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撕贪便宜的亲戚

奶奶生日宴,爱占便宜的亲戚不请自来,我去结账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我们包间原本七八百的菜钱,居然结出了五千多。
连发小也震惊了:「菜都是之前就点好了的,我记得总共也就七八百啊。」
我冷笑着把目光停留在了最下面的两条消费记录上。
两条烟和一瓶酒。
光是这两样东西,加起来就已经四千多块钱了,都是那个爱占便宜的亲戚偷偷加上的。
我云淡风轻地向饭店服务员问道:「你们这,一般拿了东西不给钱怎么处理?」
服务员蒙了:「该报警报警,该赔钱赔钱,就正常走程序呗。」
最后我给了我们本该七八百的菜钱,而爱占便宜的亲戚却因付不起那四千块被警察带走了。
看,只要不被道德绑架,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1-
奶奶过生日,我爸张罗着一众亲戚去酒店吃饭。
一来是给奶奶过生日,二来是因为这几年大家聚少离多,也正好借此好好聚一聚。
我家亲戚多。
几个姑姑大爷来时都给奶奶带了礼物。
什么牛奶、水果,还有他们去海南旅游特地带回来的特产。
包间里热闹,大家献宝似的围着奶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奶奶乐得合不拢嘴。
可唯独,姗姗来迟的四姑两手空空。
说是两手空空倒也不太准确,毕竟她手里还牵着她的二女儿星星。
四姑一进来,包间里刚刚热闹宛若炸开锅的气氛急转直下。
空气中陷入了几秒短暂的沉默。
星星才读小学,性子腼腆的小女孩一下子见到一屋子的陌生人,怯生生地不知道该喊什么,紧紧地拉着她妈的手。
与她女儿不同,我四姑环顾四周,丝毫不介意因为她的到来而凝固的气氛。
她满不在乎地进门,不咸不淡地对我奶奶说了句:「老姑生日快乐啊。」
奶奶还没上桌,只在一旁的小沙发上聊天。
可四姑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径直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在了饭桌上。
我们家规矩严。
如果是一大家子一起吃饭,长辈们还没上桌,小辈们是不许上桌的。
这种行为很没礼貌,简直是不把我奶奶放在眼里。
这无异于在当众打我奶奶的脸。
我家的亲戚那么多,也没见过哪一个像她这样没礼貌又厚脸皮的。
我当即就黑了脸,正准备开嗓,却被早有预感的我爸拦住了。
我爸抿着嘴一脸正色地冲我摇了摇头。
这场得来不易的聚会,他不想闹得不愉快而扫了奶奶的兴。
更何况今天还是奶奶的生日。
我只好就此作罢。
奶奶尴尬地张了张嘴,随即笑着转移话题:「星星都长这么大啦,过来让姑婆看看呀。」
星星迟迟不应,抬头看向四姑,扯着她的衣服下摆瑟缩着,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四姑明明看到她女儿等着她开口,她却假装没看见一样吧唧吧唧嗑瓜子,无动于衷。
小孩子不知道,大人也跟着装不懂吗?
空气几度凝固。
大爷开始喊星星过来。
估摸着大爷长得凶,星星听到他喊,步子没往前挪半步,反而还一口气退了两三步。
几个姑姑都是有趣的脾气,叽叽喳喳爱开玩笑。
她们虽然跟着一起喊,但是那些调侃的话让星星更加害羞。
奶奶嘴上说着没事,可眼底还是不免染上一丝落寞和伤心。
老人家是最亲小孩子的。
隔辈亲几乎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能。
不想再看奶奶难受。
于是我两步走到星星一旁,蹲下来细声细气地哄她:「星星,姐姐带你去找奶奶要好吃的好不好?」
我摊开手给她展示亮晶晶闪纸包着的糖,然后夸张地说:「你看,这就是奶奶刚刚给我的哦。」
「可甜啦,奶奶兜里有超级多。」
我朝着她伸出手,继续说道:「走,咱们去跟奶奶要!」
我长得人畜无害,说起话来又是小孩子喜欢的语气。
再加上来自「好吃的」的诱惑。
星星抿着嘴巴迈开步子,鼓起勇气拉上了我的手。
把她领到奶奶面前时,我趁着她不注意,偷摸往奶奶手里塞了一大把糖。
我不停地逗她,三言两语星星就没刚进门时那样认生害怕了,开始围着奶奶一个劲地喊姑婆。
奶奶高兴得前仰后合,揉着星星的脸颊,眼里的爱满当得都要溢出来。
明明是其乐融融的场景。
可一旁始终无人问津的四姑,脸却耷拉下来了。
她阴阳怪气地笑了笑,然后对着我爸说道:「老二,你家这姑娘生得可真好,能说会道得很。」
「怪不得那会儿和圆圆吵架,欺负得我家圆圆一愣一愣的。」
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看似在开玩笑,实则又翻起了旧账。
圆圆是她家大女儿,和我同岁。
初中那会儿过年,他们一家子来我家串门。
我爸妈忙前忙后,又是端茶递水,又是炒菜做饭。
圆圆毫不顾忌地在饭桌上大喊大叫,无理取闹说我爸妈做的饭难吃不合她胃口。
一度要摔碗示威,大喊大叫逼我爸妈大年初四去外面给她买肯德基。
忍无可忍,后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我的拖鞋就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此时此刻听到四姑开始翻旧账,我爸硬着头皮,笑着找补:「小孩子嘛,打打闹闹都是常事……」
我爸还有心情打圆场,我却忍不了了。
我冷不丁地笑了,故意问她:「四姑你来得晚,没见大爷他们送给奶奶的生日礼物。」
「是海南的特产啊,连我都没见过呢!」
「四姑,你给奶奶带了什么礼物呀?你不是天天在群里说又是买金镯子,又是买羊毛大衣的。」
「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快把礼物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呗!」

-2-
我敢打赌,以她一贯把偷东西和占便宜当作人生己任的性子。
她这回绝对是空着手来的。
逢年过节走亲戚串门从来都是两手空空。
就连参加大大小小的婚礼和满月宴,她也是连礼钱都不给,只带着一张嘴。
脸皮堪比城墙厚,吃干抹净还不罢休,不顺走点东西她就浑身难受。
上班时就顺走公用的卫生纸,还有卫生间的洗手液。
偷同事的零食和姨妈巾都是家常便饭。
甚至出门吃饭,连火锅的汤底都不放过,一并打包带走。
打包盒要收费,她就用袋子装。
总之是偷一切能偷到的东西,占一切能占到的便宜。
而我现在摆明了是要当着一众亲戚的面,让她下不来台。
那些姑姑大爷都上了年纪,不好计较这些小事。
没事,既然他们不好说,就由我来说。
我一个小辈,年纪小不懂事,就算我说错了话。
她一个当姑姑的,还能和我这个小孩计较?
我继续催促她道:「都这个时候了,就别整惊喜不惊喜的了。」
「快点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奶奶还有姑姑大爷们可都在这等着呢!」
刚刚四姑还一副闲情逸致慢悠悠嗑瓜子的模样,因为我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她刚要准备抓瓜子的手顿时就僵住了。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接着还有隐隐发黑的迹象。
她几度张嘴,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这句话把她逼到了一个死胡同里。
她偷鸡摸狗又爱占便宜的性格,其中还添加了爱面子和好吹牛作为辅料。
家族群是她首选的吹牛阵地。
三天两头就在群里发自己又买了什么好东西。
她炫耀金镯子,嘴上却满是嫌弃,说什么嫌弃克重不够,戴出去不够显她的面子。
她显摆刚买的羊毛大衣,嫌弃料子太软,却有意无意把标价三千多块钱的价签一起拍了进去。
到头来问她,怎么镯子不见她戴,衣服不见她穿?
她只说,觉得不好都送人了。
她这么大度,几千块钱的东西随随便便就能送人,怎么我奶奶的生日她却好意思空着手来呢?
此时此刻,包间里没有一个人出来为她解围。
大家都无比默契又不约而同地在这个时刻保持沉默。
我犹嫌不足,继续添了一把火:「四姑,你怎么不说话呀?」
她的脸黑得如同锅底,自觉也是面子上挂不住,手里死死地捏着那把瓜子,一言不发。
我又像是突然才反应过来一样,夸张地大叫道:「不会吧,不会吧……」
「四姑,你不会厚脸皮到,只带着嘴来吃饭,什么东西都没准备吧!」
听到这话,她这才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我。
丝毫不掩饰她眼底的怨愤和恨不得当场把我手撕了的恼火。
我毫无惧意地迎上她的目光,眼中的讥讽和挑衅不改分毫。
我爸明明一脸暗爽,却还是装模作样地扯我的袖子,让我少说两句。
大爷绷不住笑,忍不住嗤嗤笑了两声。
但明显此刻的气氛不是笑的时候,他马上又开始装腔作势地咳嗽来掩盖不合时宜的笑声。
亲戚聚会就像一场大型的演出。
由几个连草台班子都算不上的草根演员们亲自主演。
可这演技却是个顶个的好。
我并不反感这样你来我往、有来有回故作客套的氛围。
只要面子上和睦融洽,哄得老人家开心,也没必要去计较话里话外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可我这四姑连最基本的面子工程都不愿意做。
就算不愿意做,也不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肆意妄为。
最后还是奶奶先发话了。
奶奶把我拉到一边,对着一群人说:「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好不容易坐在一起吃顿饭。」
「别提什么礼物不礼物的,我早就让家成跟你们说,来吃饭别带东西。」
奶奶让我爸去跟服务员说一声,人都到齐了,可以上菜了。
一转头,奶奶见四姑还是满脸怨气地黑着脸,拍了拍她的肩膀劝道:「红霞,你也别生气。」
「滢滢还是个毛丫头,不会讲话,她没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话虽是这样说,但说到底奶奶还是向着我的。
她没让我道歉,只是看似不痛不痒地说了我几句。
我这小孙女她可是最宠着的。
不然光是故意拆长辈的台,就够让我吃上几顿竹条炒肉的了。
几个姑姑和大爷见状,七嘴八舌地也跟着一起打圆场。
饭桌上,我四姑吃起饭来犹如风卷残云。
她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手里的筷子没有松懈过一刻,一边吃着碗里的,又一边看着锅里的。
那盘油焖大虾刚一端上桌,立刻就被她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夹走了七八只。
面对众人异样的眼神,她面不改色心不跳:「这菜好,星星最爱吃虾了!」
她仗着一群大人不会和小孩子计较,娴熟地搬出星星当挡箭牌。
她吃得满嘴流油,三两下匆匆去了虾头和虾脚,连虾壳也没剥干净就一股脑地往嘴里塞。
五指之间糊满了虾的残肢断臂,油汪汪的汤汁顺着手腕往袖口里淌。
嘴巴还在咀嚼着,她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回味,吮吸着沾满汤汁的手指,啧啧出声。
我对她的厌恶在此时此刻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经历过刚刚那一出,我爸一直冲我挤眉弄眼,让我别再冲动行事。
为了缓和气氛,我爸聊起来这酒店是我自幼一起长大的发小家开的。
我爸原本是想夸发小家开的店干净,都是自家人吃得放心。
可四姑嗤之以鼻,把阴阳怪气的语言艺术继续发扬光大。
她振振有词:「既然是自家人开的,那她这发小也是真够黑心的。」
「自家人的买卖都要做,真是无奸不商!」
「该不会是专门叫咱们上她家来,然后狠狠宰一顿吧?」

-3-
此话一出,我的巴掌已经蠢蠢欲动。
接着她又大言不惭地说道:「不如让滢滢去说说,把咱们今天这顿饭免了单呗!」
「既然你们是从小在一块长大的,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滢滢的吧?」
「不好意思让她家免单,那怎么着也得打个六折吧?」
她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她很明显还在因为刚刚我故意让她为难的事情而怀恨在心。
现在挑准了机会就要反咬我一口。
可我Ṭū₄都还没来得及呛她。
奶奶有些不高兴地说:「这怎么能行,咱们这一大家子又不是白吃白拿的人!」
「今天我过生日,这顿饭你们吃好喝好,我来结账。」
「别提什么钱不钱的了!」
奶奶拍了拍自己的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十分自信。
奶奶有意护着我,四姑彻底哑了火。
当着一众姑姑大爷,她不敢真的和奶奶对着干。
她愤愤不平地剜了我一眼,然后转头继续投身她的「横扫饭桌」大业。
奶奶已经发话,今天吃饭不用她掏钱。
她扫光了那将近一多半的大虾还觉得不够。
于是她厚着脸皮继续开口:「老姑,你是不知道,我老公也可爱吃这虾了!」
「她家这虾做得真不错,我都想打包带回去给我老公吃。」
「要不然我趁着他没时间,出来吃得这么好,人家指不定又要埋怨我……」
她光自己吃还不够,甚至还要连吃带拿。
桌上的几个人,大部分连虾壳都还没碰到,转眼一多半都已经进了她的肚子。
她居然还想把剩下的打包带回去!
她刚说完这几句,马上就想到了自己「不缺钱」的人设。
她又一本正经地补充道:「我说这话,你们可别觉得我家吃不起虾。」
「我们三天两头顿顿鲍鱼龙虾,只是无奈厨艺太差,不会做。」
「要我说,虽然他们家这虾的品相实在一般,但是人家这厨子太会炒菜!」
我差点没把盘子摔到她脸上,黑着脸喊道:「你别给我太……」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奶奶马上打断:「好吃就行,好吃就行。」
「没事,滢滢,你再去跟服务员加两盘。」
奶奶也冲着我挤眉弄眼,拍着我肩膀推我出去加菜。
她冲着我小声嘀咕:「吃完饭奶奶给你包个大红包。」
「行了,别生气,去吧。」
那股火又这样不情不愿地咽回了肚子里。
我只好起身出门,正好借此机会冷静一下。
免得我控制不住,当场和她撕起来。
我家惯吃惯喝,从来都不惯毛病。
我虽ťŭ̀⁺然无法无天,可关键时刻还是听话守规矩的。
这样大的场面,再加上奶奶和我爸都有意拦着,我实在不好真的把事情闹大。
顶多也就是说两句呛嘴的话,也就得过且过了。
我隐忍不发,可不是真的咽下了这口气。
而是看在奶奶和我爸以及其他长辈的面子上!
万幸我这四姑今天没把圆圆带着一起来。
否则圆圆那个不省油的灯,必然是要跟她妈一唱一和一起作妖。
到时候我这暴脾气上来,左右开弓抽她们几个大嘴巴都算轻的。
我和圆圆的架称得上是从小掐到大。
我的脾气在小学时就已经初见雏形。
那会儿我还在奶奶家住。
放暑假圆圆会来奶奶家玩。
她随了她妈偷鸡摸狗的性格,小小年纪不Ţů₄学好。
把我藏在饼干罐子里的私房钱偷走,去超市买了一堆零食,吃得直打饱嗝。
她还「好心」分了一包吃剩的饼干给我。
我当时还感动得稀里哗啦,全然不知这是她偷走了我辛辛苦苦攒了一年的零花钱所买来的。
当天晚上我照旧偷摸翻出来饼干罐子准备数钱时,却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连一毛钱的钢镚都没给我剩下。
我质问圆圆,她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她两手一摊,满不在乎地说:「你攒那么多钱也花不了啊。」
「而且我也没见你花,我就用了。」
「买来的饼干也分给你吃了,就当咱俩一起花了。」
我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她这个始作俑者还对着我嬉皮笑脸,明明瞧见我已经生气,她还故意叫嚣说我是小气鬼。
她跑去奶奶跟前告状,装模作样地抹眼泪说,明明是两个人一起花的钱,这下我出尔反尔跟她生气。
她故意露出来一截胳膊展示上面那块淡淡的红痕。
她自导自演,自己掐了自己,却一口咬定是我动手打了她。
都不等奶奶说话,我反手抓起来扫床笤帚就往她身上抽。
那会儿的扫床笤帚都是自家用高粱秆做的。
我红着眼睛,发狠地往她身上抽,一下又一下,笤帚隔着衣服抽在皮肉上,是一种独有的闷声,高粱毛洋洋洒洒飘满了屋子。
她本来还硬气地想还手,可压根打不过我。
挡了没几下就开始屁滚尿流地四处躲藏,她杀猪般的哭号声能掀翻屋顶。
我追着她满屋子跑了一下午。
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也响了一下午。
没人敢拦。

-4-
之后我一战成名。
前几天我大伯家的儿子带着我小侄子来家里玩。
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是皮的时候,上蹿下跳像个猴,嘴里不停地跟他爸嚷嚷着要去我房间玩。
我堂哥被磨得没了脾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和小侄子说:「你去看看可以,要先问问你姑姑同不同意。」
「还有你别随便乱动你姑姑的东西。」
「你姑姑要是真打你,咱家可没人敢拦着。」
刚刚还浑身都有使不完的牛劲的小侄子,一听到这话,下意识有些畏畏缩缩地转头看向我。
我正对着电视机傻笑,感觉到他的视线,我也回过了头。
我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他心里就直发怵。
一连在我家待了七八天,我跟他抢电视看,他也不敢一贯地撒泼耍赖。
只敢委屈巴巴地问我爸妈,说:「姑姑什么时候去学校啊?」
我爸妈被他逗得笑得前仰后合。
小侄子嘴上是这样说,可小孩子的心性是最单纯的。
我平常虽然凶巴巴,可也是真心对他好,三天两头就给他买玩具零食。
他同样也感觉得到我对他好。
虽然害怕我,可除了他爸他妈,就与我最亲近。
天天叫着「姑姑姑姑」,像只小鸡跟在我屁股后面喊个不停。
今天奶奶过生日聚餐,堂哥一家有事来不了。
距离上次见小侄子已经一个月有余,还真的有点想念这个小烦人精。
我奶不想让我和四姑的战斗愈演愈烈,于是让我出去找服务员加菜。
我赖在前台,跟发小大吐苦水。
我那四姑简直是卧龙凤雏的楷模,纵使我这什么奇葩人都见过的发小都连连称奇。
她拍着我的后背安慰我,说道:「别气了,一会儿把你气死。」
「本姑娘大度,一会儿结账给你家打八折,够意思吗?」
我一秒眉开眼笑,对着她狂吹彩虹屁。
我给自己做了无数遍思想工作,才让自己尽量保持平常心再踏进包间。
一进包间,我就看见我爸愁眉不展,脸色很是难看。
四姑坐在那边,满是油腻的上下嘴皮不停地碰在一起,喋喋不休:「罗城那边是啥地方?」
「圆圆那个专业今年要搬到新校区去,我姑娘要去那种地方肯定会吃不少苦!」
「老二,你帮人就要帮到底。」
我爸一言不发,一下举起面前的酒盅,仰头一饮而尽。
四姑用牙蛮横地撕扯着徒手抓着的猪肘,含糊不清地继续说道:「当初是你给圆圆选的学校,给圆圆换的专业,现在再换一次怎么了?」
「你不是和招生主任认识吗?说来说去还是你这关系不够硬!」
「都是一家人,你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连这点忙都不愿意帮吧?」
最后她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就这还是一家人呢?」
当年中考时,圆圆的分数连普高的建档线都不够。
只考了二百多分,而这点分数在我们这连去一个好一点的中专都费劲。
语数英还有文综和理综,再加上物理实验和体测分数。
满分七百二十分,她考了二百出头。
趁着我爸给我摆桌子庆祝我高中考进二类重点的时候。
四姑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爸出难题。
她说,既然我爸的女儿有学上,所以我爸就必须也得给她女儿安排一个好学校。
我实在想不通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四姑开门见山,指着我爸发号施令:「老二,你不是和铁路学校的那个招生主任是同学吗?」
「就凭你这关系,随便说说就把圆圆塞进去了。」
「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外甥女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她故意把这件事放在一众亲戚都会出面的场合说,就是要按着我爸的脑袋,让我爸点头同意。
我爸惦记着他和四姑同岁,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
再加上当年四姑小时候曾经让我奶奶养过一阵子,这几个姑姑大爷里,奶奶一向最偏袒四姑。
于是这个忙,我爸也就应了下来。
说是同学,可圆圆的分数摆在那,我爸来来回回光是打点关系,送礼请吃饭就花了大几千块钱。
入学的事情拍了板,我爸也被折腾得只剩下一口气。
难为他都这个年纪,事业小有成就还低声下气四处求人。
选专业的时候,四姑几度不耐烦,把事情又甩给了我爸,她只说:「老二,你懂得多,你看着挑。」
「给我们家圆圆选最好的。」
「这事办妥之后一定好好请你吃顿饭!」
于是我爸就专门挑了那个学校最热门的专业,三加二,一共读五年,出来之后包分配工作。
毕业后就去铁路上班,一个月四五千稳稳当当。
可四姑一听圆圆被录取的专业就变了脸,张口闭口埋怨我爸不把她家闺Ťūⁿ女当人看。
她专门跑到我家里,叉着腰中气十足地破口大骂:「哪有让一个女孩子下机床的!」
「你心疼你女儿,怎么别人家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
我爸的一番苦心被她说成了摆明要害她女儿一样。
我爸表示专业学校已经定下了,学校通知的分班名单上都分好了。
现在让他再给圆圆转专业去学计算机,这样出尔反尔的事情不是叫他为难吗?
可四姑不依不饶。
当时我爸彻底生了气,被逼无奈又给圆圆转了专业之后,就再也不管四姑家的事。

-5-
饭桌上,四姑喋喋不休,持续向我爸发难。
几个姑姑大爷瞧着气氛愈发不对劲,开始连连劝四姑少说两句。
可四姑压根不在乎,越埋怨我爸越起劲。
道德绑架的说辞讲得头头是道。
忍无可忍,我爸终于没忍住拍了桌子,我爸疾言厉色:「当时圆圆因为专业的事情,我就已经转过一次。」
「学校连名单都定下来了,你死活都要让我去转。」
「我看在我妈是你姑姑的分上,费了多大劲又给你转到计算机。」
「现在都念了三年多快四年了,你又因为搬校区的事情想再转回去。」
「这事我管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见我爸拍了桌子,四姑也硬气地摔了筷子跟我爸叫板。
四姑拔高了嗓门喊道:「求你帮忙办件事,你是什么态度!」
「嘴上说着什么一家人,你真心把我们当一家人吗?」
「力所能及的事情都不愿意帮,以后你家要有什么事情求我们,可别指望我们会跟你客气!」
我没忍住也腾地站了起来,我说道:「你还知道你是求人帮忙办事呢?」
「你这态度好像我们一家子就活该欠着你一样!」
「是你接二连三出尔反尔,你以为学校转专业是在菜市场挑萝卜白菜?」
「你神通广大,说这事比吃饭喝水还简单,那你自己去办啊。」
她的脸一下子就涨成了猪肝色,咬着牙又开始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继续喊道:「自己没本事,还偏偏事儿多。」
「自己女儿中考考二百来分还不知道丢人,天天咧着嘴巴叽里呱啦到处说。」
「真觉得你家闺女是命途多舛、时运不济呢?」
「我们这一辈哪一个没考上大学?就数你家最丢人败兴!」
我毫不客气地讥讽她,把她从头到脚贬得一文不值。
求人办事从来都不是错,错的是她求人办事都咄咄逼人,连个态度都拿不出来。
当初事情办妥,她也没履行承诺好好感谢我爸。
还颇有卸磨杀驴的意味,在背后没少和几个姑姑大爷说我们一家的坏话。
幸亏那几个姑姑大爷都是清醒人,那些故意泼脏水的话,他们也就听个动静,从没往心里去。
可我实在越想越气。
我们一家和四姑的关系,如今已经是只要有一方没办法妥协装作听不懂而就此作罢,就会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合吵起来。
战况愈演愈烈,我和四姑这老刁婆吵得不可开交。
她吵不过我,落了下风,话没说两句,就只会涨红了脸梗着脖子「你你你」。
她咬牙切齿,嘴皮子功夫没我利索,何况话里话外她都不占一点理。
她被我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狰狞扭曲,死死地捏着手里的碗,不知道准备哪一秒冲破理智就要朝着我摔来。
我同样也做好了摔东西彻底撕破脸的准备。
她捏着碗,我拿着盘子。
几个姑姑大爷都插不上嘴,手忙脚乱地拦着她。
我爸不表态,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奶奶实在看不下去,瞪圆了眼睛冲着四姑骂道:「牛红霞!够了!」
「你要是还把我这老姑放在眼里,你就给我闭上嘴老老实实吃你的饭!」
「你别老为难老二一家,虽然他是我亲儿子,但我同样也把你当我女儿看。」
「几个侄子里我就和你最亲,那些大事小事我实在不愿意跟你计较。」
「两个女儿都那么大了,你也该干点人事了吧!」
纵使之ẗŭ̀₊前有再多不满,奶奶也没像今天这样,破天荒把训四姑的话搬到台面上讲。
偏偏厚脸皮的四姑又是最要面子的。
极度的自负背后就是极度的自卑。
二者浑然天成,没有丝毫违和感。
她越想证明自己有钱,反而真正的事实就是穷。
她越想证明自己家庭幸福,反而真正的事实就是三天两头的争吵和丈夫的厌弃。
那些她越想掩藏的东西,反而在她刻意回避和自负的表现下愈发明显。
大家不是傻子,对她那些源于可怜的包容已经达到了近乎忍让的地步。
可一次又一次的忍让,换来的却是她的变本加厉。
奶奶的话并没有说得多难听,充其量算得上中肯又一针见血。
可牛红霞的脸几乎是肉眼可见一下子就变了颜色。
她如鲠在喉,咬着牙,腮帮子崩得紧紧的。
坐在她旁边的星星懵懵懂懂地望向她,虽然对奶奶的话一知半解,但也多少听出了点名堂。
她看向她妈的眼神,不免带上了一丝探究和打量。
小孩子已经对好人坏人的概念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自己女儿这样单纯又直白的眼神,无疑是在狠狠打她一个当妈的脸。
她面子上挂不住,相比于之前面目狰狞的恼怒,现在更多的是有些不知所措。
她白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始终沉默着。
可现在,所有人都没再说话,连同奶奶一起,都直勾勾地盯着她。
数道目光宛若一柄柄利刃,而那些利刃的锋芒无一不是对准了她,然后直直地朝着她最想掩藏的痛处戳去。
大家在用沉默逼迫她表一个态度出来。
大概此时此刻的场景,让她难堪到了极点,她的脸色愈发惨白,上嘴唇死死地咬着下牙,几乎都快咬出血来。
场面一度僵持不下。
最终她垂着脑袋ŧũ̂₄,用近乎崩溃的烦躁语气,不耐烦地说道:「我知道了!」
「行了吧,今天这事是我做得不好!」
「你们满意了?」

-6-
事情发展到这里,我都认为她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也好。
虽然她的这态度也算不上是在道歉。
可是按照她这样的脾气秉性,能讲出来这些话,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事情闹到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大家基本上都没了胃口。
几个姑姑和大爷跳出来打圆场,说些不咸不淡的车轱辘话,试图转移话题。
气氛稍有缓和的时候,四姑坐不住,说是去卫生间,然后径直出了包间。
她前脚一走,后脚包间里的空气都通畅了许多。
等她再回来时候,大家又有说有笑地一边聊天扯家长里短,一边动筷子。
自那之后,四姑就再也没说过话。
饭桌上的菜也基本没怎么再动过。
眼瞅着吃得差不多,我爸暗戳戳把他的手机塞给了我。
他冲着我挤眉弄眼发射信号,我秒懂。
这是之前我爸就跟我说好了的。
奶奶非要结账的话,我就会半路溜出去,刷我爸的卡先把钱付了。
我借口上厕所,轻车熟路拿着手机出了包间,去前台结账。
发小不在前台,我给她发了消息,她才从楼上下来。
她和前台负责结账的小姑娘说:「查下一下 201 包间消费多少。」
「把饮料免了,再打个八折。」
小姑娘点头,开始查记录。
这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了一大跳,小姑娘有些讶异地说:「姐,201 的账打了八折,可还是有五千多呢!」
这话一出,连带着发小也跟着被吓了一跳。
发小接过小姑娘递来的消费单,连声喊道:「怎么可能啊?」
「菜都是之前就点好了的,我记得总共也就七八百啊。」
我把脑袋也凑了上去。
一行一行扫过,目光停留在了最下面的两条消费记录。
两条烟和一瓶酒。
光是这两样东西,加起来就已经四千多块钱了。
这时候小姑娘也说了:「我想起来了,姐你刚刚上去,没走一会儿就来个了阿姨。」
「她从柜台拿了两条烟和一瓶酒,我看她是 201 的,就记账上了。」
「她说是包间里酒和烟都不够,要再买点。」
小姑娘又翻出了监控,给我展示视频中穿着开衫、走路一扭一扭的四姑。
其实都不用看监控,我拿脚指头想都能想出来这事一定是我四姑干的。
发小一脸便秘的表情,转过头来看向我:「怎么办?」
相比于她的紧张兮兮,我倒显得像是早已见过大风大浪般淡定。
我问道:「你们这,一般拿了东西不给钱怎么处理?」
她一头雾水:「该报警报警,该赔钱赔钱,就正常走程序呗。」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她仍旧一头雾水,但隐隐感觉不太妙,挣扎地说道:「你不会要背刺我吧?」
我刷我爸的卡,结了账。
当然这账可不包括我四姑偷摸拿走的烟和酒。
我回了包间。
奶奶因为要定时吃药,先一步离开。
我爸送奶奶回家,留下几个姑姑大爷再吃一会儿,后脚再走。
大爷和几个姑姑都还没吃完,我四姑就张罗着开始要打包剩菜剩饭。
一到这个环节,四姑就开始发力。
再加上这会儿奶奶不在,四姑更加肆无忌惮。
眼瞅着别人都还在动筷子,她径直从随身背着的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
她自作主张地嚷嚷道:「都吃饱了吧!」
「剩下这么多菜怪可惜的,我就都打包回去,热一热不浪费。」
她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美,直接端起盘子就把菜往塑料袋里倒。
那盆毛血旺,只剩下几根豆芽和花椒,她都不放过。
连带着汤一股脑全都装进塑料袋。
稀稀拉拉的汤汤水水溅得到处都是。
大爷还在喝酒,看到她这样,已经开始不高兴了,于是出声制止道:「不是……」
「别人都还没吃完呢,你一会儿再收拾不行吗?」
「而且老二一会儿还回来,也没人说要走。」
四姑听到这话,一脸的无所谓:「没事啊,我收拾我的,你们吃你们的。」
「不是还有一盘凉菜吗,我不动,你们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依旧把别人的话当成耳旁风,行云流水一般撑塑料袋打包。
只是转眼之间,饭桌上的菜除了那盘凉菜,悉数被她装进了袋子。
大爷本来想把最后的一口酒喝完,只是配着凉菜吃就已经够可怜。
而四姑一手拿着塑料袋,盯着那盘凉菜虎视眈眈,蓄势待发。
吃饭被这样盯着,即便有美酒,此时此刻食欲也荡然无存。
大爷无可奈何撂了筷子,她马上就抄起盘子。
打包了剩菜剩饭还不够,她又把桌上的筷子胡乱擦了擦,一并塞进了自己包里。
别人阻止她,她却大言不惭地说道:「这餐具可是掏了钱的,我当然要带走了!」

-7-
几个姑姑和大爷不由得都闭上了嘴,开始窸窸窣窣穿衣服,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就在四姑还犹豫着要不要顺手偷几个盘子和杯子的时候,我发小带着她爸推门而入。
我发小她爸我没少见。
顶着锃光瓦亮的光头,一脸的凶神恶煞,一米九的大高个,啤酒肚和腱子肉遥相呼应。
小时候我第一次见她爸就吓得嗷嗷直哭。
而她爸也经常以吓唬我取乐,事后再补救我点红包。
发小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开口道:「你们这桌还有账没结。」
「四千三百八,谁给结一下账?」
大爷没忍住大叫道:「四千三百八?」
「你们搞错了吧,我们这桌就点了几道菜,七八个人吃什么能吃四千多!」
发小把单据递给了大爷。
大爷一行一行慢慢扫,直到视线落在了最后两行。
大爷愣了一下,然后又立刻说道:「这烟和酒我们没点。」
「你们一定是弄错了,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点这两样!」
发小她爸指着一言不发开始装死的四姑说道:「是这位拿的。」
「我们有监控。」
大爷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一个箭步冲到了四姑面前,但当着星星的面,也不好真的动手。
巴掌几度扬起,却又没真的落下。
大爷拧着眉毛,毫不留情地开始破口大骂:「你平常算计我们这几个兄弟姐妹也就算了。」
「你这回都算计到老太太身上了!」
「她一个月退休金能有多少钱!她都快八十了!」
「牛红霞,你能要点脸吗!」
四姑一听,梗着脖子依旧硬气道:「我怎么了我!」
「我不就拿了点烟和酒,你至于吗?」
「我什么时候算计她了?」
「何况说是要老太太掏钱,最后不还是几个人一起平摊的?」
「四千多块钱,你们几个人平均一下,不就是一个人七八百,这很多吗?」
大爷被她的歪理气得脸都快歪了。
大爷最后一句几乎是从喉咙里喊出来的:「我告诉你!这钱我们是不会掏的!」
几个姑姑也表了态,现在连和四姑掰扯的情绪都没有了,只是说这个钱不可能给她出。
她自己占便宜拿东西,就让她自己来买单。
四姑当然拿不出来这么多钱。
她又开始和我掰扯,说我结账为什么不把她的结了。
她说她又不是不给。
她反咬一口,说我小家子气,一家人还算得这么清楚。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说道:「我可没你算得清楚。」
「既然都是一家人,我旧手机摔坏了,能刷你的卡给我买个新手机吗?」
「你先帮我买了,我又不是不给你钱。」
她下一秒就拧着眉毛开始大叫:「凭什么!」
我一瞬间就拔高了嗓门:「你还知道问凭什么!」
「那你自己拿的东西我们凭什么给你掏钱!」
四姑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最后她不情不愿地从包里掏出了她神不知鬼不觉带回来的两条烟和一瓶酒。
她对着发小说:「那我现在不要了,给我退了吧。」
发小她爸像是早有预料,马上掏出来一直在柜台上摆着的牌子,说道:「烟酒离柜,概不退换。」
烟酒这种贵重物品离柜之后被调包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很多烟酒店为了防止有人打着买烟买酒的旗号来诈骗,都在柜台前摆了醒目的告示牌。
「四千三百八,麻烦结一下账。」
四姑这下彻底傻了眼。
她毫无征兆地开始崩溃,大声嚎叫道:「这烟和酒我都没拆封过!凭什么不给我退!」
「我没拆封,为什么不能退,你们这是黑店!」
「我要投诉你们……」
她指着我发小的鼻子开始破口大骂。
满脸横肉狰狞地扭曲在一起,堆叠成了一副面目可憎的模样。
唾沫星子随着她一开一合的嘴皮子,不断地倾泻而出。
她没骂两句,发小她爸就站在了她面前,问道:「所以,你现在是要赖账吗?」
发小她爸一下子就扯住了四姑的肩膀,像拎小鸡仔一样扯得她歪歪扭扭地晃了几步。
四姑看到眼前人高马大的壮汉,一下子就哑了火。
她转头看向几个姑姑和大爷,硬着头皮从脸上挤出笑意,哀求道:「我钱没带够。」
「你们能不能先帮我垫一下,我回去……我保证我回去之后就还你们。」
大爷自顾自地收拾好东西,一边准备出门,一边说道:「你欠我家一万多。」
「欠你几个姐姐妹妹家一人也有几千块钱。」
「你什么时候还过一分?」
几个姑姑没再分给她半个眼神,拉着我和星星一起出门。
我们走到楼道时,包间里传来她歇斯底里的咆哮声:「我说了我会还的!」
「我都说了!我会还的!」
她大概是想追出来,咆哮声忽远忽近,接着又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闷声,和桌子板凳翻倒,盘子碗碎裂的巨响。

-8-
发小说,是我四姑先动的手。
大概是被众人抛弃而彻底丧失了理智,于是她拿出之前那套撒泼打滚的架势试图蒙混过关。
可四千多块钱根本不是小数目。
她一言不合,就开始推搡起发小她爸来。
她自认为自己是个女人,再加上孩子母亲的角色作为挡箭牌,把自己摆到了弱势群体的位置。
她口口声声控诉着自己有八十多岁的母亲要养,还有两个女儿都需要花钱。
她把这件事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开始指责别人,不停向别人发难。
按照她活了四十多年的人生经历,这一套百试百灵的杀招至今没有过一次败绩。
但是先前她靠着耍赖,来让别人为她买单的对象都是亲戚和同事。
眼下站在她面前的,可是两个与她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他们根本不会在乎她到底是不是有年迈的母亲和幼小的孩子要养,也不会在乎她是男人还是女人。
拿了东西就是要付钱的。
于是她开始动手推搡发小她爸时,发小她爸毫不犹豫地开始还击。
一巴掌下去,她直接撞翻了凳子,连带着桌子也不稳,跟着晃了几晃,桌上的盘子和碗顷刻间稀稀拉拉碎了一地。
她疼得哎哟哎哟直叫唤,人都坐在地上了还不老实,径直抓起地上的瓷片碎渣就对着发小和她爸开启了新一轮的猛烈进攻。
当然,她一点便宜都没捞着。
最后还是她报的警。
她鼻青脸肿地坐在调解室里,鼻孔里塞着两坨卫生纸,一拔出来鼻血就稀里哗啦地流。
胳膊和腿上每一处都挂了彩,青青紫紫,稍一使劲她就疼得生理性泪水直飙。
不过她压根也没想克制,扯着嗓子不停地撕心裂肺号哭。
堪比过年前要杀年猪时,那头年猪发出的悲鸣。
面对警察叔叔的询问,四姑一口咬定是发小他们开黑店强买强卖,还动手打人。
发小马上挽起袖子,展示自己胳膊上「再不去医院就要愈合」了的伤口,一本正经地说道:「店里都有监控,是她先动手的。」
「她手里还抓着碎瓷片,就朝着我和我爸扑。」
「我当时真的太害怕了,我要晚一秒冲上去,她手里的瓷片可就要割到我的脖子上了!」
发小假模假样地抹了两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她从小就练跆拳道,一脚下去能踢飞两头牛。
她害怕,也挺合理的。
四姑嘴差点没被气歪,立刻拍桌子站了起来,口无遮拦地骂道:「你装什么装!」
「我刚把碎瓷片抓起来,下一秒你一巴掌就扇我脸上了!」
「我什么时候要割你脖子!」
她说话刚一大声,警察马上就勒令让她坐下。
发小又给警察叔叔展示了包间里的监控,视频里看确实是四姑先动了手。
可四姑不依不饶:「可是我是受害者啊!」
「我鼻梁骨都被打断了,牙都掉了好几颗……」
警察叔叔一脸无语地说道:「双方都动手,就没有什么受害者,这只能算你们互殴。」
「如果不和解的话,把你拘留之后留案底就高兴了?」
「还有,人家不存在非法经营。」
「柜台的告示牌算口头合同的一种,何况当时前台的工作人员也告知你了,烟酒离柜,概不退换。」
「你也是表示你知道了,才把烟酒拿走的。」
「双方达成一致了,不存在强买强卖!」
警察暗戳戳地提醒四姑可以做伤情鉴定,毕竟就算是互殴,和解的话她算是受伤严重的那一方。
只要她把烟酒的钱拿出来赔偿,她那边的医药费要比我发小这边的高得多。
警察好心捞她,可她听不进去半个字。
刚听到「和解」两个字,她马上就像踩了电线一般从椅子上弹射而起。
她越过桌子,一把抓上了警察的衣领子。
她怒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这种人配当警察吗!」
「我都说了我是受害者,我挨了一顿打,你现在不把他们抓起来,还帮着他们说话!」
场面一瞬间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她张牙舞爪地开始挥舞起四肢,把警察的三次警告都当作了耳旁风。
她的指甲直接伸向了警察叔叔的脸,警察叔叔措手不及挨了她这一下。
刚想往后撤,接着又被她对着膝盖踹了一脚。
我发小这回可真是害怕了,她实在没想到我四姑这个癫婆疯起来连警察叔叔都敢打。
发小立刻拉着她爸远离战场,躲在调解室的角落里。
警察叔叔抓起对讲机就开始喊人,两三个警察叔叔下一秒推门而入。
三次警告无效,警察叔叔果断掏出了辣椒水,瞄准了四姑的眼睛就是两下。

-9-
辣椒水的效果立竿见影,她的眼睛几乎一瞬间就肉眼可见地红肿了起来。
她刚捂上眼睛开始撕心裂肺地惨叫,几个警察叔叔就立刻扭着她的胳膊把她按倒在地上。
「你这是暴力袭警,妨碍警察依法办公,我们现在有权控制你!」
四姑这下彻底是听不进去半个字了。
辣椒水灼烧眼睛的感觉,像是燎原之火烧起来一般,令人痛苦无比。
她身上本来就有伤口,这下是加倍的煎熬。
身体的每一处细胞无一不在叫嚣着疼痛,五感因为短暂性的失明又被放到了最大。
她的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伸手想抹眼睛,可四肢都被牢牢按着,动弹不了分毫。
只能扯着嗓子含糊不清地惨叫,带着哭腔的嗓音一声高过一声。
第一次调解失败。
四十分钟后,发小和她爸等来了第二次调解。
不过这时再见到我四姑时,她的模样比四十分钟前还要惨烈百倍。
尤其是那双鬼鬼祟祟,时时刻刻憋着坏水准备算计别人的眼睛,现在肿得老高,像核桃。
带着鼻青脸肿的伤一起,她眯着只能看见一条缝的眼睛,颤颤巍巍地说道:「我赔你们钱。」
「我同意和解。」
刚刚还说自己没钱的她,眼瞅着现在又有钱了。
原来这事闹去了四姑她妈那里,也就是我老妗子。
老舅去世早,留下老妗子一个人拉扯几个姑娘儿子长大。
现在八十多岁明明已经是可以颐养天年的年纪,可偏偏摊上了四姑这么个不省心的女儿。
老妗子听到四姑娘进了派出所,马上就把电话打给了几个姑姑和大爷问责。
事情的缘由一讲,几个姑姑和大爷表示四姑这是罪有应得。
没一个人想管。
老妗子又气又急,当妈的不管女儿再有什么错,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女儿真的进去踩缝纫机。
把自己的退休金拿了出来,又以自己的名义向大爷借了钱。
家长里短这种沾亲带故的事情很难讲清楚。
即使没有责任,此时此刻也有了责任。
光是钱到位也不行,毕竟四姑现在头上还顶着袭警的罪名。
倒是那个警察叔叔伤得不算重,只是脸上被划了一道。
他走之后,换了一个年纪大的警察叔叔来调解。
这位警察叔叔把话讲得很明白:「现在不是赔不赔钱,你们要不要和解的问题。」
「警察依法办公,你动手袭警,我们三次口头警告都无效,还得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你知道袭警罪要判几年吗?」
「暴力袭击正在依法执行职务的人民警察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四姑坐在椅子上,哆哆嗦嗦宛若鹌鹑。
脸上一块紫一块红,却丝毫不影响她此时此刻如同白纸般惨白的脸色。
这回她倒是真的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磕磕绊绊地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一时生气,我不懂法……」
「我给你们道歉,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她几度呜咽出声,强烈的恐惧盖过了身上的疼痛,她抓着警察叔叔的袖子,一遍又一遍地哀求。
她刚刚嚣张狂妄到不可一世的态度顷刻间烟消云散。
我还没见过一向厚脸皮到无法无天的她,也有如此担惊受怕卑微如尘埃的一面。
她规规矩矩摆好态度的模样终究是有点作用的。
警察叔叔看她一身伤,再加上家庭条件也不好,不想真的为难她。
讲出来的那些话,也是想起到一个警示的作用。
之后的调解就进行得无比顺利。
该赔钱的赔钱,该看病的看病。
双方互相承担对方的医药费。
可我四姑到底还是失算了一步。
她的赔偿可不仅仅只是买下那两条烟和一瓶酒那么简单。
她摔碎的盘子和碗,以及影响他们店正常经营,这一笔笔账算下来,估摸着比她的医药费都高。
四姑又开始痛哭流涕,说着能不能退掉烟和酒,自己也不要赔偿了,就此了事。
发小和她爸不同意。
四姑被逼无奈又给老妗子打去了电话。
老妗子一听前脚刚打过去的四千五百块还不够,还要四五千的时候,当场就被她气到高血压住进了医院。
老妗子被气得浑身发抖,插着管子还不忘含着眼泪叮嘱大爷:「妈求你们一次。」
「你们只管四姑娘这一次,最后一次。」
「以后她是死是活,都和咱们家没关系!」
最后她人算是出来了,可几个姑姑大爷当即就和她摆脱了关系。
她踏出派出所的那一刻,做到了某种程度上的众叛亲离。

-10-
可没想到经此一事后,她依旧不消停。
她在家忙着养病,还不忘在家族群里连连艾特我全家,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问候。
她把这件事情归咎于我和我爸以及我奶奶的头上。
说来说去,最后话又说回了「为什么结账不把她的结了」这句。
我爸和她在家族群里撕破了脸。
扬言她家以后所有的事情和我家都没关系,我爸还说:【你姑娘在学校没少犯事!】
【这几年人家主任是看在我面子上不知道网开了多少面。】
【我来来回回替你女儿周旋,收拾烂摊子。】
【我没资格开除你女儿,但是让你女儿不能痛痛快快毕业这点资格还是有的!】
我爸忙着在家族群里和她对线。
而我直接买了两挂鞭炮冲去了她家楼下。
她家是那种村里自家盖的房子,因为她的性子,平常邻里邻居压根都不与她家来往。
我径直把鞭炮铺满了她家门口。
打火机一点,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震耳欲聋。
红色的纸屑随着星星点点的火光满天飘舞,空气中满是喜气洋洋的氛围。
她受伤满身挂彩这样的好事,怎么能不放鞭炮庆祝一下呢?
周围的邻居听见了动静,三三两两探出了脑袋。
有人问我为啥不是逢年过节这会子放大挂鞭,我一脸喜色地喊道:「她被人打断了鼻梁骨,门牙都被打掉一颗。」
「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这天大的好事,我当然要放鞭炮好好庆祝啦!」
几个人低声笑了起来,脸上无一不是一副畅快的神色,他们暗戳戳地问我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依旧大声地回应道:「她啊!」
「她算计我奶奶,去店里拿了人家的烟酒想赖账,结果被人家打了一顿闹去了派出所。」
「后来还是我八十多岁的老妗子掏钱把她捞出来的。」
「我老妗子都被她气得住进了医院!」
几句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一群人啧啧称奇,开始痛斥四姑不做人。
「她之前还偷我家的电,都让我抓住了,人家死皮赖脸就是不认账!」
「她去菜市场买菜都要摸人家两瓣蒜的。」
「她连卫生巾都要偷别人的,这人真是烂透了!」
……
围观群众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控诉起四姑。
大概是之前被压抑得太久了,她的所作所为一下子被揭露了个彻彻底底后,火上浇油一般让众人更加愤怒。
当事人四姑姗姗来迟,楼底下吵吵闹闹的声音让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大挂鞭是在她家门口放的。
她趿拉着拖鞋,推开门一看就傻了眼,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了满满当当。
她脸上还缠着绷带,走路一瘸一拐,拄着一根木棍子撑着半个身体。
众人一见她出来,马上就把火力瞄准了她。
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姨们骂街技术实在一流。
那些难听到不堪入耳的话此时此刻放在她身上却让人爽得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
四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嬉皮笑脸的我,她梗着脖子,黑着脸回击道:「你家里人是死绝了吗?」
「跑我这放大挂鞭!」
上了年纪的婆娘马上开始反击:「也不知道是谁家死绝了,连自己八十多岁的妈都不放过?」
「要我说人家打你打得还是轻了,嘴皮子还这么利索。」
「换了我,早就把你的嘴给撕烂了……」
我笑嘻嘻地说道:「我家里人可都好着呢四姑!」
「听说你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我这不赶紧买了鞭炮来庆祝?」
「这天大的喜事你怎么不笑呢?你看看我们大伙都笑得多开心?」
老婆姨们又开始搬出不干不净的脏话轰炸。
四姑连一回合都没撑住,转身回去摔上了大门。
今天只是开始,我一连在她家门口放了三天鞭炮。
现在村头村尾,连村里的狗都知道她算计老太太,赖账不成还被人打了。
老婆姨们的战斗力不容小觑,关于这件事情的流言传了无数个版本。
最后居然还升级到了她早就在外面养了野男人,家里的钱都给别的男人花了,这才抠抠搜搜。
于是,旧伤未愈的她又被自己老公拳打脚踢。
万幸星星这几天早就被接去了大爷家暂住,这场灾难才没波及孩子。
圆圆从家族群里的只字片语中也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
但是原本她受了她妈的指挥,准备帮助她妈一同作战。
但是我爸的话,却让圆圆心里直发怵。
她完美继承了她妈的衣钵,上学偷同学和舍友的东西。
去洗澡只带个人去,沐浴露洗发水全都用别人的,甚至偶尔还能顺回来几瓶。
学校本身不想把事情闹大,钱也在威逼利诱下赔了别人。
但她犹如苍蝇一般嗡嗡直转,屡教不改。
她现在已经被记了大过,眼瞅着再来点什么事情就要真的被开除了,她才老实不少。
这会儿,她不敢真的听了她妈的话,和我爸叫板。
一时间,四姑孤立无援。
但是她的歪脑筋动得很快,她针对我家制定了一系列报复计划。

-11-
四姑不停地给我家打电话,说是想上门赔礼道歉。
毕竟星星现在还在我大爷家,而我爸咬死不愿意就此作罢。
所以大爷那边也发了话,说在她长出脑子之前绝对不可能让她带走孩子。
当时二孩政策还没出来,四姑为了躲罚款,几度要让星星当黑户。
最后还是我大爷掏的钱,而星星的户口也挂在了我大爷名下。
虽然星星还是害怕一脸凶相的大爷,但是几个姑姑都住得近,还有晶晶和彤彤几个姐姐陪星星玩。
星星倒是也不怎么排斥和反感,一日三餐都被照顾得很好。
上学放学都有大人接送。
四姑还跑来我家门口砸门,我二话不说就报了警,说她要非法入室抢劫。
她害怕再进派出所,当着警察叔叔的面又是连连道歉认错。
不敢正面跟我家硬碰硬,她又开始用自己最擅长的龌龊手段大展拳脚。
进不了我家的门,她就开始偷我家的快递和外卖。
放在门口的外卖只晚拿了一分钟,再开门就不翼而飞。
放在菜鸟驿站的快递,她知道我爸和我的手机尾号,快递轻而易举就被取走。
万幸被她偷走的东西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我实在佩服她的耐心,这几天几乎二十四小时在我家蹲守。
去查监控,她倒是墨镜帽子口罩防御措施做得十分良好。
几段视频下来,愣是连她的脚趾都没拍到半根。
纵使我们心中都知道那个小偷就是她,可无奈没有证据,实在不能把她怎么样。
打电话和她对峙,她死皮赖脸矢口否认,说自己没干过这些事情。
让我们就算往她身上泼脏水也要拿出来证据。
警察叔叔已经立了案,这件事也只能到此为止。
一连几天我家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快递填了我妈的手机号,外卖也是没再让放门口,一到就去取。
她没得偷,又开始把毒手伸向了我的电动车。
我刚买的还不到三个月的电动车里面的电瓶不翼而飞。
踏板被人卸掉,本应该装着电瓶的位置此时此刻空空如也。
小区物业很是负责,他们说这件事情由他们这边替我报了警。
监控也给我一段一段地看了,视频中漆黑一片的夜晚,那个臃肿走路一瘸一拐的女人,拿着手电筒一辆电动车一辆电动车地扫。
最后瞄准了我的电动车,一鼓作气掏出来一堆工具开始撬电瓶。
物业的人一脸抱歉,无奈地说发生这种事情他们属实也没想到。
毕竟我们小区的门禁是一等一的严,平常连外来车辆进小区都要去物业开条。
一年小一万的物业费能是白交的吗?
他们说已经给保安开了会,然后也会配合警察那边的调查,让我不要太着急。
可都不等我杀到四姑家,四姑就先一步找到了我。
凌晨十二点,她敲开了我家的门,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给我跪了下来。
她痛哭流涕地揪着我的裤管子喊道:「对不起,对不起,你的电动车电瓶是我偷的。」
「我见你好几天也没骑,我就想着先借来用用……」
「但是我拿回家充电的时候,电瓶爆炸了,圆圆……圆圆和你四姑父被炸成了重伤,现在人还在医院躺着……」
我都没来得及感叹这电瓶是来报恩的,她下一秒就号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哀鸣配合着满脸滚落的泪水。
我被吓了一跳,脑袋发蒙听着她含糊不清地嘀嘀咕咕。
见我愣神,她脸上又立刻流露出来抓到一线生机的期待。
她抹了一把鼻涕,悲悲戚戚地说:「滢滢……滢滢,你能不能把电动车的发票给四姑。」
「四姑好找电瓶厂的人索赔,圆圆是你妹妹,还有你四姑父。」
「我们一家人的命可都握在你手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她死死地抓着我的裤管子不撒手,几度弓着背要给我磕头。
我本能地觉得她没安好心,拼了命地想夺回我这条腿的控制权。
可她的力气大得吓人,我连推带拽硬是没让她挪动半个屁股。
我爸妈听了动静,连忙从卧室出来。
我爸一见到她顿时没什么好脸色,可她在那跪着不停地要给我磕头,见我不让她磕,她就不停地狂扇自己巴掌,不停地说知道错了。
我爸妈被她这样的架势吓了一大跳,不想大半夜吵到别人,于是先把她拉进了门。
她坐在沙发上,依旧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她白着脸说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她把电瓶拿上楼充电。
没过两分钟电瓶就爆炸了,把圆圆和四姑父炸成了重伤送去了医院。
一举拿下双杀。
她当时不在家,这才幸免于难。
两人被送去医院,医生表示医药费一个月就要十几万,再加上做手术,让她想办法去筹钱。
她哆哆嗦嗦说完前因后果,我爸妈还在面面相觑的时候,她「扑通」一声膝盖一软,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她抱着我爸的腿不撒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二哥……二哥,我是你四妹妹……从小一起长大。」
「以前的事情我给你道歉,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求你和滢滢说说,让她把电动车发票给我,求求你!」

-12-
我爸几度张嘴,他看了看我,还是性子软。
也是上了年纪,见不惯身边的亲戚遭受这么大的打击。
于是,我爸对着我开口道:「滢滢,你还是把……」
我爸话音未落,下一秒就被我打断了,我喊道:「你怎么就能证明那个爆炸的电瓶是我的呢?」
我一开口,我爸妈都愣住了,我爸还想扯着我的袖子让我别再耍小性子。
我却不管不顾直接把四姑轰了出去。
我一边轰她一边喊:「我确实丢了电瓶。」
「但丢失的电瓶是不是你拿走了,你家到底有多少个电瓶,爆炸的那个是不是我的电瓶?」
「这些你有证据吗?」
「我报了警,警察都没办法证明是你偷了我的电瓶,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偷了的那个电瓶是我的!」
这些话听起来像是在说绕口令,一句接一句把她问蒙了。
直到我一鼓作气把她赶出门,推进电梯,她都没能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
我爸妈没拦我,他们反应过来就会觉得我既然这么做,肯定是有我的理由。
四姑一走后。
我开始跟我爸妈解释。
但凡别人能下跪求你的事情,一般都不是举手之劳这么简单。
发票并不能让她获得任何利益。
医院治疗时不需要发票。
就算是好心人募捐也不需要发票。
事情的种种发展和补救措施都与我的发票没有半点关系。
而她却死咬着我的发票不肯松口。
她这种性子,死到临头都不知道悔改,坐在派出所里都敢动手袭警的人,会轻而易举因为一张发票而给我这个她苦大仇深的敌人下跪吗?
正常的发展应该是她理直气壮地登门,道德绑架我家,要求我家负担她家的医药费才对。
之前我和她都已经闹到了近乎水火不容的地步。
她小肚鸡肠又记仇的性格只会在她的旧账上再添一笔新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卑微到尘埃里跪下求我,还几度磕头。
甚至是狂扇自己巴掌,抽红了自己的脸颊都不停手。
这根本不是她的性格能做出来的事情。
所有的骗局都有不合情理的地方,事出反常必有妖。
何况人在经历一些重大变故的时候,第六感和第一直觉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如果我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电动车发票给了她。
她反咬一口说是她借走了我的电动车,或者是租了我的电动车,然后提起诉讼要求我索赔。
那这件事情我就说不清楚了。
这天大的屎盆子只会扣在我的脑袋上,而我除了事后找厂家追赔以外就再别无他法。
他们家光是一个月的治疗费就要十几万,再加上手术以及一系列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
这笔账如果算在我头上,没有几十万,我就别想和她家扯干净关系。
就算我第一时间报警立案赶在她起诉之前证明了是她偷走了我的电动车。
即便这场灾难中,我没有一点责任,也大概率会面临人道主义赔偿。
在损失一辆电动车和避开未来可能更大的麻烦上。
我会选择不要车。
像她这样的垃圾,之所以能称之为垃圾。
即使是她偷走了我的电瓶在先,也依旧能强词夺理无数次重播这件事情,凭借一点零星的只字片语就能把我全家推到风口浪尖上。
把这件复杂的事情简单化,只用一句话来总结就是「我家的电瓶爆炸,把她全家炸进了医院」。
而不了解全貌的群众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孰对孰错已经高下立见。
如果我把发票给她,报警、起诉还有打官司,这样的结局就是我每天睁开眼睛日复一日的稀松平常。
我不用上学,我爸妈也不需要上班。
我们全家的未来因为这件事情被拖累一两年,拼尽全力去换来一个本就理所当然的不用赔偿。
生命如此宝贵。
我却要连带着我爸妈一起,把我们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和一个垃圾的对抗上。
纵使我相信法律一定会站在正义的一边。
可我赌不起人心,赌不起可以扭转黑白的舆论。
赌不起她一个嫉妒、贪慕虚荣又锱铢必较的垃圾的良心。
她没有道德底线,她的道德近乎发展到无下限的地步。
我永远都无法想象如果把她逼到彻底走投无路的绝境,她能够做出来什么事。
就像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她还会在乎什么呢?

-13-
此事一出,纵使四姑在外面闹翻了天,我家都绝口不提,根本不承认爆炸的电瓶是我家的。
她可怜至极,哭天抢地跑去找几个姑姑、大爷还有老妗子告状。
老妗子这会儿还躺在医院治疗,病情稍稍好转,大爷根本不让她靠近老妗子半步。
生怕她再捅出娄子惹得老妗子病情加重。
几个姑姑大爷忍无可忍,在医院门口对着四姑破口大骂,彻底撕破了最后一点艰难维持的手足情谊。
大爷把话说得很明白:「当初要不是妈哭着求我们几个,你现在早就进去了知道吗!」
「你都闹到这份上还不改!死活都不肯改!」
「要不是妈和老姑偏袒着你,向着你,觉得你本来就够可怜了。」
「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谁会管你?」
几个姑姑和大爷当机立断表示,四姑一家出了事,不是他们见死不救,而是实在无能为力!
四姑依旧没放弃来我家堵我全家。
司马昭之心已经昭然若揭,她情急之下也坦白了要发票就是想起诉我家的想法,然后在我家门口隔ẗü⁹三差五地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来过三次,从跪地求饶狂扇巴掌,再到拿着菜刀叫嚣要在我家门口自尽,最后变成了和我打了起来。
她先动手推了我妈,各种恶臭的脏话口无遮拦。
下一秒我一巴掌就扇到了她的脸上,我顺手抓起周围一切能抓的东西就使劲朝她身上招呼。
她四十多岁臃肿还带伤的身体和年轻力壮的我比起来,还是落了下风。
我爸眼疾手快,一边加入战斗一边喊话让我妈给我发小打电话。
一听到我发小,四姑也顾不上对着我又掐又拧的架势,屁滚尿流地从地上爬起来就准备夺门而出。
可我抓着她的头发不撒手,几乎要把那一把头发从她头顶连根拔起。
我胡乱地抹了一把因为这几天上火再加上情绪激动而飙出来的鼻血,对着她冷笑道:「牛红霞,你要是再敢来我家闹一次。」
「我绝对把你也送进医院!」
「你们一家三口整整齐齐,也算是团聚了,最好从医院出来就直奔火葬场!」
她看着我满脸鼻血,一脸阴狠,说出来的话也是史无前例的重击。
终于在这一刻,害怕作为最原始的驱动力盖过了她撒泼耍赖的本性。
我一松开手,她就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落荒而逃。
她跑了不要紧,我转头又买了几挂鞭炮,直奔她家。
我在她家门口放了整整一个礼拜的鞭炮。
拿着大喇叭向全村公布她偷了别人电瓶,转头把一家炸伤送进了医院的喜讯。
但凡她敢露头,我直接就秒。
自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敢来找我家的麻烦。
她知道我们一家不是任由她搓圆捏扁的软柿子,转头又奔着我那几个姑姑大爷去了。
挨家挨户都大闹一通。
事情闹得大,就连住院的老妗子都从细枝末节里察觉到了端倪。
老妗子气得想拔掉手背上的针管,她揪着大爷的衣领子说:「国锋!国锋!我不要这个女儿了!」
「我不管你们怎么做, 这辈子她是死是活都ţų⁼不用让我知道了!」
大爷原本只是想把她赶走了事,可四姑却惊天地泣鬼神地跑去大爷家, 借着看星星的由头,顺走了大爷家的几万块钱,还有大妈的金镯子。
大爷深知再继续下去,四姑恐怕拿走的不会是几万块钱和金镯子这么简单。
哪天她彻底走火入魔, 拿起菜刀像劈开西瓜那样劈开我们的脑瓜,我们又怎么能预料。
于是大爷报了警, 亲手把她送进去踩缝纫机。
踩缝纫机还不够,大爷要求民事赔偿。
毕竟那些钱和金镯子一被她偷走,马上就被她填了医院的账。
她在里面把缝纫机蹬得直冒火星,又没有收入来源,这笔赔偿就算在了四姑父头上。
要不是四姑父这么多年的纵容, 再加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无所谓态度。
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四姑父的亲戚朋友本来就因为赶来照顾四姑父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一听四姑父还有民事赔偿, 马上就开始劝离。
这边大爷刚起诉,转头四姑父那边也把四姑起诉了。
一个起诉民事赔偿, 一个起诉离婚。
她人虽不在外面,可外面的事情无一不是因她而起。
她沦为了众矢之的, 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众叛亲离。
没有人给在里面的她转账,也没有人想要申请探视。
她的死活, 和所有人都没有关系了。
圆圆出院后, 和星星一起暂住到了大爷家。
大爷大妈每天轮番对圆圆进行改造, 大概是被报恩的电瓶炸伤之后,理智终于回到了正轨。
再加上经历了家庭的巨大变故, 圆圆比之前乖巧了不少。
她几度向我道歉,甚至还感谢我爸帮她选学校的事情。
她终于肯把心思放在好好念书上,得了奖学金之后还给我爸买了一瓶酒。
她抿了抿嘴,有些难堪地说:「我妈的事情,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释怀。」
「当初我只是觉得好玩,我妈在我拿别人东西的时候还会夸我,还会特别高兴。」
「但是我现在知道, 如果我再这样继续下去,我也会步她的后尘。」
她垂着眼皮, 睫毛窸窸窣窣地颤动。
她在害怕。
害怕因为这样的母亲, 也害怕周围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我说道:「你都还没过完一生,怎么能说这辈子都无法释怀?」
「你的人生是你的,她的人生是她的,你的未来依旧有无数种可能性。」
「你和她是两条短暂相交的线。」
「不管你什么时候回头, 不管你什么时候醒悟,只要你肯改,你的人生依旧光芒。」
觉得为时已晚的时候,恰恰是最早的时候。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过错来买单, 而不是找一个能帮她挑起重担的人,然后趴在那个人身上敲骨吸髓。
同样,我们也不必给别人的过错来买单。
良善之心只给良善之人。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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