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暴君的第一黑粉。
参观古墓时,朋友感慨:「他上位前王朝就烂掉了,真可怜啊。」
我嗤笑一声:「他劳民伤财,估计从小就是个坏孩子。」
没想到脚底一滑,我从楼梯上扑通滚了下去。
再睁眼时,我成了坏孩子的姐姐。
八岁的小暴君正乖巧地拉着我的衣袖,泪汪汪地指着树上的风筝。
「阿姐,我的风筝!」
我呵呵一笑,扭头跳了湖。
要什么风筝啊,登基后第一个被你吊死的就是我。
-1-
睁眼的第一瞬,小暴君就站在我的床前。
他漆黑阴森的眼睛映照着夜晚的烛光,脸部轮廓隐没在阴影中,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看着我。
如鬼亲临。
「啊!」
我嗷的一声连滚带爬从床头窜到床尾,全身寒毛都炸了起来。
如果说穿过来就听见小暴君喊姐姐被吓个半死的话,那一睁眼看见小暴君的脸就是恐怖片了。
小孩儿的皮肤很苍白,直勾勾盯着人的时候,同历史中那个残暴帝王的目光逐渐重合。
仿佛下一刻就要杀了我。
他愣了一下,玻璃珠似的眼睛瞬间蓄起泪水来,像是被抢走了糖即将哇哇大哭的三岁孩童。
小心翼翼地抓住我的衣角,眼睫湿润。
「阿姐你怎么了,你讨厌我吗?」
我被这插曲弄得发懵,潜意识在提醒我小暴君有多危险,但在他的注视下竟一时半会儿不敢甩开他的手。
只能惊疑不定地打量他。
不对啊。
周朝最后一位君主姬夜在历史上是暴虐的代名词,他杀母族,斩宗室,甚至连从小相依为命扶持他登基的荣国长公主姬姮都能毫不犹豫地赐死。
怎么可能会这么温良?
而且幼年时,姬姮似乎对小暴君并不友善。
见我没有动作,姬夜没忍住开口。
「阿姐平日对我最好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呀?」
我赤足下床,甚至退后了两步。
面对和历史上截然不同的幼年暴君,只觉得惊悚。
小孩子都长得可爱,姬夜的外貌在历史上甚至备受赞誉,七八岁的样子已经初具少年风流的雏形。
他眼圈通红,可怜巴巴地哽咽起来。
不对劲。
小暴君你违背角色设定了啊!
我一口咬在舌尖上,妄图能够清醒过来,却被剧痛提醒着。
完了,我这个黑粉真的舞到人家正主面前来了。
历史上的姬姮是姬夜同父异母的姐姐,被认养在先皇后膝下,在姬夜登基后被封为荣国长公主,手握重权。
因无辜牵连进谋反一事,被杀昏头的姬夜赐了白绫,他从此彻底坐实了暴君之名。
难不成真想把我吊死?
穿到这么个注定要死的角色身上,我抓狂地挠了挠头。
看着对面尚且年幼的小暴君,怎么都说不出抵触的话来。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别担心。」
我尴尬地移开视线,心里已经把编纂史书的人翻来覆去骂了一百遍。
史书欺我好苦!
我还以为幼年的小暴君和姬姮不对付,差点穿帮。
姬夜仰头看我,有天光落在他的眼底,浮出几丝难得的光明天真。
他忽然笑着,重重点了一下头:「好!」
看着姬夜的影子消失在大殿里,我终于松了口气。
这才惊觉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却又止不住地庆幸。
还好,姬夜年纪还小没长歪。
身上的衣裳陌生得让我有些恍惚。
周朝气数已尽,帝王寻医问道,皇后被他活活气死,如今是奸妃当道,姬夜一个没了母亲还不受宠的太子自然吃了很多苦。
史书上说他冷漠无情,一人犯错全家连坐,被他连坐的还是他的母族。
打小就是个心机深沉、克父克母的荧惑灾星。
我仔细思考片刻,咬牙切齿地得出一个结论。
原来我看的是野史!
-2-
虽然穿越这件事情听上去比野史还荒诞,还把黑粉送到了正主面前。
但作为未来要被吊死的荣国长公主,无论如何我都要想办法回到属于我的世界。
我的视线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正从水边往下跳,或许水能让我回到现代?
说干就干,我爬起来,把姬姮十岁的身体支使得很利落。
湖水看不清楚究竟有多深,但凭着早年看宫斗剧的经验,水估计能淹死我,我往下看,有点发怵。
把心一横,正要尝试。
脚刚迈出去,背后冷不丁地响起声音。
「阿姐你在干什么?」
我扭过头,差点没绷住脸上的笑,勉强道:「啊,我就是看看湖里有没有鱼,你要看吗?」
姬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后面,就这么在假山石边安静地看着我,像个窥伺的男鬼。
明明是个八岁小孩儿无邪的目光,偏偏让人凭空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恨铁不成钢。
小暴君还没长大,我怎么怕成这样。
「原来是这样。」姬夜扬起一个天真的笑脸来,「这湖里之前淹死过宫女,说是半夜她会在水里哭,所以没什么鱼。」
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țū́¹
我连滚带爬远离湖边,想起皇宫里的恐怖传说,整个人都快僵硬了。
姬夜似乎无知无觉,抱着书要走:「过几日太傅会给我找个伴读,我先去温习课业了,阿姐可别靠近湖边。」
我麻木地点了点头。
奸妃掌控后宫,但姬姮和姬夜毕竟都是已故先皇后的孩子,她并不敢过分,只让两个孩子备受冷落。
但也好在这一点,姬姮身边没有太多人看着。
跳湖不行,于是我回到宫里一琢磨,打算试试其他的方法。
回家的心十分迫切。
当夜我试着爬上屋檐,从上面跳下来,但很不幸被宫女接住。
过几日后的雷雨天,我在树底下放风筝。
但雷一直都没有往这边劈。
外面雷声轰隆,仿佛要把整个天空撕裂开来。
我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回到自己屋里,忽然泄了气,仰头看着不断倾泻的雨丝。
心情十分郁闷,连姬夜和历史上记载的形象不一样都懒得去想为什么。
外面的宫女们淋着雨往回跑,高高的阁楼边缘变成了雨幕,是现代遗址看不到的惊心动魄的美。
我杵着下巴坐在门槛上听雨,忽然灵光一现。
穿成姬姮之前,我是从她的墓前摔下楼梯的,那是不是我以同样的办法摔下去,也能回到现代!
穿过雨雾,我拎着裙摆飞快地跑上阁楼。
楼梯上浸着雨水,湿滑一片。
从这里往下看并不算低,在雨中更显得可怕,原本积攒的勇气荡然无存,我脸色渐渐发青,攥着木栏的手也开始发抖。
人在这种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害怕和退缩。
我呼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摔下去的后果。
这儿不是我家。
也不知道我在那边昏迷之后,我妈有多着急。
雨声哗然,我闭上眼睛,放开自己的手,最后告诉自己一遍。
不要怕。
回去就能见到妈妈了。
裙摆在凛冽的风中划过天穹,我看见了发丝卷起的弧度,于是一切都在急速下坠的视线中模糊。
摔晕的刹那,我把整个皇宫从上到下都骂了一遍。
-3-
清淡的药香萦绕在鼻尖,有人从身边走过,环佩发出清脆声响。
一个穿着月白衣裳的少年半跪在我床榻边,十来岁的年纪,面容清秀,正皱着眉头来探我的额头。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全身上下从骨头缝里都冒出了酸痛。
张嘴说话,听见自己声音沙哑得可怕,牛叫似的:「你是谁?」
少年瞧见我睁眼,退后一步行礼。
「在下梅氏长子梅少游,家父曾受先皇后恩德,听闻公主失足滚下长阶,特来叩见。」
我坐起来正想应答,脑子里一道惊雷劈过,不可置信地抬头看过去。
这个名字对于现代人可不陌生。
大周的最后一个朝代,如雷贯耳的名字不止帝王姬夜,还有他身边的心腹梅少游。
他作为伴读和小暴君年少相识,硬生生杀出一条帝王路来。
放在书里,那是主角团啊。
梅少游见我发愣,以为我忧心受的伤,十分有眼色。
「公主失足滚下高楼,虽说没有伤及内里,但伤筋动骨是免不了的,这段时间需得卧床休养。」
回也回不去,险些还把自己摔死。
我心死了一半。
或许是场景太熟悉,我忽然想起姬夜来,艰难地问了一句。
梅少游目光陡然一顿:「公主曾说不允许人在面前提起太子殿下。」
要不是躺在床上起不来,我恐怕要当场蹦起三丈高。
不对啊,姬姮和姬夜关系不是很好吗?
我艰难地回想起刚穿到这里的那一天晚上。
烛光下姬夜仰着头看我,小脸白净可爱,眼泪挂在长长的眼睫上,以为自己被讨厌委屈成了一团。
现在一想,那笑也变成了张着血盆大口的妖怪,要把我吞吃殆尽。
他是故意试探,于是装作和我关系很好,看我会有什么反应。
若是原来的姬姮,大概会冷眼嘲笑他,但我根本不Ṫůₗ敢。
我全身发冷。
原来姬夜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知道,我不是姬姮。
「公主?」梅少游一连叫了好几声,我才从惊惧中回过神来。
他说先皇后走前嘱咐他亡父多照顾我们,以后他会代替父亲看顾。
我满脑子都装着姬夜的事情,潦草应付了几句,直到梅少游离开后才重重倒回床上,眼前发晕。
想起那小孩儿,我咬牙切齿。
姬夜。
怪不得他是历史上出了名的难搞,那么小就心思深沉。
我已经知道了这人的真面目,休想再骗我!
-4-
一连几日,我都没和姬夜碰面。
他听闻我滚下楼,几次来看望,我都避而不见。
年纪不大,人却很警醒,吃了闭门羹之后估计也察觉我知晓了,只把带来的点心让宫女转交给我,便再也没有来过。
提心吊胆好几天,姬夜没有告发我,我才勉强放下心来。
休养了许多天,滚下去时的伤总算养好大半。
能出门的这一天是个晴朗的好日子,我实在闷不住跑出来,顺着墙根往下走。
宫墙深深,四角的天空里只有一点蔚蓝。
再见姬夜是个意外。
路上遇到我的宫人们行礼问安,十分别扭,我只顾着避开,很快就绕到了一条我不认识的路上去,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没想到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撞见他。
阴暗的墙根脚下,姬夜沉默地站在原地。
他身上的玄色衣袍上印着几个灰扑扑的脚印,发尾不知道沾染了什么墨迹正往下滴。
我定睛一看,几个小太监低着头把他围了起来,闭着眼睛不敢看,却也不敢忤逆命令让开,为首的是个富态的小孩儿,没比姬夜大几岁。
男孩儿仰着下巴,倨傲不已,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把姬夜的书夺在手中高高举起。
「你不是很凶吗,还敢咬我?你再敢和父皇告状,我就把你的书撕个稀巴烂!」
在我面前伪装得天衣无缝的姬夜完全没了那股狡黠劲儿,冷冷地看着欺负自己的人,目光落在书本上,胸膛起伏着,像是把委屈都咽了回去。
我大为震惊。
什么人啊,能让小暴君这么老实。
再仔细一看那男孩儿,终于在记忆里找到一个能够对得上号的人。
奸妃唯一的儿子姬永哲。
史料中说他幼年是个顽劣到连太傅都三次辞行的皇子,经常欺负姬夜,长大倒是和奸妃迥然不同,只是最后失踪在渺远历史中,不知道是什么结局。
姬夜竟然也不反抗吗?
我藏在拐角后面,怀疑姬夜已经发现了我,故意用这种办法让我心软,不然以他的性格非得撕下姬永哲一块肉来。
没等我猜测完,姬夜抬头看了看他手里的那本书,终于妥协了。
「二哥,那是母后留给我的东西,往后我不和父皇告你的状,你能把它还给我吗?」
姬永哲显然愣住了,脸上流露一刹的愧疚,但很快强撑着气势,恶狠狠的:「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要不是你,我才不会被父皇责罚。」
随即把书丢在了姬夜身上,带着人扬长而去。
我有些错愕。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惊讶姬永哲没有被彻底养歪,还是该错愕姬夜竟然不是故意装可怜。
隔着一个拐角,我看见姬夜叹了口气,慢慢拍掉自己身上脚印,把掉在地上的书捡了起来,珍而重之地放在怀里。
直到他一瘸一拐地走远,我才发现。
八岁的小暴君,好像也只是个孩子。
史书上说他长大后延续幼时的习惯,喜穿黑色。
我忽然想。
是因为被欺负了,穿黑色不容易被看出来吗?
-5-
雷雨夜。
姬夜不知去了哪儿,我打着伞想出来走走,碰见了正想去禀报的宫女,说他夜里没有回来。
我本不该管,脑子里却有两个我在打架。
一个叫嚣着小暴君前两天还框出我不是姬姮,他危险度太高,一个在死命揪着我的良心告诉我他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纠结之际,雷声轰隆炸响。
宫女快要急哭了:「太子殿下最怕打雷,这可怎么办啊?」
我福至心灵,顾不上纠结,忙问她:「你知道启宸宫在哪儿吗?」
作为一个黑粉,之前和历史粉大战三百回合找到的边角料历史故事竟然会在这种时候用上,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传说先后病逝后宫殿便常年封存,姬夜刚登基那会儿,手上沾染太多鲜血睡不着觉,常常在夜里去到母亲生前故地孤坐一夜,第二日又雷厉风行推行新政。
宫女点点头。
我恼恨自己接受的教育不能让我无视一个孩子的生死,只能跟宫女共撑一把伞跑入雨雾中。
启宸宫荒废多年,蛛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
烛火晃荡着,像是深入鬼地,我刚踏进去就听见细微的动静,知道姬夜肯定在这里,心放下一些。
宫女却吓得不轻,被我留在了外面。
烛光照亮我脚下的一小片景象,我全身几乎都快被雨水淋湿,不知第几次抹掉脸上的水渍,才终于在门后的角落里找到了姬夜。
他湿漉漉一小团,抱着自己的膝盖躲在门后面,不经意就让人忽略过去了。
随着外面的雷声,姬夜在不安稳的浅眠中轻轻颤抖。
我叹了口气,蹲下身来仔细看他,见这孩子睡梦中眼下还挂着泪,有点愧疚。
毕竟是个孩子,我怎么能把他想得那么坏。
就一愣神的工夫,姬夜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睛里陡然爆发凶光,猛地把我扑倒在地,一口咬在了我的肩膀上。
活像是应激的猫。
我不设防,疼得嗷一声叫了出来,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牙口松了,他却将脸埋在我的脖颈中,湿润的泪和血一起染透我半边肩头的衣裳。
姬夜仿佛终于在这雷声里崩溃,从细微的颤抖到抓着我失声痛哭。
肩膀火辣辣地痛,我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没满地打滚,被他这么一哭,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措地拎着他的衣领,欲哭无泪。
「你哭什么啊,我还没哭呢!」
穿过来前我也才十九岁,哪碰到过这种不讲理的。
姬夜哭得浑身颤抖,喘不上气:「父皇给二哥取字,亲手教他书画,可我什么都没有。」
连先皇后留下来的书都差点被姬永哲撕掉,被人堵着踹了好几脚。
我被他哭得脑仁疼,飞速思考着,实在没办法,忙不迭地哄他。
「那我给你取!悬光,叫悬光行吗?」
怀里的颤抖停了,哭得眼睛红肿的姬夜抬起头来,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很闷,有点茫然:「悬光?」
我没什么哄孩子的经验,被他扑倒在地上又冷又痛,恨不得把他掀翻再骂两句,奈何没有欺负小孩儿的勇气,好声好气解释。
「就是月亮的意思,高高地挂在天上,你母后一定瞧得见。」
姬夜愣了很长时间,从这状态里脱离出来,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耳尖慢慢红了。
因为太尴尬,他甚至不敢抬头,只低声问:「你不是姬姮,对不对?」
秉着局面都这样了还能烂到哪里的态度,我直白点头。
「你叫什么?」
我迟疑片刻:「梁初。」
就这么尴尬地杵了一会儿,姬夜才闷不作声地爬起来,和我一起回去。
自这夜以后,我们互相捅破了对方最大的秘密。
姬夜渐渐亲近我,在这宫里成了唯一一个会关心我的人,而且只是个尚未走错路的小孩儿。
我思来想去两天,还是和他熟悉起来。
或许我也能改变历史呢?
在一切还没有开始之前,暴君还不是暴君的时候。
带他看一看九州的月与霜,告诉他来日方长。
-6-
这一年,原周朝暴君姬夜、未来的光禄大夫梅少游、荣国长公主姬姮和二皇子姬永哲都尽数出场。
我意识到,历史上的主角团都悉数到齐。
姬夜少年老成,和伴读梅少游相差几岁,却共同成了太傅门下最优秀的学生。
奸妃坐不住了。
她掌印六宫,在皇帝沉迷寻医问道的时候就是后宫的天,不敢动太子姬夜,但能挑主角团最软的柿子捏。
幼年的姬姮就是这么一个倒霉蛋。
自从我不小心摔碎一个碗盏被徐贵妃带去她宫殿长跪听规矩时,苦哈哈的生活就开始了。
每日天不亮就要去她宫里候着,她不露面,让一个嬷嬷折腾我。
礼仪从茫然无知到规范,最后生生磨伤膝盖落下经年不愈的旧伤,才到了连徐贵妃都无法挑剔的程度。
苦日子一过就是几年。
或许是此消彼长,徐贵妃这样机关算尽,乃至在历史上都留下狠毒名声的人,却没能养出一个步步为营的聪明儿子。
姬永哲是个很难猜他下一步会干什么的人。
他幼时捉弄夫子,不小心打翻烛台烧了他父皇的藏书;少年时招猫逗狗,是富贵风流的公子哥做派。
正是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徐贵妃故意装作酣睡,让我在门外太阳底下候了一个时辰。
我满头大汗,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天旋地转中,从东头这块地砖骂到西边那棵树,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把徐贵妃拎起来让她别睡,告诉她老娘要晒死了。
奈何五年下来,再有脾气的人也被磋磨得懂得了保住小命就要韬光养晦。
还有一年,就是皇帝驾崩,太子姬夜登基算总账的时候了。
再忍忍。
我咬住自己的舌尖,刺痛让意识重新清醒。
门外风风火火进来一个人,没等我回头,拉着我拖到屋檐的阴凉处避暑。
嬷嬷惊呼一声,正要出言阻止。
少年皱着眉「啧」了一声,其他宫女们都不敢再冒犯。
姬永哲脾气上来,抬脚把嬷嬷绊了一个趔趄,差点扑到地上去。
「诶哟!我的小祖宗,娘娘还在里头呢,可别惊醒了她。」嬷嬷见是他,面对我时的嚣张样荡然无存,赔着笑脸,半个字都不敢说。
我悄悄翻了个白眼。
姬永哲是个混不吝的,这些年没把贵妃气死都算好的,哪里管他娘在想什么,慢悠悠往前一靠,伺候的人都分开一条路。
他没说话,径直往外走。
我很有眼色,低着头装看不见嬷嬷快把我戳死的目光,跟在姬永哲身后开溜。
不知是不是故意,姬永哲一路把我送了出去,直到足够远,贵妃的手伸不过来的时候,才懒洋洋地靠在墙上打了个哈欠。
他很嫌弃地扫了我一眼:「跟太子混在一起久了,人都变成软包子了,跟我池塘里养的王八似的,热得闭眼喘气。」
骂得很脏。
混小子。
看在他救了我的份上,我忍住了:「谢谢二哥,改天请你出宫吃饭。」
姬永哲嗤笑一声,嘲讽到我脸上来了。
他出宫玩的时间比我翻几倍,请他吃饭确实是有点自取其辱。
不轻不重骂我几句没出息,姬永哲就折返往贵妃宫里去,出来时嚣张跋扈,回去时知道要挨骂,臭着脸走了。
后半段路我自己走回去,走到一半才发现,属实是高估了自己的旧伤。
膝盖尖锐刺痛起来,在某个瞬间让我疼得扶着墙弯下腰,眼前蔓延开一片模糊的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身后脚步匆匆。
我缓过来,抬头一看是姬夜。
-7-
他脸色难看得可怕,搀扶着我的手,眉头皱得很紧:「她又为难你了?」
这几年大家过得都苦,只是因为我利用知道的东西帮姬夜做了几次「未卜先知」的局。
皇帝高看他几分,朝堂上也多有赞誉,我们的日子总算比历史上那群小苦瓜好一些,姬夜没走上黑化的暴君之路。
我龇牙咧嘴:「遇着二哥了,他背着徐贵妃把我先放跑,回去肯定要挨骂。」
姬夜恨铁不成钢,直瞪我。
「你不会让人来叫我?就等着贵妃折磨你一顿,膝盖还要不要,不要的话拿给梅少游去镶地板。」
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张口就骂。
「那我爬回去行了吧,你要我膝盖你自己来撬,梅少游可没你那么暴虐,动辄要致人残废,我就教你这个了吗?」
姬夜气得想去撞墙,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半蹲在我面前,没好气。
「我背你回去,省得梅少游又要来帮你看腿,欠他的诊费咱俩得从这辈子还到下辈子。」
为了韬光养晦帮姬夜争取时间,我在贵妃那儿吃了许多年苦头,想起来眼泪直掉,毫不客气地爬上姬夜的背,很想掐死他。
「Ṫṻ₀梁初,你哭了?」
我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不肯承认我一个大人竟然会在少年面前哭。
姬夜却闷声笑起来,我恼羞成怒拽着他的头发往下拉,他吃痛连忙告饶:「别!我不笑你了行吧,就是从来没看你哭过,有点新奇。」
哪里没哭过。
我心道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刚和姬夜熟悉起来的时候,我为了让皇帝快速注意到我们,让奸妃忌惮不敢对我们动手,不得不表明一些现代新奇先进的观点。
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姬夜和梅少游是一伙的,心里不安稳总要试探我,有时候是趁着我昏昏欲睡套我话,有时候在我生病时试图问我的来历。
自然是无功而返。
只是我想家,想妈妈,又觉得被姬夜和梅少游排外很委屈,躲在被子里嗷嗷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眼睛红肿,看贵妃的时候被怀疑我在瞪她,又被罚跪到哭出来。
记忆回笼,我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姬夜了。
他也不计较,背着我从长街走过。
少年惯常执笔的手也常在演武场拉开长弓,于猎场上百步穿杨,竟出乎意料地稳重。
他身上带着不知哪儿的花香气,和书墨香混在一起,极其浅淡,出乎意料地好闻,让人不由自主宁静下来。
「梅少游和太傅说,父皇快不行了,近日需得不离身。」
「贵妃那儿我会安排人缠住她,不让她找你麻烦,过几天父皇寿辰宴你记得别离开我身边,可能要出事。」
姬夜细致叮嘱我,担心把我吵醒,声音放得很低,我胡乱点头。
盛夏六月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我很快在他背上睡着了。
等醒来时,膝盖的旧伤已经被人耐心上好了药。
只一束荷花静静放在床前。
殿里有风穿过,盖住我擂鼓似的心跳。
-8-
皇帝寿辰,普天同庆。
徐贵妃和姬永哲依旧较劲儿,两人说话夹枪带棒,老皇帝被吵得头痛。
梅少游坐在不远处,悄悄丢过来一个纸团子,我捡起来看见狗爬似的字,脸先扭曲了,眯着眼睛好不容易分辨出他写的是什么。
——「公主,我快饿死了。」
他是不是有病。
我咬牙切齿,仔细一看梅少游桌上的东西都是他最不喜欢吃的,嘴角一抽。
饿死得了,堂堂的光禄大夫现在就是这德行,每天恨不得从公主殿吃到东宫,急眼了还和姬夜抢吃的,活像八百年没吃过饭。
原来民间传说梅氏规矩严苛,族中子弟连吃的都不能贪多都是真的。
天杀的,活生生养出这么个饕餮来折磨我。
我悄悄让人给他弄了点吃的来,梅少游埋头苦吃。
姬夜面无表情丢来一个纸团,我认命地捡起来,一看是在骂我和梅少游饿死鬼投胎,头也不回地团起来砸回了姬夜脑袋上。
到了后面,梅少游也不吃了。
我紧张起来,警惕着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席间的臣子不少都看过来。
尽管提前做了部署,也联合了姬夜母族和重臣们,但我还是紧张得手心出汗。
周朝历史上有名的血洗京都夜之变就要来临了,我会见证历史吗?
皇帝正在上头和人说话,我低下头想呼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刚抬起头,岂料姬永哲忽然笑着开口:「父皇,儿臣和三妹妹准备了寿礼献给您,现在去拿吧。」
我心里一突。
姬夜反应极快,脸上半点不见计划被打乱的慌乱,沉着道:「儿臣也想瞧一瞧是什么,不如随着皇兄一道去看。」
梅少游也迅速开口阻挠。
徐贵妃笑着拍了拍皇帝的肩:「陛下,既然是他们兄妹准备的,那就别劳烦太子和梅家的孩子了,今日四方来贺,太子不在总叫人多心。」
皇帝一向不问外事,昏聩到对贵妃言听计从,想也不想答应了。
我硬着头皮和姬永哲一前一后出了大殿。
话还没说出口,姬永哲脸色一变,两个宫女窜出来和他一起捂着我的嘴把我往旁边拖。
这是万万没想到的变数。
我竭力挣扎,姬永哲今日脸色很奇怪,显然是知道他母亲要借皇帝驾崩于众目睽睽之下拿出诏书废太子改立储君。
他深深看我一眼:「对不起,姬姮。母亲答应我会留你一命,你不要无谓挣扎了。」
我瞪大了眼,怒火熊熊燃烧,疑惑却充斥了满心。
怎么会是姬永哲?
我被宫女拖向更深处的黑暗里,姬永哲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我。
我听见他叹了口气:「没有人不爱权力。」
期间,席间传来尖叫和兵戈碰撞之声,属于天子的丧钟敲响。
宫变开始了。
预知未来是最大的武器,我知道,即便出现了姬永哲这个变数,最后的赢家也一定是姬夜。
只是我没想到,那两个原本听命姬永哲的宫女临时反水,竟是奉了贵妃的命令斩草除根。
烈火席卷了整个京都,厮杀声震天,贵妃的人和姬夜提前布置的人杀成了一团,我拎着裙摆狂奔,发饰掉了一地。
宫女和侍卫穷追不舍。
眼看距离拉近,他们面露喜色,我毫不犹豫把拖沓的衣裳脱掉,穿着里衣一路狂奔。
后面的人愣了一下,骂声沸腾。
「她怎么这么无耻!竟然脱掉衣裳!」
「愣什么,追啊蠢货!」
我逃命中不忘记嘎嘎直乐,回头狂笑时一头撞在了柱子上。
撞得两眼冒金星,好像看见了绿色的小桥上有个婆婆在向我招手,问我要不要喝汤。
往前扑时,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把我拽进了怀里,按着我的脑袋扑在他的怀里,手臂横亘着挡住我的耳朵。
少年的嗓音很轻,犹带笑意。
「姐姐,下次逃命记得看路。」
「闭眼。」
刺耳的尖锐鸣响中,穿着甲胄的禁军闯入廊下大开杀戒。
鼻翼间只有少年身上干净的莲香。
待到回过神来,才发现禁军皆数退避,低着头站在不远处,拐角传来脚步声,梅少游声先至:「哎呀殿下,公主呢?」
姬夜耳尖忽地窜起一阵红,手忙脚乱地脱了外袍披在我身上,盖住雪白的里衣。
他咳嗽一声,挡在我面前拦住梅少游的视线。
我的头顶缓缓升起两个问号。
-9-
姬夜登基为帝。
历史由胜利者谱写,这一次他没有走过黑暗逼仄的少年期,又有擒拿反贼的理由在,名正言顺,而非史书上抢夺兄Ţṻⁱ长储君之位被人诟病。
徐贵妃全族都被株连,有功者例如梅少游受封光禄大夫,我受封荣国长公主。
一切都按照既定结局发展。
最让我惊悚的,是姬永哲的结局。
原先他行踪不明,在史书上一笔带过,而在这里却被一同诛杀,在他死的那个下午,我忽然发起高烧来。
姬夜白天忙于朝政,傍晚就守在我身边,他问我是不是有心事,可我说不出口。
担忧越来越沉重。
我曾听过一个说法,叫作蝴蝶效应。
初始条件微小的变化经过不断放大,可能导致未来状态的巨大差异,我的出现似乎让历史的蝴蝶扇动了翅膀,改变了历史人物既定的命运。
仔细一想,不仅改变了姬永哲,还有最重要的人——姬夜。
他原先在宫变后元气大伤,世家猖獗,推动周朝走向灭亡,他意识到这一点后为了推动新政变革,杀了很多人,最后在杀了长公主姬姮后彻彻底底被指做暴君。
而如今,他是天下人的明君。
那改变了历史的我,或者说原本的荣国长公主姬姮,结局也会改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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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惑没维持太久,我就得到了答Ṭũ₁案。
某天早晨,我在宫里撞见议事后留下用膳的梅少游。
姬夜朝我招手让我进来一起用膳,我踏进门,正对着我的梅少游似乎没有看见,差点撞上。
姬夜提醒了两声,他才猛地一震,仿佛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慌张又恭敬地行大礼:「微臣拜见长公主殿下,长公主万福。」
我就这样愣在了原地,手里的玉佩砰然坠地,碎成了两半。
姬夜弯腰捡起来,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蹲下身,看着梅少游的脸,没了笑意,一字一句:「梅少游,你再说一遍,她是谁?」
梅少游惶恐地膝行着退后,额头触地。
「是微臣哪里冒犯长公主殿下了吗?」
姬夜又问了几句,回过头和我对视,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茫然。
梅少游记得姬夜,记得死去的徐贵妃和姬永哲,唯独不记得我。
我觉得自己像是从高处一脚踩空,心口慌乱起ţů³来,头也不回地奔出大殿,抓住门口的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抓的人是李公公,陪着我们这些年一起过来的老人,性格沉稳不爱说话,向来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
他眼中浮出些许熟悉,下一瞬消失殆尽,跪倒在地:「长公主殿下有什么吩咐?」
我不可置信,一把推开他跑向旁边的人,每每抓住一个人就问。
「你知道我是谁吗?」
无一例外,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荣国长公主姬姮。
而非这些年和他们熟悉起来的梁初。
我在这可怕的死寂中突然意识到。
这就是我干预历史的结果,所有人都会遗忘我,这个世界上从此只有姬姮。
历史是如此宽容,能让我改变原本人物的结局。
又是如此严肃,容不下任何试图挑战它的人,要以我来作为改变历史的代价,让一切回到正轨。
它其实早早地在姬永哲死的时候,就向我发出了警告。
姬夜追出来,把我死死抱在怀里,终于让我冷静下来。
我盯着他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带着不甘心的血气。
「姬夜,你要记得我。」
他把碎成两半的玉佩塞给我,自己留了一半,碎裂的尖锐处扎破了他的手心,血迹顺着流淌到我的手上。
我听见他颤抖着声音,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
「我知道的,你是梁初。」
「你是梁初。」
「你是……」
下一刻,我被他轻轻推开,踉跄着离开了他的怀抱。
少年天子望着我的眼神逐渐陌生。
他用那双漂亮的、漆黑的眼睛凝视着我,最后波澜不惊,只剩下淡淡的疑惑。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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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为了这个时代的放逐者。
荣国长公主姬姮住在宫里,所有人都知道ţṻ₌。
可他们好像看不见我,无论是梅少游还是姬夜,无论我做什么都没有反应。
我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在宫里试探过每一个人,又离开皇宫看过千百轮日月,路上吃过摊贩的包子,也坐过马夫的车,见过江南的月。
无一例外,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和我说话。
我回到皇宫,在桌案上写自己的名字。
起先是梁初,两个字写到自己都快不认识,于是开始写我妈妈的名字。
当天夜里,我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可一睁眼,我又回到了床榻上,宫里来往的人一如往常,谁也不记得我。
既定的命运还没有到来,我死不了。
于是我又一遍一遍写着妈妈的名字。
窗外春去秋来,我把四个字写了三万多遍。
我想回家。
姬夜在这个时代的统治趋于平静,盛世太平,在登基的第七年走到了原本的时间线上,长公主姬姮本该死亡的节点。
我也终于知道姬姮被杀的真实原因。
勾结党羽,意图推翻姬夜一视同仁的统治,和先后母族扶持好控制的傀儡上位。
而她曾经犯下的罪行,最后都盖在了我的头上。
尽管这些年来,我只是一个隐形人。
夜色降临,天子冷漠地站在城墙上,看着我带着一队侍卫策马逃出京都。
这些看不见我的人,在故事降临的时候重新注意到了我。
姬夜神色漠然,带着杀意,朦胧中一条红线穿着半块碎掉的玉佩垂在颈间, 我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朝他大喊。
「姬夜, 我是梁初!」
他陌生的神色一如从前。
「杀。」
禁卫军还没追上我们,天蒙蒙亮时,我正在翻越一座山。
护卫反了。
一条麻绳悄然套上了我的脖颈,将我从马上骤然拽下狠狠摔落在地, 恐怖的剧痛蔓延开来。
几个护卫从后方死死拽住麻绳, 我听见他们在商量着如何杀了我向姬夜投诚,将功抵罪, 明君会原谅他们的。
呼吸不上来的时候,最后一点空气也从脖颈里被挤压出来。
视线变得模糊,我的手指竭力抓着越缠越紧的麻绳,青紫的手指在某个瞬间,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
是我的手指断了吗?
我茫然松手,忽然后知后觉。
不, 是我的颈骨。
世界天旋地转, 一切都在视线的尽头苍白远去。
我张了张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好疼啊。
妈妈。
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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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医院恢复了很久。
妈妈憔悴了很多, 说我昏迷了一个多月,把她吓坏了。
重新吃到她做的饭时,我几乎哭出声来。
出院的第二天,我在朋友的陪伴下重新去了一趟我摔倒的荣国长公主墓。
天翻地覆。
她解释说,工作人员发现了新的墓室, 经过考究, 发现周朝最后一位帝王姬夜竟然也葬在这里, 和他杀的荣国长公主同葬。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帝王墓里放一具替身,却躺在这里。
墓志铭上,他只刻下史书上没有记载的名姓。
姬悬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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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姬夜
荣国长公主下葬后的某个深夜,姬夜忽然记起她原本的名字。
她叫梁初。
所有人都记起来她是谁,梅少游酩酊大醉,一夜白头。
曾经明媚热烈的姑娘,独自一人过了七年孤零零的日子, 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姬夜总想起年少时盛夏那个午后, 梁初趴在他背上睡着的时候,他忽然奇怪地想。
此生,他绝不会再遇见比她更好的人了。
姬夜选定了新的继承人。
他走得很早, 梅少游没有看住, 是服毒。
病榻前, 梅少游颓然看他握着半块玉, 明明声音很正常, 却无端让人觉得。
那下面有汹涌怒号的波涛,已崩溃多年。
他说:「朕当年背着她走过长街,年少不肯吃亏,气她满身伤病,嘴不饶人。」
「如今一想, 怎么就不哄一哄她呢。」
要是早知道梁初会走,他一句气话也不敢说出口Ṫú₁。
可世上哪有回头路。
少年时的一次气性,以至于到梁初死后, 都没有来得及和她说一句。
我也喜欢你。
于是从梁初去世的那天起,少年帝王从此不敢仰悬光。
九州一色,再也没有那一年的月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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