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尸

跟男朋友逛街路过天桥底下,我心血来潮拉着他去摸骨算命。
大师来来回回给男朋友摸了好几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男朋友骂他是骗子直接走了。
我正要离开,大师却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
「小姑娘,你男朋友的骨龄已经八十岁了!」
我也以为他是骗子,没当回事。
可当天晚上我却看到男朋友在卫生间换他的假牙。

-1-
瞎眼大师第四回摸上了男朋友顾修鸣的手,他眉头紧皱,不由「啧」了一声。
顾修鸣一脸烦躁,甩开了他干瘦的手:「就知道你是个骗子。」
然后瞪了我一眼:「你真是没事找事。」
说罢,他转身就走。
我有些无奈,只连忙转身把兜里的零钱递给大师。
今天路过天桥底下,看到有个摆摊摸骨算命的,我心血来潮便拉着顾修鸣一块过来了。
虽然没摸出什么名堂,但毕竟人家忙活了一场。
给些辛苦费也是应该的。
那大师摸了摸手里的钱,神色有些异样,张了张嘴,似乎在犹豫什么。
我没在意,转身要去追顾修鸣。
可大师还是伸手拦住了我。
「小姑娘,你男朋友今年多大年纪啊?」
「二十二啊!」
他眉头紧皱:「怪了怪了。」
想了想,他凑过来低头在我身侧说道:「小姑娘,你得多注意了,你男朋友不太正常……」
我一听这话就恼了,正要反驳回去,却又听见他接着道:「我摸骨摸了几十年,绝对不会摸错骨龄,你男朋友的骨龄已经八十岁了!」
我:「……」
搞什么吗?
怎么还是个脑子有毛病的。
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应付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远处顾修鸣已经开始等得不耐烦了,我连忙转身跑过去。
「你能不能别这么磨蹭,女孩子这么磨蹭,以后干家务是要被婆家嫌弃的!」
我突然觉得很抱歉:「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顾修鸣冷哼一声,撇下我,一个人往前去了。
正逢周末,我跟顾修鸣难得出来玩一趟,等玩尽兴回去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
顾修鸣有意无意地锤了锤后腰。
我看了他一眼:「腰疼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他动作一顿,立马挺直了腰背,不耐地看我一眼:「你能不能别小题大做?」
「对不起嘛,你别生气……」
顾修鸣没理我,转身拿了衣服去洗澡。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又想起今天那个瞎眼大师的话。
骨龄已经八十岁了……
这真是太荒谬了。
虽然我总是打趣顾修鸣老胳膊老腿,可他只是不太运动,本人还是非常年轻的。
我都能背下来他的身份证号码,这点毋庸置疑。
我摇了摇头,打消了心头的那么一丝异样感。
正要去找衣服洗澡,却发现顾修鸣的浴巾放在沙发上。
我没多想,拿着浴巾就去了浴室门口。
正要敲门,却突然心血来潮萌生了别的想法。
我猛地拉开浴室门:「亲爱的,你的浴巾……」
话还没说完,浴室便被人一把合上,我一时不察被撞了个正着。
直到两行温热的鼻血流下,我方才如梦初醒。
几秒后,浴室门再次被人拉开,顾修鸣站在我面前,一脸阴沉。
看到我的惨状,他没有关心一句。
只阴恻恻地问我:「你看见什么了?」
声音毫无情绪,让人听了遍体生寒。
我猛地把手里的浴巾砸向他:「混蛋!我什么都没看见!你的身体就这么金贵,让人看一眼都不行?!」
「今晚你也别碰我了,我睡客房去!」
说罢,我怒气冲冲地从地上爬起来,径直走进客房,一把关上了门。

-2-
客房里陷入一片昏暗,我靠在门上,抑制着身体的颤抖,缓缓坐在了地上。
我无声地大口喘着气。
就在刚刚,我说谎了。
我并非什么也没看见,我看见了一个很奇怪却又很正常的东西。
它在人类生活中很常见。
但绝对不应该出现在 22 岁的顾修鸣身上!
那是一嘴发黑发黄的牙齿。
我推开门的瞬间,顾țů⁶修鸣正对着镜子戴假牙……
假牙……
他一直戴的是假牙?
那我跟我接吻的时候……
想到这,我连声干呕。
缓了一会儿后,我又想起了今天大师说的话。
八十岁老人的牙齿,应该就是顾修鸣那样的吧……
我如坠冰窖,整个人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我掏出手机给闺蜜发了一连串的信息。
把今天的事前言不搭后语地跟她说了一通。
闺蜜阿朵平日里就比较信这些牛鬼蛇神Ťṻ₋的,听我这么说,她当即就给我回了电话。
可我哪里敢接,顾修鸣还在外面呢!
我把电话挂断后,阿朵又给我发了消息。
【你现在有没有耳机?】
我打字:【有。】
【你先别慌,先把耳机戴上,待会我给你发一个直播间链接,你点进去,我在那里等你!】
一分钟后,阿朵把链接发过来了。
直播间名称很另类:【美女主播,在线算命。】
背景上写着几个大字:【玄清观辛夷。】
看到这我才想起来,阿朵曾经跟我说过这个辛夷的!
她说这个大师很厉害,会算命能捉鬼,业务能力很强!
只可惜当时她兴致勃勃跟我描述这位主播的时候我只心心念念跟顾修鸣谈恋爱,根本没记住她说了什么。
但此时,我却毫不犹豫地点进了这个直播间。
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

-3-
直播间似乎刚刚开播没多久,屏幕里,面容清秀的女生用手撑着脑袋,长发被一根木簪别在脑后。
「大家晚上好。」
她打了个招呼,声音清朗。
我没想到阿朵信任崇拜的大师竟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
这……真的不是招摇撞骗吗?
我正犹豫着,那名叫辛夷的主播又说话了:「今天还是按规矩只算三卦,大家准备好,我要开始发红包了。」
阿朵的信息发了过来:【一定要抢红包,只有这样辛夷大师才会帮你!】
我心里一阵紧张,此时也顾不上怀疑辛夷的业务水平,只聚精会神地盯着页面。
两秒后,红包发了出来,我下意识朝着屏幕点了下去!
「这位……」辛夷看着后台:「青青网友,你想算什么?」
青青网友……她说的应该是我吧?
我刚刚随意设置的网名就叫青青。
我按捺住心头的激动,在阿朵的催促下打开了视频连线。
我不方便说话,便打字跟她沟通。
【大师。】我组织了一下措辞:【有没有人看起来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但骨龄包括牙齿却已经八十多岁了?】
辛夷原本的手指还轻松地敲着桌子,听了我的话,她停下了动作,抬眸看着我。
「有。」她问我:「你听说过槐尸吗?」
我疑惑道:Ŧũ̂ₜ【槐尸是什么?】
辛夷:「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得先把你的情况跟我仔细说一下,不然我没法帮你。」
我犹豫了一会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我的男朋友,是我在旅游的时候认识的……】
说到昨天在天桥底下遇到的那个瞎眼大师,我忍不住心怀侥幸问道:【辛夷大师,你说人的骨龄真的能Ṫū́ₘ摸出来吗?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可以。」辛夷说:「你去的哪个天桥?如果你去的是城东,那这事八成就是真的。」
我大惊失色,我去的就是城东!
辛夷解释:「在那里摆摊摸骨算命的算得上是我师叔,他实力不浅。」
「这位朋友,你摊上事了。」
辛夷说,槐尸是尸也是槐。
古话常说,槐,木鬼也,女鬼喜之,阴性树,夏秋之际树荫里极招阴物。
如果有人在槐树根下惨死,那尸骨便会沾上槐树的阴气,久而久之,周遭的阴鬼之气便都会被吸引过去。
阴鬼之气附着在尸骨上便相当于有了实体。
有了实体,便能称之为鬼物了。
辛夷的声音有些沉:「鬼气与鬼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鬼物是能成长的,是能有自己的意识的。」
「你男朋友若是真是槐尸,那他可能已经作为鬼物存在将近三百年了。」
「他依附的那具骨架是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家。」
「至于他的那张皮……可能是从活人身上剥下来的。」
这下不仅仅是我,就连直播间的网友们也瞬间沸腾。
【好邪门的东西!姑娘你这是在跟什么东西谈恋爱啊?】
【意识,骨头,人皮各玩各的?】
【姑娘你现在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看到这些弹幕,我吓得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而在这群弹幕里,也夹杂着一些别样的声音。
【主播你别忽悠人家了,看她被你吓的!】
【就是,招摇撞骗可是犯法的!】
【@青青 你能不能把手机往左边拿一下,我想看看那张照片!】
看到这条弹幕,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就照做了。
手机往旁边移了移,镜头正好能照上墙上挂着的照片。
那是我好不容易求着顾修鸣跟我合拍的一张照片。
他一脸烦躁,嘴角紧抿着。
但这张脸是真的很帅,眉眼柔和,跟他的表情有些违和。
那个网友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了。
【顾修鸣!】
【他现在在哪?!你快告诉我!】
辛夷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把那个网友的直播连线打开了。
屏幕里出现了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孩。
辛夷问她:「你ṭűₐ跟顾修鸣是什么关系?」
女孩说:「我是他未婚妻……」
女孩名叫肖遥,她说自己跟顾修鸣青梅竹马,大学毕业就订了婚。
顾修鸣是科考队成员,在结婚前一个月出了趟任务。
目的地是云南哀牢山。
「从那以后,顾修鸣就失踪了……」肖遥看向我,整个人已经接近崩溃:「他现在到底在哪?」
云南哀牢山……
我当初与顾修鸣初遇的地方,也是在云南……
肖遥激动得拿出她跟顾修鸣的合照。
照片里的顾修鸣眼里满是温柔,搂着旁边的女孩,笑得很好看。
这才对,这才是这张皮囊的脸上应该出现的表情。
我颓然地坐在地上。
面对肖遥的殷切询问,我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他不是你的男朋友,但他身上披的皮可能是你男朋友的。」
肖遥愣了一下,然后疯狂大叫起来:「你骗人!别胡说!」
「她还真没胡说。」辛夷打断了她的歇斯底里:「我刚刚算了一下你给我的顾修鸣的生辰八字。」
「他命数已经断了三年了。」
肖遥安静下来,整个人都呆呆的。
就在这时,我身后的房门突然被敲响!
顾修鸣……不,披着顾修鸣皮囊的恶鬼说话了:「宝贝,对不起,刚刚是我不好,你的鼻子怎么样了?让我进去看看好吗?」
我紧紧抱着手机,大气都不敢喘。
「开门啊!宝贝。」
「再不开门我要生气了。」
「开门啊!快开门!」
房门被猛烈地撞击着,他的声音疯狂又狰狞!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对不对?!」
我看向屏幕里的辛夷,无声地张了张嘴:「救救我……」
砰!砰砰!
背后的门传来剧烈的震动。
我听见手机上传来辛夷低沉的声音:「把你家地址私发给我。」
我心头一震,一边死死抵着门,一边快速把地址发了过去。
没过几秒,辛夷说话了:「我现在收拾东西往你那边去,路程大概需要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你把槐尸稳住!」

-4-
稳住?
我怎么稳啊?
正欲哭无泪时,辛夷道:「槐尸既然伪装人类与你生活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要在不知不觉间与你气息交融,他把你当成他的储备皮源。」
辛夷之前说过,槐尸的皮不能无期限地使用。
一张新鲜的人皮在槐尸身上最多四年就会失去弹性活力,变得如同干巴巴的树皮一般。
「如今换皮的时间没到,他应该不会提前动你。」辛夷解释:「提前换皮对槐尸来说是个麻烦。」
「你装作跟平常一样,自然与他相处,一定不要让他看出破绽。」
「接下来,我会告诉你槐尸的弱点,你认真听……」
辛夷让我把我手机息屏,装在口袋。
直播还在继续。
我深呼吸了一口,将头发散下来盖住了耳朵上的耳机,忍着极度的恐惧,我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此时直播间的气氛也格外凝重。
【小姐姐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辛夷大师快点过去吧,这个槐尸看着真的很吓人。】
【我的天,我紧张得都不敢呼吸了!】
我手心冒出了冷汗,握着冰凉的门把手,深深闭了闭眼睛。
外面的动静声刚响起来,我猛地打开门,「顾修鸣」停在门口,低头阴森森地看着我。
「干什么?」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不小心躺床上睡着了,你怎么都要把家拆了?」
他盯着我,一句话没说。
我强装镇定,径直绕开了他,往厨房走去。
背后的目光如影随形。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饿了吗?我给你做点饭吃?」
「顾修鸣」看着我,似乎在打量思考,几秒后,他笑了,过来搂住我的肩:「好啊!」
我浑身汗毛直竖,在他放开我之后,直接走进了厨房。
「顾修鸣」本想跟进来,可在我把燃气灶打上火的瞬间,他停在了门外。
我余光瞥见玻璃门上的影子,当即心里一松。
辛夷说槐尸怕火,果然没错。
想想以前跟「顾修鸣」相处时的细节,他确实从不去厨房,也从不抽烟。
我慢吞吞地在厨房忙碌着,如果可以,我甚至可以做出八菜一汤。
可是,厨房没那么多食材让我磨蹭。
半个小时后,「顾修鸣」阴恻恻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宝宝,我突然不饿了。」
我心头一震,他怎么进来了?
「顾修鸣」温柔又霸道地把我手上攥着的锅铲拿到一边。
「宝宝,今天的月色好像很好,我想出去转转。」
这又是在搞什么鬼?
我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辛夷在我耳机里小声说话:「今晚是月圆之夜,槐尸需要靠月光来维持骨皮融合,所以他一定会出门。」
那真是太好了!
听了辛夷的话,我有些激动。
他出门了,我就安全了!
到时候我就找机会跑了!
可下一秒,「顾修鸣」拉住了我的手腕,他说:「宝宝,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5-
看似询问,实际上根本无法反抗。
「顾修鸣」紧紧攥着我的手,被他拉到楼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双腿都不受控制了。
今天的月亮很亮很圆,惨白的月光洒在路上,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一阵风吹过,路边树叶簌簌作响,地上的落叶被风裹挟着爬到我的脚底。
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
我微微颤抖,「顾修鸣」笑了笑:「宝宝,你怎么在抖啊?」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被他带着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公园。
现在已经是午夜十二点Ťùₘ,公园气氛更是阴森。
我声音带了哭腔:「修鸣,我有些害怕,我想回家了。」
「怕什么?」他一如既往地温柔:「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就在这时,我低头看了眼地面。
这一看,我魂都差点飞出来了!
只见青石板地面上,我与「顾修鸣」的影子被月光映在上面,没有半点遮挡。
我的影子后面,挺拔高大的男子影子正不断拉长!
外层皮肤开始涌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冲破皮肉!
我吓得连呼吸都不会了……
耳机里突然传来辛夷的低喝声:「不好!槐尸已经发觉你知道他的身份了,他想趁着月圆之夜换皮了!」
我把手机放在上衣口袋,摄像头正好对着外面。
所以我能看到的景象,直播间的人几乎都能看见。
此时辛夷的声音让我瞬间回神。
肩膀上已经搭上了一只手,与其说是手,不如说是缠满树枝的骨架……
「快跑!他脚上的皮还没褪完!」
我二话没说,一把甩开他的手,径直往前跑去。
后面没有脚步声跟上来,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地上摊着一团皮肉,而白森森的骨架正费力地从里面出来。
骨架上缠着槐树枝,四肢皆已经木化,分不清到底是骨还是木……
槐尸的一只脚已经出来,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
我头皮发麻,当场被吓哭。
腿脚颤抖地厉害,却一刻也不敢停。
「你听我说,槐尸视力不好,在夜间看得不清楚,你找个地方躲好,我最多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辛夷在耳机里飞快地嘱咐我。
如同吃下了一粒定心丸,我缓了缓神,开始搜寻附近能藏身的地方。
不远处有个很小的儿童乐园,我心头一喜,加快速度跑了过去,没有时间找更好的藏身地点了,我快速滑到一个圆筒滑梯最上面。
抬头一看,槐尸已经彻底把皮蜕了下来。
他舒展着肢体,狞笑着朝这边冲来。
我连忙滑下滑梯,用手脚死死撑在内壁,保持着停在中间。
几乎瞬息之间,槐尸已经来到了这片儿童乐园。
他如同散步般闲逛。
已然把我当成了囊中之物。
「宝宝,你在哪啊?」
他的声音还是先前那样,到现在却是催命符。
我死死咬着牙,不吭声。
「宝宝,你出来啊!」槐尸还在低声唤我:「你不是总说要跟我永远在一起吗?现在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槐尸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抬头看向滑梯入口处,一片阴影投了下来,槐尸可怖的双脚在那边一闪而过。
我屏住呼吸……
这里光线昏暗,他不一定能发现我的……
可我心里的侥幸并没有实现,下一秒,滑梯入口再次被阴影笼罩。
头顶的光亮被遮住。
「宝宝,找到了你了。」
我抬头看去,瞳孔骤缩,槐尸的脑袋已经钻进了滑梯。
空洞洞的眼眶就这么看着我。
又黄又黑的牙齿一张一合:「宝宝。」
「啊!!」我疯狂尖叫起来,松开撑着的手脚,整个人顺着滑梯滑了下去。
滑到最底下,我狠狠摔在了沙地里,顾不上疼痛便又再次跳起来,漫无目的地向前奔逃。
没跑出几步,我再一次摔趴在地上。
我惊恐地看着我的脚。
脚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上了一根树枝。
树枝一直连到滑梯里……
槐尸慢慢从滑梯里爬了出来,骨骼处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他猛地一拽树枝,我便不受控制地朝他滑去。
背部在青石板上摩擦,疼得我眼前发黑。
下一秒,我被槐尸掐住了脖子。
「宝宝。」他侧头在我耳边说话:「你真不听话。」
冰冷的指骨摸上我的后脖颈。
轻轻一划,我便感觉有温热的东西流入了我的脊背。
流血了……
我浑身僵直,无法动弹,但我能清晰地听见皮肉剥离的声音!来自我的耳后!
槐尸在剥我的皮!他在剥我的皮!
我死定了……
巨大的恐惧笼罩下来,我仿佛已经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仅仅几个小时的工夫,我的人生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英俊帅气的男友变成了可怖的槐尸。
而我也即将从新时代好青年变成一具无皮尸体……
死得也太不体面了。
两行热泪顺着我的脸颊流下。
「天火雷神,五方降雷!」
一声清朗女声自我背后响起,我瞬间瞪大了眼睛。
辛夷!
终于来了,呜呜呜。

-6-
槐尸的手不知被什么东西激动,他喉咙发出一声难听低吼,抬手就把我扔了出去。
在我即将落地的瞬间,一只清瘦的手伸过来紧紧拽住了我的胳膊。
站稳后,我才看清楚眼前这人。
女孩一身简单的白体恤牛仔裤,她柔顺的头发被木簪紧紧固定在脑后。
眼尾有些上扬,平添了一丝英气。
「抱歉,我来迟了。」
我当即红了眼睛,腿一软跪了下来,抱着她的腿哭得凄惨:「妈呀,你总算来了!我快被吓死了!」
「他……他都在剥我的皮了!」
辛夷抿了抿嘴,弯腰看了看我后脖颈,随机从布袋里掏出一张黄符,「啪嗒」一下便贴了上去。
那一瞬间,后脖颈的疼痛消失了。
「镇痛止血的。」辛夷解释。
我呆呆地看着她,我隐隐感觉,今晚,我这条小命好像可以保住了!
「……」
被忽略的槐尸似乎很生气,他看着自己破损的手臂,扭头看了过来。
槐树枝在他手臂上缠绕蠕动,不出片刻,他的手臂便恢复如初。
「找死。」他转身朝着辛夷猛冲过来。
辛夷眉头一皱,一把把我推开:「月圆之夜,槐尸的骨皮间隙最大,最容易剥离,剥离后,槐尸的弱点才会暴露出来,同时它的能力会变强。」
「你在这会影响我发挥,快去……」
她话还没说完,我扭头就跑:「辛夷大师交给你了,我不给你拖后腿!」
辛夷看着我奔逃的背影,额角抽了抽。
「挺好,有眼力见。」
她收回视线,抬手从腰间摸出一张黄符,手指灵活翻飞,那黄符便成了一把小剑。
「道法自然,乾坤无极,敕!」她双手合十,掌心相离的瞬间,一把小剑瞬间变化成十把,呈圆形旋转,剑尖直指槐尸。
太帅了!
我躲在一旁看着辛夷,心里的澎湃之情达到了顶峰!
十柄小剑冲着槐尸掠去,精确无误地打在他的躯干和四肢。
槐尸的动作一顿,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几个窟窿。
可不出几秒,这些窟窿在月光的照耀下再次被槐枝所覆盖修复。
辛夷咒骂一声:「该死!最讨厌你们这些会修复的怪物!」
瞬息之间,槐尸已经来到了辛夷身前。
他们打得眼花缭乱,眼看着离我越来越近,我暗道不好,拔腿就往更远处跑。
「别动!」
耳边响起辛夷的喊声,可已经来不及了,我露面的那一瞬间,脚上便缠上了树枝。
完了,我给辛夷拖后腿了……
念头刚起,我整个人便被迅速拖走。
槐尸也即刻远离辛夷的攻击范围。
他抓着我,看向辛夷:「臭道士,别多管闲事。」
「我养了这么久的皮,好不容易能换了,你非要来坏我好事?」
他不再犹豫,尖锐的利爪抓住了我的脑袋,几乎下一秒就要在我头上戳几个洞。
辛夷脸上闪过一丝懊恼,这个距离她来不及救我。
我今晚还是要死了是吗?
感受到头上传来的疼痛,我浑身颤抖起来,剧烈挣扎着,上衣口袋里的手机落地,跟我耳朵上的耳机连接断开。
撕心裂肺的女孩痛哭声在偌大的公园里响起。
「顾修鸣!顾修鸣!」
「是你杀了顾修鸣!」
是肖遥!
原来她一直都还在直播间……
我不敢想象她亲眼看到槐尸蜕下她未婚夫的皮囊时是何等的绝望……
听见了肖遥的声音,槐尸的动作出现了诡异的停顿。
他脖子歪了歪,看着地上的手机有些迷茫。
就在这时,辛夷抓住机会冲了过来,抬脚踹在了槐尸的下巴上。
「咔嚓——」
槐尸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摔了出去。
辛夷把我拉到她身边,谨慎地往后退去。
可槐尸却有些不对劲,他掰回自己错位的脑袋,一步步走到手机面前。
低头看着屏幕上那个撕心裂肺的女孩,他停顿了一秒,然后抬脚狠狠踩了上去。
一脚又一脚,仿佛发了狂。
我害怕地拽紧了辛夷的衣角:「这是怎么了?」
辛夷的脸色有些沉重:「顾修鸣。」
「什么?」
「槐尸披了三年顾修鸣的皮囊,沾染上了顾修鸣的意识,我怀疑,这么多年,顾修鸣的魂魄怕是一直在跟着他。」
说到这,辛夷声音一顿,闭眼低声念了句什么,再次睁眼时,眼里一道暗光闪过。
我心里惊诧。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开天眼?
帅呆了!
辛夷四周看了一圈,视线固定在了左边的树林那边。
我顺着那边看过去,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风吹过那边,传来呜呜的声音。
「辛夷大师,顾修鸣的魂魄在那边吗?」
「在。」辛夷说:「他在哭。」

-7-
手机被槐尸砸得粉碎。
槐尸身上残留的顾修鸣的意识也被他暴力驱散了。
他空洞的眼眶里泛着绿光。
「他发狂了。」
辛夷从背后取出桃木剑,咬破指尖在上面快速抹了一遍:「我拦住他,你快走!」
我有些担心:「辛夷大师,你一个人可以吗?需不需要我去找人帮你?」
辛夷勾了勾唇:「谁说我是一个人?」
她朝右后方大喊一声:「三师叔!你还不快出来帮我!」
我扭头看过去,只见一个老头从道路尽头跑了过来。
看似跑得慢,却瞬息之间便移至眼前:「来了来了!」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这不是我在城东天桥下遇到的那位会摸骨的瞎眼大师吗?
此时的他没戴墨镜,非常自然地从怀里掏着法器。
「大师,你能看见啊?」
大师摸了摸鼻子:「装瞎子生意会好点。」
「快躲一边去,别在这碍事,这个百年槐尸不好对付的!」
我没在这待着碍事,拔腿便往战圈外跑去。
辛夷说他三师叔不仅仅会摸骨算命,对付这种骨妖尸皮怪,他向来最有经验!
「三师叔,方才我们打斗时你可看清楚了?」
大师点点头:「看清楚了。」
他抬手点在心中腰间第二根肋骨处:「这槐尸的死穴就在这。」
辛夷抬头跟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那边槐尸已经冲破了辛夷临时布下的迷障,大吼着冲了过来。
「六戊六己,邪鬼自止。六庚六辛,邪鬼自分。六壬六癸,邪鬼破灭!」
辛夷将桃木剑竖在身前,指尖血抹过的剑身泛着金红淡光。
大师也从腰间取下了铃铛,每摇一下,槐尸的脚步便慢了一分。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令下笔,万鬼伏藏。」
他们率先朝槐尸奔去,法器重重打在槐尸身上,把他逼得连连后退。
槐尸身上的窟窿越来越多,嘶吼的声音也变了调。
那些蠕动着缠绕上来的槐树枝条的速度慢了下来。
渐渐地,槐尸身上的窟窿开始补不上了……
我看着那边,一时有些应接不暇。
辛夷与大师配合得极为默契,一招接一招,只往槐尸腰间第二根肋骨处打。
我攥紧了自己的衣裳,不知不觉中,手心都渗出了汗。
晃神间,辛夷被槐尸打到了肩膀,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可她脸上却浮现了笑容:「三师叔!」
「来了!」大师大笑着上前,接住辛夷扔过去的桃木剑一剑刺入槐尸尚还未恢复的腰间窟窿处。
槐尸的动作猛地停下。
那些蠕动的树枝也停止了修补,渐渐变得干枯,了无生机。
「嗬嗬嗬——」
槐尸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什么都没说出来,整个身体便向前倾倒,轰然砸下。
四周恢复了寂静。
辛夷喘着气半跪在地上,嘴角露出一抹笑:「恶心的家伙,终于死了。」
死了……死了!
我激动得浑身颤抖,从暗处飞奔出去,将辛夷从地上拉起来,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
「哇,我活下来了!辛夷大师谢谢你,我居然活下来了!」
等我哭够了,辛夷默默把我从她身上拉了下去。
她从包里拿出来了一个计算机,看了看时间,一边按计算器一边念念有词。
「基础算命费加上外勤费,我出来了快两个小时,就按两个小时算,一个小时是 6000 块,那两个小时就是……」
我怔愣地看着她。
辛夷把计算器往我面前一杵:「一共是 17000,你看怎么支付?」
大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喊:「辛夷丫头,你说过五五分可不要忘了!」
我看着他们,周围紧张恐怖的气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群大师还真是接地气!
一边笑一边哭, 几番刺激之下,我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8-
再醒来时, 是在医院。
后脖颈被缝了好几针,医生说我失血过多导致的晕厥。
在医院住了两天,ṭū⁴我出院了。
我跟阿朵一样, 成了辛夷直播间的忠实粉丝。
每天晚上一到时间就去她直播间遵守,狂吹辛夷大师彩虹屁。
有人看不惯我的做派:【你是这骗子花钱买来的托吧?】
【放你娘的屁,辛夷大师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每天雷打不动去看辛夷大师直播,我的生活充实了很多,渐渐恢复了原样。
顾修鸣的皮囊被辛夷大师用特殊的方法处理了, 送回了顾家。
至于顾修鸣的尸体, 辛夷大师也算出了位置。
但她并没有让顾家人去寻找。
「哀牢山太过凶险, 几乎有去无回, 就让顾修鸣待在那吧, 那里安静。」
我听了辛夷大师的话,去玄清观上了好几炷香。
我给玄清观捐了香火钱, 请那里的大师给顾修鸣念了好几天的往生咒。
对了,还有一件事。
我跟肖遥成了朋友。
她是个很温暖的小女孩,知晓顾修鸣的下落后, 她渐渐走出了执念和悲痛。
在一年后,她跟一直默默陪着她的男朋友结婚了。
肖遥婚礼那天, 我去送了祝福。
我与众多宾客站在一起, 看着肖遥穿着圣洁的婚纱与英俊的新郎相拥。
鲜花从他们头顶撒了下来,每个人都在笑。
肖遥跟我对视一眼, 朝我笑了笑。
视线转移的下一秒,肖遥呆住了。
她愣愣地看着宴会厅入口处, 神情有些恍惚。
我扭头看过去。
那里空无一人,但我的直觉却告诉我, 那里有。
微风从门口卷进来, 轻抚过肖遥鬓角的碎发。
像极了温柔的男孩在为他心爱的女孩梳理头发。
顾修鸣, 他来送肖遥出嫁了。
肖遥笑了, 笑着笑着就哭了。
在司仪的催促声里, 众人欢呼, 肖遥被新郎拉着宣誓,拥吻。
风停了。
我看ţü₃着门口, 眼睛不自觉湿润了。
「……」
参加完婚礼回去的时候, 已经快到晚上九点了。
楼道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坏了。
我用手机手电筒打着光,往自己的出租屋走去。
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与他错身而过的时候, 他轻声说了一句话:「小姐,你头发上落上东西了。」
「啊,谢谢!」我连声道谢。
应该是宴会厅洒下的花瓣落在我头发上了。
我伸手在头上摸了摸, 将东西拿了下来。
手电筒照射在手上, 我看着手心躺着的东西,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这不是花瓣。
这是一片槐树叶……
我猛地扭头看向漆黑的楼道。
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刚刚那人……又是谁?
巨大的恐慌将我吞没, 我慌张跑回出租屋打开电脑,轻车熟路点击了直播间。
我颤抖着手打下几个字:【辛夷大师,我好像又摊上事了!】
——
本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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