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了只狐狸被追着报恩

下凡渡劫的时候,我随手救了只落难狐狸。
这一救,救出麻烦了。
他目睹我渡雷劫,哭着要给我报恩。
报恩方式是不断回溯时间,试图不让那道雷落在我头上。
结果便是,我平白无故被多劈了好几次。
我恼了,把他捆起来狠狠欺负了一顿。
吃干抹净后,拍拍屁股回了天界。
眨眼千年。
再相见,他丰神俊朗,修为深不可估。
轻轻松松就把我摁在墙上,嗓音缱绻:
「上仙,我来报、恩、咯~」

-1-
历劫最后关头前,我干了件蠢事。
我救了只狐狸。
不是什么稀少罕见的物种,是最普通的赤狐。
被猎户的捕兽夹夹住了一条腿,一见到我,慌忙将两只前爪搭上毛茸茸的耳朵,把脸往地上一埋,企图伪装成一个石块。
从未见过如此活灵活现的掩耳盗铃。
我乐了,饶有兴致地绕着它兜圈子。
「石块」开始瑟瑟发抖。
最后它放下爪子,露出了一双琥珀色的含泪目,倒是给这平平无奇的脸增了一抹亮色。
「我……我不好吃的,我的毛也不好看,能不能放过我?」
嚯,竟已会说话,但看起来修行还很浅,连个兽夹也解决不了,更别说化形了。
我蹲下身,揪起它的大尾巴朝下看了眼。
有铃铛,公的啊,这么胆小。
小狐狸抖得更厉害了,兽夹撞着石头铛铛作响。
我试图徒手掰开那兽夹,小狐狸可能以为我要把它提溜走,吓得开始三肢乱刨。
尘土糊了我一脸。
我忙着呸呸,它忙着给我刨。
本次渡劫前,我的仙力被封了大半,本就恼火得不行,这兽夹还紧得很,它还不省心地给我乱动。
忍无可忍,我给了它一爆栗。
它安分了,捂着脑袋哼哼唧唧。
什么桃花树下埋的烧鸡还没来得及吃啦,隔壁山头的小白狐还等它帮忙筑窝啦,呜呜呜不想死啦……
实在聒噪。
解开兽夹后,我确认了它并无大碍,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还要办正事呢。
雷劫降下后,我便能再上一个境界,离我仰慕的云鹤上仙更近一些。
走出没多远,衣角被扯住了。
小狐狸的凄楚哀怨不见踪影,变成满脸的讨好谄媚。
「恩人……」

-2-
它把一颗野果子塞我怀里。
那果子被盘的油光锃亮,它一边说一边滴滴答答淌口水。
「甚甜,恩人尝尝。」
我抬手时,它看到了我被兽夹割伤的手指。
大耳朵一凛,又惊又愧,急急地拿俩爪子捧着我的手为我舔舐伤口。
温热的舌头卷过手指皮肤,酥酥痒痒。
我垂眼看它一脸认真的样子,抽回了手。
行吧,是个会感恩的,没白救。
那一刻的我如此天真地想着。
后来到了山顶,滚雷降下,我将它推开,留肉身浴火沐光。
仙识脱离的时候,我瞥见小狐狸张着嘴呆滞地杵在一旁,耳朵耷拉着,大尾巴夹的紧紧的。
吓坏了呢。
它抖得筛糠,颤着爪子,试图来拉我,还没等靠近,就被剧烈高温弹得几尺远,毛也烧掉了一片,看起来更难看了。
等到结束,肉体几乎已不剩什么。
小狐狸边哭喊着「恩人」边扑在那堆残渣上,哀嚎声简直地动山摇,响彻云霄。
啧啧,作孽作孽。
可惜啊,我要飞升了,若还有机会,再下凡点化点化它吧。
正快活地飘飘然,下一秒,我突然又回到了林子里。
看着眼前被兽夹困住的狐狸,我:「?」
小狐狸的爪子抓着一个小圆盘。
定睛一看,天杀的!!!
我竟忘了第六真人送我的时间回溯仪在肉身上。
它定是将时间回溯到了雷劫之前。
正要前去夺过,它突然一口咬在自己的后腿上,咬断了后掌从捕兽夹里挣脱了出来。
这一幕实在令我惊呆,手伸在半空还来不及动作,就见它一跛一跛地走到我身边,咬着我的衣角将我往山下拖。
「恩人,快下山,此山不可多逗留。」Ţűₓ
我木然地被它拉扯下山。
到了山脚下,看到翻涌绿浪的麦田,小狐狸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
没想到它竟挺有心,还想救我,可雷劫是避不开的啊——
我选在荒无人烟的山顶,只不过不想引起世人轰动罢了。
山脚下农户如此多,就算没伤到人,伤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
结果,它让我多受一次!
正想把回溯仪取回,头顶突然传来了轰鸣声。
来不及了,我又一把推开小狐狸,顺便警告它:不必救我!
可雷鸣太过响亮,小狐狸完全没听见,再次张着嘴呆滞地杵在一旁。
……
很好,我又回到了它被兽夹困住时。
开杀戒的欲望上来了!!!
现在的它看起来完全没了主意,哭丧着一张脸,跛着一条腿兜圈圈。
「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会这样……」
我烦得脑壳疼,想着要不告诉它我是在渡劫算了。
可我又不想与凡间生灵牵扯上关系。
尤其这些畜生,一个个的,比人记恩记仇多了。
于是,我们陷入了怪圈。
它不知道为什么那道雷像是长在我头上般,每次都能精准落下,崩溃了。
我出于善心救下它,结果平白无故地多受了这么多次雷劈,崩溃了。
再次回溯,我趁它咬住自己后掌时,一把夺过了回溯仪。
借着残存的一点修为,运力将其碎成了齑粉。
可惜了真人送我的礼。
罢了,回去再向他讨一个。
小狐狸垂下爪子,呆呆地看着一地碎末。
这次我不打算理睬它,转身就要上山。
可没想到,它突然在身后嚎哭,哭得地动山摇,响彻云霄。
「恩人……恩人……你不能走!呜呜呜呜哇……」

-3-
我决定了。
不给它一点教训,我就不是眠音次仙!
我怒气冲冲地折返,一闷拳止住了它的哀嚎。
「叫谁呢,我救你了吗你就一口一个恩人?谁他妈要当你恩人。」
小狐狸抽抽嗒嗒,有些呆楞地看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伸出食指在虚空一点。
虽然这样会让我损失一些修为,待会历劫更痛苦些。
但我实在忍不了啦,我一定要……哎?
看着眼前被我强行化形的小狐狸,我一时忘了我要做什么。
它,啊不,他看起来……好美味。
明明原型那么普通,化了人后,竟是如此夺目。
身躯曲线流畅,赤发如瀑,琥珀色的眼眸里含着一汪春水。
他轻咬了下唇,试图用手遮住赤果果ṱů⁹的身体,羞得耳根通红,眼睫湿润颤抖,似是要落泪。
啧。
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将他压下,坐在了他身上。
「恩人?您……」
「别吵,时间不多了。」
他居然,看起来和云鹤上仙一样美妙。
我馋了云鹤上仙几千年了,眼下有代餐,不吃不是我眠音!
小狐狸白皙的皮肤染上桃花绯红,声音从嘤嘤变成了哼哼唧唧。
最后又开始哭。
什么这山里的碎嘴子白兔看到了,肯定会传遍整座山头啦,他娘告诉他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啦,呜呜呜能不能轻一点要断啦……
最后我吃干抹尽,餍足地从他身上起来。
他满脸都是泪痕,我见犹怜。
想了想,我捡起散在一边的腰带,把他捆了起来。
随意地披上外衫后,我拍了拍他的脸。
「再见啦小狐狸,好好修炼,说不定我们还能再见喔。」

-4-
回天界后,我没多耽搁,揣了一兜儿人间的小玩意还有炸裂的八卦逸事,屁颠屁颠地跑去找云鹤。
可惜,云鹤不在。
仙童早已习惯我的叨扰,面无表情地背过身继续忙自己的活。
「仙君下凡去了。」
我大喜,美滋滋问:「他去找我了吗?天呐,好感动!可惜错过了,我已经历练结束啦。」
他扭头,无语地睨我一眼。
「仙君可不像你闲得没事干,他有要事。」
「要事?」
没听说有天命要执行啊,人间也无大的混乱,祥和得很。
「最近星象异动,仙君去查此事了。」
寡淡如水的日子过了太久,这都多少年没异象了!
我兴奋起来:「哪种异象?哪个方位?介意我也去凑个热闹吗?」
一连串问题,小仙童终于不耐烦,丢下一句「不知道」就不再搭理我。
我摸摸鼻子。
这仙童和他主人一样有脾气,又冷又辣。
嘿嘿,喜欢。
回程路上正好遇到了星官,我忙不迭一把揪住。
整个天界都知道我是云鹤舔狗,他倒是没瞒我。
「随上古神祇一道湮没的星光再现了,微弱是微弱了点,还只闪烁了一瞬,但也属千万年来头一遭,不知是福是祸。」
我愣住了。
飞升仙班年数不长,没经历过当年神魔终战同归于尽的事,只听说神族血脉消亡之际,上古神祇的神魂通过与天命之人融合而得以继承。
从此旧星陨落,新辰诞生。
就此相安无事千万年。
那个天命之人就是云鹤。
小星官看出我的疑惑,悄咪咪凑到我耳边:「这依循天道规则啊,只有一个解释。」
他没往下说,但我已经大致猜到了。
无非是,云鹤继承的不是真正的上古神力,又或者,真正的天命之人另有其人。
我顿时就上头了。
简直瞎说八道。
污蔑!诽谤!
融合神魂这种事,绝非一般人能承受得了,三界内根本没有内核比云鹤还强大的人。
一个都没有!
想去找云鹤,可他隐匿了踪迹,无法知晓他的去向。
怀揣一腔愤慨回到寝宫,站也不爽,坐也难安。
最后干脆躺了下来,准备做个有云鹤的美梦。
可入梦的,竟然是那只狐狸。

-5-
化人形后的狐狸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因此我没第一时间让自己清醒过来,反而纵容自已,一点点沉沦下去。
道德羞耻?
那是约束凡人的东西。
他被我按在身下,漂亮优越的身体轻轻发颤。
一开始我的确把他当作云鹤的替代品,爽一把完事儿。
可现在也不得不承认,眼下感受到的吸引力,切切实实来自狐狸本身。
很难形容这种吸引力,仿佛……我们天生就应该契合在一起,密不可分。
对小狐狸的最后印象是他哭唧唧喊恩人的样子。
梦里倒是不再聒噪,只有眼泪吧哒吧哒往下掉。
我摸摸他湿润的眼睫:「别哭啦,梦里这次,主动权给你。」
话音刚落,天旋地转。
反应过来时,我已被他牢牢压在身下。
琥珀色的眼眸里,似乎蕴着世间万物,又好像空无一物。
被这样一双眼睛凝视,我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不自觉地扬起头,迎接他落下的吻。
不带一丝犹豫的吻Ṫṻₛ。
从脖颈,一路翻山越岭,流连到小腹。
衣衫凌乱地纠缠在一起,我难耐地捧住他的脑袋,气息失控:「慢一……」
关键时刻,大脑突然嗡的一下。
霎那间,旖旎消散,我猛地睁开眼,一骨碌坐起来。
胸腔剧烈起伏,我震惊地环顾四周,床幔轻晃,寝宫没有其他人。
惊醒并非梦太香艳我无法承受,而是……
我真的在被人舔!
身上的感觉真实清晰到我头皮发麻。
温热,略带一点粗糙的颗粒感,缓慢地划过肌肤。
我死死咬住下唇,夹紧腿努力不发出奇怪的声音。
居然……有东西闯进我的结界了……
我原身是把上古时代的古琴,挤入仙班后古琴留在秘境,用层层叠叠的结界守护,与我保持通感。
现在这个情况,只可能是它正在被谁亵渎。
有病啊!
舔一把枯朽古琴,什么奇怪癖好!
更奇怪的是,它闯进结界,我竟丝毫没有察觉。
深知自己得去阻止,然而一下床,身体绵软得直接栽倒在地,喘息再也无法抑制。
啊……
受不了了!
怎么越舔越起劲了!
与原身的共感无法切断,我只能无助地趴在地上咕涌,试图缓解遍布全身的酥麻感。
等我终于有力气收拾好凌乱的自己,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久。
难堪和狼狈尽数化作蓬勃的杀欲,我直奔秘境。
踏入的瞬间,空气中残留的气息拂面而来,丝丝缕缕,有些熟悉。
好好好,原来还是熟人作案。
杀欲滔天,别让我逮到,就算降天罚我也要把它弄死。
可越靠近,越迟疑。
七层结界,完好无损。
最后一层结界里并没有人,只有古琴安安稳稳地摆着,一如它千百年来的姿态。
……这不可能。
除非对方弱得与草木生灵同个等级,又或者,强大到可以无视结界。
可这处秘境几乎不会有小兽飞禽误闯……
身后突然传来踏草声,我一回头,慢慢睁大了眼。
意识还没跟上,声音已经夹了起来。
「嗷嗷,云鹤上仙!」

-6-
云鹤看到我,眉宇几不可查地皱了皱,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习惯了他把我当空气,这一回应,让我顿感惊喜,巴巴地凑到了他身边。
云鹤身上有种我很喜欢的感觉,当年一眼倾慕,后来便一直追随。
尽管他对我冷淡到了极致,也始终没浇灭我的热情。
眼下还能在这种地方遇见,怎么不算命中注定呢?
我看了眼对他来说毫无阻碍的结界,心跳不自觉加速。
是他。
只有他,能将这七层结界视若空气,穿梭自如。
他竟然……在偷偷舔我?
对我的冷若冰霜和无视,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其实超爱?
幸福来得太突然,简直头晕目眩。
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袂:「云鹤上仙,这儿几乎不会有别人来,你如果有什么想说的……或者想做的,尽管放心……」
云鹤垂眼,千年来,他头一回认认真真地打量我。
良久,眉梢挑起:「噢,眠音,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
他的食指缓慢地抚过琴身,将我的疑惑截了个干净。
亲眼看着自己被摸,这手还如此修长性感骨感,视觉冲击实在太过刺激。
我痒得想死,又舍不得喊停。
云鹤轻笑一声收回手,目光扫过琴,带着点久违的感觉。
就像在看一位故交。
我有些晃神:「云鹤上仙,我们之前有什么渊源吗?」
当年觉醒意识时,我已然是一副半腐朽的样子。
琴弦烂成灰,雷惊木上的花纹斑驳,Ťũ̂₋还坑坑洼洼的,应当是镶嵌的宝石都脱落了。
这处秘境灵气很足,足到我飞升了也选择将原身继续留在这里。
但我从来没想过,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云鹤没有回答我,他很快敛起情绪,转身问道:「这里还有谁来过吗?」
没有了吧。
「哦?只有你?」
想起先前难耐到在地上咕涌,我红着脸纠正:「只有我和你。」
云鹤点点头,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
一直觉得他的声音好听得让人颅内高潮。
此刻尤其。
他问我:「要不要一起浅酌一杯?」

-7-
从来没这么小人得志过。ťų₈
路过小仙童,我不自觉伸长脖子,高高地回睨他一眼。
小仙童看看我,又看看云鹤,满脸不情愿地转身取酒。
酒液澄澈,带着点清雅的松竹香。
还没喝就幸福得有点沉醉了。
「如何?」
我晕乎乎点头:「好喝!」
不算清明的视野里,他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我看得发呆。
这么多年来,云鹤始终不悲不喜,从未露出过笑意。
不知为何融合了神魂的他至今还只是一个上仙,但毫无争议,他是整个仙界最具神性的一位,悲天悯人,超脱非凡。
不像那只狐狸……
上一秒哭唧唧,下一秒就能谄媚地笑起来。
张口野果子闭口大烧鸡,心里还惦记着小白兔小白狐……
奇怪,我怎么又想起它了。
愣怔间,下巴被轻轻捏住。
回过神时,正对上一双淡金色的眼眸。
「眠音,秘境之前有谁在?」
我想问难道不是你吗,嘴巴却自动给出了回答:「除了你,没看到别人。」
「为什么突然去那儿?」
「因为有人在亵渎我的原身。」
「是谁?」
事到如今,我终于反应过来,闯进结界的并不是云鹤。
云鹤修为境界țú⁴远在我之上,面对他,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诚实地道出事实。
「我不知道。」
他思忖片刻,再度注视我。
「眠音,我可以读一下你的仙识吗?」
云鹤还是太过高风亮节,明明可以直接窥心摄魂的。
额间相抵的那一瞬,我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他太好看了。
睫毛也太浓密了吧,鼻梁怎么这么高挺,啊啊这个薄唇吻起来一定很带劲……
近在咫尺的呼吸停顿一瞬,语气带着点无语,「闭眼。」
……差点忘了正在做什么。
等等!
云鹤岂不是能看到我和小狐狸那档子事?
我猛地睁开眼,抬手抵住云鹤:「不行不行,我反悔了。」
后颈被扣住,挣扎无效。
他眸中闪过一丝惊诧,「你们……」
啊啊啊啊啊想死!
他看到了!!
还有什么比被爱慕对象看到自己和别人苟合更让人绝望的?
没有!
我嗫嚅着为自己辩解,「他长得有几分像你,我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
云鹤不语,修长指尖挑起我的下巴,缓慢地向下滑,最后定在小腹处,一点点上劲。
热流在身体里蔓延开,全身都烫了起来。
臊得不敢看他,磕磕绊绊地开口,「已浴身净体过了,所以……」
所以他是寻不到小狐狸的痕迹的。
云鹤收回手,恢复了惯常的冷淡。
「带我去找他。」

-8-
人间沧海桑田。
桃花树早已老死,绿浪般的麦田立起重重屋舍。
可能因为我在这里顺利渡劫,此处风水陡然好了不少,灵气充沛。
如果小狐狸有好好修行,这会儿应当是个小地仙了。
可惜,没有。
到处都无他的踪影,大概是飞升失败了吧。
并不意外。
他蠢蠢笨笨的,脑子不大灵光,还是做快乐的小野狐比较适合。
回想起他被我捆着,破碎凌乱的样子,最后一刻还哭着求我别走。
下意识捂了捂胸口。
闷闷的。
有点疼。
实属罕见的反应。
毕竟我是器灵成仙,一开始便没有血肉生灵的七情六欲,除了对云鹤。
我喜欢这种情绪被牵扯的感觉,就像琴弦被拨动一样,每一段音律都是我的快乐。
可现在怎么觉得……想起小狐狸时的反应更大呢。
不对劲不对劲。
绝对是我实在素了太久,难得开荤,才如此念念不忘。
「没有别处么?」
云鹤冷不丁出声,我猛然回神,红着脸点头。
「不曾隐瞒?」
「当然,我怎么会骗你。况且……」
他都亲眼看到了。
云鹤抿紧唇,不再吭声。
眺望远处时,淡金色的眼眸染着一抹沉郁。
我不禁发问:「云鹤上仙,你找他有要事?」
「有笔账要算一算。」
他侧过头看我,一字一顿,「欠我的,得还。」
心头蓦地一惊,随他下凡时心里还美滋滋的,想着云鹤是不是介意我和小狐狸那事,暗暗吃醋。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云鹤向来无波无澜的神情里,涌动的,分明是不甘与怨。
很难不想到星官的话,难道说……融合神魂确实另有其人?
而云鹤执意要找到他,就是为了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上古神力。
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小狐狸……
不过星象异动的时间,确实和我强行将它化形的时间重合。
那个未完全点化开智的笨蛋,再修行千百年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暗暗攥紧手,心烦意乱。
面上却硬生生挤出笑:「我陪你找。」

-9-
我又开始了日日追随云鹤的生活。
以前为了让他多看我几眼,但他全当我不存在。
现在不仅多看,还同我搭话了。
只是问的往往都是:「有他气息么。」
没有。
连梦里都不来了。
云鹤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他日常挺忙的,人间处处有他的塑像,香火极旺。
战神在和平时代变成万能神,鸡毛蒜皮的事都在找他。
跟着把八苦尝了个遍,简直被迫历劫。
「你不觉得无聊?」
云鹤开口时正垂眸看着楼阁下的男人,那人强行夺取他人的帝王命,逆改天道。
避免招致本不该有的灾祸,需要将偏转的因果扭回正轨。
「一点都不无聊呀~在你身边干啥都很有趣。」
其实无聊死了。
但我不敢不跟。
怕他率先找到小狐狸,怕小狐狸有危难。
思忖再三,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会有什么下场?」
云鹤收回视线,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自然不得好死。」
靠。
我跟得更紧了。
日子过得飞快,偶然听闻天界来了新面孔,丰神俊朗,修为深不可测。
还没正式述职,门槛都快被踩烂,庭院和菜市场一样热闹。
我每天听着八卦心痒痒,也想去见见这等人物。
恰好云鹤被一处瘟疫绊住脚步,无暇分心,我麻溜地滚了回去。
一路马不停蹄,可惜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正准备打道回府,旁边有人打趣,「这不是眠音上仙吗?怎么不黏着你的云鹤跑来看新人,不爱了?」
还没来得及回答,又有人接茬,「哪是不爱了,是根本爱不上吧,跟着四海八荒地跑上跑下,人家正眼瞧过么。」
吗的,这么多双耳朵竖着听呢,也不给我留点面子。
我涨红脸,「你又知道了,我和云鹤好得很,日夜索取实在招架不住,才回来喘口气。」
一片嘲弄嘘声。
「不信拉倒。」
我可没撒谎,只是索取无度的是那些欲壑难填的凡人罢了。
气鼓鼓回到寝宫,看着满墙云鹤的画像才稍稍冷静。
想起前段时间和他共同漫步的杏花小径……
尽管这个共同漫步是他衣袂翻飞在前面大步流星,我在后头小跑着跟。
研墨提笔,准备把脑海里这一幕也画下来,和以前一样挂到墙上。
可画着画着,杏花变桃花,云鹤变小狐狸。
竟然还是赤果果版!
我蓦地惊醒过来,仓皇将那张脸涂抹覆盖。
犹觉不够,抓起纸撕得稀巴烂。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上扬的笑意:
「怎么恼羞成怒了啊,上仙~」

-10-
碎纸在他手里复原,他欣赏一通,勾起唇角。
「这不是画得很好么。」
说着又抬眸,视线扫过墙上那些云鹤,轻嗤一声,「比那些好看多了,你也这么认为的吧?」
我呆着一动不动。
做梦?
幻境?
不然我怎么会在自己寝宫……看到小狐狸!
抬手想给他一拳试试虚实,还没挨到就被紧紧抓住。
温热有劲……
是货真价实的!
「又想揍我。」
他朝我笑,「揍完还要那样欺负我吗?现在可能……有些困难了。」
人彻底傻掉。
「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我不开心?嘴都咧后脑勺了。」
手被他带着按在胸膛上,从衣襟一寸寸探进去。
掌心下的紧实细腻熟悉又陌生,理智想抽回来,本能又说舍不得。
不仅舍不得,还得寸进尺地揉了揉。
「我就知道你喜欢。」
气息随着轻笑落在耳畔,「我自然是……来报、恩、的~」
报恩啊……报恩好啊……
可最后那次我分明没救他,还欺负了个爽。
心虚,但手上动作停不住。
衣衫半敞,再往下扯一扯,基本和画像没差了。
我依依不舍地抽回手,装模作样地替他拢了拢,「报恩就免了吧,我俩之间不存在亏欠,既然同列仙班,今后各司其职相安无事,前尘往事不要再提了……谁也不许说,听到没?说一个字出去我揍你。」
狐狸一语不发,就这么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口干舌燥,别开眼Ṱṻ₉,「也不许这么看我。再看揍你。」
「好。」
还没来得及嘀咕他答应得如此快,就又听到他说,「换个说法。」
「什么说法?」
「我是来,找你负责的。」
我瞬间睁大眼。
「负责?什么负责?负什么责?我没直接救下你,也间接地帮你摆脱了兽夹吧?至、至于那事……你喘那么厉害,分明也是喜欢的,再者……你又不会揣崽,怎么想都是我比较吃亏……」
强词夺理一番,越说越没底气。
他意外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就说服了?哈哈,真是一如既往地好糊弄。
「现在可以松开我了吗?」
身体贴那么紧密,我都快把持不住了。
他没动,漂亮的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狡黠味道。
莫名不安,果然下一秒,他话锋突转,「可若不是为了找你,我或许永远自在快活,不用遭受这么多年修行的苦,也不必艰难爬到这个位置。」
艰难个屁,分明靠的上古神力金手指。
想起这个,心头绮念顿时消散不少。
云鹤处理完人间的事就该回来了吧。
他俩总有一天会遇上,打起来怎么办,搬天帝来能制止吗?
万一制止不了,我要帮谁……
等等,我帮得过吗?这个战力,一上场就得成炮灰……
「眠音。」
下巴被轻轻抬起,对上他的视线,心头一颤,乱七八糟的想法尽数空白。
他倾身压下来,轻轻贴在唇角。
软软的,香香的。
吗的,亲一下就算了,啄吻好几下还得了。
防线全崩。
矜持规矩道理通通抛到九霄云外,身体很诚实地搂住他的脖子。
「眠音,叫我的名字。」
名字?
他从未说过他的名字。
可张口时,那两个字竟自然地从嘴里冒了出来。
好像本该记得,本来就属于我。
「琥珀。」
「嗯。」
琥珀蹭了蹭我,「对我负责好不好?」

-11-
打不打的,先爽了再说。
在秘境温泉里,我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日夜索取无度。
整个人好像一根水草,飘过来,荡过去。
琥珀还不满足,咬着我的后颈,致力把水草钉在岸边。
「不会断的,放心。」
「嗯?哭啦?眼泪是助兴剂,这可是你说的,忘了吗?」
「你乖一点我就松绑。」
哪是报恩,分明是以牙还牙的报复。
大部分时间我乐在其中,最后还是憋不住开始求饶。
「还随意抛下我么?」
「不抛不抛,绝对不抛。」
「你发誓。」
「呜呜呜,我可以发誓,只要……」
「只要?」
语气急转直下,我忙不迭凑上前亲亲,接着扭扭捏捏道出请求,「只要你给我玩玩尾巴。」
琥珀极度动情时有些收不住尾巴,馋我好几天了,就是摸不到。
每次刚伸手就被他察觉,收得飞快。
终于如愿以偿,我抱着这团赤红蓬松,埋脸吸吸,快乐得有些找不到北。
「喜欢吗?」
我拼命点头,「喜欢。」
他突然轻哼一声,无端生出点委屈,「那年我就在这里,抱着尾巴听你和他调情,整条尾巴都哭湿了。」

谁?
这处秘境,除了他,就只有云鹤来过。
难道那时候琥珀也在?
等等,舔我的那个混蛋畜生是琥珀?
我大惊失色刚想发作,忽然感觉到外圈结界波动了下。
大脑一凛,我不由分说把琥珀按进温泉池,起身火速穿上衣服。
「不许出来。」
交代完毕马上跑到入口,来的人果然是云鹤。

-12-
于我只是分别了几日不见,但在人间的他来说已时隔多年。
我有些紧张,「上仙找我有事吗?」
「叫我什么?」
「啊?」
难道叫错了?
心里惦记着狐狸,一时竟想不起来以前是怎么称呼的。
「罢了。」他摇摇头,递来一个纸包,「问了你的侍从,说你在这儿。」
打开一看,里面是串糖葫芦,还有一些其他的零散小玩意儿。
几千年来头一遭,这就很让人意外了。
意外到不知所措。
「路过集市,随手买的。」
「哦哦谢谢你特地跑一趟。」
「不客气。」
他顿了顿,忽然抬手伸向我的脸颊。
全身瞬间僵硬,余光紧紧盯着他的手,指尖捻了捻,一根赤色的……狐狸尾巴毛。
靠。
埋头吸吸的时候蹭上了。
「有他动向么?」
「……没。」
云鹤收回手,垂眸望进我的眼睛,「有的话告诉我,我不会伤害他。」
见我半晌不语,他很轻地笑了一下,「信不过我了?」
「不、不是……」
是那该死的狐狸,又特么的舔上了!
我紧攥掌心,艰难地调整呼吸,「信得过,会告诉你。」
云鹤又看了我一会儿,没再逗留。
我揣着纸包,哆哆嗦嗦找到琥珀,闷头给了他一爆栗。
可惜绵软没力气,没能爆起来,被他轻轻松松捉住。
「混蛋,谁告诉你有共感的?」
「没人告诉我,有一天我突然就知道了。」
说着,他又拿毛茸茸大尾巴蹭了蹭琴身,差点给我痒晕过去。
「你又把我抛下,一点惩罚。」
真不知好歹。
我咬牙切齿回呛,「我分明是为了保护你。」
难耐的痒停了,琥珀歪了歪脑袋,压抑着眉间喜色,「真的?」
我没好气地揪住尾巴一通蹂躏,「假的。」
他挑眉,「我和他,你选谁?」
……怎么真问我这个问题。
「当然是云鹤啦,你顶多算他的替身,没法比。」
出乎意料的,琥珀没有生气。
他弯起嘴角,笑意更盛。
「谁是替身还不一定呢。」

-13-
回去前偷摸先打听了下,云鹤不在,这才放心地让琥珀跟上。
「不是选他吗?这么紧张我?」
多说多错,干脆闭嘴不说。
直接带人去找星官,一路上他还在叭叭,「怎么不吭声,心虚?」
看热闹不嫌事大,我都快慌死了。
虽然大家时不时抱怨日子无聊,来点刺激的就好了,但绝对没有一个想重现千万年前的大战。
没经历过,骨子里本能怵。
星官也慌得要死。
云鹤星象不稳,恐有灾祸。
「他去哪儿了?」
「封印南海大妖的结界松动,云鹤去维护了。」
简直不可思议:「他一个人?」
「那是自然,大妖由古战神降伏,他又继承了上古神魂,他不去谁去?」
说得理所当然,分明是别人不想去。
「那现在呢,结界一旦破了,有谁能逃得掉?」
星官不语,只是一味地摇人。
南海素来荒蛮凶险,无人之境,只有凶兽妖魔出没。
云鹤应该心里有数,但他还是一个人去了。
去之前还来找了我,破天荒地给了我一串糖葫芦。
我不记得和他之间有什么糖葫芦的渊源,但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说话的语气,还有那抹笑意,前所未有的轻快。
他或许知道自己一人顶不住。
「你要去帮他?」
我仰起头,还没开口就被他打断,「都写脸上了。别忘了对我发过什么誓。」
「琥珀,我相信他。」
眼前男人脸色一沉,周遭气压骤降。
星官在身后哇哇大叫,「我靠这节骨眼儿又是哪位爷暴动——」
我伸手勾住他的手指,「但我选你。」

-14-
封印最终在琥珀协助下完成。
云鹤受了很重的伤,几番商量,决定安置在我的秘境里修养。
所有人都没异议, 琥珀满脸不高兴。
整天跑到云鹤面前秀存在感, 我都觉得头大了,云鹤神色还淡淡的。
「哦, 我记得你。
「眠音给我看过……嗯……哭哭唧唧的,就挺一般。」
他气炸了,把我薅回寝宫一顿逼问, 我在五分愉悦三分畅快一分腰酸背痛里,挤出一分疑惑。
云鹤好像有些不同了。
不悲不喜的神性里有了一丝人的生气。
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直到他元气快恢复的那天, 他忽然对我说:「眠音,我要堕凡。」
心里隐隐有所预料,但还是震惊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磕磕巴巴地挤出一句, 「可,可你是天命之人。」
他轻笑一声, 垂下眼。
「说什么天命之人, 不过是神明游戏的棋子。
「鸿鹄有鸿鹄的志向, 蜉蝣有蜉蝣的追求。
「我没有拯救苍天的想法, 也不愿担起这个重担。
「上古神力于别人,是毕生所求,于我,是枷锁, 是飞来横祸。
「当年翻过那座山,是为了去集市给妹妹买串糖葫芦, 她生病了,我许诺她天黑前回去。」
云鹤没能回去。
神仙打架殃及凡人好像自古以来就是寻常事,只是那年格外严重,数不清的人被波及到魂飞魄散, 不入轮回。
云鹤妹妹是万千中排不上名的一个。
云鹤活下来, 成了旺盛香火供奉的上仙,但他更想和妹妹一起,在那日等世界终末。
脱仙籍神格是件麻烦又痛苦的事,天界冷不丁失去这么一位任劳任怨又能干的,不满声一波又一波。
琥珀被推出来后, 这些声音又宁息了。
我很担心琥珀也受不了,但他接受度非常良好,「他是人, 我是兽, 我可不惯着别人。」
哦,那我就更不惯着了。
我连兽都不是。
云鹤做他的闲云野鹤前, 抽剥出了融合在体内的神魂。
金灿灿的, 带着松脂香。
琥珀凝视好一会, 将它放在掌心炼化。
颜色逐渐变深, 质地变硬,最后变成一枚通透的琥珀。
这个形状越看越眼熟, 直到它被嵌进琴身的坑洼里, 严丝合缝。
我睁大眼, 目瞪口呆地看着枯朽的琴一点点恢复原貌。
尘封的记忆随之浮现。
原来神魂湮没前,一部分封印在了Ťûₜ琴身上的琥珀里,另一部分仓促地被擦拭琴弦的松香吸纳。
混乱里, 琥珀被逃难的小狐狸衔走,松香撞进云鹤怀中。
然后,故事开始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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