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不难过

我得了胃癌。
当我不知所措时,夏至修已经等不及要娶别人了。
他封杀我的事业,逼我离婚,甚至把他的弟弟夏衍送到我的身边,只为打压我。
起初。
夏衍对我恶意相向,后来看我的眼神却越来越不对劲……

-1-
「好,离。」
我声音嘶哑,仿佛用尽了所有的气力。
我知道。
他等不及要娶别人。
成为娱乐圈的大佬后,他的目光已经不再止步于我的身上。
夏至修扣着笔的手停下,似乎意外我会如此配合,像是在指派下属般出声道:
「最近新公司要上市,领离婚证的事,你回去等通知。」
「好。」
我一口答应,低声道:「什么时候解除封杀?」
「你不觉得你已经到了退位让贤的年纪?」
夏至修丝毫不掩饰嘲讽的意味,嗤声道:
「你老老实实地退居幕后,该给的赡养费,我不会少你的。」
他的意思很明确,不会解除封杀。
此时此刻。
他留给我的,只有漠视和轻蔑,像一个上位者给我的人生下发定论,仿佛我只能听从他的安排。
我强忍着喉间的腥甜,压低声:
「凭什么?!」
「什么?」
夏至修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沉声道:
「注意你说话的态度,欧琳。」
「夏至修,结婚三年,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上到你的祖母,下到你的亲戚朋友,我都是以礼相待。」
我整个人都气到发抖:「你是哪来的勇气,用这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和我说话,我缺你那点赡养费吗?
对婚姻不忠的人是你,该注意说话态度的人是你。」
「欧琳!」
夏至修沉声叫我。
「夏至修!」
我仰起头,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我是想好聚好散的,你别蹬鼻子上脸。」
说完。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可是腹部的绞痛让我直冒冷汗,一低头,嘴角的血已经落在衣衫上。

-2-
被封杀的第七天。
我起草一份财产保全书,寄给夏至修,一旦文书生效,他名下的财产将会被冻结,新公司的上市也遥遥无期。
这笔账,我想,他会算。
不出两小时。
我接到《虚伪》女主角的试镜通知,只是温度计上的数字着实不妙。
「姐,你没事吧。」
助理阮阮担忧地扶着我:「要不然,这段时间,我们休息休息,就别去试镜了……」
「没事。」
我摇了摇头,轻声道:「受凉而已。」
车厢里。
我靠在窗边,整个人昏昏沉沉,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不经意间便看到我的广告牌正在被人一一拆下。
「姐,睡会儿吧。」
阮阮突然走过来,试图拉起窗帘。
我按住她的手,轻声道:「没事,我不困,阮阮,陪我坐一会儿吧。」
「夏总一定会后悔的。」
阮阮噘着嘴,默默地握住我的手。
后悔吗?
这对身患胃癌的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唯一有意义的事,是在死亡到来之前,为我的粉丝留下一部作品,拿完我大满贯目标的最后一个影后奖。

-3-
试镜成功,但男主角是圈内新晋顶流空降,很会摆架子,在他手里的戏,就没有如期完成的。
开机当天。
等了四个小时,所有人连男主角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一打听居然是在车上打游戏,而导演也是敢怒不敢言。
车厢内,游戏的音效声不断。
我看了一眼上前拦我的工作人员,递出一沓钞票。
「有人找。」
工作人员招呼一声,拿了钱就下车。
我顺势撩开纱帘,却不想坐在那儿的人和夏至修有三四分相像。
「怎么,认不出我了?」
夏衍跷着二郎腿,斜睨着我:「我哥让我来陪你玩玩,欧小姐。」
我微怔。
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夏至修的堂弟夏衍,而夏至修之所以让他来,无疑是给我捣乱。
「你好。」
我酝酿半天,开口问候。
夏衍愣了两秒,仿佛是不习惯我的礼貌,笑着道:
「我婶婶说得没错,你一贯会装,果然不假,还好我哥开了眼,要和你离婚,和袁璐姐在一起,他们才是门当……」
「年纪不大,嘴挺碎。」
我双手揣兜,打断他的话。
夏衍唰地站起身,直接冲到我的面前,怒声道:
「你说什么?」
「于公,我是你的前辈;于私,我没有亏欠你任何东西,夏衍。」
我盯着他,淡声道:「你这么和我说话,合适吗?」
夏衍目光锁定我,斥声道:
「少在我面前摆架子,圈子里的人谁不知道你什么样?
你盗用我哥的钱去包男人,还在外面败坏他的名声,让所有人都嘲笑他娶了一个无情无义的婊子。
还死缠烂打不肯离婚,就是为了多分一些钱。」
夏衍的话,字字珠玑。
而我,像是被一盆冷水迎头而下。
「谁和你说的?」
「我哥亲口说的,我哥还说了,他娶你,纯粹是年纪小不懂事,着了你的道……」
说着说着。
夏衍的声音渐弱,蹙眉望着我:「你哭什么,难不成还冤枉你了?」
「不冤。」
我麻木地出声,可是眼泪却模糊了视线:「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我从未想过。
夏至修喜欢袁璐,已经喜欢到可以随意污蔑我。
好像只有将我污名化,他和袁璐的结合才显得顺理成章。
此时此刻。
结婚时白头偕老的誓言,于我而言,更像是一种诅咒。

-4-
为了加快拍摄进度,我几乎是住在剧组。
只是。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好像都成了奢侈,每当出了戏份,抽离角色,我都像是生死来回走了一遭。
「姐,夏衍还是不肯来。」
阮阮无措地出声。
我回了房车,给夏至修打了电话。
电话一通,那一头便传来袁璐撒娇的声音:
「谁呀,好讨厌。」
「乖,你先去化妆。」
夏至修温柔低语,像是又亲了亲袁璐,俨然犹如热恋中的情侣,无所顾忌。
我愣了两秒,挂断了电话。
有那么一瞬间。
我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夏衍的不配合,延误进度,而我却真的等不起了。
汗水濡湿了妆容,望着已经空掉的药盒,我只能趁着休息的间隙去买点止痛药,却不想夏至修来了剧组。
我想走其他的路,夏衍又迎面而来。
「喂。」
夏衍上前堵住我的去路。
我冷着脸,想要越过他,他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我走哪边,他堵哪边。
「借过。」
我压着声,忍着疼。
夏衍俯身看我,蹙起了眉:「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磨着牙,笑了:「因为看见你。」
夏衍:……
夏衍眼神微动,似有脏话堵在嘴里。
我疼得不行,一把推开他,甩手离开。
「姓欧的,你凭什么这么跩!」

-5-
终于买到了药,可是我已经疼得连拆药的力气都没了,坐在路边,硬生生拧了几遍药盖,却还是打不开,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来。」
温柔的声音传来。
我微怔,抬眸的时候才发现,这是《虚伪》原定的男主角,宋煦之。
「谢谢。」
我低声道谢,药塞到嘴里的那一刻,呼吸都在打颤。
宋煦之蹲下身,像是在打量我。
我局促地擦掉眼泪,戴好自己的帽子,只想快点离开,却不想抵达剧组的时候,工作人员都纷纷朝着我看过来。
「那不是初恋男神宋煦之吗?」
「就是。」
我下意识地回头。
宋煦之看着我,淡声道:
「看你脸色不太好,怕你昏倒,所以跟过来了。抱歉。」
我轻轻应声「道谢」。
然而,宋煦之刚走,我还没有来得及休息,夏衍便出现了。
「听说有男人送你回来?」
夏衍挑眉发问。
我蜷缩在躺椅上,清楚这里是横店,八卦传得很快,但是并不想解释。
「喂。」
「有多管闲事的工夫,你不如好好精进演技。」
我冷声开口。
夏衍嗤了一声,倒有几分想笑的意味:「你管得着我?」
我闭着眼,淡声道:「夏衍,我理解你演技拙劣不想在人前表现的心思,但是你既然签了影视合同,至少得有契约精神,不然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你说什么?」
夏衍瞬间拧眉:「你说谁演技拙劣?」
我睁开眼,静静地看他:「你一直拖着不肯演,难道不是怕了我?」
「啧。」
夏衍笑了,冷声道:「你,你等着,走着瞧。」

-6-
我不知道这激将法有没有用,但是至少夏衍被气走了,而我也有机会拿着纸巾将血吐掉。
夜深人静,白雪皑皑。
手机嗡嗡地响个不停。
我有些嗜睡,望着那串熟悉的号码,将手机丢在一旁,但是抵达下榻的酒店时,我没想到,夏至修正站在门口。
「为什么不接电话?」
夏至修快步走来,冷声质问。
「电话?」
我故作不懂的模样,拿出手机,淡声道:「抱歉,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没听见。」
「欧琳,我和你还没有离婚。」
夏至修盯着我,一字一顿地出声道:「你最好自重点,别和不三不四的男人接触,把自己的名声搞臭。」
江都的冬天,湿冷钻骨。
可是却抵不过我此刻心里的寒意,像是一遍又一遍地被人打碎,再也拼凑不出原来的模样。
「我的名声?」
我麻木地看向夏至修,望着他肩上的白雪,慢慢将目光聚焦到他的脸上:
「你可以继续告诉别人,你娶了一个无情无义的婊子,盗了你的钱,败坏了你的名声,而你不过 25 岁,年纪还小,只要离婚,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夏至修愕然地望着我,眼神躲闪:
「我只是不想璐璐被人说三道四,不想她难过,她年纪还小,你成名以来,受过多少谩骂,你不都没事……」
我望着夏至修护短又理直气壮的模样,有些失神,直到他欲言又止。
他或许忘了。
当初心心念念追求我的人是他,不顾一切要娶我保护我的人,也是他。
夜渐深。
望着乌黑森冷的窗外,我辗转难眠,呢喃自语:
「人都是会变的,对吗?」
「姐,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阮阮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出声。
我看着她,笑了笑。

-7-
那天之后,我没再看到夏至修,但是我和夏衍低头不见抬头见。
好在。
《虚伪》是一部悬疑剧,我和夏衍没什么感情戏,只是同框无可避免。
新场景拍摄地——解剖室。
我站在一旁,看着专业的法医不断和夏衍讲述要点,而他却昏昏欲睡,有些头疼。
「凭什么她不用学?」
总算是学完,夏衍斜睨着我,很是不爽。
法医微怔,笑道:「欧小姐以前是我的学妹。」
夏衍讶异地出声:「她法医专业?」
我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却又不得不忍着,在导演的一声令下,调整自己的状态。
这场重头戏,一次通过。
我也算是放心不少,只是夏衍却开始一直盯着我,颇为好奇地出声道:
「诶,你学法医的,怎么跑来拍戏了?」
「和你有关系?」
我懒得回答。
夏衍却一脸认真,一直跟着我:「诶,我觉得你有点酷。」
我停住脚步,扭头看向夏衍:「之前气势汹汹指摘我,现在又跑来夸我,你这台上握手,台下踢脚的两面派行为,玩得很顺?」
还是说,你们夏家人都这样。
这句话,我没说。
夏衍望着我,一脸纠结,闷声道:「那天晚上酒店门口,你和我哥说话,我都听见了……我,我后来求证我哥,他还发火……我感觉,我可能是冤枉你了。」
「哦,说完了?」
我淡声询问。
夏衍垮着脸:「你给点反应啊。」
我:「你怎么想,和我无关。」
夏衍:……

-8-
大概是真的对我好奇,夏衍开始和我套近乎,动不动就询问我当演员的原因。
可能是不胜其烦。
我躺在长椅上,看着这张和夏至修相似的脸,淡声道:
「因为穷。」
夏衍:……
我:「因为我父母离婚,分完了钱,舍不得给我和我弟弟一分,我得赚钱。」
夏衍愣神:「呃,你还有弟弟啊。」
我深吸一口气,抬手用剧本挡住脸,闷声道:「已经死了。」
周围骤然安静。
夏衍小声问:「怎么死的。」
我:「病死的。」
不等夏衍再开口,我沉声道:「我困了。」
有些事,我已经不想再回忆,越回忆越会觉得自己是被这个世界遗弃的人。
……
接下来的拍摄,夏衍都很配合,我却开始频繁发烧,整个人乏力,只能前往医院。
「阿修,我不会是怀了吧~」
这声音入耳。
我背脊僵直,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却还是被身后的人群堵进电梯,而他们就站在我的身前。
熟悉的木檀香袭来。
我低着头,心头有短暂的缺失感一闪而过,抬手压了压自己的口罩和帽子。
「阿修,我们什么时候办婚礼?」
袁璐牵着夏至修的手,撒娇般地开口。
夏至修像是没听见,直到袁璐又一次叫他,才回过神:
「什么?」
袁璐略有不爽:「我最近和你说话,你一直走神,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别闹。」
电梯门开,夏至修抽出自己的手,径直走了出去,袁璐愣了两秒,追了上去。
眼看着两个人走远。
我像是松了一口气,下了电梯,朝着我主治医师的办公室走去。

-9-
主治医师是我大学导师的朋友,给我开了些药后,又递给我一张老中医的住宅地址。
「这是你导师找的,碰碰运气吧。」
说完,医师略带忧伤地看向我:「得胃癌的事,你和家里人说了吗?」
我微怔,有些勉强地笑着。
「家人」这个词,已经离我越来越遥远了……
当我拿着检查单不知所措时,夏至修已经等不及要娶别人了。
如果我告诉他,他八成会笑出声吧。
医师叹着气,目光不经意掠过门口,忍不住道:
「臭小子,谁准你听墙根的?」
我微怔,下意识地回头。
穿着卫衣的少年提着水果站在门口,满眼错愕。
「你得了胃癌?」
这声音,明显是宋煦之。
目光交错。
我犹豫着,艰难地应声。
宋煦之眉头轻蹙,看向医师:「爸,你要救她。」
我下意识看向医师。
医师也抬眼看向我,又看向了宋煦之,气氛一度有点微妙。
「还请你替我保密。」
离开办公室,我轻声说着。
「好……」
宋煦之微微颔首。
医院的楼下,我站在垃圾桶旁,将写着地址的纸条递了过去,对于寻医问药这件事,我已经花费了太多精力……
「前辈。」
一只手猛然扣住我的手腕,我微愣,没想到宋煦之又跟了过来。
像是在祈祷一般,宋煦之沉声道:「会治好的,一定会治好的。」
那眼神,过于悲恸。
我看不懂,却像是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10-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撑到《虚伪》杀青宴的那天。
可能是习惯性的行为。
在众人欢庆的氛围下,我喝了几杯,却还是不忘早点回家,醉醺醺地走到餐厅门口。
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我有些茫然。
隔了许久,看着工作人员一个接一个地被亲人接走,好像才在冥冥之中明白,接我回家的人,已经在别人身边了。
站在十字路口。
我仰着头,隔着昏黄的灯光,从未有过的寂寥,看着呼出的白气散开,默默看向天上的星星。
「欧小宝,你看得到姐姐吗?怎么办,我好像还是很难过。
「爸妈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夏至修也不要我了。
「没关系,没关系……」
我忍不住笑,小声安慰自己:「变成星星就好了,星星不会难过的……」
……
「欧琳!操!」
伴随着刺耳的鸣笛声。
一只手猛地将我拽进怀里:「你他妈不要命啊?」
我被夏衍这么一凶,低着头,小声啜泣。
「几杯就醉成这样?」
夏衍略带嫌弃地出声,抬手将我抱起来,也不知要去哪儿。
回到房车里。
阮阮急切地叫我,我脑子嗡嗡的,捧着温水杯轻抿。
夏衍扒拉着柜子,又扒拉我的包,一边翻找,一边出声道:
「奥沙……什么玩意儿,这都什么药,揣这么多,怎么连个解酒药都没有?」
阮阮:「我去买。」
夏衍「嗯」了一声,随即坐在我的身边,盯着我。
我下意识地缩着头。
夏衍却凑了过来,拿出手机里夏至修和袁璐的合照:「你看看他们多恩爱,你干嘛不离婚?耽误自己找下一任!」
说完。
夏衍又很不耐烦地出声道:
「男人过了 25 岁就不行了,你没看到眼面前的大活人才 19 岁吗?」
「嗯?」
我酒劲还没下去,一时没有理解,捧着水杯茫然地看着他,却发现他的唇瓣离得越来越近。
「你都不躲?」
夏衍低下头,与我保持平视,灼热的呼吸喷薄,带着些许隐忍克制。
我盯着盯着,看到那张脸,有短暂的恍惚,小声道:
「夏至修……」
「草!」
「夏衍!你在做什么?」
夏至修的怒吼传来。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夏衍已经被夏至修拎走。
像是发生了争执,两个人你拉我扯在房车里就打了起来。
「你不是有袁璐了!」
夏衍厉声低斥,却被夏至修一拳打得嘴角渗血。
我脑袋晕乎,惊恐地坐在边上,就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我躲在门后,看着爸妈为了谁带孩子看病争吵不休……
这场争执,止步于警笛声。

-11-
次日的头条,是夏衍进了局子。
我反复回忆也只有零星的片段,完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争吵,但我隐隐觉得自己会躺枪。
不出所料。
没过几天,《虚伪》的母带遗失,却无一人知晓原因,只有导演急得跳脚,求我不要和家里闹矛盾。
夏至修的电话,我没能打通。
夏家的住宅,我停驻在前,还记得离开时,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来。
「夫人,先生不见客。」
保姆无奈地阻拦。
我拧着眉,径直走进内厅。
浓郁的香水味袭来,目光所及甚至还有内衣散落,而夏至修闭目靠在沙发上,衣衫不整,脸上还带着些许青紫。
「夏至修,把电影的母带还给我。」
我沉声叫他。
夏至修睁开眼,眼里染着血丝,嗤笑:「一部电影而已,你缺吗?」
我攥紧手:「夏至修。」
「我应该让你永远都不能出现在剧组。」
夏至修随手叼起一根烟,修长的指骨扣着打火机,沉声道:
「现在就走,你在这里,璐璐看见你,会尴尬的。」
我望着他,一口气郁结在心口。
「你说的电影,是《虚伪》?」
袁璐穿着睡衣下了楼,娇滴滴地靠近夏至修,扭头看向我,眼底含笑。
我愣神,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安,一时忘记作声。
「噢,那我看过诶。不过,看到你,我就不太开心。」
袁璐挑着眉,看向夏至修,笑了起来:
「阿修已经让人销毁了。对吧?」
销毁?
我下意识地看向夏至修。
夏至修瞥着我,不耐烦地移开视线。
我差点站不稳脚跟,极力地平复着呼吸,可是腹部的绞痛却让我连说话都气力都快没了:
「夏至修……你欺人太甚!」
「欧琳,这是你和我对着干的教训,从你拿财产保全书威胁我的那天开始,你就应该知道你的下场。」
夏至修沉声开口,就像是在宣判。
伴随着袁璐的惊呼声。
我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终将是被海浪吞噬。
气息短促间。
我仿佛看见夏至修站起身,惊恐地看向我。
「欧琳……欧琳!」
「老婆……」
老婆……
多么陌生的称呼。
痉挛性的疼痛死死拉扯着神经。
我蜷缩在地上,一阵阵的发抖,生理性的眼泪溢出眼眶,可是我却想发笑。
上一次夏至修这么叫我,还是结婚纪念日。
「老婆,我们会离婚吗?」
当时的我在备孕,没懂他的弦外之音,只是笃定地告诉他:
「不会。」
我们就快有宝宝了,怎么会分开呢……
然而,没多久,夏至修有了袁璐,满心满眼的只有她。
或许是见过他爱我的模样,当他不爱我时,我茫然无措,我自责,我内疚。
我甚至不敢指责他。
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他才会这样的。
我二十七年苦苦支撑的自尊,仿佛又被轻易地打碎。
我整夜整夜地失眠,好不容易闭上眼,梦里全是爸妈的怒骂声,我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们,可是他们扯着我的头发,告诉我——
如果没有我,他们的生活会更好。
是啊。
会更好。
如果不是我的错,他们不会赚不到钱,他们不会离婚。
如果不是我的错,弟弟不会得遗传病。
如果不是我的错,夏至修不会爱上别人。
一切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早点死就好了,如果我不曾出生就好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欢迎我。
这样的念头,仿佛要将我折磨致死。
我将它们关在内心深处。
我拼了命地拍戏,我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我一次又一次地重塑自己,我一次又一次地鼓励自己,可是徒劳无功,我所有可以维持的体面,都没了。
没了。
母带没了,一切都没了。
原来,路边的野草终究是会被踩死的。

-12-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不过一夜,我便感觉到了自己的衰败,昏暗的病房里,灰蒙蒙的,就像是童年狭小的街道。
也是这样死寂的氛围。
父母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哭着哀求,一次又一次地被推开,直到认清自己和弟弟被抛弃的现实。
我努力地赚钱。
可是,我留不住弟弟,他死在我人生最高光的那一天。
影后的弟弟死了,这是一条重磅的新闻,出殡的那天,媒体乌泱泱的一片,拿着话筒对准我,问我是什么样的感受。
我说不出话。
我以为,我永远也走不出那一天,直到遇见了夏至修……
他很好。
因为他的出现,我原谅了从前所有遭受过的苦痛。
他说,欧小宝最大的心愿是希望我开心。
他说,姐姐,我只爱你,嫁给我,我就是你的家人。
可是。
后来,他说,欧琳,你不能要求我永远只爱你,你太自私了。
难怪你弟弟会死。
难怪你身边的人,你一个也留不住。
医院的长廊里。
夏至修将医生给的报告揉成一团,他抱着头,面目狰狞,我木然地看着,直到看见宋煦之快步走来。
在众人的惊呼中。
宋煦之额头青筋暴起,甩了夏至修一记耳光,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按在墙壁上,像是要掐死他:
「夏至修,这就是你说的白头偕老吗?
「该死的人是你。」
吵嚷的声音不断。
我打了一个激灵,睁开眼的刹那,护士慌忙冲出了病房:「人醒了。」

-13-
我靠在床边,听着门口急促的脚步声,有些失神。
「老婆。」
夏至修颤抖着出声,他上前攥紧了我的手。
我想缩回,却没有力气。
他像是在哭,哽咽着出声道:「我再补你一部戏,你想要拍什么都可以,我给你找最好的导演、最好的制片、最好的……」
我以为,我会恨他。
可是。
我眨了眨眼,听见自己说:「夏至修,我没力气了。」
我的心气仿佛在一夜之间,被掏空了。
夏至修呼吸微窒,握着我的手,像是没听见我的话,喃喃道:「我是不是握疼你的手了……」
我闭着眼,不再吱声。
整整三天。
数不清的药灌进我的身体,药味充斥着我的呼吸,每一次睁开眼,我都会看到夏至修坐在床边发愣,无措地望着我。
我和他,好像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老婆,你饿吗?」
夏至修凑近我,试图将我抱起。
我没作声,只是侧过身避开他,我已经给袁璐和他母亲夏夫人发了信息,他不会待在这里太久。
可是。
我没有想到,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夏至修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渴了。」
病房里,我算准护工离开的时间,低声开口。
夏至修愣了神,「唰」地站起身,低声道:「好,我去倒,你等等。」
我垂着眸,没吱声,只是在他离开后,迅速扯下手上的留置针,披上大衣拿起手机,走出病房。
迎着走廊里的风。
我知道,我选择不了人生的开始,但是我可以选择结束的方式。

-14-
我解散了工作室,给我的员工们发了双倍的年终奖,给他们写了推荐信,引荐给圈内好友。
我以低价打折的方式,疯狂兜售名下的不动产,给超话里的粉丝们都备了礼物,给阮阮在江都这座城市购置了一套别墅,为她缴满物业费。
最后,再为我的弟弟,送上他喜欢的糖果。
「欧琳,你他妈不在医院待着,跑这里,你他妈是胃癌,不是感冒!你是真不想活了吗?」
熟悉的声音入耳。
墓碑林立的墓园里,我盯着穿着棒球服的夏衍,只觉得这小子一如既往地压迫感十足,惹不起,但我躲得起。
然而,我没走几步,夏衍就冲了过来。
「夏衍!」
「你跑什么!你来墓园不是看他的吗?」
夏衍猛地把我抱起,直接抱到欧小宝的墓碑前。
他太过霸道。
我拧眉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看向墓碑上欧小宝稚嫩的笑容,却不想碑前放着一些香烟、美酒还有一大束百合花。
「这么多年了,他都多大了,该喝点小酒了。」
夏衍随口一说。
我垂着眸,默默放下手里的糖果,低声道:「谢谢。」
夏衍:「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我:……
……
送完糖果,我拗不过夏衍,被他拎进车里。
「夏衍,你这是绑架。」
我蹙着眉,试图打开车门。
夏衍俯身就替我扣好安全带,斜睨着我:「你现在应该去医院。」
车子的油门被踩到底。
风景一路掠过眼底,我低声道:「如果你送我去医院,我会立刻跳楼。」
下一秒。
夏衍猛地刹车,拧眉看我:
「欧琳,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为了一个男人至于吗?你要是有死亡的勇气,你就应该开车创死我哥……创死夏至修。」
沉默许久。
我侧目看向夏衍,低声道:「我不想在医院里等死,治疗太痛苦了,我不想快死的时候,对这个世界的感觉,只有痛苦。」
车厢里陷入死寂。
隔了许久,夏衍才低声道:「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话音刚落。
雷雨声大作,乌黑的天像是被劈开一条碗大的口子。
为了方便,我报了距离最近的房产。
实在没伞,夏衍只能拿外套丢我头上,护着我到家门口。
然而。
看着我输完大门密码,夏衍急吼吼进门的心思瞬间没了:「还用我哥的生日做密码呢?」
我微怔。
这个别墅是我的婚前财产,也算是和夏至修的秘密基地。
但是。
有了袁璐后,他再也没来过,我也许久不来了。
「改一个吧。」
夏衍随口一说。
我站在门口,正思考改什么密码,夏衍就哼声道:「不如改我的吧,我的生日挺好记。2003.4.5。」
确实,有点好记。

-15-
夏衍身上已经湿透,我只能催促他去洗澡,转身去厨房给他熬姜汤。
但是。
隔了一小会,我隐隐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输入密码的声音。
「密码输入错误!」
「密码输入错误!」
「密码输入错误十次,已锁定,请两小时后再试!」
机械性的声音不断重复。
对方像是中了邪,一直输入,我有些慌,走到监控旁,却发现夏至修正狼狈地站在门口。
「这睡衣,我能穿吗?」
夏衍浴袍微敞,拿着灰蓝色的睡衣走来。
我回过神,盯着那件情侣睡衣,刚准备开口,门口又传来密码输入的声音。
「别开。」
我试图拦住夏衍,但是他眼疾手快,来不及了。
夏至修站在门口,水渍顺着袖口落下,目光落在夏衍手上的睡衣,指骨微微发颤,眼神肉眼可见地颓败。
下一秒。
夏至修看向了我,像是在求证。
我漠然地移开视线,夏至修或许是想上前,却被夏衍堵住了。
「哥,你差不多得了。」
「我就应该让你蹲死在牢里。」
夏至修声音发颤。
他似乎忘了,是他把夏衍送到我身边,影响我的拍摄进度的。
想到《虚伪》,我心里空落落的。
夏衍嗤笑一声:「哥,你就算是弄死我,我也不怕你,我不是打不过你,我只是把你当亲人。这一点,你应该清楚。我提醒你一句,别纠缠了,你别忘了,你当初说过的话……」
「我那是胡说!」
夏至修惊恐地打断夏衍,哽咽着看向我。
我麻木地看着他,越过夏衍,直接走到了他的面前。
「老婆,我知道错了,我跟你道歉,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
夏至修试图牵住我的手。
他的指尖滚烫,我慌忙避开,将手揣进口袋。
夏至修的眼泪滑落,一遍又一遍地低声道:「我们是有家的,我们是有家的,我们……」
我默默地望着他。
从前。
我一直讶异他的潇洒。
三年的婚姻,于他而言,就像翻书一样轻松,而我却深受折磨。
我舍不得说一句伤害他的话,他却为了别人,一次又一次地作践我。
「夏至修,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应该有一个宝宝的。」
我淡声开口。
夏至修无措地望着我。
我看着他,低声道:「你还记得,你要给他取什么名字吗?」
夏至修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像个犯错的孩子,慌忙作答:
「记得……记得。」
「他应该长得会像你吧。」
我轻声说着。
夏至修眼底似有动容,下意识地靠近我,而我没有躲,只是昂起头,淡声道:「他会像你一样,自私、薄情,作践自己的伴侣吗?」
夏至修瞳孔紧缩,局促地想要解释。
我笑了:「还好,我们没有孩子。」
夏至修眼底泛着泪光,低声道:
「老婆……」
「夏至修,请你不要再出现。」
我郑重地出声,目光看向赶来的社区保安,朝着夏至修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看见你,我会尴尬。」
夏至修愣在原地,像是泄了气,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身上打转,就像当初的我一般,难以置信枕边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保安是熟人,一看到夏至修,又看了一眼夏衍,不解地看向我。
我没吱声。
毕竟我是业主,保安心领神会,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夏至修拉走,直到消失在雨幕中。
送走夏至修。
我想回客厅,却发现夏衍还在盯着我看。
「厨房有姜汤,门后有雨伞,睡衣送你了,请你也快点离开,离开记得锁门。」
说完。
我径直上楼。
刚进主卧,灯一开,结婚时的照片散落在床上,床头还有半瓶酒。
显然。
夏至修会出现在门口,是因为他住在这里。
我微怔,走到床边。
望着和他的合影,已经想不起当时的快乐。
随手将照片丢进了垃圾桶,我拿出睡衣想去浴室,却发现浴室里挂满了婴儿的小衣服。
「姐姐,我们的宝宝一定很漂亮。」
「姐姐,有了宝宝,你会不会只喜欢宝宝?」
「老婆,我才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人。」
言犹在耳,物是人非。
我愣了半晌,从未有过的平静。

-16-
一夜无梦,我被夏衍拎起,被迫洗漱去看中医。
「我可以告你绑架。」
我拧着眉。
夏衍吊儿郎当地瞥着我,脚踩油门:「坐稳。」
我:……
车子在门口停下,我蹙着眉,并不想下车。
「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老中医,去试试吧。」
夏衍道:「死马当活马医。」
我解开安全带,关上了车门:「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夏衍:……
中医的地址,有点眼熟。
刚进门,我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宋煦之。
阳光笼罩在他的眉眼,无疑是温柔缱绻的,只是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
「前辈。」
宋煦之眼底闪过欣喜。
我朝着他微微颔首,进了内堂,夏衍余光瞥了一眼宋煦之,低声道:「你们很熟?」
我没吱声。
夏衍嗤了一声,默默等候在门外。
……
老中医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
只不过,他开的药方和我之前得到的药方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几味滋补的药。
「药材生养的地方不同,药性也相差甚远。」
老中医悠然开口。
我被点破心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时,宋煦之进了门,有些急切:
「爷爷,您能不能说说,这些药产自哪些地方?」
「哦?听你爸说,你对学医不感兴趣啊。」
老中医话是对着宋煦之说,眼睛却瞥向我。
我略有一丝尴尬。
宋煦之耳根隐隐泛红,低声道:「我就是问问。」
药材的细节图、产地,还要可以询问的农家。
宋煦之记录详细。
隔着一道门帘,我侧目看着他,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17-
「前辈。」
宋煦之将写好的纸张递给我,目光虔诚。
我低着头,轻声道谢,隔了一小会儿,轻声问了句:
「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宋煦之微愣,笑得有些灿烂,认真道:
「我在你的第一部剧里,演你的弟弟。」
「你,你是——」
脑海里飞速闪过在雪地里候场的小孩子,我不禁笑了起来:
「你就是那个扬言要成顶流给妈妈买牙签肉的小孩啊。」
「前辈还记得我。」
宋煦之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像是个骄傲的小朋友:
「承蒙前辈当时的照顾,我考了电影学院,文化课和专业课都是第一。」
「将来影史上,肯定会有你的名字。」
我看着他朝气蓬勃的样子,恍惚想起从前的自己。
聊了不知多久。
宋煦之被他经纪人的电话叫走,我立在院子里,仰头看着满园的梅花,不经意间便看到了夏衍。
「你来了怎么不吱声?」
我挑着眉。
夏衍倒吸一口冷气,从怀里掏了一个暖手宝塞给我:
「看你聊得开心,怕打扰你。」
我:……
可能是习惯夏衍横冲直撞的性子,他突然这么温顺,我还有点意外。
后来的日子,夏衍天天盯着我吃药,不管怎么赶,都不肯走,不让他待在屋子里,他就坐门口的台阶上,霸道得很。
有时候,甚至拉宋煦之到我这里做客。
他的行为,我完全看不懂。
「前辈,是在看夏衍吗?」
宋煦之冷不丁地发问。
我目光掠过偏厅里昏昏欲睡的夏衍,笑了笑:「看他做什么,一个小孩而已。」
宋煦之望着我,有些失神:「前辈不介意他是夏至修的弟弟吗?」
我微怔。
宋煦之眼底略有失落,低声道:「我只是不想前辈重蹈覆辙。」
「将死之人,何来重蹈覆辙。」
我垂着眸,笑了笑。
但是,再度看向夏衍的时候,我也清楚,不能再让他待在我这里了。

-18-
然而,我不等赶走夏衍,他却成了众矢之的。
他在国外飙车逃学打架的黑历史,尽数被人扒了出来,甚至有营销号内涵他出轨已婚女星。
至于女星是谁,昭然若揭。
「阮阮」:姐,我没抢到机票,最快后天回去,你别看新闻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没事,你难得休息,好好玩一玩。
「阮阮」:我想你了。
「我」:乖,多休息一阵子。
我关上手机,侧目看着一旁还在熬药的夏衍,有些失神。
「你别怕。」
夏衍瞥着我,以为我在想新闻的事,轻声道:
「我让人公关了,不会有人骂你的,他们只会骂我,我可不怕挨骂。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被骂过多少回了。」
他还挺骄傲。
「人言可畏。」
我低声说着。
夏衍眨巴着眼,笑得傻:「你关心我?」
我:……
夏衍:「今晚想吃什么,我去买。」
我看着他乐呵呵的模样,默默地靠在沙发上,不免也跟着笑了笑。
可是。
夏衍前脚刚出门,便被一群人偷袭,用麻袋拖走,我诧异地起身。
夏至修闯了进来,目光直接锁定了我。
预感到一丝不妙,我想跑,夏至修却突然上前抱住了我,他身上还沾染着袁璐的香水味,瞬间令我作呕。
「夏至修!你擅闯民宅——」
「老婆,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他好像个疯子,鼻尖凑近我的发丝,病态地嗅着。
我背脊生寒,厉声道:「松开!」
夏至修不依不饶,我拗不过他,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
他像是没有痛觉,死死地抱紧我,眼泪落在我的脖颈,小声地啜泣。
我挣不脱他,余光瞥见进门的宋煦之,高声求救。
「宋煦之,救我!」
宋煦之侧目看来,慌忙朝着我跑了过来,一把扯开夏至修。
我呼吸发颤,惊恐地躲在宋煦之身后。
夏至修跌坐在地上,像是被遗弃的孩子,落寞地望着我。
我望着他,沉声道:「报警。」

-19-
看守所里。
我惊魂未定,强装镇定,走到夏至修的对面。
夏至修望着我,眼底泛着泪光,略有激动:
「老婆……」
「你把夏衍抓哪儿去了?」
我打断他的话,沉声询问。
夏至修的肩瞬间垮了下去,难以置信地望着我,一言不发。
「我在问你话。」
我再度开口。
夏至修低下头,骨节分明的手拨动着手铐,低声道:
「你的眼里只有他?」
「夏至修,如果你不说,我会让律师起诉你,擅闯民宅,就算夏家家大业大,要罩着你,我也一定让你在这里蹲几天。」
我一字一顿地说完。
可是夏至修只是抬眼看了看我,又低下头,眼泪掉落在手背上,一言不发。
这样的氛围,令我窒息。
我站起身,想要离开。
夏至修却哽咽着,低声道: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他送到你的身边。」
末了。
他问我:「欧琳,你还爱我吗?」
这个问题,令人作呕。

-20-
夏至修死不开口,夏衍不知所终。
不管是警察调查,还是我起诉夏至修,都要等一段时间,我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
「是在想夏衍吗?」
宋煦之陪着我熬药。
我望着浑浊的汤药,答非所问:「你还有工作,早点回去吧,别延误了。」
不一会儿。
没了声响。
我端起药,想要回房间,却发现宋煦之站在门口,犹豫着开口道:
「前辈,我家……和夏家有点交情,听说保姆说,夏衍人没事,只是被关在家里了。」
夏家一向看重名声,这次夏衍被扒出丑闻,禁闭是免不了了。
我微微颔首,心算是落定。
虽然宋煦之每天都来,看着我把药吃完便走。
但是。
屋子里,好像一下子清冷起来。
或许是药真的有效,我的精气神确实比之前好了很多,只是胃痛还是时常来袭。
夜里。
我刚喝完药,手机却响了起来。
「您好,这里是江都中心医院,您是阮小姐的紧急联系人,还请您来医院一趟。」

-21-
出了手术室。
阮阮仍旧昏迷不醒,大概率会变成植物人,而酒驾撞她的人名叫袁璐,却只是擦破了皮。
袁璐。
又是她。
我望着医院的白炽灯,像是失了魂,耳边不断萦绕着阮阮的话语声。
姐,你没事吧。
姐,睡会儿吧。
姐,这个好吃诶。
姐,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
「妈,我害怕,我怎么知道拐角有车,妈,我会不会坐牢——」
「别怕,别怕,那个女孩,妈妈查过了,就是个孤儿,没事啊,妈妈能摆平的。」
袁妈妈轻声哄着袁璐。
我收紧下颌,一脚踹开了病房的门,冲过去就掐住了袁璐。
「啊——」
「至修,至修快来啊,这有个疯子——」
袁妈妈吓得不轻。
袁璐呜咽着大哭,我掐着她,止不住地落泪。
说实话。
我从未想过报复袁璐,可是我一退再退,得来的却是她得寸进尺。
「欧琳——」
夏至修急匆匆地赶来,一把将我拽开。
我抓狂地甩他耳光,怒气横冲地看向袁璐,却不想夏至修将我拽出门外,抵在墙上,面露难色地出声道:
「这次只是一个意外,你放心,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治疗阮阮。」
「呵。」
我望着夏至修,没再挣扎,却忍不住笑了:「夏至修,你未来丈母娘在里面呢,你觉得你和我说这些,合适吗?」
话音一落。
夏至修余光瞥了一眼病房,艰难地看向我:「你就算杀了袁璐,阮阮也醒不过来……」
他们果然门当户对,都是一样虚伪。
我失笑,一脚踹在夏至修的要害。
夏至修闷哼,颤抖着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地看向我,仿佛在说,你从前不会这样对我。
「祝你们断子绝孙。」
我的忍耐,已经到底了。

-22-
几天后,我申请离婚,提交了财产保全书,申请法院冻结夏至修的资产,延迟他的公司上市。
其间。
夏家来了不少亲戚,试图说服我,我不意外,但是宋煦之出现的时候,我很意外。
望着他进门。
我没作声,只是拿着几个药瓶捣鼓。
「前辈,这件事,最好的办法,还是起诉。」
宋煦之轻声说着,有礼有节地安慰着我。
他说了很多。
可是听到最后,我只是望着他,告诉他:「我等不起了。」
袁家已经拉了一个人去给袁璐顶罪。
起诉、审判、翻案……
这样的周期,太长了,我等不起了,我现在就要结果。
将阮阮托付给宋煦之后,我借口离开了医院,我知道,袁璐已经出院了,她或许在得意她的安然无恙。
打开手机。
入目皆是夏至修的道歉信,我随手点开袁璐的号码,给她打了过去。
「哟,这不是欧小姐吗?」
隔着一条路。
咖啡厅内,袁璐喝着咖啡,神情恣意,像是炫耀般地朝着一旁的小姐妹递眼神。
「袁小姐,方便见面吗?」
「嗯?」
袁璐挑着眉失笑。
我垂着眸,内心很清楚她的爽点,便轻声道:
「夏至修让我向你当面道歉,我们见个面,可以吗?」
不出所料。
袁璐笑了一声,倨傲地出声道:「啧,行啊,欧小姐肯低头,说明终于识时务了,我又怎么能不给台阶呢。」
「就今天,可以吗?」
「行~」
袁璐轻飘飘地笑着。
我转过身,望着商店玻璃镜里的自己,也露出了一抹微笑。

-23-
夏氏私人酒店。
我望着袁璐气势昂扬的模样,为她递上了热茶。
「欧琳,像你这种混娱乐圈的人,本就不配进夏家。你别以为你吐个血,装个可怜,就可以让阿修回头。
我不过是出现的比你迟一点,却要背负小三的骂名,但是为了阿修,我愿意。你和我,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人。」
袁璐难掩得意,挑着眉看向我:
「我就算是撞死你的小跟班,也没有人可以拿我怎样。」
「你说得对。」
我淡声附和。
袁璐愣了下,端着茶轻抿,随即笑道:
「是吗?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故意撞的,谁知道你居然不在车上。」
我抬眼看向袁璐。
四目相对。
我保持了沉默,看着她脸上失控的表情,我就知道她有多得意。
「阿修什么时候来?」
袁璐把玩着茶杯,随手放下。
「袁小姐,你说,如果把一个人倒吊,划开腰腹,要多少公分的切口,她的肠子才会滑到嘴里?」
我摩挲着杯口,答非所问。
袁璐拧起眉。
我冲着她露出一抹微笑。
袁璐愣了两秒,看向茶杯,后知后觉地站起身,惊恐地想要走,却摔倒在了地上,艰难地爬向门口:
「我妈不会放过你的——贱人,你敢算计我!我妈是袁氏的董事……」
我戴上塑胶手套,吹了吹茶水的热气,慢慢清理着她用过的杯子。
「袁小姐,我的问题,你还没有给答案。」
我站在袁璐的身旁,拿着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错了,我错了。求你,求你……放了我吧……」
袁璐盯着刀尖,颤抖着想要挪开身子,口舌都像是打结了一般,胸口剧烈起伏,瞳孔也挛缩起来。
我眯着眼,问她:「你猜,我把你做成菜,你妈能尝得出味道吗?」
话音刚落。
空气里有了尿骚味。
「啧。」
我嗤笑一声,高跟鞋踩在她的指骨,慢条斯理地蹍压:
「你放心,我会把你切割得完美一点。」
「欧琳……求你,求你……我,我,我不是故意撞她的,我只是喝多了,只是喝多了……」
袁璐哭得语无伦次,声音渐渐弱下。
我扯了扯塑胶手套,刚准备剥开她的衣服切割处理,便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
谁会有钥匙?
我看着镜子里发狠的自己,毫不犹豫地握着刀走近玄关处,却不想进门的人是夏衍。
「操,你他妈疯了?」
夏衍慌忙关上门,探头确定袁璐还活着,顿时瞪起眼:
「欧琳,你冷静一点。」
我试图拿出口袋里的药剂,却还是没有忍心,只是握紧手里的刀:
「请你出去。」
夏衍愣在原地,全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他,冷声道:「夏衍,我不想伤害你,但是如果你阻止我……」
「来,捅我。」
夏衍冷着脸,忽然间走近。
我下意识地后退,却被他握住手腕,拽到他的怀里。
「夏衍!」
我刀尖抵着他,发了狠,冷声道:
「你别逼我对你动手。」
「你的病会治好,你的助理会醒过来,一切都会变好,不要把事情做绝。」
夏衍逼近我的刀,丝毫不顾刀尖划破了皮囊,低声道:「你觉得你弟弟希望你成杀人犯吗?」
我仰头望着他,鼻尖泛酸。
下一秒。
夏衍试图拿走我手里的刀,我看着他,不肯松手。
夏衍有些恼,扣着我的手腕就要戳他自己,吓得我连忙松了手,刀也应声落地。
「药效什么时候过?」
「一小时。」
我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刀,如实作答。
夏衍拧眉:「一小时,你能解决她?」
我:「你不用怀疑我的专业素养。」
夏衍:……
坐在包厢里,我和夏衍四目相对,谁也不吱声。
一小时后,袁璐转醒。
夏衍打电话给前台,说是夏至修的女朋友失禁了,立刻送去休息室。

-24-
回到车厢里。
沉默许久,我看向夏衍:「是谁让你来的。」
夏衍锁好车门,瞥着我:「宋煦之告诉我,你最近不对劲,一直在跟着袁璐。」
我:……
一改之前的镇定,夏衍瞥着我,拧着眉。
「欧琳,你几岁啊?你知不知道伤人犯法?」
我没作声。
夏衍凑近我,我下意识地避开他,盯着他:「你指责我?」
夏衍:「杀人是错的。你就算杀了她,你的助理也还是……」
多么熟悉的口吻。
简直和夏至修那句杀了袁璐,阮阮也醒不过来如出一辙,轻易就点燃了我的神经。
「撞人不是错?」
我盯着夏衍,冷着脸:
「你帮着她指责我,对吗?我忘了,你姓夏,你们都是一样的。你们是利益共同体,你们都是权贵名媛,只有我,只有我是无情无义的婊子,是吗?」
说到最后,我忍不住嘶吼:
「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他们就别想好过。凭什么我承受一切,凭什么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踩踏我的底线!凭什么我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我要他们和我一样痛苦!我要他们全下地狱!我要他们不得好死!」
夏衍无声地望着我。
四目相对。
车内陷入死寂。
我声音嘶哑,不再言说,我早就认清了,我比不上利益,我比不上门第,我总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我总是孤身一人。
打开车门,我想要下车。
夏衍猛地拽上车门,将我抱进怀里。
「滚。」
我铆足劲儿想要推开他。
「谁他妈和他们是利益共同体!我知道,因为我之前的言行,因为我姓夏,你对我心存芥蒂,可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我只是不想你为不值得的人做错事!」
夏衍抱紧了我,放软了声:「我知道,你委屈。」
说实话。
我现在对夏衍这个人的情绪,很复杂。
我闭上眼,极力忍着,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泪,可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整个人都被疲惫与无力裹挟。

-25-
「你还不走吗?」
回到家里,我看着夏衍又开始捯饬药材,微微拧起眉,上前夺下药包:「药,我会自己煎。你走吧。」
夏衍嘴角噙着笑,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我:「刚在我怀里哭完,现在就翻脸?」
我:……
我绷着脸,不吱声。
只是站在锅前,自己动手煮药,而夏衍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还不走?」
「我在家被我妈打了,好不容易跑出来,现在骨头好疼,走不动。」
夏衍撇着嘴,有些哀怨地出声:
「我好饿啊。有没有人照顾我一下……
「吃完就走。」
我瞥他一眼,很烦地转身去冰箱里翻食材。
事实上,他吃完也不会走。
但是。
这一次,他必须走。
饭桌上,我搅动着汤药,低声道: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袁家的人很快就会找上我。」
「我会怕他们?」
夏衍无所畏惧。
我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他,看向这个只有 19 岁的少年:
「夏衍,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可怜我、同情我,但我不得不承认,你照顾我,我很感谢你,但是有些事,你不便掺和。」
「你把药喝了,我告诉你,我在想什么。」
夏衍端着水杯,笑着看我。
我颇为无奈,端着药轻抿,喝到最后一口。
夏衍道:「我觊觎哥哥的妻子。」
我差点被呛死。
夏衍目光深沉地看着我,又低着头,避开我的视线:「你不会觉得我闲到每天给一个女人熬药吧?」
末了。
不等我开口,夏衍又道:「你不开心的话,就当我没说。」
话虽如此。
可我惊到说不出话,夜里差点失眠,吓得早起熬药,但是夏衍像是猜到了,他起得也早。
四目相对。
我本身不喜欢多话,夏衍也难得沉默,两个人一起站在熬药的锅前。
气氛古怪得不像话。
最后还是我撑不住了,先离开了厨房。

-26-
袁家什么时候上门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只是袁璐心理障碍,大小便不能自理的消息,不胫而走。
我将她在包厢里说的那些话,悉数发给了袁家的敌对公司,还有袁璐爸爸的情人,据夏衍所说,那位情人有孕了。
情人如果有心,一定会借此上位。
可是。
让一个父亲为了名声为了利益处理自己的女儿。
我没有报太大希望,我随时准备自己动手。
然而。
出乎我的意料,袁璐的父亲果断且决绝,他亲手将袁璐送进了监狱,将袁太太踢出董事会,靠着「大义灭亲」稳住了公司大局,保全了自己。
一个大小便失禁的人在监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我不得而知。
只是。
当我知道袁先生将情人生的女儿更名露露,一时间有些发愣。
袁家还是有大小姐,还是叫 YuanLu。
一切都没变,一切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宁静。
不知为何。
袁先生的一系列操作,让我想起了夏至修,即使是在阳光和煦的日子,也感觉到了冷意。
没多久,离婚冷静期结束,而我也该去领离婚证,给这段婚姻画上一个句号。
「你还敢来家里,你是想害死我儿子啊!他当初要是听我的话,他怎么会娶你这种女人!他辛苦了多久才搞好了公司!」
夏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中气十足。
我平静地望着她,淡声道:「他不辛苦,他还有时间搞女人。」
夏夫人一时气结,扬手就要打我,却被夏至修扣住了手腕。
「妈,够了。」
如果没记错。
这是夏至修第一次在他母亲面前维护我,也是最后一次了。
……
领完离婚证的时候。
隔着一道玻璃门。
我看见了夏衍,雪落人间,他倒是比雪还白,目光纯澈。
「什么时候可以撤回财产保全书?」
夏至修声音嘶哑。
我回头看他,露出一抹笑:
「等我死吧。」
「我们真的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夏至修呼吸停滞,目光凝重地看向我。
我望着他,以一种自己都难以相信的平静,我问他:
「你明知道我有财产保全书,为什么还要销毁我的电影母带?为什么还要找人替袁璐顶罪?是因为不怕得罪我吗?还是,你觉得,我舍不得对你下手?」
夏至修没出声。
我有点失望,转身关掉了口袋里的录音笔。
踏出门的刹那。
夏至修呜咽着小声道:「对不起……我以为你的心里会一直有我。」
原来。
心软和退让,得不到正视,更得不到体面。

-27-
飘雪的日子里,江都开始张灯结彩,有了年的味道。
我从未想过。
结婚时,我只身来到夏家;离婚时,身边却多了一个夏衍。
「不能饮酒。」
看过了阮阮,我和夏衍一起离开了医院去了附近的小广场,夏衍拿着毛巾圈在我的脖颈上,拧开保温杯递给我。
我收回看别人手上酒水的目光,瞥着他,搓着手:「不回家过年吗?」
「你要和我回家过年吗?」
夏衍低声发问。
我禁不住冲着他笑了起来,有些无奈地出声:
「你是想气死谁?」
「不管我做什么,我爸妈都支持我。」
「那你之前还说你妈打你。」
我轻笑着,像是在拉家常。
夏衍撇嘴,默默地望着我:「打我,是因为我之前喜欢已婚的女人。」
我:……
我抬眼看向夏衍,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乌黑的夜被烟火照亮。
夏衍仰头看着天。
我望着他。
周围的倒计时声不断,须臾间,夏衍冲着我耳朵大喊:
「新年快乐。」
我微微蹙眉,没好气地笑了,扯着嗓子,更大声地回应:「新年快乐。」
然而。
话刚说完,鲜血溢出唇瓣,淅淅沥沥地落在雪上。
「欧琳。」
夏衍变了脸色。
我哈哈两声,笑道:「糟糕,我要开年红了。」
夏衍绷着脸,笑不出来,将我抱起就朝着车狂奔而去。
但是。
很不幸,车子抛锚了。
清冷的雪夜,夏衍抱着我,一路狂奔,我望着他,默默地闭上眼。
说实话。
我还不想死,我想看到阮阮醒来,可是我真的很累,整个人昏昏欲睡……

-28-
我的病情好像在急剧恶化,全身烧得滚烫。
夏衍像是疯了,不停地打电话给宋煦之。
「你总是找他做什么。」
我有些无奈地笑:「已经几点了,别打扰别人。」
夏衍止不住眼泪,哽咽着出声道:「你见到他就开心,我让他来陪着你,我不想你对这个世界的感觉,只有痛苦。」
说着说着。
夏衍忍不住大哭:「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好起来,我以后都不打扰你了,明明一直按时吃药,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吐血……」
我望着他,想要抬手安抚他,却没有力气:「生老病死,很正常的。」
夏衍哭着摇头。
他只有 19 岁,对生老病死,还很陌生。
「我去找宋煦之,我去找他……」
夏衍一声声地啜泣。
我倚靠在床边,轻声道:「夏衍,陪陪我。我想看烟花。」
夏衍俯身将我抱起,走到了窗边的沙发上。
靠着他的肩。
我静静地看着,我真的很爱看烟花。
小的时候,逢年过节,只要烟花开始燃放,爸妈就回来了……
那时候。
多好呀,妈妈在,爸爸也在,他们是恩爱过的,可还是散了。
他们走得好快。
欧小宝也走了。
好像只有我,没有跟上……
烟花燃放在夜色的尽头。
夏衍握紧了我的手,我默默地闭上眼,小声道:「夏衍,我现在是开心的。谢谢你。」
-END-
番外篇:夏衍视角
我哥让我对付欧琳。
他说,这个女人出轨在先,却不肯离婚。
我没见过我哥受委屈,更没听见过他在我面前抱怨谁,立刻就同意了。

-1-
「我哥还说了,他娶你,纯粹是年纪小不懂事,着了你的道……」
她泪盈于睫,我的话,如鲠在喉。
我望着她。
发现她好像变了。
我不是第一次见她。
相比当初一袭白色婚纱,光彩照人。
现在的她,清冷、颓败,像是快凋零的白玫瑰。
我有片刻的恍惚。
但我没忘,她是我哥的敌人,是婶婶嘴里的阴险小人。
她的脆弱。
或许是装的。
我和她,仍旧是势不两立。

-2-
不知不觉间,我会观察她。
看着她安静地听着助理叽叽喳喳,时不时温柔地笑,就像是宠着小孩子一样,纵着她的助理呼呼大睡,而她去工作。
我没见过她这样对戏着迷的人。
当圈内在追逐快节奏产出的时候,她却愿意一遍又一遍地打磨。
这个人。
有点不一样。
只不过温柔起来,不像话,冷起脸来,光是靠眼神就可以杀人。
江都的冬天,是玩滑板的好日子。
我夹着滑板回酒店,迎面就看到了我哥。
我知道。
他气恼欧琳出轨,和别人勾三搭四。
但是,我没想到,面对欧琳的质问,他的话像是默认,他在诽谤欧琳。
我真的蒙了。
我试图去询问夏至修,他却恼火起来。
我忍不住和他大吵:「我拿你当哥,你拿我当枪使?」
我气昏了头。
和欧琳共处,我尴尬,我试图弥补,却发现无济于事。

-3-
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在了她的身上。
她醉酒站在路中央的时候,我魂都快吓没了。
第一次。
我抱起了她,却发现她比我想象中更瘦。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瘦,是病态的瘦,瘦骨嶙峋的瘦。
坐在车厢里,她茫然地看着我,温柔得不像话,我不自觉贴近了她,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
不过几秒。
我被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吓死。
这他妈是欧琳。
我想要起身,却发现夏至修来了,他的愤怒远比想象中更可怕,但是我不怕。
论打架。
他不是我的对手,我打小就是混不吝,但是蹲局子的滋味是真不好受。

-4-
从蹲局子到关家里。
我无所谓,但是听到夏至修为了袁璐一句话,销毁电影母带时,我是真气疯了。
那是欧琳辛苦的成果。
我平生第一次气得发抖,打晕了保姆,冲进夏至修的家,砸烂了他的卧室,看着袁璐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而墙角就是夏至修和欧琳的婚纱照。
我头皮发麻。
袁璐盯着我,不掩嘲笑:「夏衍,要怪就怪你倒霉,非要和欧琳演一部戏,我看她不顺眼,你别让我看你也不顺眼。」
我不打女人。
但是,此时此刻,我想活剥了她的皮。
我妈闻讯而来,让人把我拽着回了家。
我妈气得不轻:「你这孩子,是要气死我啊,一部电影而已,没了就没了,以后再拍不就行了,现在夏家是夏至修把持,你才 19,董事会的边儿都没碰到,你得罪他,你这是要断了自己的前途啊。听妈妈的话,好好跟你哥道歉,以前玩得那么好,怎么突然就打架了……」
我木然地坐在那儿。
第一次,我在想,如果夏家做主的人是我就好了。

-5-
我妈为了看着我,索性不出门了,把朋友都叫到了家里,每天不是和王太太聊天,就是喝宋太太的茶叶。
女人的聚会,我一向没兴趣。
出于礼貌,坐在旁边陪着而已,听着他们夸儿女送的礼物、事业,甚至是儿女的八卦,提及宋煦之,我倒是愣了两秒。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我竖起耳朵认真听,但我没有料到会听到欧琳的消息。
她病了,得了胃癌。
「还好呀,夏衍乖,不会娶不三不四的人,不然你有的忙了。」
「诶,孩子们的事情,我不清楚,由他们去吧。」
我妈笑得无奈。
我瞪起眼,盯着说话的那位太太,直到她惊恐地的拍了拍我妈。
我妈蹙着眉:「你干嘛呢。」
我:「我要娶欧琳。」
话音一落。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我郑重地重复:「我要娶她。」
我妈拿着抱枕就砸向我,「混账玩意儿,你说什么呢。」
我不想理她们,抢了管家手里的车钥匙就朝着门外跑。
我找遍了所有的医院。
转遍了整个江都,我最后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欧小宝的墓园里。
不幸中的万幸。
我找到了她。
我迫切地想要送她去医院,去治疗,可她却告诉我:
「如果你送我去医院,我会立刻跳楼。」
「治疗太痛苦了,我不想快死的时候,对这个世界的感觉,只有痛苦。」
一时间,我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只能送她回家,可是看着她输入的密码,我仿佛想起她醉酒的那天。
我靠近她。
她轻声呢喃着夏至修的名字。
我不知怎么想的,像是恳求:
「改一个吧。」
「不如改我的吧,我的生日挺好记……」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她没抵触我,纤长的手指点着密码锁,很快就将密码改成了我的生日。
我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偷笑。
只是。
高兴不过一小会儿,夏至修来了。
开了门以后,我后悔了。
尤其是欧琳越过我,站到他的面前时,我肠子都快悔青了。
他狼狈不堪,他恸哭不已,他所说的每句话。
我害怕,欧琳会心软。
他们差点就有宝宝了,他们还一起给宝宝取过名字。
我仿佛一个局外人,只能靠边站。

-6-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找医生,治好她。
宋煦之主动联系我,他和我说,他和欧琳很清白,他只是想救一救前辈。
我信了。
事实上,就算是他和欧琳有什么,我也不在乎,我只想救欧琳。
但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多少是有出入。
我没想到,欧琳那样冷的性子,和他相聊甚欢,看起来相见恨晚。
我说不清。
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宋煦之能说会道,三言两语就能哄得欧琳很开心,而我好像除了帮忙熬药,嘴快说错话,什么也不会。
原来。
死马当活马医,可以用良药苦口利于病来代替。
我当时怎么就没想起来这么说。

-7-
我觉得欧琳多少是有些看不惯我的。
但是。
我不说,我要待在她的身边,直到她病好。
她不想我陪着,我就去找宋煦之,让宋煦之哄她开心,她开心就好。
只是。
有时候,我还是会想,她真的就那么讨厌我吗……
这个问题,我没有来得及问。
夏至修发了狠,把我那些陈年烂芝麻的事都抖搂了出来,还找人直接把我打晕装了麻袋,把我钉死在家里,安排了保镖,让我妈管好我。
他挺横,我他妈也不是吃素的。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我被打了一顿,我恳求我妈放我走,可我妈又气又恼,死活不肯松口。
有那么一瞬间。
我觉得我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欧琳了。
但是。
我没想到,宋煦之这个人,看起来斯文得体,却颇有手腕。
他放出了我。
可能是挨打多了,我的脑子也清醒了,我明白,他只是借我的手照顾欧琳,这样他既不得罪我哥,也不得罪袁家。
他们还是友好的合作伙伴。

-8-
欧琳疯起来的时候,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
别说袁璐被吓得尿失禁。
我看到的时候,也心里咯噔一下,但我知道,她是被逼的。
我知道,她委屈,她需要泄恨。
可我怕她犯错,在我看来,她还可以活到 100 岁,没有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毁掉自己的生活。
我盯着她喝药。
时时刻刻地陪着她,陪着她料理袁家,看着她领到离婚证,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走。
然而。
新年的第一天,那一声新年快乐后。
血落在了雪上。
她烧得滚烫,皮肉仿佛已经快包不住指骨,我仓皇地想要去找宋煦之,找那个能让她开心的人,我怕来不及。
我怕她对这个世界的感觉,只有痛苦。
「夏衍,陪陪我。
「我想看烟花。
「妈妈,我好想你……」
她像是快睡着了,开始呢喃自语。
她在想念父母,想念弟弟。
我抱着她,呼吸像是被堵塞了一般,眼泪止不住地掉,一点点握住她的手。
片刻后。
我清晰地听见她说:
「夏衍,我现在是开心的,谢谢你。」

-9-
烟花璀璨的夜,过于漫长。
恍惚间。
像是到了三年后。
欧琳的身子已经调养得很好,只是有了孩子,难免会不适。
「其实,没有孩子……」
「你不想当爸爸,我想当妈妈。」
欧琳忍住孕吐的冲动,打断我的话。
我有些哭笑不得,将她抱进怀里,轻抚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我明白。
她只是想多要一个家人。
虽然我们已经领证结婚,在国外办了婚礼,但是一起回夏家祭祀祖宗,还是第一次。
「诶,姐,到了~」
阮阮叼着薯片,扒拉着窗户。
车窗外。
我爸妈已经站在门口,或许是着急,我妈探头探脑,试探性地走过来,和阮阮大眼瞪小眼。

-10-
我妈瞄着欧琳的小腹,斜睨着我。
欧琳有些拘谨:「阿姨。」
「不用叫她。」
我拿着大衣裹着欧琳,牵着她下车。
我妈撇着嘴,瞪起眼:「我是她肚子里孩子的奶奶,她不应该叫我一声妈吗?」
「让你来参加婚礼,你怎么不来?」
我拉住欧琳,随口发问。
我妈别过脸,不吱声。
相比她成天担心得罪夏至修,我爸倒很看得开,觉得我能护住自己的女人,很有担当,不愧是他的儿子。
「小琳啊,你妈妈她心不坏,你在国外吃的那些水果,都是她让人送的。好吃吧?」
我爸笑着出声。
阮阮坐着车子离开,笑嘻嘻地应了一声:「很好吃。」
欧琳不禁看向我妈,试探性地出声:
「谢谢妈妈。」
我妈噘着嘴,好像挺不好意思,靠在我爸怀里,闷声道:「一家人,说什么谢谢。」
我爸摸了摸我妈的头,颇为宠溺。

-11-
这次祭祖结束。
作为夏家的后代,祖母力挺我正式成为夏氏董事会的一员。
对此。
婶婶气得转身就走,我不意外,只是我没有想到夏至修的腿严重到出行还要靠轮椅。
他腿伤这件事,我清楚。
在袁先生看来,失去一个女儿事小,但是被敌对的公司威胁,这口气,他咽不下。
于是。
袁先生有样学样,攥着夏至修为了袁璐找替罪羊的把柄,胁迫夏至修分割股权,而夏至修不肯就范,自首了。
但无论如何,这对夏家而言,是一个丑闻,高层一致决定让夏至修「退居幕后」。
所谓的退居幕后。
是坐牢,是权力分散,是被袁家报复打断了腿,也得打碎牙活血吞。
「恭喜。」
夏至修话是对我说的,目光却落在欧琳的身上。
那眼神。
用「望眼欲穿」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欧琳避开他的目光,站在我的身后,我自然地上前挡住夏至修的目光:「谢谢哥的祝贺。」
说完。
我牵着欧琳要走。
夏至修却道:「姐姐,你结婚了?」
欧琳:「嗯。」
夏至修苦笑一声,仰起头看向欧琳,局促地的出声道:「祝你幸福。」
「谢谢。」
欧琳极度坦然。
我瞥着夏至修,默默攥紧欧琳的手,和她并肩离开,本来不想开口,但是到了晚上,还是忍不住对着家里的小狗哼哼。
「一把年纪了还叫姐姐。」
「汪汪。」
小狗摇着尾巴,以为我在和它闹着玩,在家里跑了起来,直接冲向了茶几,差点把刚得的影后奖杯给碰掉了,气得我拎起这小家伙就拍屁股。
「这是我家琳琳的奖杯,碰坏了,你赔啊!」
「汪汪~」
它还挺犟。
我气得就跟它哼哼:「你再汪一句试试!」
它叫了。
我气了。
它汪,我也汪。
「夏衍!你几岁了,跟狗计较。」
「它差点撞到你的奖杯。」
我立刻告状。
小狗哼哼地缩着脑袋,欧琳颇为无奈地出声道:「好了,别闹,妈妈说宋太太办生日宴邀请我了,你快过来帮我看看,我穿哪条裙子?」
我眨巴着眼,乐呵呵地凑过去,但是脑子一转弯听到「宋太太」三个字,不禁又想起一个人。
「琳琳,不去行不行?」
「不行,听说宋爷爷也去,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失礼」
「那带我去,行不行?」
「我考虑考虑。」
欧琳眯着眼笑。
我立刻凑上去亲了亲她,嗅着她发丝间的香气,小声哼哼道:「老婆最好了,嘿嘿。」
……
咔哒。
关窗声入耳。
冷风掠过窗帘,我如梦初醒,隐约间只能看见城市上空一颗寂寥的星星。
「夏总,你几岁了,还看星星。」
-END-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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