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不能生,主母难当

与周白深成婚的第五年,大院里迎进了第七位姨娘。
七姨娘年纪小小,长得却如芙蓉般娇艳,讲起话更似黄鹂般动听。
从前,姨娘们进门后在我的严厉管教下,个个安分守己。
独独七姨娘不一样。
白天我要求她抄写经书,学习主子们的端庄仪态举止。
晚上她却向周白深哀怨痛哭:「主母看不起我的卑贱出身,又妒忌我得到主君的偏心宠爱,硬是让我遭了大罪。
「早知道进了你屋子是要遭到这些虐待,我就不跟你好了。」
笑死,谁妒忌了,渣男谁想要,谁拿走。

-1-
阿娘说我还裹在襁褓时,周伯母带着三岁的周白深来探望我,她们两人坐在一边喝茶聊天。
而尚未懂事、在家中闹腾不停的周白深看到我后,反倒乖巧地坐在我身边。
周伯母觉得稀奇,逗他:「深儿,妹妹长得可爱吗?」
小小的周白深小脸一扬,认真道:「可爱,比家中的妹妹们还可爱。
「我可以把她带回家养着吗?我会对她更好的,只要我有的,我全都送给她。」
周伯母被逗笑了,道:「你用什么来换她呀,这是人家的宝贝闺女。」
周白深苦着脸,想了许久,仍是想不出替换的物品。
阿娘也觉得有趣,伸手要抱走我,周白深一急,抓着阿娘的手,大哭道:「我用家中的妹妹们来换她一个,好不好?
「您别抱走她,我会对她很好的!不会委屈了她,不会让她哭!
「求求你,您把她给我吧!」
我娘和周伯母都被震惊到了,想不到五岁的小儿竟有如此惊心的喜欢和承诺。
周伯母想到了曾经她们的约定,为了儿子,决定厚着脸皮向我娘询问了一次。
其实是很冒昧的举动。
她们待在闺房时的想法都很天真单纯,想着以后让儿女们延续她们之间的友谊和关系。
但等她们出嫁后,才发现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个权利只有作为一家之主的父才拥有。
就连她们也是在生下儿女后,想为自己儿女打算时,才醒悟到自己的婚姻原来也是被安排好的。
许是想起了从前,阿娘抱着襁褓中的我凑到周白深的面前,疼惜地说道:「深儿,这是梁伯母拼了命生下的女儿。
「她叫梁晚柠,她是我们夫妻的心肝宝贝,也是梁家最尊贵的千金小姐。
「现在的你还不懂事,说出的话我们当不了真。
「但是等你真正独当一面,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婚事时,你的真心和承诺会让我相信你能保护和照顾好我的女儿。
「那时候我会给予她十里红妆等你来迎娶她。」
周白深似懂非懂地点头。
周伯母却听懂了闺蜜的话中意思,稍有些难过地红了眼。
她身在周家,自是晓得家中的肮脏事,周家老爷在与她生下周白深后,以她身子不适的借口,五年里先后纳了六位姨娘,外头还养着身份低贱的青楼妓子。
这样的人家,怪不得梁家看不上的。
阿娘看出周伯母的难堪,伸手贴在她的脸上,这是她们之间亲昵的安慰动作:「这不怪你。
「祸不及妻儿,我相信在你的教养下,深儿以后必定成为与他阿爹不一样的栋梁之才。
「配我的晚柠刚好。」

-2-
周白深十四那年,弃文从军,走了条与他爹不一样的路。
他爹本来为他打点好一切,就等他考取功名。
偏偏周白深性子强硬,他爹打折了数根棍子,也没打服他,只能躲在自己院子里唉声叹气自己生了个不孝子。
不孝子休养好后,偷偷爬到我小院的墙角。
彼时,我正为他的伤势担忧不已,吃不能安,夜不能寝,消瘦了许多。
在床榻上翻转几次仍不能眠后,婢女春桃为我点ṭũ⁾了灯。
「小姐,还在为周公子担忧吗?」
我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有些羞涩道:「周郎身子硬朗,但棍子无情,他爹盛怒下肯定是对他下了死手的。
「我怕……哎……」
夜间的凉风吹进,房内寒意顿生,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怕我生了风寒,春桃急忙为我披上外衣,又骂咧着去关窗。
「不知道是哪个粗心的家伙忘记关好窗户,这若是进了贼人,让小姐生了意外和危险,我看这些小贱皮子的命都要不得了!
「小姐你这人好,心善,她们就使劲磋磨你。」
「要是主母在世……」说到这里,春桃捂住了嘴。
我轻轻一笑。
「没关系的,左右也没出事,你把窗户关紧就是了。」
阿娘在我十岁那年因病去世了,身边只有我一人陪着她。
阿爹被皇上派遣到锦州治理水灾,阿娘怕他忧心耽误了事务,瞒着病情咬牙撑起了整个梁府,直到阿爹要回来的消息传来,她才松懈下来。
可她的病情原本就严重,之前是硬撑着一口气。
一旦松懈下来,便来势汹汹地反扑了。
等阿爹回来时,门口的白灯笼早已挂上一个月。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皇上的旨意都不愿意出来接下。
是我替他跪地接旨谢恩的。
幸亏皇上怜悯他刚失去发妻,又在水灾上获得大功劳,没有为他的不敬而盛怒。
反而听闻我的举动后,称赞了我一番,又为我封了郡主。
一时之间,京城里的名门世家纷纷遣人向我家提亲。
周家也是其中之一家。
想到这里,我望向窗口,思绪四转,真不知道周深白现在如何,伤口有没有康复,还在发疼吗?
忧心地叹了声气,我准备明日就让春桃去周府探些消息回来,左右是花些银子罢了。
「叹什么气呀,你家周郎不就在这里吗?」戏谑的声音在窗口响起,分外熟悉。
我抬头,少年剑眉星目的模样映入眼里,平日红润的脸色在月光下格外的苍白,见了我后嘴角牵起的微笑更是让我心疼。
这是遭了多大的罪才变得如此虚弱。
周白深轻松的跨过窗台,来到我身边,牵起我的手,温柔的说道:「别哭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我是他亲儿子,他不敢真打死我的。」
我的眼泪簌簌落下,他慌张地抬手擦掉:「早知道惹你落泪,就不来找你了。
「伤口再疼,也不及心里疼,你别哭了,哭得我心疼得难受。
「你是不是想心疼死我,然后换个未来夫婿呀?」
我破涕而笑,伸手轻轻捶打他:「让你这张嘴乱说话,快吐口水重新说。」
春桃躲在一边偷笑。
周白深呸呸几口,坐在我身边,揽着我的肩膀,细说他的决定。
他让我等他三年。
三年后,他必定以将军的身份向我求亲,让我成为人人艳羡的将军夫人。
若三年后,他没有回来,我也不必苦等他。
毕竟女子年龄等不起,耗不起,他不愿意蹉跎我。
我在京城里找个好夫婿成家,也能让他死而瞑目。
他说:「梁伯母说过,等我独当一面后,就能配得上你。
「我周白深必定出人头地,成为配得上你的夫君,珍惜你,爱护你,保护你!」
我含泪答应他。

-3-
我等了周白深三年,如愿等到他凯旋。
他成为了大将军那日,皇上问他想要什么奖赏,统统赏给他。
身体挺拔,面容冷峻的他跪在大殿上求了一份姻缘。
「臣想求娶梁家嫡女,梁晚柠!」

-4-
嫁给周白深那日,阿爹依照阿娘生前的嘱托,十里红妆送我出嫁。
临上喜轿前,阿爹拉住了我的手,脸色紧绷,沉声说道:「晚柠,记住家人是你的底气。
「若有一天你过得不好,就回娘家吧,梁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那双大手很暖,我不禁有些恍惚。
有多久了?记不清了。
阿爹对我的关心好像从阿娘过世的那天起就赫然而止。
他收起了伤怀,接连娶了继室和妾室,生了数个儿女,对他们关怀备至。
珍贵奢华的珠宝首饰衣裙一一送到他们的名下,独独没有我的份儿。
在京城里的夫人小姐们邀请的赏花会上,继母和妹妹们穿得花枝招展,我依旧穿着素简的衣裙坐在她们身边。
我知道大家私底下都在笑话我这梁家嫡女不得宠。
从前围绕在我身边的闺中好友们已有部分人向我投了个歉意的眼神后,去讨好继母和继妹们。
我不怨怪她们。
趋炎附势,审时度势是养在我们骨子里的东西。
我看着站在我眼前的阿爹,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对我的愧疚和怜爱。
有些讽刺的是,Ṫŭₙ我没找到。
他是被百姓们吹捧为公正廉明,为民请命的大清官。
是曾经撑起我与阿娘一片天,一个家的顶梁柱。
现在,他塌了。
阿爹又说:「出嫁后,你要侍奉好夫家,以夫为纲,孝顺婆母,不然稍有点差错传出去了,娘家未出嫁的姐妹们都跟着遭殃,被你连累到以后的姻缘。」
「阿爹作为男子,有些话本该是你娘私下跟你说的,但……」他踌躇犹豫了片刻,还是张了嘴,「但你娘已去多年,许多道理得我教你。」
「这家族繁荣,不单单是靠个人的。
「你既然嫁入到将军府中,以后就是将军府的主母,往后你依仗的不止是夫君,还有娘家的声势在助你坐稳位置。
「不要再计较从前的过错与恩怨了。」
我抬眼望向站在他身后来不及遮掩眼底愤恨和嫉妒的继母和继妹们后,垂眸笑道:「阿爹说的是,女儿懂了。」
触及我的视线,继母僵硬地对我微微一笑后,转过头,不再看我。
只有年幼的继妹们心思不够沉稳,反倒瞪圆了眼睛怒视我。
她们恨我,又羡慕嫉妒我得到一段美好姻缘。
赐婚的圣旨下来后,阿娘早为我准备的嫁妆被抬了上来。
她当初承诺的十里红妆不为假,往常冷清的小院被堆满了箱子。
春桃白日里分外警惕地守着这些嫁妆,夜晚也搬着张小床在窗外睡。
她跟我说,现在府上的奴仆们都在议论我的嫁妆竟如此丰厚,他们有眼无珠,讨好错对象了。
还有继母她们总是悄悄地偷窥院子里的东西,甚至还闹到阿爹跟前。
她们都想要同样丰厚的嫁妆。
最后,她们被阿爹怒斥一顿,灰溜溜地回到自己院子里。
无他,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而阿爹是清廉的官员,梁府的家底压根拿不出这种规格的嫁妆。
所以她们未来出嫁时的风光只会低于我。
注意到我的视线落在他身后,阿爹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尴尬的神色。
周白深到底是皇上赏识的新贵大将军,近期又为国打了一场胜仗,现在来迎娶自家女儿,他知道不能在自家门口闹出笑话。
「我知道你与她们相处得不好。」他劝慰地拍了拍我的手背,「姐妹之间小吵小闹,做不得大事。」
「弟弟就不一样了,他出息了,才是大事。」提到儿子,阿爹的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骄傲和自豪。
「帮扶好弟弟,等于壮大娘家的根基,以后就算是夫君也不敢欺负你!」
原来重点在这里等着我呢。
我忍不住讥讽道:「阿爹莫不是忘记了我们姐妹的确是吵吵闹闹,可我们姐弟则是要出人命地打杀。
「我怕扶持了他,我踏进梁府大门的第一步就被砍杀而死。」
继母好生养,嫁入梁家后在五年里连续生了三个孩子,最让阿爹欢喜的就是他有儿子了。
梁景风作为以后光宗耀祖的存在,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路过的小狗看不顺眼,都得使唤奴才们去踢一脚。
这样的耀祖,自然成长为敢动真格拿剑砍杀嫡姐的存在。
阿爹似乎是想到了往事,脸皮一抽,硬着头皮为他的好儿子解释:「景风是男孩,性子乖戾暴躁是正常的,平时又被他母亲宠溺娇惯,导致有点无法无天。
「你是他的大姐,别那么小气,要大度点。
「他今日没出现,就是怕惹怒你,所以特意躲在房间里不出来送亲,这不就是证明他心中是敬重你这个大姐的。」
可笑。
我嗤笑了声,本要说些戳心话把他的痴心妄想狠狠戳破,但想到了今日是我的大喜日子,不该为这些陈年恩怨影响心情。
转过身,便看见周白深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大红喜袍,手牵红绸,眼神深邃而锐利地看着我。
多年的参军让他的身材挺拔如松,散发出坚硬肃杀的气势。
无形间,他给了我力量和安全感。
忽然,我就不想让阿爹舒心了。
沾了大红口脂的嘴唇上下一碰,句句狠辣:「梁景风这种没有人性的纨绔子弟这辈子都别想出息!
「他最该庆幸的是今日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不然当初烧掉我母亲牌位,砍杀我的仇,我会用周白深腰间别着的那把刀十倍还回去,好让他尝尝我的痛!
「您也别想着我会让周白深扶持他,扶持梁家,这辈子都别想了!
「我梁晚柠发誓,只要他敢打着周大将军小舅子的名号在外招惹是非,闯下大祸,我绝对不会包庇他,Ťû₁维护他,反而会让他罪上加罪!
「最好死无全尸!」这句话,我说得小声又有力。
外人们只看到梁大人和大女儿聊了几句后便吓得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随后惊慌地把女儿送上花轿。
坐在花轿里,隔绝了议论纷纷。
我出嫁了,不再是任人蹉跎糟践的梁家大小姐,而是周府的主母。
我的夫君是当朝大将军,他拥有的权利和地位可不是梁府可比的。
他们妄想再缠在我的身上吸食着我的血。

-5-
我与周白深婚后的一两年里,日子过得很幸福舒坦。
婆母是阿娘的闺蜜,又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这关系叠加起来,寻常世家府邸的婆媳关系都不如我们和谐。
周白深对此感到非常满意。
得益于他这几年在战场上的努力搏杀,周边小国已不敢再向我们挑起战争。
他这个威武常胜大将军也退下来,开始每日早早上朝,到点就下朝回府陪我这个新婚妻子。
别人邀约他去喝酒,他都以陪妻子为借口推拒。
婆母一开始眉开眼笑地认为小夫妻如胶似漆,不失为一件好事。
总比她那薄情寡义、妻妾成群的夫君好多了。
「当初我真没想到深儿会为了娶你而去从军,他爹为了这件事气到躺在床上几天,后面我为了让他消气,给他纳了两个新妾才好。
「京城里这种男子不多见了,我也算是不负你阿娘的嘱托为你教养好自己的儿子。」婆婆话里是止不住的骄傲。
京城风气奢靡,稍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会纳一两个妾。
周白深是里面少有的清流。
多少夫人小姐都艳羡我这样一心一意的夫君。
成婚后,我一般都待在府中养花看账本,偶尔出去巡察名下的店铺经营情况,然后回去等周白深下朝。
婆母都说我佛性子,争不了宠。
争宠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得,也不屑于去做。
如果夫君的心分了位置给别人,那就是脏了。
我梁晚柠不屑要。

-6-
而周白深纳的第一个姨娘,是婆母求的。
我的肚子两年没有见喜,婆母急得不行,各种敲打我。
她对我不再慈祥关怀,每次在我向她请安时,都会阴阳怪气地说几句ţū³话。
「女人这辈子嫁了个好夫君是改命,为夫君开枝散叶更是完善生命的全部。
「有些人自己身子不争气啊,给了她改命的ŧŭ̀¹机会,她都不好好珍惜,那就怨不得别人给夫君开枝散叶咯。」
我微笑不接话,依旧体贴地将敲打我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后面婆母的话被府里的人传到周白深耳朵边,他倒是听进去了。
他大怒:「阿娘自己受过的苦,凭什么要你这个媳妇跟着受!
「看到她每夜坐在桌前哭时,我便在心中发誓绝对不会让我未来的妻子过得如她一样!」
他气势汹汹地跑到婆母的小院里争吵了一番,春桃打探消息回来说,婆母哭了。
之后婆母对外声称身子不适,免了我以后的请安。
我倒是无所谓。
反正我也厌倦每日起早过去她那边请安的规矩了,还不如在自己小院子自在些。
周白深又气得去跟他娘吵架。
吵了几次后,周家媳妇挑唆婆母和夫君母子关系的恶名就传了出去。
周白深堵不住别人的流言蜚语。
夜里烛光摇曳。
周白深拉着我的手,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晚柠,你信我,这府里的女主人只会是你!」
过后,他又不好意思地温声说道:
「我找大夫问过话,阿娘的身子的确是因为思忧过度,郁结在心导致的病。
「我们身为儿女的,最是应该孝顺父母。
「不如我们快些生个孩子,一来顺了她的意,二来嘛,我也想跟你有个孩子。」
我深深看着他,京城的富贵日子让他俊美的脸圆润了些,眼里的深情不假,说的也是真。
我没有回答好不好,周白深眼里难掩伤心和难堪,只是搂着我的肩膀,轻笑安慰:
「没事的,孩子嘛,有没有都是迟早的事情。
「只要是你肚子里出来的,都是我的心头宝。」
我躺下后,他借口有公务事处理,晚点回房陪我。
他出去后,我躺在床上发呆,过了一会儿,春桃敲了敲门,小声回复道:「主君是在凉亭里喝酒,喝了好多咧。
「夫人准备过去劝一劝吗?」
我:「不用,找人仔细看着他。
「别让他醉到掉湖里去了,到时候惹得婆母着急,病情又加重了,又成了我这个当儿媳妇的错。」
说到这里,门外的春桃和我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这种病重苦情把戏,我和春桃在梁家时便司空见惯了。
继母进门后,身子柔弱,只要阿爹的注意力稍稍放在我身上,她都能病一次,把阿爹引到她院子里陪着。
直到她的孩子们陆续出世,这病症也跟着遗传在他们身上。
没想到嫁到周家后,还要面对这种把戏,我有点哭笑不得。
第二天一早,春桃向我说周白深在凉亭喝了两斤酒后便歇息了,也不见身子不适,时间一到便乘马车上朝。
我放下心,点了点头。
没出事就好,出事了,我还得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残局。
做人儿媳妇真难。

-7-
都说知子莫若母,我这婆母最是懂得如何拿捏自己儿子。
在我和她停战半个月后,她的院子里传来了噩耗。
我和周白深急忙赶去探望。
进门就见大夫跪在地上,婆母面容苍白,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周白深询问到底什么情况,为何病重到如此地步。
大夫神色严肃道:「老夫人抑郁积累,久了便会生成重病,依我查看,怕是时日无多了。
「而我这里还有些药可以帮她撑住些许时日,作为儿子,请你好好完成她的心愿,让她安心上路吧。」
说完,就带着自己的小药徒下去煎药。
周白深懊悔地跪在婆母的床前,又是扇巴掌又是痛骂自己不孝,竟然为了儿媳妇而忤逆亲娘。
他是练武之人,扇巴掌有劲,打得他亲娘心如刀割。
婆母眼露心疼,连忙制止他的自虐行为,气息微弱的说道:
「深儿,我知道你还在恼恨我破坏你与婉柠的夫妻感情。
「但你要知道,身为你的亲娘,我这辈子最希望看到的是你能为周家开枝散叶,膝下儿女成群。
「我就只有这样一个愿望,难道你就不能为我完成吗?」
我冷眼看着他们母子抱头痛哭,一句话未说,转头走了出去。
这场不见硝烟的婆媳战,我输了。
经过门口时,发现门外站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一脸担忧地窥探着房间里。
瞧见我看向她后,那女子轻轻向我行礼,收敛起担忧,转而笑着道:
「夫人下午好,小女是老夫人娘家的晚辈,姓陆,名婷君。」
我微微颔首,步伐不停。
经过时,却被她拉住了衣角。
「夫人莫怕。」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人都没娶进来,就在向我炫耀自己的地位吗?
她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这街上的人都传遍了,周将军在战场伤了子孙根,是生不了孩子的。
「我即使是嫁进来当姨娘了,我也不是神医,治不好他的身子。
「没有孩子,我肯定不会得宠的,还不如早点投靠身为周家主母的您,这才是上策。」
春桃听了,掩嘴偷笑。
我也竭力忍住笑,安慰道:「街上传闻以假乱真,切莫听信。
「等你伺候夫君,为我们周府开枝散叶后,这传闻自然不攻而破。」
周白深不能生的消息,是我派人传出去的。
给点吃喝,路边的乞丐小儿就编了个歌谣,到处唱。
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知道。
他们恨不得在周府墙上挖狗洞进来,再躲到床底下打探消息。
就如婆母了解自己儿子,我何尝不了解自己身边的枕边人。
我在娘家斗了十几年,一眼就看穿婆母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用命来绑架自己儿子完成目的。
明眼就能看破的把戏,偏偏周白深眼瞎。
打了厚重白粉的脸,地上的血多得能熬成毛血旺,装着样子呢。
「待过几日,我便跟夫君商量个好日子把你娶进来,给婆母她老人家冲冲喜。」我拉过陆婷君的手,满脸的真心,「也许这喜事一来,她病就好了。」
「那就是双喜临门啊!」
陆婷君闻言,尴尬地笑了笑。
「是,若是她老人家病好,那当然是大喜事。」

-8-
陆婷君进门两年后,肚子同样没动静。
婆母不死心,又给周白深娶了好几个姨娘。
可怜她好大儿白天上朝,晚上喝补阳汤上缴子孙。
越努力,越白费。
一开始周白深对我心有愧疚,总是带着贵重的礼物,跪在门口向我赔罪。
我都一一收下,但待他再无从前的温柔与深情,也不再留他过夜。
笑死了,脏男人有什么资格上我的床榻。
慢慢地,他厌倦了这种得不到回应的日子。
因为姨娘们个个待他温柔贴心,以他为中心,他就是她们的天。
他接受不了自己在我这里的差别待遇。
有一晚,他喝醉了酒跑到我的院子门口,闹着要我出来给他个答案。
「晚柠,那是我亲娘!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我呢?我夹杂在你们中间真的太累了!
「就因为我娶了其他女人,所以你怨恨我,冷落我。
「但你想过这京城里哪个世家主君没有纳几个姨娘在府里的,他们的原配妻子有像你这样嫉妒怨恨的吗?
「没有!就只有你仗着我的宠爱,蹬鼻子上脸而已!」
春桃气得直跺脚,准备拿抹布出去,堵住他的嘴。
门刚打开点缝,就见婆母已经领了四个奴仆把自家不争气的儿子抬了回去。
大晚上的,辛苦她老人家了。
估计来的路上,心里已经无数次想着掐死这个儿子。
那一晚的闹剧,我与周白深不约而同地不再提Ŧŭⁿ起,维持着相敬如宾的夫妻生活。
像是跟我赌气,新的姨娘陆续进府里。
周白深特意交代我,必须办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要不然就是我当主母心有嫉恨,容不下其他女子进门。
我按照他的想法,每一场婚宴都办得隆重又体面,不够钱了就去找婆母那里哭穷,硬逼着她掏私房钱出来贴补。
几次过后,她自觉地闭上嘴巴,不再插手我们夫妻的事情。
甚至迫切地希望我和周白深能重归于好。
可惜,晚了。

-9-
七姨娘进门时,是我和周白深的第五年。
不同于前面的五位姨娘,七姨娘是周白深真心求娶的。
为了娶这位女子,他不惜跪在婆母的门口,逼着她松口答应。
婆母一天不答应,他就一天不起来。
跪了三天三夜后,婆母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受苦,才微微点头答应。
前提是,这次的婚宴不许摆得太隆重奢华。
她心疼自己的私房钱。
周白深哪管这些,欢天地喜地把人娶进门。
七姨娘年纪小小,长得却如芙蓉般娇艳,讲起话更似黄鹂般动听。
初见她时,我就知道她心思不简单。
她打量我的目光充斥着不屑与怜悯,但看到我脖子上价值连城的项链时,眼里是贪婪的。
估计其他五个姨娘的心眼加起来都没有她多。
我不由得叹息,得了,好不容易管理好的周家要乱了。
春桃朝她瞪了瞪眼,她便泪眼涟涟地缩在周白深的怀里。
周白深心疼她,朝我怒吼:「够了!婉娘年纪小,比不得你们这些世家出身的女人见识多,城府深!
「但她有你们这辈子都没有的纯真与真心!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怜惜!」
坐在高座上的婆母气得直接摔了杯子,怒斥:「住嘴!你这孽障!
「她一个出身卑贱的姨娘,有何资格跟世家贵女相提并论,我看你是被色欲迷昏脑袋了!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出口,传出去了,你让其他世家如何看待我们周家人,你的子女还怎么找姻亲!
「你扪心自问,如果你儿子娶了个家世一般的女子进门,你愿意吗?」
周白深紧紧抿着嘴,搂着七姨娘的手臂青筋浮现。
半晌后,他沙哑着声音道:「不愿。」
我和春桃互相打了个眼色,默契地不出声。
我知道婆母不是护着我,她是在护着自己。
在场世家出身的女人何止是我一个,他连自己亲娘都算进去,婆母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再加上京城世家们虽是风气奢靡,但也没有谁家敢宠妾灭妻。
婆母身为世家贵女的高傲也不允许自己的儿子成为这样的人。
我冷眼看着垂头丧气的周白深,只觉得他犯贱。
听闻婆母找了七姨娘过去受罚,抄写女德百遍。
抄完才可以回自己院子里。
想到她抄写的进度时间,我提笔在每周的排班表上划掉七姨娘的名字,重新安排其他姨娘上去。
这是我为了后院的姨娘们做的排班表,姨娘们和周白深都得遵守上面的时间。
而在七姨娘进门前,周白深每周都有两天休息时间,现在只剩下一天了。
春桃不屑地撇了撇嘴:「切,反正再勤奋耕种也毫无收获的。
「若不是周府现在是夫人您在把控着,谁想继续留在这里哦。
「而且主君带回来的那位七姨娘,无论是长相还是身形都与您相似,我看着就不爽,这是在存心硌硬我们。」
的确,七姨娘眉眼有七成像我,我们站在一起,陌生人见了都以为我们是亲姐妹。
大概就是所谓的替身吧。
想不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我忍不住恶心得想作呕。
看来跟周白深和离的事情要尽快提上来了。
我吩咐道:「最近盯紧七姨娘的小院,有点风吹草动就及时向我汇报。
「她可能是我们脱离周府的一个绝佳机会,我们要把握住!」
一个满眼欲望和贪念的人,是不会屈于后院当个小姨娘。
这京城里也不是没发生过姨娘转正为主母的荒唐事。
我不介意推她一把,让局面更加混乱。
春桃皱着脸,担忧道:「主君会放我们离开吗?」
啧,不放也得放。
不能生的男人,没用。
我转过头看窗外的,悠哉道:「他会放的。」

-10-
七姨娘抄写好女德后,回到院子里发了好一通脾气。
为了安抚这个心肝宝贝,周白深连续几夜睡在她小院里,闹得其他姨娘心里不忿。
跑到我这个主母面前抱怨。
五姨娘是屠夫的女儿,性子素来直来直去,说话偶尔带着些粗俗脏话。
「这小蹄子仗着主君的宠爱,连规矩都不愿意遵守,这实在是过分。」
坐在她身边的六姨娘轻轻瞪了她一眼,斥道:「嘘!在主母面前需谨言慎行,怎么入周府三年了还未学会素质礼仪。」
「小蹄子都蹬鼻子上脸了,还要什么素养!」
两人正要吵起来,四姨娘轻笑打断:
「好了,别吵架了,主君当初就是看中了五妹的率真淳朴,六妹你的满腹诗书,都有各的优点。
「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解决七姨娘不守规矩,霸占主君的行为,我们不可内乱。」
四姨娘是后院里情商最高的人,也是我管理后院的好帮手之一。
有她在,大多数姨娘们的纠纷小事都不需要我亲自处理。
省了我不少时间。
「呵,我看这事儿只能主母出马了,就看七姨娘那张脸就明白主君的心里始终是主母最重要。
「主母向主君服个软,哄得他欢喜,一切困难自然迎刃而解,根本不需要我们烦恼。」
我扫了眼说话的三姨娘,她嘲弄地看向我,理直气壮道:
「我说的又没错,这是府里人尽皆知的事实!
「不信问问她们这几个人,不就是想要主母你去哄主君吗?」
我沉默了。
哄渣男,我真做不到。
三姨娘又急道:「身为主母本就有管理后院姨娘们的责任和义务,您千万别推卸这个请求!
「作为女子,总是想着争到夫君的心,难道您就没有嫉恨过我们,嫉恨七姨娘吗?
「毕竟夫君就只有一位。」
我冷笑:「我若是有嫉恨的心思,你们能毫无忧虑地在周府里当享福的姨娘?
「纳你们进门的最终目的是为周家开枝散叶,但你们这五年里一个ẗû⁺都无所出,参考京城其他世家的例子,没用的姨娘们最后的结果基本都是发卖或者消失。
「你们最该庆幸的是我不争,不然你们最终的下场怕是比其他世家姨娘们还惨。」
姨娘们纷纷不寒而栗地低下头,不敢说话。
「那照主母的意思,是放任七姨娘不管了吗?」从进门开始就不出声的陆婷君直视我,似乎要看穿我的心思打算。
我不置可否。
随后,她叹息道:「唉,我还是高估了您对主君的心意了。
「只是这七姨娘最近行事的确过于嚣张跋扈,奴仆们之间已经有怨声渐起,若是继续放任她如此,怕到时候惹出更大的祸端。
「您还是尽快解决她吧。」
我心里不由得为陆婷君鼓掌。
不愧是当年直接说要投靠我的女人,胆色不减。
我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别慌,越着急就越做不成事。
「其实不用你们来找我。我自然也会去解决她。」
闻言,六位姨娘面露喜色,特别是五姨娘,更是手舞足蹈地欢呼。
「好啦!终于可以恢复以前的日常生活啦,我再也不用担忧到睡不着觉了!
「天知道我这段日子吃不好睡不好,总担心自己失去主君的宠爱后,被赶回娘家摊子继续砍猪头,连向主母求情的话都想好了!」
我哑然失笑,肯定道:「至少保证你们都不会被赶走。」
我和离后尚且还有退路可走,她们却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被发卖赶出去,要么就是冷清地死在后院里。
哪一条都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所以我会在离开前尽力为她们安排好一切。
陆婷君冲我弯了弯眉眼,笑得分外甜美:「我相信主母不会令我们失望的。」

-11-
七姨娘怀孕的消息传来的同时,婆母特意传我过去谈话。
她观察着我的脸色,斟酌了片刻后,终是开了口:
「晚柠,娘想跟你商量个事儿,你看婉娘现在怀了我们周家的血脉,你能不能对她宽容些?」
还没等我回答,她又以过来人的语气劝解我:
「我知道我们周家这些年对你不公平,深儿也对不起你,但是七姨娘的孩子出生后始终要喊你一声母亲,这未尝不是一种母子缘。
「为了补偿你,我们打算将这个孩子记在你名下,让他成为你的依靠。」
好一个补偿,好一个依靠。
不过都是为了那个孩子的前途在铺路。
我垂眸抬手遮掩住嘴角的冷笑,放下时已经是凄楚的模样。
「我知道婆母是心疼我,为我好,记名这事儿,我肯定是同意的。
「只是……」我装出为难的样子,「以后在管教方面,我就不多加插手了。
「毕竟七姨娘作为孩子的生母,自有她的教养方法,我若是对孩子严加管教,定是会惹得她心疼,到时候她再去主君那儿哭诉几次,府中又会掀起风波。
「我不想招惹上麻烦了。」
婆母殷切地捧着我的双手,急切道:「她只是个姨娘而已!
「你名门世家的贵女,岂是她能比的?孩子放在你膝下教养是最稳妥的!」
生怕我推脱,婆母强硬地把手腕上的玉镯摘了下来,戴到我手上。
「我们周家传家宝现在戴在你手上,证明了你周家主母的身份地位不容他人小觑。
「千万不要推卸这份沉重的责任!」
我可没漏看她眼里的心疼。
不小心磕碰一下玉镯,婆母气得差点原地去世。
迎着她敢怒不敢说的模样,我微微一笑:「如婆母所愿,我一定会好好管教周府的孩子。」
婆母得到保证后,满脸欢喜地拉着我聊了半天。
大多数是育儿问题。
她说,我就听,张口就是听您的,您最懂。
等我回到院子门口的时候,不意外地看见周白深等在那里。
他一上来就是一通指责:「你与阿娘到底说了什么,导致婉娘从下午开始便哭哭啼啼,饭也不吃,问也不答。
「她肚子里现在怀有我的孩子,身子珍贵,经不住蹉跎!」
我无语了。
跟我一同回来的许嬷嬷看不下去了,跳了出来为我辩解:
「这与主母有何关系!她今日一下午都在与老夫人谈周家的未来打算,哪里有时间跑去蹉跎七姨娘了?
「七姨娘憋屈哭啼全因为自己使了鬼点子套了小道消息,在给您上眼药呢!
「您是眼盲心瞎了吗,这都看不出来?」
许嬷嬷是婆母身边的老侍女,忠心多年,所以地位高,权力也大。
周白深见了都得敬重三分。
「还未生下孩子就嚣张成如此模样,以后若生了,怕是连老夫人的脸都蹬破了!」许嬷嬷眼露寒光,拔腿往七姨娘的院子走。
言辞之意是要教训七姨娘。
我乐得看热闹。
周白深却惧怕得不行,硬扯着我去劝解。
「晚柠,你是主母,教训姨娘的事情理应是你来处理!别叨扰人家许嬷嬷了!
「你好好跟许嬷嬷说,别让她在阿娘面前添油加醋地污蔑婉娘!
「快去!」
他急得眼睛发红,曾经挥剑的双手不经意地微微颤抖着。
多年沉浸在酒肉美色里,他平坦坚硬的腹部变得滚圆,刀削的下颌有了双层肉,跑几步路都喘息如牛。
挡在我面前护着我的少年郎,变成了拉我作挡箭牌的懦弱痴汉。
我用力挥断他的拉扯,厉声道:「够了!你别无理取闹,行不行?
「是个男人就自己去保护心爱的人!」
周白深愣住了,眼里闪过迷惘,迷糊地说:「可我心爱的人是你啊。」
恶心。
谁稀罕他这种廉价的爱。
我轻蔑地看着他,索性摊开自己的真面目:「滚。」
他落荒而逃。

-12-
许嬷嬷的调教很成功,七姨娘明显收敛了许多。
但不阻碍她前期某些暗戳戳的小动作。
例如她逛花园时,不小心阶梯踩空摔倒,差点小产。
很幸运的是,我花重金请的好几位大夫就蹲在花园门口处,一有意外发生,立刻扎针保胎。
还有观赏鱼池时,被人恶意推到鱼池里,不识水性的她喝了好几口肮脏的池水。
还未沉下去,就被四个擅长水性,身强力壮的婢女抬着游回岸上。
大夫们又飞快地跑过来,熟练地往她身上扎针保胎。
……
胎保住了,人也被自己折腾累了。
所以临产前,她都窝缩在小院里不敢再轻举妄动,以免自己被扎针。
等待数月后,她肚子里的金娃迫不及待地要出生了。
熬了一夜后,屋内的金娃哇哇大哭地落地,接生婆用细软被子抱着孩子出来。
「恭喜老夫人!恭喜主君和主母!是个男孩!」
婆母眉眼上是藏不住的欢喜,周白深更是跪地感谢上天的恩赐。
「我们周家终于有后了!有后了!」
我冷眼瞅着,笑吧,笑吧。
等下就笑不出来了。
接生婆抱着孩子围着我们几人转了一圈,转到我面前时,她神色略带惊慌。
她身子挡在我面前,连带遮挡住了身后婆母他们的视线,伸手把孩子往我怀里塞,然后微微后退一步。
「主母您别摔孩子啊!」她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而我稳稳地抱着孩子,无辜地看向跑来的婆母他们。
哎,娘家玩剩下的东西。
原本喜庆的院子,变成了审问犯人的地方。
接生婆嘴里塞着抹布,被捆绑在板子上硬生生挨了二十棍,衣服上好几处晕染了血色,特别是臀部更是被打得皮肉绽开。
「到底是谁指使你陷害主母的?
「不如实招来就直接打死,顺便将她的家里人全都关进大牢里酷刑逼问,我就不信打探不出一点消息!」周白深目露狠厉的命令。
是真切的杀意。
接生婆哭得泪涕横流,混着鲜血,口齿不清的全都招了。
把七姨娘的丑陋奸情全都曝出来。
原来她与周白深的相遇根本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她和奸夫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但是娘家想要Ŧū́₌把她卖给一家商户老板当姨娘,获取高额彩礼。
刚好那几年,周白深多次纳姨娘的高调行为传得沸沸扬扬,深刻地记在他们心里。
他们买通了府里的车夫,获取到周白深的行踪。
然后七姨娘精心打扮等在路边,找机会跟周白深见面。
为了让周白深喜欢上她,他们两人又买通府里的丫鬟,把主母和姨娘们的画像一次又一次地偷了出来看。
他们发现,七姨娘眉目隐约像我。
再加上刻意地模仿妆容,四成相似变为七成。
而在七姨娘安全进府后,她以提携娘家表兄弟的要求把竹马带到府里,继续发展私情。
而接生婆也是他们找的人,就为了陷害我的同时把孩子给摔死。
接生婆坦言:「七姨娘他们就想着孩子不是您的,他活着以后或许会成为隐患,不如直接弄死,一了百了。」
一番问话下来,事实都了解都差不多。
七姨娘还在昏睡中,金孙又变成野种。
婆母被打击到晕厥过去,我掐她人中,她醒来后不断念叨着:「造孽哦!造孽!
「这都是报应!全都是报应!是清苑对我背信弃义,糟蹋她女儿的惩罚!」
清苑是我娘的名字。
婆母觉得这是我娘对她的惩罚。
至于被戴了绿帽又喜当爹的周白深则一反常态地没有暴躁得要去砍死那对奸夫淫妇。
他冷静的让人抬走接生婆,劝走婆母, 封锁住整个小院。
孩子被他抱在手里。
他用下巴蹭了蹭孩子柔嫩的脸,突然温声询问我: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坊间传言我不能生育是事实,七姨娘出轨和怀有私生子也是你默许的。
「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
我不置可否。
七姨娘进门时,我便寻人把她祖宗十八代都查了, 不止她, 每个姨娘的身边都有我派遣出去的密切关注人。
我必须将她们的一举一动都掌控在手上。
七姨娘他们粗略的手段和计谋, 在我眼里不过是幼儿的把戏, 不足一提。
我本来可以告诉周白深的,但我不想。
就像我当初知悉周白深在某次战况上伤到了根本,但军医医术不高明,检查不出内里的问题。
是我找了名医为他探过几次后,才知道这是需要找寻偏方法子进行调养才可勉强治愈的病。
多年养尊处优使他忘记了我从前就是个锱铢必较, 睚眦必报的小人。
我勾唇, 凉薄道:「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与我和离, 我绝口不提今晚发生的事情或你身败名裂, 让周府成为京城的笑柄!」
周白深痛苦的摇了摇头, 哭着喊道:
「我不想与你和离!
「我娶她们都是为了你与阿娘啊!
「没有娘家做靠山的你离了后, 根本没有地方可收留你,你为什么还要倔着脾气不肯留下来?」
我站在那儿, 定定地注视着他。
不与他争论过去情谊,也不反驳他的错误思想。
闹到现在, 他依旧不肯承认自己的移情别恋, 坚信是为了我们才会犯错。
他以为没有娘家做靠山的我只能依附在他身上, 在外不能生活。
直到春桃亲手把早已拟好的和离书和笔递到他跟前,他才完全清醒过来。
亲手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不得不签。
事关周府的名誉和颜面, 他得做出合理的选择。
解决完和离这件事后, 我指着他怀里的孩子,好心指一条路给他。
「我想你也清楚这个孩子现在很重要,他既能洗清你的丑闻,又能确保以后周府不会被旁支的孩子继承。
「不然刚才你就直接把他扔了, 而不是留下。」
我真诚建议:「孩子最好交给其他姨娘负责, 她们的人品比你娘好, 做不出祸害孩子的事。」
周白深动动脑子就知道自己以后是不能再娶新的正妻和姨娘了, 因为不是谁都像我一样不计较。
他也不敢赌。
这也是我给姨娘们铺好的路,我相信她们会尽心养育他的。
周白深眼神黯淡, 苦笑道:「你果然懂我们。」
我笑了笑:「算是给你们设局的一点补偿吧。」
次日,我和春桃乘着马车离开周府时,只有六位姨娘都来送我。
姨娘们是探到一点风声的,再加上府上无故失踪了一部分人。
所以与我告别时并没有提到周白深与七姨娘她们。
陆婷君送了我一条手帕, 垂泪不舍道:「我是想除掉七姨娘, 但没想过要主母您走啊。
「早知道会闹到这种地步, 还不如多忍忍。」
我收下手帕,安慰她:「我还住在城里,随时欢迎你们过来与我喝茶聊天!」
是的, 我钱多, 在京城里买下了比周府还大的房子。
就在梁府的对面。
听闻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因为继母的宠溺,养得嚣张跋扈,行事乖张, 整日在大街上闹事,惹得家里鸡飞狗跳。
我阿爹正为他头痛不已。
现在我不孝女就住在他们对面,我阿爹的头更痛了吧。
想想就心情舒爽。
完结。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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