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寂凡一起重生了。
上一世他是身怀佛骨的高僧,为救我破戒还俗。
成婚后有人嘲我身份不如从前。
他便为我入朝堂,争诰命。
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摆到我面前来。
哪怕我五年未为他诞下一儿半女,他也不曾想过纳妾。
可这一世,我却惊闻他为心仪女子自愿脱下僧衣。
看着寂凡不顾一切地将庶妹护在怀中,我这才恍然。
原来前世,他早就后悔了。
-1-
上辈子,寂凡与我也算得上是京中佳偶。
他是身负佛骨的高僧,离得道不过半步之遥。
若非我不小心闯入他的禅房,他应是悬于空中的清冷明月。
尘世喧嚣皆不入心。
可那日我中了药,抱着他怎么都不肯松手。
缠在他手上的佛珠一颗颗坠落,就如我在他身下的那颗心。
我怎么都没想到,就连长公主都不敢肖想的禁欲佛子,竟为救我走下佛坛。
从此身陷世俗囹圄,再不得安宁。
「姜姑娘放心,贫僧自会对你负责。
「若是姑娘不愿,大可以拿出袖中的刀了结此事,贫僧绝不反抗。」
说罢他便垂下眼眸,默念佛偈。
一副任我宰割的样子。
我盯着他微微泛红的眉眼,心中一片酸涩Ṫű³。
我破他佛法金身,如今又怎么忍心要他的命呢?
更何况这并非他第一次救我于水火。
那年皇家祭祀,他端坐于莲台,素白僧袍随风微摆,尽显出尘之姿。
跪拜之时我恰好来了月事,一抹殷红渗出了衣裙。
与阿爹政见不和者想借机兴师问罪,怪我冲撞神灵要引来灾祸。
寂凡淡淡地抬起眼眸,薄唇轻启:「佛祖慈悲无别,各位不必有过多顾虑,心无挂碍,自然平安自在。」
他不知,那时我便对他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意。
只不过当日寂凡于我,于天下女子而言,皆是水中月,镜中花。
……
「姑娘若是不敢动手,那贫僧自己动手——」
「佛子救我于危难,我哪有恩将仇报的道理……」
我强压着心头的喜悦,急忙打断了他的话:「我是京中女学最优秀的学生,琴棋书画皆不在话下,虽嫡母早逝,可我自幼便跟着出生清河崔氏的舅母长大,行事妥帖周全。」
与我成婚,并不是很坏的决定。
寂凡倦怠地阖了双眼,声音很轻:「好。」
回府后,我与阿爹坦白了今日之事。
阿爹怕毁我名声不敢声张,只派了心腹偷偷去查,却连一丝线索都找不到。
他红着眼坐在书房,抱着我阿娘的画像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眼看着圣上就要为晚儿赐婚,却没想到生出了这样的变故……万般皆是命啊。」
阿爹不知,这命,我甘之如饴。
成婚后,寂凡还是日日进宫替太后抄诵佛经。
只不过回相国寺的路变成了回他爹留给他的府邸。
手中的佛珠变成了城东李记糕点铺的桃花酥,青池巷王婆子家的小馄饨……
偶尔还会有些珠钗首饰。
他对我的万般周全,生怕我受半分委屈。
爱而不得的长公主兴师动众地举办了一场百花宴。
一为羞辱我下嫁了个连官爵都没有的和尚,二为嘲讽刚从侧门抬入晋王府的姜黎黎。
这事儿不知怎么的就传到寂凡的耳里。
他轻叹一声,决绝地放下了手中的佛经。
……
科考放榜那日,他身着朱袍纵马长街,一日看尽长安花。
他本就是御前红人,如今得了功名又有阿爹的鼎力相助。
在朝堂中扶摇直上也是意料之中。
人人都道我慧眼识珠,嫁了个顶好的儿郎。
上无公婆需我侍奉,旁无婢妾乱我心神。
连长公主都不能让我受半分委屈。
所以这一世,我盼着还是他。
-2-
我瞒着阿爹,三番五次女扮男装带着可喜去相国寺上香。
寂凡面容清俊,眉眼如画,似不惹尘事的谪仙高坐于莲台之上。
叩首时我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心如擂鼓。
佛眼低垂处,我的心思展露无遗。
许是我的视线过于灼热,当我将一沓银票塞进功德箱时,寂凡终于睁眼看我。
他微微一顿,随即垂下眼眸:「多谢施主。」
……他果然不认得我了。
我虽有些不悦,可也知晓他并不像我一样有着前世的记忆。
这一世他与我缘分未到,我却仍想为他做些什么。
我费尽心思为他寻到了不少佛经的孤本,在他生辰那日偷偷摆在了他的房中,只为博他一笑。
前世听说他拒了长公主的心意后,在宫中时常遭她刁难。
我便每逢初一十五主动去长公主府替她完成女学作业,只为不让她得空进宫为难寂凡。
……
但我不敢与寂凡相认,生怕与他之间的缘分出现一点点变数。
可惜这缘分,并非我一人便能守住的。
「姑娘姑娘!你猜外头是谁来提亲了?」
可喜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我忙着抄写经书,连头都未曾抬起:「谁来提亲都没用。」
任凭他是皇亲贵胄还是世家子弟,除了寂凡,我谁都不嫁。
侍女瞪着眼睛,故意压低声音:「是寂凡大师!那个长公主都爱而不得的佛子!」
我蹭地一下站起了身,忍不住惊呼:「什么?」
随后转念一想,不对……这一世我与他还未有真正的交集,他怎会突然来提亲呢?
侍女又朝我走近了几步:「千真万确,寂凡大师向老爷提亲,说要求娶二姑娘,还带了赵老夫人来保媒呢!」
求娶庶妹?
轰地一声——
我的心直直坠了下去。
「你说……寂凡要娶谁?」
「二姑娘呀!」
「寂凡……要娶姜黎黎?」
侍女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姑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
我顾不得其他,急忙赶去了花厅。
姜黎黎跪在父亲脚下,寂凡写的婚书就摆在一旁的桌上。
「晚儿你来得正好!这小子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哪有人一声不吭就直接带人上门提亲的,连婚书都写好了!
「赵老夫人德高望重,就连圣上都要给她几分薄面,这让为父如何是好?」
阿爹皱着眉头唉声叹气。
他虽愁,却不像前世得知我要嫁给寂凡那般,一夜之间白了一半的头发。
我缓缓打开寂凡留下的那封婚书,熟悉的婚词映入眼帘。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中——
「寂凡,提亲那日你可要记得带上婚书。」
「贫僧从未写过。」
「那我来念你来写,民间的婚书都是这样的。」
……
不远处佛音袅袅,钟声悠远。
寺外天际的晚霞与莲花座上金身佛像相映。
就连青石板下的青苔都在见证着寂凡落下的一字一句。
可是。
我念的并非寻常百姓常用的那番说辞。
而是去书院的藏书阁里翻了好多好多书,一改再改亲手写的。
可如今我手上这纸寂凡向姜黎黎提亲的婚书。
与我前世那封。
一模一样。
原来,寂凡也重生了。
我魂不守舍地回到院中。
池边的梨花开得开,败的败。
此前种种,原来并非他不认得我。
而是他不想认我。
这一世,他是要与我彻底划清界限。
姜黎黎被送去庄子那天,她抱着一盒黑木匣子来找我。
里面有我手抄的佛经,有我费尽心思寻来的孤本,还有从小就佩戴在身上的护身符……
前世他同我说过,在与我成婚前他曾遇到一次灾祸,险些活不下去。
虽不知是何事,但我总是想多护着他些。
……
「姐姐,这些都是寂凡拿来给我的,说任由我处置。
「我想毕竟是你的东西,还是还给你吧。」
姜黎黎看着我,眼里含着晶莹的泪珠。
一副我早已知晓的模样。
我僵了一下。
难堪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我不明白。
为何前世我与他成婚多年恩爱如初,这一世他却突然向姜黎黎提亲?
还这般糟蹋我的心意……
-3-
我将自己关在房中想了许久,直到太后寿宴。
下了马车,姜黎黎垂着头地跟在我的身后,却在经过花园时突然喊住了我:「姐姐我有话同你说。」
自从她将东西转交给我,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听说她被阿爹送到了庄子上反省,前几日太后点名让她来参加宴席,这才被接了回来。
想来都是寂凡的功劳。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她:「何事?」
她提起裙裾倏地跪在我面前,仰头看我:「姐姐,你什么都有了,而我只有寂凡……」
我盯着她的脸,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
前世我和姜黎黎并不亲厚。
她阿娘本是府中的二等婢女,趁着我阿娘怀我的时候偷偷给阿爹下药,事后便怀着她离开了姜府。
等她快出生时,她阿娘跪在姜府门口求阿爹宽恕。
那时阿娘刚咽下最后一口气,阿爹让人带走了那婢女。
等她生下姜黎黎后,便再也没人见过她了,就连姜黎黎也被养在了庄子上。
后来我嫁给了寂凡,她成了晋王侧妃。
可没过多久,她就因谋害晋王妃子嗣被打入大牢,服毒自尽。
阿爹不愿去收尸,是我央着寂凡去的。
那日回来后,他双眼猩红,修长的手指毫无章法地转动手中的佛珠。
他说他错了。
我看着他,有些担心。
他扯了扯嘴角,像哭又像笑。
如此说来,他那时就悔了。
……
「姐姐?」
我敛了眼底的情绪,平静地看着她。
「姐姐,我知道你也喜欢寂凡。
「你女扮男装偷偷去相国寺看他,还给他找孤本抄经书,甚至为了他不和任何人议亲……
「寂凡说给你留了脸面才未将这些事情说出去……可他真的不想与姐姐有半分干系。
「姐姐你就不要为难他了,成全我们吧……」
我猛地一震。
原来我那些心思他早就知道,还当作闲话一般说给别人听。
既是如此,他为何不同我讲清楚?
我并非死缠烂打之人。
「姜黎黎,你跪着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不是对我说。
寂凡心疼地扶起姜黎黎,悄无声息地拉开了我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这是最后一次,让我看见你跪她。」
他像是没有看到我,便带着姜黎黎离开了。
我忍不住朝他走了一步:「寂凡,你——」
「姜大姑娘,请自重。」
他轻飘飘扫了我一眼,眸底一片冰冷。
「我已向黎黎提亲,若是日后再让我看到你欺辱她,我定不会对你客气!」
说罢,他全然不顾其他人的眼光,小心翼翼地扶着姜黎黎往宴席方向走去。
我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生生咽下了所有的苦楚。
「姑娘,你没事吧?」
可喜见我半天没有说话,不免有些担心。
「这个臭和尚!若是还了俗便什么都不是了,竟然还敢威胁我们姑娘!」
一滴雨落在我的脸颊。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我蓦地抬起眼眸,眼神无比清醒。
我缓缓回过头:「是啊,他凭什么呢?」
不必撞南墙。
草色消长,莫误春光。
……
宴席开始。
寂凡捧着相国寺众僧为太后抄诵的佛经,一步步朝我们走来。
他身披素白僧袍,古朴无华,尽显出尘之姿。
在场贵女无人能移开眸光。
我默默站在一旁,心头还是抑制不住地酸涩。
「寂凡大师身负佛骨,居然为了姜家庶女甘愿舍弃一切……真是可惜。」
「脱了这身僧袍,他可就什么都不是了。早知如此,当初不如从了长公主,就算是这姜晚也比姜黎黎强啊。」
「若是姜晚也就算了,只可惜佛子瞎了眼看上的是姜黎黎……」
「待他明日脱下这身僧袍,左右一个和尚而已,姜黎黎配他也算是绰绰有余。」
……
寂凡似有所感,下意识朝我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轻飘飘地扫过我的脸,温柔又怜惜地落在了姜黎黎身上。
姜黎黎红着眼站在我的身侧,抬眸看向寂凡。
我扯了扯嘴角。
活了两世,我从未见过寂凡如此多情的模样。
前世我以为的清冷禁欲。
原来是不爱啊。
宴席过半,众人纷纷为太后献礼。
前世我为太后绣了一幅百寿图,深得太后欢心。
一时之间,我借此绣在京城名声大噪,力压章家三小姐成了京中贵女之首。
太后当着众人的面赏了我一个恩典。
日后若我有难,她定会竭尽全力拉我一把。
……
可如今这幅百寿图,如今出现在了姜黎黎手上。
「姑娘,二姑娘这——」
可喜吃惊地看了我一眼。
「不必慌张,再看看。」
我既已知道寂凡重生而来,自然不会太过惊讶。
只是有些不明白。
他早知我今日会献上百寿图,又为何要让姜黎黎与我准备的一样?
若是他想让姜黎黎得太后青睐,又为何不告诉我让我再备一份寿礼?
纵使他这一世对我无半分情意,可我们毕竟相伴一世——
他为何要生出害我之心?
-4-
太后让人收下了百寿图,却没有上一世那般开心。
随便让人赏了个簪子。
寂凡微微蹙起眉头,狐疑的眼神犹豫不决地落在了我身上。
前世太后寿辰之时我与他并不相熟,只是后来提过一嘴。
所以他不知,这幅百寿图是我舅父寻遍天下,找了一百个百岁婆子绣的。
每个寿字都不一样。
而姜黎黎手上那幅,一看就是出自京中一等一的绣娘之手。
可哪怕如此,我手上的百寿图也不好再送出去了。
与自家姐妹攀比,我又能得什么好名声呢?
众人的寿礼一份份被送至太后面前,我却无奈只能站在一旁。
我身上的物件虽然值钱,可太后什么没见过?
若是当场作诗作画,不免有些太没诚意。
此时再去寻寿礼定然是来不及了。
今日这名声,我定是保不住了。
更别说太后的偏爱。
我垂下眼眸,轻轻叹了口气。
眼见着就要轮到我了,宫门口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皇祖母!孙儿回来了!孙儿回来给您祝寿了!」
来人墨发飞扬,身姿挺拔,只着一身轻便的黑衣劲装,却掩不住君临天下的气势。
原是远驻边关三年未归的秦王殿Ŧù₆下回来了。
秦王谢璟,其母乃当今皇后。
众皇子中最有机会坐上太子之位的人,亦是太后娘娘日日挂在嘴边捧在手心之人。
可我记得前世他并未出现在太后的生辰宴上。
难道重来一世,所有人的轨迹都变了?
……
「不知姐姐为太后准备了什么贺礼?妹妹见姐姐前几月日日呆在房中,想必是要给太后一个惊喜吧?」
姜黎黎果然不是我想的那般简单。
在我面前谨小慎微,在众人面前却巴不得我出丑。
我垂着头,正准备向太后请罪——
上座之人突然出声:「那是自然。」
谢璟长眉微挑,鸦睫下一双秋水湛湛的眸子虚虚投到我的身上。
「皇祖母,姜大姑娘为您准备的贺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太后娘娘都没反应过来。
而我更是一无所知。
「若非姜大姑娘同意议亲,孙儿恐怕还要等个三五年再回来呢。」
「什么?」
太后娘娘看了眼谢璟,又看了眼我,随即笑开了花:「好好好,这份贺礼真真是极好的!赏!」
与前世一模一样的赏赐,还是被我收入囊中。
原来阿爹三日前得知太后有意让姜黎黎随我出席寿宴,便知寂凡与姜黎黎的婚事迟早要定下。
而我作为姜家大姑娘,万不能嫁在她之后。
他便火急火燎地就将我要议亲的风声放了出去,容不得我不同意。
不过三日时间,秦王竟能从边关赶回?
寻常人至少要七日……
我故作镇定地抬起头。
寂凡恰好看着我,脸上闪过错愕。
-5-
迫于太后和赵老夫人的压力,阿爹还是同意了寂凡与姜黎黎的婚事。
寂凡来姜府的次数也愈发频繁了。
时而是亲自带着绣娘来给姜黎黎量衣,时而揣着自己又不知从哪个人迹罕至的庙中求来的平安符。
府里的下人无一不在传他将姜黎黎捧在了心尖上,生怕她受半点委屈。
无论这些是有意抑或是无意传到我的耳里,我自是当听过而已。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花园中,脑海里尽是两日前刚刚接下的赐婚圣旨,努力回想着前世与谢璟的交集。
他外祖家与姜府相邻,幼时他倒是时常翻墙捉弄于我。
可十二岁那年,他不知为何非要去从军,随他舅父去了边关。
直到后来圣上身体欠佳,他被召回封为太子殿下。
不过那时我和寂凡婚期将近,便也没有太过在意他的行踪了。
他为何要帮我?
又为何要娶我?
还未等我捋清这前世今生,寂凡就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他早已脱下了僧袍,头上冒出了好些碎发,却依旧神色清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看到我时,他正折下了枝头开得最好的那枝花。
然后垂下眼眸,回身,离开。
脚步略快,像是怕被什么纠缠上一样。
「他一个瘌痢头在装什么?」
喜之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
没想到寂凡去而复返,面色沉冷地站在我面前。
「我知姜大姑娘对我有意,这些时日也已尽量避开。
「若是有得罪姑娘之处,还请姑娘高抬贵手。」
他朝我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好似当真跟我道歉似的。
路过花园的下人们明里暗里都慢下了脚步……
我微微一怔。
「什么有意无意的,年少无知罢了,至于高抬贵手……我又不曾逼迫于你——」
可话未说完,就被寂凡沉声打断了。
「姜晚,你故意放出自己要议亲的消息,又让与自己交好的秦王前来相助,你揣着什么心思我一清二楚!」
似是而非的两句话,传出去足以坐实我善妒的名头。
我抬起眼眸,实在不解:「我揣的什么心思你倒是与我说说,免得我又不知做了什么让你和妹妹觉得不妥的事。」
「你不必假惺惺地与我演戏,日后只要不为难黎黎就好。」
「我何时为难过她?」
寂凡冷冷地看着我,冷嘲热讽:「若是姜大姑娘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坦荡,又为何要在成婚一事上抢黎黎风头?
「若非你上赶着要与秦王定亲,姜大人的心思又怎会全在你身上,连嫁妆都是以你为先?」
提起嫁妆倒是让我想起ƭűₘ了前世的一些事了。
姜黎黎入晋王府时,我与寂凡已成婚半年有余。
那日我与他回姜府用饭,回来的马车上他便开口让我为姜黎黎添妆。
他说姜府庶女出嫁的面子便是姜府的面子,钱财不过身外之物,他不想让我和阿爹受人非议。
还劝我多给姜黎黎些体己,好让她在晋王府保全自己,保全姜家。
我信了。
拿出了不少嫁妆给姜黎黎添妆。
如今想来担心我日后被人欺辱抬不起头是假,怕姜黎黎过得不好是真。
……
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问道:「寂凡,你当真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不必解释,我心里清楚。」
寂凡瞥了我一眼,言语间尽是奚落。
我点了点头:「嗯,可有一事我想你不清楚。
「我与秦王自幼相识,若非他那日替我解围,我怕是还分不清爱与不爱呢。」
爱你之人想尽办法救你于水火。
不爱你的人轻飘飘一句话便置你于水火。
「还有这园子里的花都是我精心挑选打理的,就连我阿爹都不会随便折。」
他倒好,一折一大把。
「下次行事前不如先问问自己——配不配。」
我若无其事地扶了扶发髻,示意喜之扶我离开。
喜之机灵,一边走一边动嘴皮子。
「这人也不知说的哪门子笑话呢?我们家姑娘打出生起这众人的目光何事离开过我家姑娘?在这姜府何须抢别人的风头?
「至于嫁妆,他不去问问二姑娘的生母给她留了什么,倒怪起老爷将夫人的嫁妆都给了嫡嫡嫡嫡嫡亲的女儿?
「莫不是他将二姑娘当成宝,所有的人Ṱūₜ都该将她当成宝?
「还真是长了几根头发忘记自己是出家人了,贪嗔都写在脸上了。」
我一本正经地打断喜之的话:「他如今已不是出家人,平头百姓想要妻子多添些嫁妆也是应该的。」
听说那日寂凡在园中瞧着我离开的方向站了足足半柱香,手中的花颤巍巍地砸到了地上。
好看是好看,可惜再也回不到枝头了。
-6-
不觉间,夜已深。
磅礴大雨骤然落下。
姜黎黎偷偷摸摸地从后院跑了出去,我下意识跟在她的身后。
寂凡家的路她很熟悉。
难道他们很早就认识了?
她走得焦急,连门都来不及关紧。
「黎黎?你怎么来了……」
寂凡猛地站起身,手里的佛珠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姜晚再过几日就要嫁给秦王了,寂凡,我难道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么?」
姜黎黎红着眼眶,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砸落下来。
「我不如死了算了……」
寂凡猛地将她拥入怀中,心疼到无以复加。
「我怎么舍得让你去死呢?哪怕世世轮回,我依旧对你爱慕难舍。」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听着寂凡将我视为恩赐的上一世当笑话一般讲给姜黎黎听。
「黎黎,其实姜晚早就喜欢我了,可我不愿再和她纠缠,就连看都不愿再看她一眼。
「这一世我定能护住你,我不能再容忍你受人欺辱,也不想与自己不喜欢的女子朝夕相对。」
姜黎黎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捧起寂凡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你说的都是真的?」
寂凡顺势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温柔得不像话。
「千真万确,我何时骗过你?」
「可若是我嫁给你,阿姐就会嫁给秦王,日后她便是太子妃是皇后……我终究低她一等——」
「那你想如何?我都听你的,只要你愿意嫁我!」
姜黎黎眉头轻蹙,故作无奈:「寂凡我说过,阿爹视阿姐为命根子,若是旁人辱了她定会被阿爹杀人灭口。
「这一世,我们一起帮她挑个人,故意被一大堆人撞破——
「寂凡,你知道的,我无意伤阿姐,可我没办法了……」
无星的夜空打起了亮如白昼的闪电,阴森森地一晃。
「你放心,我定让她嫁不了秦王。」
寂凡言辞间透露着笃定。
我恍然大悟。
原来他入庙堂并非为了替我挣诰命,而是为了当姜黎黎的靠山。
甚至就连我们前世一开始的那段荒唐,都是他有意为之。
只为让姜黎黎能压我一头。
我苦涩一笑,差点落下泪来。
前世他总是神色悲悯地望向姜黎黎,本以为是心怀慈悲的佛子对世人的怜惜,却不曾想是寂凡克制不住的爱意。
所以这一世,他想自己亲自护着她。
不惜用尽肮脏手段害我。
水中月亦有自己的镜中花。
寂凡,你骗得我好苦啊。
-7-
回府后,我立刻让人去查他们二人之间的纠葛。
原来寂凡与姜黎黎早已相识。
阿爹不喜欢姜黎黎,一直将她放在别庄管教,逢年过节才回来一趟。
可没想到她与寂凡竟因此结了缘。
她不似其他高门闺秀娴静知礼,日日吵得清修的寂凡不得安生。
寂凡独自礼佛,她便偷偷爬上莲台。
寂凡上山砍柴挑水,她便一脚踢散他的柴火,踹翻他的木桶。
……
这一来二去,寂凡竟也习惯了。
后来姜黎黎及笄,阿爹便将她留在了府里,她再也没有去过别庄。
直到去年祭祀游街时,她与寂凡隔着人群遥遥相望。
一眼就认出了彼此,才有了对我的万般算计。
回想起前世大婚那日,阿爹再三叮嘱寂凡:「晚晚有哪里做得不好那都是我这个当爹的宠的,你若是有一日不喜欢她,好好将她送回来给我……」
寂凡面色微微一怔,沉寂的双眸终于生出了些波澜:「岳父大人的心思真是全放在姜晚身上了。」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可我却说不出来。
如今想来,寂凡原来是在为我的庶妹打抱不平。
怪阿爹的心思全放在我的身上。
还有太子与姜黎黎成婚那日的女儿红……
只因姜黎黎说阿爹为我埋了好多酒,可她却没有。
寂凡便偷偷在相国寺最灵验的姻缘树下埋了好几坛女儿红。
那时他不敢轻易违背他师傅的意愿,将所有的喜欢都压在了心底。
这才会在那日宴席之上喝得酩酊大醉。
可姜黎黎却没有告诉他,就在三个月后,阿爹也为她在院子里埋下了女儿红。
……
我恍恍惚惚走出了府门。
不知不觉走到了我最爱吃的那家糕点铺子。
「掌柜的,你家还卖梨酥么?」
「怎么不卖?就算是其他糕点都不卖了也不能不卖梨酥啊!这可是镇店之宝……」
我猛地抬起头:「什么都不卖了……也不会不卖梨酥?」
那为何前世同我说这家店已经不卖梨酥了?
他日日下朝给我带的桃花酥,究竟是谁爱吃?
「姑娘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后面还有人等着结账呢?」
不远处轰隆一声,豆大的雨点砸落在青石板路上。
没有半分犹豫。
我被困在了屋檐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前一世啊,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原来都是假的。
……
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个卖伞的小姑娘,篓里背着好多伞。
「姑娘你挑一把漂亮的,撑着走就不怕被淋湿了。」
我微微一怔,从袖中掏出了银两。
那姑娘摇了摇头:「这些伞已经都被人买下了,姑娘尽管挑了拿走。」
「什么?」
还未等我缓过神来,不远处传来了马车辘辘声。
「站在那儿的可是姜姑娘?有人替你雇了马车,这雨下得大不好走,姑娘赶紧上车吧,想去哪儿吩咐小的就行。」
……
「你们这是——」
我下意识往巷子口看去,一道黑影大步流星地朝巷子里走去。
那背影我识得。
只是我不明白,他既求了圣上赐婚,又为何不敢见我?
-8-
与寂凡彻底翻脸后,日子过得快且清闲。
我知他们的底牌,自然也不怕他们的手段。
谢璟很快就被封为了太子,两个紫衣太监每隔旬日便会出现在姜府。
手里捧着的不是时下京中最难得的钗环胭脂,就是刚进贡的稀奇珍品。
再过半月便是冬至。
前世我被莫名下药的那天。
上辈子阿爹与我根本就没有怀疑过同在姜府的庶妹,所以迟迟未能找到凶手。
这件事也随着我嫁给寂凡而不了了之。
可如今我心知肚明,早已让喜之盯住院中可疑的动静。
果然冬至那日,姜黎黎来寻了我的婢女,说是听闻我和阿爹最近睡得不好,让寂凡为我们准备了安神的香。
喜之让人仔仔细细检查了这香。
单独使用没有问题,但若是配上我平日最爱喝的茗香茶,那药效就比春药还要强上几分了。
那茗香茶,正是我去相国寺祈福时所喝的。
原来姜黎黎做事竟如此缜密,这香我也用了,阿爹也用了。
难怪没有怀疑到她身上。
……
冬至祈福本是京中家家户户都要做的事情,我如往常一般坐上前往相国寺的马车。
出城门时恰好遇到了李家姑娘,许久未见便挤到了一辆马车。
行至山门,姜黎黎谎称身体不适要留在马车上。
我知她不过是想与我出丑一事撇清关系,也任由她去。
「那妹妹可要照顾好自己,毕竟都是要出嫁的人了。」
她的瞳孔倏地收缩,目光像淬了毒似的。
却很快就恢复成原来人畜无害的模样。
「好。」
这些日子圣上与太子对我愈发看重,姜黎黎本就想凌驾在我之上,如今就算是想将我生吞活剥了也不意外。
我故意抬起手,露出了昨日太后娘娘刚让人给我送来的金钏。
「唉,真重。」
……
进了相国寺,小沙弥领着我们去了各自的禅房。
「姜施主可要喝点什么茶?」
我眼神微微一瞥,靠近竹林的木窗微微打开。
从窗外看,刚好能看清我的一举一动。
「茗香茶吧。」
如你们所愿。
转眼半柱香过去了,我慢慢悠悠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不准喝!」
风吹衣摆,猎猎作响。
来人步伐凌乱地闯入禅房,眸子里写满了惊慌。
我端着茶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这已经是第二壶了……太子殿下您要来一杯么?」
他急忙走上前来,伸手在我的额头上探了探。
「你没事吧?ṱũ₇太医呢!」
几个御医匆忙从门外走了进来,轮流上前替我把脉。
「姜大姑娘脉象平和,没有异常。」
「其他倒是无碍,不过心有郁结,微臣再开些逍遥丸即可。」
「太子殿下,姜姑娘的身子比常人还强壮些,不必过于担心。」
……
我微微皱起眉头。
谢璟好像知道这茶有问题……
又或许是他知道我在相国寺会出事……
难道他也重生了?
「晚……姜姑娘,你没事吧?」
我站起身,故意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应当是没事的。」
谢璟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抬头撞上了我藏着笑意的眼眸。
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别开眼睛,大步朝门外走去。
我急忙拉住他的手:「谢璟你躲我做什么?」
他身形一颤,站在原地半天没动。
沉默半晌,他才缓缓回过头:「我怕你恼我,明知你有欢喜之人,还让父皇下旨……」
「所以你日日守在姜府门口,若是天要下雨你就让人给我送伞,若是我心情不好便让人给我送吃的玩的,若是我晚上睡得不安便在屋檐下挂上草药包?」
他垂着头,眼睫颤抖,哪还有半分边关将士传得那般凶狠。
「原来你都知道,那我的心意你……」
「谢璟,若是我不肯,没有人能逼我。」
他猛地抬起头,似乎想在我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可那个和尚——」
「怎么?你就没有喜欢过别的女子么?」
「没有!」
他坚定地摇了摇头:「从来都只有你。
「若非你幼时说过你欢喜之人必能替你挡住千军万马,我又怎会……」
他迫切地看着我,却再也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完。
我垂了眼眸,心下明了。
前世我与谢璟再见之时,我已是他人妇。
那日元宵灯会,不远处城门上烟火齐绽,照亮了半片天空。
谢璟捡了我的簪子,却只是看着我。
眸间暗藏着几分我看不懂也不想看懂的情愫。
恰有卖花灯的小贩从我与他中间穿过。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我敛衽屈膝,小心翼翼道:「殿下,那是我的簪子。」
「簪子捡到了便是我的,我如今就只想要这支簪子罢了!」
我微微皱起眉头:「太子殿下好生奇怪,这是我的东西为何要留给你?」
……
谢璟固执地抿着唇,眼睛微微泛红,攥着簪子瞪着我不肯说话。
我面露愠色,往后退了两步:「太子殿下,我也是要名声的。」
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我就算是有两张嘴都解释不清。
他猛地一震,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像着了魔似的一步步朝我走来。
等我缓过神来,那支簪子已经插在了我的发间。
我赶紧取下了簪子,带着喜之回了府。
如今想来,他那时便对我情根深种。
甚至连寂凡那一帆风顺的仕途,也并非他有多努力,而是后来那道明黄的身影见不得我受人欺辱。
-9-
隔壁突然传来了不堪入耳的呻吟,本是匆匆朝我禅房来的众人纷纷在那扇门前停住了脚步,有心急之人一脚踹开了房门。
他们果然说到做到,要在众人面前让我身败名裂。
只可惜房中之人不是我罢了。
我故作好奇地带着喜之往隔壁走去,见姜黎黎与一男子在帐中纠缠。
「这不是姜府的二姑娘么?眼看着就要成亲了,怎么还将姘夫带到了相国寺来?」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本以为被姜大人教养得挺好的,没想到还是随了她那个爬主子床的小娘。」
「寂凡大师为她还俗,她就是这样对寂凡大师的?」
「还什么大师啊?在佛祖面前都敢乱来的女子他也求之不得,寂凡能是什么好人?」
……
床上男子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姜黎黎一眼,急忙从床上翻身下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有人和我说这里有不要银子的女人我就来了!」
姜黎黎早已神智不清,不依不饶地缠了上去,与平日单纯娇俏的样子判若两人。
谢璟下意识挡住了我的眼睛:「来人!全部带回去!」
与前世截然相反。
我好端端地在府里准备当我的太子妃,姜黎黎却陷入了比我前世还要Ŧűₒ糟糕的境地。
她哭着求阿爹替她查清真相,一双泪Ťũ̂₅眼不甘心地盯着我。
「一定是有人想害女儿!一定是有人想害女儿!」
害?
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所谓安神的熏香我早就让人送回她的房中。
而马车里的茗香茶她喝了,我也喝了,李家的姑娘也喝了。
谁能说这茶有问题呢?
我故意从她面前经过,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她哭声一滞,瞳孔骤缩:「是你!原来是你要害我!一定是你想嫁给寂凡——」
阿爹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你个蠢货!她是疯了才会放着娘娘不当去嫁给一个和尚!」
姜黎黎捂着脸,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此事一夜之间便在京中传开,寂凡一言不发地坐在院中彻夜诵经。
事到如今,他亦无话可说。
雪落在他的肩头,一寸厚过一寸。
还记得前世姜黎黎要嫁入晋王府的消息传来时,他也是这般坐在院中。
我知他有心事却不敢问他,站在廊下守了他一夜。
……
我与太子的婚事越来越近,姜黎黎也逐渐变得歇斯底里。
听说有一日寂凡与她在碎玉轩挑首饰,掌柜的不过是为了招揽生意,随口提了句那簪子是按照太子送我的样式做的。
姜黎黎在铺子里气急败坏地大闹了一场。
寂凡在一旁好言相劝却被她揪着头发怒斥:「你后悔了是吧?你就是后悔了!你说你会护好我的!都怪你都怪你!」
我坐在马车上,远远地看了一眼。
喜之啧地一声摇了摇头:「侍奉佛祖不比侍奉这个疯子好?非要走出佛门惹上一身泥。」
是啊。
如今这衣衫凌乱满脸抓痕的寂凡,与当初那个高坐莲台的佛子还有半分关系么?
就连长公主都不屑提起此人了,更别说去寻姜黎黎的麻烦。
依稀记得他前世去相国寺为姜黎黎超度时,他重复诵念着一句话。
佛渡无量众生,而我只想渡你。
想渡和能渡是两回事。
我也是。
他也是。
-10-
寂凡上门退婚那日,姜黎黎又被送去了庄子上。
倒不是因为她被退婚一事,而是再过三日我便要与谢璟成婚了。
阿爹怕节外生枝。
成亲前一日,我带着喜之还有谢璟留给我的暗卫去祭拜我的阿娘。
却没想到在路上碰到了寂凡。
也是。
前世我嫁他之前也曾央着他与我一同去祭拜阿娘。
他推辞说还没成亲,怕阿娘怪他不知礼数。
我信了。
可后来有人说他出现在了城郊西面的山上。
寂凡主动同我解释,说他是替他师傅去看望旧人,日后还会经常去。
这一世我一打听才知,原来那里葬着姜黎黎的小娘。
寂凡身着僧袍站在马车旁,言辞诚恳:「晚晚,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缓缓撩开车帘,居高临下:「你还是唤我一声姜大姑娘吧,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免得被人误会。」
寂凡抬起眼眸,眼里流露出些许遗憾:「我本以为是佛祖指示,姜二姑娘才是我命定之人。」
他说这话时故意放缓了语速,眼底是藏不住的志在必得。
「可我前几日又做了那场梦,终于看清了你的脸。
「晚……姜大姑娘,前世我与你成婚多年,相敬如宾。
「我这才知,原来你才是我的命中注定……」
「哦。」
我点了点头:「我是你的命定之人,这和我有关系么?」
「怎会无关?」
寂凡见我表情无澜,这才有些急了。
「我与你本是天生一对, 谁都不能将我们拆散——」
还未等他将话说完,我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不早散了嘛?
「说到底还是佛祖的错, 怎么应了你重生却没帮姜黎黎换命呢?
「否则我该是那入了晋王府用尽手段最后不得善终的妾,万万得不来你这番忏悔吧。」
寂凡猛地一怔, 脸色瞬间失去了血色。
他没想到, 根本没有想到。
我竟然也是重生而来。
可他早该发现的, 若他对我有半分伤心,便能发现我亦是重生而来。
我放下车帘,不想再与他纠缠。
「如今我有了好归宿,也盼你能早日实现愿望,毕竟这是你苦苦求来的一世不是么?」
这一世, 你回不得莲台, 入不得庙堂。
我会留下姜黎黎一条命,满足你重生的愿望。
让你们此生此世都纠缠在一起。
一起下地狱。
寂凡慌张地摇了摇头:「不是的晚晚,你听我解释,前世我与姜黎黎青梅竹马,我只是受她蛊惑想着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她死的时候我是很难过,可我只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
妹妹?
我轻轻叹了口气:「活了两世, 你都不曾对我坦诚过。
「若只是妹妹, 我让你随我祭母那日你为何要去祭拜姜黎黎的小娘?
「若只是妹妹,她嫁人那晚你为何想要将自己灌醉?
「你为她筹嫁妆, 埋女儿红,考功名, 入朝堂……
「你说你当她是妹妹?」
寂凡张了张嘴还想辩解, 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远处风起云涌,片刻之间大雨便砸落了下来。
寂凡颤着嘴唇,还想同我说话:「你说过你最欢喜的人是我,怎能说变就变呢?
「我是对不起你,可你对得起我么?
「女子爱一个人就该认定他,此生无悔才是!」
我扯了扯嘴角, 实在是觉得好笑。
「这是什么话?我难道见山就一定要迎上?非为了一个人从此不看月亮?
「只准你一变再变却不准我放过自己。
「寂凡,这天底下没有这个道理的。」
喜之再也听不下去了, 气呼呼地拉上了车帘。
「我家老爷说了, 我们姑娘就是娘娘命, 和你这臭和尚沾不上半点关系。
「你可别堵在这路上耽误我家姑娘去祭拜夫人了,太子殿下已经在前头等着了。
「我家姑娘又不是瞎子, 还能分不清谁能嫁谁不能嫁么?就你这秃驴戏多, 还把自己当成宝呢。
「我们走!」
……
马车辘辘向前, 溅起了一Ṫũ̂ₚ滩泥水。
寂凡浑身湿透地站在原地,白色的僧袍上尽是洗不净的泥点子。
成婚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寂凡。
有人说他自愿前去人迹罕至的寺庙, 日日为我朝子民祈福。
也有人说他与姜黎黎被人关在了一起, 今生今世都不能分开。
我看着满园的繁华,没有再过问此事。
我早知以某人的行事手段,他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有一日谢璟同阿爹吃醉了酒, 我哄着他一点点说出了重生之事。
他并非与我同时重生,而是在太后生辰前几日。
当时他一心想着赶回京城,为的就是斩断我和寂凡的孽缘。
没想到碰巧为我解了围,还借机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所以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很小很小的时候。」
他捧着我的脸, 像是捧着最值钱的宝贝。
「你说你想要有一个可挡千军万马的夫君,所以我就求了舅父带我去边关。
「可我没想到——」
二十有三的谢璟竟像孩童一般落下泪来。
听说他在战场上生生挨下敌军三刀都未曾喊过一声痛。
我微微一笑,忍不住贴上他的眼角。
「没想到我们还是成亲了。」
幸好重来一世。
幸好是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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