被我读到最后了。
她最后写着:
「悦颜的亲子活动课一向是我与阿言一起出席的。可这次只有我自己,悦颜问我爸爸呢?我只能摸摸她的头,说爸爸在忙工作。这话说出口,不知是在骗女儿还是在骗我自己。
带着悦颜回家的路上,我突然就不想再懦弱下去了。温予安这前半生都是随波逐流,过得糊里糊涂。后半生……哪怕与家里人都断绝关系,我也要为自己活一次了。
我之前一直不信命,可现在也不得不感叹命运弄人。就在我想与阿言把事情说开的时候,我却检查出了胃癌。
我真的好像虐文里的女主啊,命苦。那就不说了吧,反正我也阻拦不了他们多少时日了。
等我死后阿言总要再娶的,如此他与予宁在一起倒也不错。我死后,他们应该会对悦颜好的吧。」
安安的日记便停留于此,而看完的我也早已泪流满面。
我疯了一样地扇自己巴掌,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安安再也回不来了啊。
巨大的痛苦笼罩着我,那些遗忘的记忆回笼,我跪在地上悔不当初。
原来安安一直是这样想的,她不知道无论对哪个世界的江修言来说,温予安都是他唯一的偏爱。
-12-
我再也忍不了,拿着安安的日记跑到外面,随意拦了辆出租,再次来到安安的墓前。
我跪在她的墓碑上,对着她的照片又哭又笑。
「安安,我一直都不喜欢温予宁。和她说话是因为想探听你的事。」
「高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和她形影不离,是因为那段时间你身边有了白泽尘,我妒忌。温予宁是你妹妹,我想从她口中打探出你是不是喜欢上了白泽尘。」
「包括对你表白也是因为我爱你,想与你组成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啊。」
「安安啊,你说你这个小脑袋瓜里天天都在想什么啊。为什么认为大家都喜欢温予宁呢,怎么,她是人民币吗?」
「安安……」我鼻涕眼泪的流了一大把。
回忆起过去才发现原来我和安安有这么多误会没有说出口,原来我从未让安安有过安全感,让她感到偏爱。
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我声音暗哑得可怕,但我还是要对安安解释。
「安安,温予宁回国后我去帮她,也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回家心烦。」
毕竟我的安安最心软不过了,她可以在嘴上放狠话不在管家里的烂摊子,可是在行动上她做不到的。
更不用说温母还隔三岔五地就给我们打电话诉苦了。
但是我也不想我的安安每天都被这些事打扰,回家出钱出力不说,还要感受着父母对温予宁的偏爱。
所以我自作主张地替安安承担起了她家里的事情,替温予宁忙前忙后,却没想到让我的安安误会那么深。
最后她没有死于胃癌,而是在悦颜生日那天死于车祸。
那天本来是我要开车去取生日蛋糕的,可是温予宁打电话来说她被催债的人堵在家了。
我不敢让安安知道,所以骗她公司临时有急事。
她一定知道我在骗她了,所以才会在开车的时候心神不宁,出了车祸。
是我,是我害死了安安。
「擦擦吧,小伙子,瞅你这鼻涕眼泪一大把的。」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扭头看去,是一位大爷,他还冲我保持着递手帕的动作。
只是我眼下实在没什么力气和他寒暄,只好无力地摇摇头。
「老头子我也不是故意要偷听你说话的。只是恕我老头子直言,小伙子,有些话不在人活着的时候说明白了,人没了,又哭又闹的,解释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大爷又上前几步,将手帕塞到我的怀里,然后背着手走远了。
只有风断断续续地给我送来他的声音:
「现在的年轻人,真搞不懂啊。这人长了嘴是解释给活人听的,偏偏一个两个的,在人活着的时候不会好好说话,非得死一个,然后在对方的墓前诉衷情……」
-13-
「阿言你是来接宁宁去领证吗?」从安安的墓地离开后,我来到了温家。
温母在浇花,看到我的那刻喜出望外。只是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不许宁宁去,他以为他是谁啊,前脚让宁宁哭得梨花带雨,现在随随便便来到家里就让宁宁和他去领证!」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温父先吹胡子瞪眼地说出了这番话。
对此,我微微一笑。
然后无比温和地对二老说道:「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和温予宁领证的。」
「怎么现在连爸妈都不会叫了。」温父瞪着我。
我很好脾气地和他们解释:「安安是我的妻子,现在她死了,你们对我来说可不就是叔叔阿姨吗。」
「阿言……」说话间温予宁听见声音已经出来了,在我的眼神下,她最终改口。
「姐夫,你不想与我在一起我不强求,可是你怎么能对爸妈这个态度呢?」
「不然呢,对于间接害死安安的人,你还想让我有什么好态度。」
说完我也没等她回话,直接对温家二老发难。
「叔叔阿姨,如果不是你们偏心,安安怎么会缺爱,怎么会那么不自信呢?」
「你们无条件偏爱温予宁也就罢了,毕竟那是你们的女儿。可你们凭什么也要安安像你们一样,对温予宁无私奉献,安安欠温予宁什么!」
我每质问一句温母的脸色便苍白一分。只有温父咽了口唾沫,然后外强中干地指责我:「那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还提安安干什么?」
「安安的死是因为车祸,你不追究肇事者的责任跑我们家撒什么野!」
说着他感觉越来越有理,还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对此,我只是轻轻笑了下。
「我不是说过了吗,因为你们偏心啊!」
「就这样吧,以后我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
这是我在温家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把我对他们的报复明说出来。
-14-
安安去世后,我颓废了一段日子,那些日子温予宁总是陪在我身边。
但是我看见她就烦,如果不是她多事,我的安安怎么会出车祸呢?
差不多半年后,我还没有从失去安安的痛苦中走出来。
可温家人显然已经忘了这个女儿。
温母竟然直接找到我说:
「阿言,安安已经去了,你的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的。我看宁宁对你有意,要不你们就在一起吧。」
我起初听见这番话的时候恶心得都要吐了。
但是触及到温予宁期盼的目光,我不知怎地就应了声好。
同时心里有了一个阴暗的计划,我要温家人全部痛不欲生。
凭什么我的安安在冰冷的地下长眠,温予宁却还能笑颜如花。
与温予宁在一起的日子,我开始对她万般娇宠。
她那张脸的确和安安一模一样,所以我经常恍惚觉得那是安安,对她的好都是发自内心。
后来当她以为我把她捧到天堂的时候,我开始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我经常在她面前提到安安,并且将她与安安各种对比,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不如安安。
我一日一日地打压着她,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表达我对安安的怀念。
就如当初在家里温父温母把所有的偏爱给了温予宁一样。
果然在我日复一日的洗脑下,温予宁就像一朵凋零的玫瑰一样。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越来越像安安了,之前那个张扬明媚的温予宁逐渐消失不见了。
我对此非常满意,恶人就该受到恶报才是。
后来我告诉温予宁,我想和她在我和安安领证的同一天领证结婚。
她只是稍微呆愣了一下,很快乖巧地答应了。
只是她不知道我是骗她的,我根本不会和她领证。
我本来要在那一天把我对他们的报复如数说出的,我太想看见温家人崩溃的样子了。
那晚,我又回到了我和安安的家,对着照片里的她说:
「老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痛苦的。你生前遭受的痛苦,我要全部还给他们。然后我就一心一意地抚养我们的悦颜长大。不过,老婆,黄泉路上你可要等等我呀。」
那晚,我抱着安安的照片,第一次没有失眠。
可是我却梦见安安了,她指责我,说我的做法错了,她不会原谅我。
我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想起梦中安安的话,心里一阵烦躁,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
于是我翻出了家里所有的酒,一醉解千愁。
再睁眼,我就出现在了医院,脑子里有了另一套记忆。
老实说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搞清,究竟哪个记忆才是真实的,毕竟它们都是那么的清晰。
-15-
我去了白泽尘家想接回悦颜。
他不愿意,好在女儿还是愿意和我回来的。
最后我只得和白泽尘万般保证,以后一定会重新做人,他才放心地将悦颜交给我。
分别时,他对我放狠话:
「江修言,你如果再不好好地做个人,老子一定把悦颜抢回来。那是安安唯一的女儿了。」
我没在意他的话,毕竟他以什么身份和我抢女儿呢。
我抱着悦颜,同样再一次地对这个已经老大不小的男人提出建议:「泽尘,你该成家了。」
「爸爸,你不会和小姨领证了是吗?」回到家里,悦颜拉着我的手轻声问道。
「不会,爸爸的妻子只有妈妈。爸爸从来没有想过和别人领证。」
我蹲下来,与她平视,向她郑重承诺。
眼前的小人儿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我,眼珠转来转去,似乎是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
最后她松开我的手,向自己的卧室跑去。
「爸爸,你在这里等我。」她不忘向我嘱咐。
「好,你跑慢点。」我看着悦颜远去的身影,摇头轻笑。
再次出来的时候,她手里拿着一个本子,我看了看似乎有些眼熟。
等她完全地把本子递给我,我认出来了这个东西。
「这是爸爸的日记,怎么在你那?」我摸着悦颜的头,轻声询问。
「妈妈给我的,她说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爸爸没有和小姨在一起,才能把这个东西还给你。」
她看了看我,又望向地板。
我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这两年我都瞎折腾了些什么啊!
安安虽然不在了,但是我还有女儿要照顾啊!
可我竟然把她丢给了别人整整两年,好在现在醒悟为时未晚。
我看着女儿乖巧的侧颜,好在她还愿意回到我这个爸爸身边。
将悦颜哄睡之后,我才有机会看自己的日记本。
与其说这是个日记本,不如说这是江修言对温予安的暗恋日记。
只是安安是什么时候发现它的呢?
我翻着自己的日记,年少时发生的一件件事情好像就在昨日,可是现在早已物是人非。
看着自己写下的对安安的暗恋,心里止不住的后悔,为什么我没有在安安还在的时候将这些话说出口。
不过安安既然发现了这个日记本,那是不是说明,她知道了我对她的爱?
直至我翻到最后一页:今天正式和安安表白了。江修言的暗恋日记从此结束。往后余生,温予安是我唯一所爱。
在这句话下面,多了一行娟秀的字迹,那是安安留下的字:
「江修言的暗恋日记温予安已阅。只是看到得有些晚哦,不知道江修言现在是否初心未变。如果还有机会,希望我们都能将对彼此的爱意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不留遗憾。」
后面画上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那晚我情绪跌宕起伏,最后笑中带泪地睡去。
-16-
「老婆,你终于来我梦中了。你出车祸的时候疼不疼啊?」
恍惚中我好像又看见安安了,她好不容易出现,我一定要趁机将对她的爱意全部倾诉。
「爸爸,明明是你出的车祸,怎么还诅咒上妈妈了呢?」
我还没有对安安倾诉衷肠,一道童声响了起来。
这声音,是悦颜,她怎么也在。
我猛然惊醒,发现我竟然又在医院里了,而老婆在旁边静静地笑着。
「对啊,江修言,你给我准备的七周年结婚纪念日礼物还真是别具一格!」她向我嗔怪道。
这又是什么情况?我一个鲤鱼打挺想坐起来,可惜没成功,倒是感觉双腿一痛。
「还没恢复好,老实点。」老婆嘴上温柔地训斥着我,但还是很快麻利地扶我坐了起来。
而我也有机会看到了她右耳后的小痣。
这是真的老婆没错,于是我激动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揽上她的腰,感受着失而复得的欢喜。
「老婆,安安,我真的好想你啊!」
真的是太好了,那些痛苦的记忆才是黄粱一梦。
「呦呦,在医院呢,怎么这就腻味上了。我看阿言也没事,小悦颜还是先和叔叔阿姨出去吧。我们不当电灯泡。」
蓦然听到这声调侃,我从老婆怀里退出来,这才发现白泽尘夫妻也在,忍不住老脸一红。
好在他们识相,只是抱着悦颜一脸坏笑地出去了。
他们走后,房间里又剩下我和老婆两个人。
我看着老婆熟悉的容颜,忍不住鼻头一酸,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是掉起了眼泪。
安安吓了一跳,赶紧坐在我旁边,握紧了我的双手。
「怎么了阿言,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做了个噩梦。」见安安一脸担心,我抽出双手将她揽在怀中。
「我梦见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出了车祸。梦中的我们根本就没有结婚七周年纪念日。」
想起那场异常真实的梦,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即使眼下抱着安安,我也好怕这才是我做的一场美梦。
而这时,安安从我的怀中抬起头,她趴到我的耳边轻声道:
「傻瓜,我不怪你啦。不然我怎么会再次选择你呢?我们以后会有好多个七周年纪念日!」
温予安番外
我叫温予安,是父母的好女儿,丈夫的好妻子,女儿的好妈妈。
然而我却觉得我这短短二十九年的人生槽糕透了。
孩子时期的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父母总是会偏心妹妹。
即使我再懂事,再优秀,在他们眼中也比不上妹妹。
忘了具体哪一年的除夕夜,餐桌上有一只烤鸡。一只鸡,两只腿,正好我们家有两个孩子,可那天妹妹偏偏要将两个鸡腿全部占为己有。
我自然不肯,于是与她拌起嘴来。
没吵几句,她便掉起了眼泪。
后来是爸爸做主将两只鸡腿全夹进了妹妹碗里。
嘴里还斥责我:「做姐姐的让着点妹妹怎么了!」
我当时虽然年纪小,但是也知道在爸爸心里他还是更喜欢妹妹一些。
于是尽管很委屈,我也只是默默吃饭,不敢与他反驳。
饭后,妈妈偷偷将我拉进了厨房。
她问我:是不是感觉自己受委屈了。
我默默点头,同时心里雀跃地想着,妈妈是要为我出头吗?可下一秒妈妈的话打破了我的幻想。
她说;「安安,宁宁虽然和你是双胞胎。但是她生下来就瘦瘦小小的,现在也是体弱多病。医生说她是因为在娘胎里营养不足。」
「安安,妹妹在妈妈肚子里将营养都让给了你。所以你作为姐姐要多让着她一些。」
妈妈用柔和的目光注视着我:「安安是爸爸妈妈的第一个孩子,要帮着我们承担家里的重任啊!」
于是我似懂非懂地点了头。
从此以后,便将妈妈的话记在了心中。
我变得更加懂事,不再与妹妹争抢东西,她高兴了,爸爸妈妈也更开心了。
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下,我应该也是开心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爱说话。
我眼见着予宁越长越大,越来越开朗活泼。
家里她是父母的开心果,外面她是孩子们的主心骨。
好像所有人都喜欢她,就连我偷偷喜欢很久的少年也好像很喜欢她……
在温予宁尽情绽放着青春的同时,我则默默地扮演着一个好女儿,好姐姐的角色。
只是我在家里好像越来越透明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大学,予宁没有考上大学,央求父母送她出了国。
也因为她出国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所以我上了大学的日子也并不怎么宽裕。
但我还是很开心,因为在父母眼里第一次完全有了我这个女儿。
餐桌上的两只鸡腿会全部夹进了我的碗里,妈妈去逛街经常给我买回各种裙子。
就连我喜欢的少年也选择对我表白,我们一起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那段日子幸福得好不真实。
也是因为他们这样的「偏爱」让我产生了错觉,让我以为就算予宁回来,我也依然会幸福。
然而偷来的东西总要还回去的。
我与江修言婚后的第五年,温予宁回来了。
她的回来再一次吸引了父母的全部注意力。
我虽然还有一点失望,但是因为有了爱我的老公和宝贝女儿,便也释然了。
可我没有想到,予宁出国一趟回来,竟然会堕落到如此地步,而爸妈也还乐得纵容她。
甚至爸妈竟然也想让我同他们一样,为了妹妹无私地奉献上自己的所有。
有了自己的小家的我自是不肯如他们的意。
于是我第一次违抗了父母的命令,我不再是个好女儿,不再是个好姐姐。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
当我为了自己的小家第一次违逆父母的时候,我的枕边人却背叛了我。
我想要予宁自食其力地活着,我的丈夫却偏偏和我的父母一样无休止地帮着她,纵容她。当然,这一切是在背着我的情况下进行。
甚至我还是从我妈嘴里得知了江修言一直在背着我偷偷地帮助温予宁。
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只觉得天都塌了。
原来眼下的幸福终究是我偷来的,江修言终究还是喜欢温予宁的,现在正主回来了,我这个替身该让位吗?
之后的日子里,我冷眼瞧着江修言找各种理由去帮温予宁,自己却偏偏不敢主动捅破这个残酷的事实。
我们就都这么熬着。
终于,女儿的一句话让我下定决心和江修言将事情都说清楚。
然而更玄幻的事情来了,我竟然确诊胃癌了!
因为这个变故,我最终还是没有和江修言捅破所有事情。
总之我也阻碍他和温予宁多久了,在我生命的最后时间里就让这些虚伪的美好继续存在吧。
人之将死,我没工夫计较太多了。
闲暇的时候,我除了陪女儿之外,便是收拾家里了。
我将自己的东西都细细地整理好,也方便我死后他们清理不是。
没想到,我却意外收拾出了一个笔记本。
打开它后,我发现了一个在我完全意料之外的事实。
这个笔记本记载的竟然是江修言对我的暗恋!
原来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我!
看完这个笔记本后,不知不觉间我已泪流满面。
我既悲伤又开心。
原来我和他之间一直都是双向奔赴,可偏偏我们又谁都不知道彼此的情谊。
可眼下我又得了胃癌,江修言对温予宁的态度也是暧昧不清。
怀揣着这样的隐秘,我又纠结的度过了一段日子。直到悦颜生日那天,本来应该是江修言去取生日蛋糕,可他临时接了个电话便推脱有事去不了了。
开车去取蛋糕的路上,我一直心绪不宁。
那通电话应该是温予宁打来的吧,她又怎么了?
而江修言竟然真的为了她的一个电话赶去了,他又是怎么想的?
出神之间,我没看见一辆大货车已经向我的方向撞来……
最后丧失意识前我甚至有些感到高兴。
这种死法也好,使我免遭胃癌的折磨。
只是终究有些遗憾啊!我还没来得及看见悦颜长大成人,还没来得及和阿言诉说那些从未说出的爱意,也没来得及问清他现在的想法……
幸运的是,我拥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
再次睁眼,我竟然奇迹般地回到了高中时期。
快速打探完消息后,我将阿言堵在了操场。
如果他的笔记本没有记错,他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喜欢上了我,并且正在暗暗吃醋。
那么这一世,就让我们有一个不一样的开头吧。
同时重来一世的我,也决定要慢慢地改变自己的性格。
这一世,我不要再做别人口中的好女儿,好姐姐。
我只想好好地为自己活一场!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见我前世活得太糊涂,这一世的我顺顺利利的。
虽然家里父母还是偏爱予宁多一些,但是因为我时常表达自己的不满,他们终究有所收敛。
而我与江修言之间,也顺利地完成爱情长跑,再一次步入婚姻的殿堂。
这一世的我已经明白了,人长了嘴就是要张口将误会说清楚的。
所以这一世的我们远比上一世恩爱和美。
要说唯一的遗憾,就是上辈子了。
不知我死后悦颜会怎样,阿言又会不会伤心,还有我的父母会作何反应呢?
我烦恼这些事的时候,正巧赶上我和阿言结婚的第七年。
他见我心绪不宁,便一直追问我原因。
我便推说害怕七年之痒,害怕我们走不到最后。
可我没想到这个傻瓜竟然会为了我的一句话,千里迢迢地赶回老家给我布置惊喜。
最后在回家的路上出了意外,惊喜变成惊吓。
阿言出了车祸后,我守了他整整三天。
终于盼到他醒了,心里是既高兴又生气。最终我还是没舍得和他发脾气。
可他却委屈巴巴地将我揽在怀里,说他做了个噩梦。
当他讲完他做的噩梦,我便知道他说的是上辈子的事情。
看着阿言自责又悲伤的模样,我心里五味杂陈,最终还是选择在他耳边说出了那句话。
前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个时空里的我们还生活得好好的。
以后我们会有无数个七周年结婚纪念日,我们也会一直幸福下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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