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小小狗

临死前,我犹豫了好久,给我妈赵女士发了一条消息:
「妈,做人太难了,下辈子我要做条狗。」
等了快半个小时,赵女士才回我:
「受啥委屈,有啥压力就和妈妈讲。」
「你下辈子要是当了狗,在路上遇到了妈妈,记得叫两声,妈妈带你回家。」
「妈妈下辈子还养你。」
于是,等我死了后。
赵女士就把路上每一只对她汪汪叫的狗。
都带回了家。

-1-
从二十楼跳下去,能够活下来的概率是多少?
我不知道,反正我已经死透了。
在我二十岁生日的这一天。
我妈赵女士看到我尸体的时候竟然没有哭,只是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丧事。
没有停灵,也没有通知任何亲戚,直接就把我拉去了火葬场,烧成了一堆灰。
这对我来说,就像是意料之中的一件事。
毕竟我的死亡,对于赵女士。
可能是一种解脱。
赵女士给我安了一座很小的坟墓,就在ťů₅整个县最东边的大山上。
这里少有人烟,周边也没有什么鬼邻居。
唯一好的是,我每天坐在墓碑上,晃荡着双腿,能够看到过去的家。
那个种了一棵大梧桐树,夏天会爬满爬山虎和绣球,秋天会有鼠尾草和三色堇的花园。
我过去总爱支个躺椅在梧桐树下,看着花听鸟叫,一躺就是一整天。
接下来的日子,赵女士再也没有出现,她就像是彻底地忘了我这个女儿。
不过她不出现也好,因为我讨厌她。
是的,我讨厌我的妈妈。
县里的人都说,我是个野种,是赵女士不知道和什么男人鬼混来的孩子。
那一年,赵女士和自己青梅竹马的男人毕业后一起分配去了县中学教书,本来婚期都订好了,男人却被县里首富的女儿看上。
「惠娟,她家叫我入赘……」
据赵女士说,那个男人坐在她的自行车后座上不停地掉眼泪,下一秒一辆奥迪停在面前,却头也不回地上了奥迪的副驾驶。
「宁愿坐在奥迪车上哭,也不愿意坐在自行车ťŭ₆上笑。」赵女士嗤笑着捏了捏我的脸蛋,下一秒就抬手给了我一巴掌。
她总是这么喜怒无常。
一身的坏毛病,抽烟酗酒,满嘴脏话,谈过的男朋友从县的这头可以排到县的那头去。
但是却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娶她。
「还不是你这个拖油瓶拖累了我!」她伸出尖利的红指甲猛戳我的额头。
「下次再考不到年级前十,就不用去读书了。女孩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将来还不是要嫁人生孩子的!」
明明她也是个女孩,还是个读了很多书的女孩,却还是这么说我。
于是我越发肯定,赵女士根本就不爱我。
我就这么一日日,孤零零地坐在坟墓上,看着山下的花园,忘却了时间,也逐渐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赵女士叫来了一群工人,他们开着挖土车,七手八脚地用工具,砍掉了我最爱的梧桐树,推翻了曾经的小花园。
一阵剧痛从我的灵魂深处刺出。
再睁开眼的时候,我站在了县中心的街道上。
变成了一只狗。

-2-
我借着路边的水坑,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这幅狗容。
弱小,无助,瑟瑟发抖,只长了两颗小狗牙的小奶狗。
这样的小狗,在这个人情冷淡、每个人都艰难果腹求生的县城,根本活不过一周。
既然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是跳楼死的。
那么死第二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抬起自己的小短腿,就往大马路中间跑。
谁知道跑得太急,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宝妈的腿上。
「死狗!跑什么跑,吓坏我家崽,看我不打死你!」
推着婴儿车的宝妈狠狠地踩了我一脚。
她穿着高跟鞋,鞋跟尖利,这一脚又用了十成的力气,我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阵嚎叫:
「汪汪汪!汪汪汪!」
「咔嚓」一声,我的后腿直接被她踩断了。
过去我只觉得做人很艰难,现在看来,连做狗都这么难。
做人被人欺负,做狗还要被人欺负。
这更加坚定了我必死的决心。
我使劲地伸出前爪,拖动已经废掉的后腿,往马路中央爬,想让过往的车把我蹍死。
就在我努力了很久,连肚皮上的白毛都被石子路摩擦出血的时候。
眼看着一辆大卡车从路的那一头飞驰而来。
「汪。」
真好……终于又要死了。
下一秒,我的后脖颈却突然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抓住。
「抓住你了!」
赵女士拎着我的一条腿掰开看了看,又毫不留情地甩了甩。
「还是只小母狗,正好,家里缺条母狗。」
而我在看到赵女士的第一眼,狗眼却立马就红了。
因为赵女士……一只眼睛没了。
空洞洞的,只剩一层眼皮凹陷着。

-3-
我不想和赵女士走,拼了命地挣扎。
但是小狗到底拗不过人,她随手把我塞到买菜袋里,和洋葱、胡萝卜滚成了一团。
我被塑料袋晃悠着,爪子抱着狗头,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我明明死了,为什么却又变成了一只狗。
而在我死的时候还好好的赵女士,怎么就没了一只眼睛呢。
等回到家,眼前的一切更让我吃惊。
原本生机盎然的小花园,此时光秃秃、臭烘烘,变成了一群流浪狗的乐园。
缺了条腿的小泰迪、断了尾巴的大金毛、有皮肤病的吉娃娃……
目测过去,有不下二十只狗。
它们看到赵女士回来,都欢快地打着滚,却把塑料袋里的我吓得不轻。
要知道以前的赵女士最讨厌动物。
我曾经提出过想要养一只狗,她却举着汤勺打我的脑袋:
「养你一个废物就够了,你还让老娘再养一只狗,想得美!」
赵女士去厨房放了菜,给我包扎好了伤口,却突然听到院子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惠娟,惠娟你在吗?」
我一瘸一拐地跟着跑出去,只看见眼前站着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白衬衫文质彬彬的男人。
「段宏,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的吗?」
赵女士冷着一张脸,那只没了眼球的眼睛显得更恐怖了。
段宏,原来这就是赵女士的青梅竹马。
你女儿的事情我听说了,当时我在外地,没有赶得上参加丧礼。还有你的眼睛……」段宏局促地搓了搓手。
「丧礼本来就没办。」
「我的眼睛,这是意外。」赵女士直接呛他。
「意外……我知道了。」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惠娟你一定要收下。」
段宏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红塑料袋,里面目测包了厚厚的一沓钱。
他的动作很急,一个白色的东西从公文包里跟着滑了出来。
两人面对面沉默了很久,赵女士突然问。
「你老婆知道你给我钱的事吗?」
「她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段宏,你别以为你这样对我,我就会原谅你当年做的事。」
「惠娟,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原谅。」段宏的眼睛红了。
「当年本来就是我对不起你,你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还不清。」
段宏向前走了一步,似乎伸出手想要抱抱赵女士,却最终只是把那沓钱放在赵女士的手上。
「收下吧,就当是我赎罪了。」
段宏转身走了,赵女士却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我清楚地看到,一滴眼泪从她仅存的那只眼睛中流了出来。
「算了,都过去了。」
「他是个好人。」赵女士轻声说。
院子里的那些狗饿得嗷嗷叫,赵女士正准备进厨房做午饭,却突然看见地上段宏落下的白色手帕。
我也看到了那个手帕。
纯白的,方块大小,手帕的角落绣了一株小小的桂花。
这是……这是……
一股巨大的痛苦从我内心深处袭来。
我朝着手帕飞快地跑了过去,抽动着小鼻子不停地闻。
是的,是的,就是这个味道……
一模一样的手帕,一股子桂花头油的味道。
当时侵犯我的人,就是这个味道……

-4-
那是一个大学暑假的傍晚,天刚下过雨,赵女士给我做好晚饭后,匆匆地去学校给高三生补课,她是班主任兼化学老师,总是要忙些。
我百无聊赖地躺在凉席上,跷着二郎腿看书。
却总是觉得,好像有一道视线正透过窗子,牢牢地钉在我的身上。
我们这个小区是典型的老破小,我家住在一楼,外面就是一棵高大茂密的梧桐树。
心头发怵,我去检查了院子里的大门和窗户,都是锁得好好的。
赵女士说她今天要加个晚点,回到家都要十一点后,让我不要等她。
突然,我听到外面有动静,以为是赵女士回来了,打开卧室的门,却看见一个戴着孙悟空面具的男人站在我的面前。
他猛地上前来,腾出一只手,死死地捂住我的口鼻。
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我直接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而等我醒来的时候,耳畔不知道怎么的,传来了一阵喘息。
缓缓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黑暗,我好像被人用黑布蒙住了眼睛,只有隐约的余光落了下来。
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并且在第一瞬间明白,我不能够醒,必须一直装睡。
冷静,镇定,放松呼吸,我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我让自己的所有情绪全部抽离,拼命去记忆相关的内容。
这个人是什么味道,什么重量,有没有体毛,发出的是什么声音。
只有知道得越多,将来才越有可能抓住他。
忽然,疼痛一瞬间贯穿了身子,让我止不住地开始战栗。
上方的人抬手掐住了我的脖子,粗着嗓子说:
「还装?我知道你醒了。」
「叫。」他命令我,「不然我就杀了你!」
我不敢反抗,只能颤抖着,发出了第一声,短暂而急促。
「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也没多久țūⁿ,那个人结束了。
他掏出一个白色手Ţù⁴帕,擦了下自己,又扔到了我的脸上。
尽管我拼命地屏住呼吸,不想去闻。
但是那țù⁸味道却好像在那一瞬间刻到了我的骨髓里。
桂花油味,混合着腥臊味……
在段宏的手帕上,我竟然又闻到了这股熟悉的味道。
眼泪模糊了我的眼睛,痛苦在我的周身蔓延。
我感觉到光亮在一点点地变黯淡。
这一瞬间,我终于崩溃,好像回到了那个绝望的晚上,身上的皮肉被人硬生生地扯开。
「汪汪汪汪汪!」
我猛地冲了上去,对着红色塑料袋里包裹的钱就开始撕咬。
仿佛这是段宏的喉咙,只要我咬得够用力,就能活生生地撕掉他一块肉来。
漫天的红色钞票碎片,随着我的动作在空中飞舞,像极了我坠楼时淌出的血花。
我绝对不要!赵女士接受他的施舍和怜悯!
「啪」的一声巨响,赵女士红着眼,喘着粗气,给了我头上来了狠狠的一巴掌。
「死狗!」
她这样骂道。
赵女士去墙角找了一根棍子,顺手就往我的身上招呼。
一下,两下,三下……
我刚绑好的绷带断了,血又从里面流了出来。
过去赵女士打我,我总是会跑,在这个院子里不停地跑,就怕棍子落在我的身上,会疼。
但是这一次,我却一点也不想跑了。
心已经彻底地死了,还有什么疼的呢。
终于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赵女士把我从地上拎起来,直接关进了铁笼子里。
「好好待着,反省自己。」
「再不乖,我就炖狗肉吃。」
我的眼前一黑,就此陷入了黑暗中去。

-5-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我还在笼子里。
赵女士浑身酒气,好像也一夜没睡,整个人头发乱蓬蓬的像鸡窝。
见我终于醒了,讨好地笑着把一个小碟子推到我的面前。
「给你去菜市场买的猪肝,赶快吃了。」
「你还是只小狗,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以后一定要听话,知道吗?再胡乱咬东西,我就把你扔了。」
话说完,她推了推地上那一小碟猪肝,示意我去吃。
而看到猪肝,一阵酸涩从我心中涌出。
我从小面黄肌瘦,医院检查出来严重贫血,为了治我这个毛病,赵女士三天两头用她那微薄的工资买猪肝给我吃。
切成薄薄的几片,装在青花瓷的小碟子里,她自己却从来不吃一口。
猪肝,仿佛就代表着赵女士对我仅有的几分温情。
「快吃呀!」赵女士把我从笼子里放了出来,还摁了摁我的狗头。
「专门给你买的,别的狗都没有。」
不吃,绝对不吃。
我从赵女士手里窜出去,却又被她一把拽住了后腿。
「死狗,你是不是要逼疯我!」
她沉着一张脸,用仅剩的那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动手把猪肝往我的嘴里塞。
「给我吃!给我吃!你倒是快吃啊!」
不吃!坚决不吃!
我的嘴巴闭得紧紧的,一直和赵女士僵持着。
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地躺倒在地上,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她疯了一样地大吼,眼泪和鼻涕流了满脸:
「为什么都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恋人抛弃我!养的女儿又不听话,才满二十岁就自杀!为什么现在就连一只狗都要这么对我!」
「我明明已经很努力地活着了,为什么啊!」
我没有理她,转身就往大门外跑去,直到跑到了门口,才回过头看。
赵女士正瘫坐在地上,哭着看着我。
「别走,别走,我叫你别走。」
她的眼里带着哀求和怨恨,衣服的袖子因为刚才的激烈动作滑到底端,露出她还算纤细洁白的手臂。
而现在,上面却是纵横交错的,一条条的血痕。
我没有再回头,忍着身上的疼痛,义无反顾地跑出了家门。
一如当时,在她拦下我的时候,选择冲了出去。
冲到了警察局里,报了警。
「不好意思,警察叔叔,我被强奸了。」

-6-
事发的那天晚上,赵女士上完晚点回家,在客厅地板上看见了遍体鳞伤的我。
我的一只胳膊被折断了,嘴角撕裂开,鲜血把我穿着的白色睡裙全部染红。
「妈妈……妈妈,我好……疼啊……」
我挣扎着往前爬动,想要去够赵女士的脚。
我想要让我的妈妈,救救我……
赵女士疯了一般地跑上来,她不敢碰我,更不敢抱我,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喉咙里发出莫名的「嗬嗬」怪声。
终于,她动了。
却是把我拖到了浴室去洗澡。
「不,我不能洗澡。」我突然反应过来,用尽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抓住门框。
洗了澡,所有的证据就都没了。
我就没有办法找到那个侵犯我的人。
「先去洗澡,咱们再去医院。」赵女士神经质般重复着,一根一根掰开了我的手指。
「你只是摔了一跤,只是摔了一跤,这件事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我要去报警。」我坚持。
她却使劲拽着我的胳膊把我往浴室里拖。
我的力气不如她大,终于,当温热的水从我头顶喷洒而下的时候,我控制不住地放声大哭。
没了……都没了,一切都没了。
救护车呼啸而过,我被带去了医院。
我躺在检查的床上,漠然地看着天花板。
而赵女士还情绪激动地在外面和医生说话:
「只是不小心摔断了胳膊,你们带她做那么多详细检查干什么?」
「你们说要找警察,还会抓住凶手?脑子有病吧!」
「我女儿什么事都没有,如果非要这样,我就带她回家了!」
为我包扎伤口的医生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什么也没说。
而赵女士则冲进了检查室,一把就把我从床上拽了下来。
她用风衣裹住了我的身体,头发披散在两侧,活像个街头的疯婆子。
「言言,走,我们回家去。」
「不看了,咱们回家。」

-7-
从医院回去后,我被赵女士关在家里,关了足足一个礼拜。
那几天,她连班都不上了,就在家里看着我。
她会给我做很好喝的鱼片粥,会抹着眼泪给我上药,会在每个深夜都抱紧大声尖叫的我。
但是却从来都没有问过我一句,那个侵犯我的人到底是谁。
终于在第八天,当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除了断掉的那只胳膊,脸上的瘀青都已经消失的时候。
赵女士坐在我的床前,沙哑着嗓子问:
「你知道是谁吗?」
「他蒙着脸,我没看见。我只知道他腰上有块大红斑。」
「腰上红斑?」
赵女士愣了一下,却转瞬长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她在庆幸什么。
蒙着脸,那就说明对方也不希望这件事闹大,也就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凶手呢?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还管什么凶手?」赵女士压低了声音,语调急促。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你这件事藏着,不要让县里其他人知道!」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骤然攥紧,窒息和痛苦齐齐涌来。
「为什么?」我追问。
「还能为什么?」赵女士猛地从床前站起来,神色激动。
「这事儿闹出去,你有没有想过你后半辈子该怎么办?别人会怎么看你?将来还怎么找对象?」Ţů₅
「别说你根本不知道是谁干的这事,就算知道了把他弄进监狱里去,又能怎么样?他顶多在牢里待上几年,你毁掉的可是一辈子!」
赵女士怕我受了刺激,刻意放缓了语气,仿佛也是在安慰自己。
「妈不是想要委屈你,只是想给你选一条最好的路走。那些警察,他们心里只知道抓犯人,他们会为了你的未来考虑吗?」
「听妈的,我都是为了你好。」
「就当作是被狗咬了一口。」
被狗……咬了一口吗?
她的话就像是一根火柴,点燃了引线。
难道真的是我错了……
这句话我问不出口。
我的妈妈赵女士,在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一遍遍地告诉我,不要和男生接触过密,不要穿漂亮的花裙子,要学会保护自己,做一个乖女孩。
可是此时此刻,她又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只要不被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就和被狗咬了一口,没有任何区别。
这结果,让我接受不了。
如果伤害得不到公正抚平,如果作恶得不到残酷惩罚。
那么法律有什么用?还有什么能够保护我?
赵女士的手搁在了我的肩膀上,却被我一把甩开。
「我要去报警。」
「你说什么?」赵女士愣在原地。
「我要去报警,我要给自己讨回公道!」
「苏言言,你疯了!你真的是疯了!」她一把揪住我的领子。
「你报警,你还要不要脸了,我还要不要脸了?」
她还想要再说什么,可是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我选择冲了出去,在她拦下我之前,跑到了县里唯一的警察局。
「不好意思,我被强奸了。」
「但是我已经洗过澡,身上所有痕迹都没了,这个案子,你们接吗?」

-8-
我在夜色里疯狂地奔跑,往事纷纷涌现在我的脑海中。
那天报警后,我本以为会得到公正,但是却没有想到,换来的竟然是痛苦。
因事件已经发生了好几天,当时没有及时报警,后来又因证据不足,没有办法立案调查。
但是呼啸而过的警车,却将细碎的风声洒满了整个县城。
我和赵女士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就听到旁边人的议论。
「你知道吗,咱们县好像出事了,一个女孩,才二十岁,被那个了。」
「咱们县那么多女孩子,不那个别人,怎么就偏偏是她啊?」
是啊,怎么偏偏就是我啊。
从小到大,我都长得不算很好看,性格又内向,就连男生的情书都没有收到过一封。
怎么就那么倒霉,偏偏就是我呢?
赵女士听到这话,就连菜摊上的菜都不要了,匆匆拉着我就往家走。
一路上,她都低着头,拉着我,好像在拉着自己人生的全部羞耻。
而刚到家门口,赵女士就愣在原地。
只看见院门口被人用红色油漆喷着鲜红的大字,上面写着:
「婊子。」
小区里的人不多,但大家都探出头来看,三三两两张望着。
赵女士没有理我,赶忙进屋打水。
她使劲地擦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到最后,终于崩溃放声大叫:
「苏言言,他为什么不选别人,怎么偏偏就是你?」
我的眼泪疯狂掉了下来。
被侵犯的时候我没有哭,被医生检查的时候我没有哭,被警察来回盘问的时候我没有哭。
但是在赵女士也问出那句:
「他为什么不选别人,怎么偏偏就是你?」的时候,我哭了。
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终于被这个世界彻底击垮。
不会再有什么期盼,什么希望,什么美好,什么抗争。
灵魂里那一盏在黑暗中摇曳的烛火,终于在一阵狂风过后,彻底地熄灭。

-9-
逃离赵女士后,我在县中学门口蹲守了好几天。
县中学管理一向很严,是封闭式教学,学生全部住校,有部分家不在县城的老师周内也会住在学校里。
据我所知,段宏也是其中一员。
我静静地在县中学门口等待,去垃圾桶里和野猫打架抢食物,大口大口地喝着地沟里的脏水,就是为了等到段宏。
赵女士不能帮我,那我就自己报仇。
终于,等到第四天,周五下午,段宏从学校里出来。
他脸色苍白,步履匆匆,像是要见什么人。
我一路跟着他,但是看着他前去的方向,心中却满是疑问。
为什么?他要去我家?
等到了家门口,院子里的那些狗看到他就开始疯狂地大叫起来,我却发现赵女士换上了一条碎花裙子,还专门涂了口红。
「来了。」赵女士像是早就知道段宏会来,想要把他往房间里引。
段宏却局促地站在院门外,搓了搓双手,并不进去。
「惠娟,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赵女士竟然笑了。
「你不是早就想这么干吗?」
我清楚地看到赵女士站在房门口,直接脱掉了自己的裙子,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段宏不管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很快,里面就传来莫名的声音。
那种声音,让我觉得恐惧和心碎。
有什么梗在我的胸口,疼得我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过了好久,我在院门前蹲着,蹲到天都变得漆黑一片,路边的灯光亮起时,段宏才从我家里出来。
他在黑暗中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在赵女士脸上亲了一口,终于步履匆匆地离去。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没有再找到合适的下手机会。
段宏周末休息时间,不是和赵女士一起偷情,就是驱车回到市里的自己家。
作为一只狗,我没有办法登上任何交通工具,无奈之下,只能原地等待。
终于,在一个周五的下午,我找到了机会。
这天段宏不知道为何,去找赵女士的时候似乎都带着火气,没过一会儿,我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两人剧烈的争吵声。
「赵惠娟,谁让你去找我老婆方翠的?咱们不是说好的吗,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不要牵涉到对方的家人。」
「我就是太爱你了,才会这么做。」
「更何况,你实话告诉我,你不是早就受不了你老婆和你岳父了吗?」
「宏哥,我是心疼你啊。」
「你堂堂男子汉,入赘了方家,这么多年,方翠那个女人都没有给你生一儿半女,她不能生,就也不让你找别人生。」
「这不是硬生生要断了你们段家的根吗?」
房间里的争吵突然停了,反而传来了一阵污言秽语。
我站在窗前,第一次觉得,原来男人在这种时候,和一只狗也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他们都是欲望驱使的动物。
一番折腾后,段宏沉沉地睡了过去,我趁机从窗台溜了进去。
成为流浪狗的这一个月,我吃尽了苦头,但是也磨炼了我的技能。
现在我已经知道,从哪个角度下嘴,能够让自己的狗牙穿透一个成年男人的咽喉,瞬间鲜血淋漓。
我小心翼翼地爬上了那张熟悉的床铺,看着上面睡得直打鼾的段宏,张开嘴,正准备咬下去的时候,却突然听到院门外传来一个女人刺耳的尖叫声。
「快来人啊!来捉奸啦!」

-10-
我茫然抬起头来,还没有搞清楚情况。
却见赵女士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和我对视了一秒,直接把我塞到了床下。
我缩在床脚下,只看见一个身材肥硕的女人突破院门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了赵女士的头发。
「臭婊子!敢睡我男人,我撕了你!」
「你有没有打听过我是谁!我方翠是县城首富的女儿,惹到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啪啪啪!」连着就是三记响亮的耳光,划在了她的脸上。
「方翠,你怎么来了,这都是误会,误会!」
段宏从睡梦中惊醒,慌乱地去穿衣服,脸上的眼镜都被自己老婆带来的人打掉。
「别碰宏哥!有事冲着我来!」
「都是我勾引宏哥的,是我爱他,和他没有关系!」
赵女士刚才被打都没有什么反应,此时见到段宏被欺负,竟然大吼起来。
「哎,你个小贱人!」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段宏老婆尖锐的辱骂声。
我只看到,方翠拿着一盆秽物,从外面张牙舞爪地跑进来,直接劈头盖脸地全部浇到了赵女士的头上。
人群惊叫散开,刺鼻的臭味弥漫在周边,隐约有一些液体溅在了我的脸上。
「赵惠娟,赏你屎吃香不香?我专门攒了一个礼拜的!」
「你勾引我老公,你丧尽天良!难怪你女儿被人强奸,难怪你瞎了一只眼,这都是报应啊!报应啊!」
人群一瞬间变得安静,就连段宏都离赵女士远远的,害怕蹭到她身上的一丝一毫。
而就在这一片沉寂中,赵女士站着没动,突然擦了一把脸上的秽物,然后对着段宏笑了。
只听到她说:
「段宏,我怀孕了。是你的崽子,刚刚一个月。」
「你要不要?」
……
这场闹剧到底是怎么结束的,我已经忘了。
我只知道自己一瞬间感到眩晕,想要呕吐,呼吸急促țũ̂⁸,好像回到了那天在二十层楼的天台上站着。
为什么赵女士会怀上段宏的孩子?
她到底知不知道段宏就是侵害我的人?
我趁人不注意,从床下跑了出去,疯狂地在黑暗的街道里奔跑。
我跑过小区,跑过马路,跑过熙熙攘攘的闹市,终于跑到了我当时死的地方。
那栋废弃的烂尾楼。
据说这里是原来选址准备建新县中学的地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停工了,后来更是成为我的亡命之地。
我进了这栋烂尾楼,满脑子都是解脱的场景。
上次作为人,从二十楼跳下去,最后死得有点痛苦,身体走了,但是灵魂还在。
那么如果作为一只狗,这样死,应该走得会更痛快些吧。
我浑浑噩噩地往上爬,可是就在爬到十九楼的时候,却突然被眼前的一切惊到了。
原本废弃的十九楼里,搭建了一个简陋的化学实验室。
斑驳的墙面上,还贴满了段宏的照片,旁边详细记录着他的所有生活轨迹。
而正中央他的脸上,钉着一把刀,下面用鲜血写了两个字。
「报仇。」

-11-
我的妈妈赵女士,曾经是一名出色的化学老师,还获得了全国教师竞赛的大奖。
在我小的时候,她把我带到学校里的化学实验室去,告诉过我,不同材料的组合,会迸发出怎样意想不到的效果。
那是她曾经少有的温情时刻。
而现在,闻到空气中炭和硝酸钾的味道,我终于明白,赵女士的那只眼睛怎么会变瞎了。
赵女士想要为我复仇。
我早该知道,作为一个妈妈,她放不下,也不可能放下。
我在这里待了好久,突然听到轻微的上楼声,转过头去,只看见赵女士带着满身伤痕和秽物,向我奔来。
她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眼泪滴到我的白色绒毛里,很快就消失不见。
「我会报仇的。」
她轻声说道。
「下个月,就是言言的一百天忌日,我会在那个时候,给所有的事情一个了断。」
这一瞬间,我知道她没有认出我来。
她只是,在这种伤心的时刻,本能地,想要找一个安慰。
哪怕能够给予她安慰的对象,只是一只狗,她依然把我……抱得很紧。
我伸出爪子,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抚摸了三下。
这是我和赵女士曾经约定好的,母女没有隔夜仇,吵得再厉害,只要在对方的脸上摸三下。
就代表着,我原谅你了。
而现在,我原谅你了。
……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赵女士所料的那样。
有了肚子里的孩子,段宏义无反顾地站在了赵女士这边,甚至不惜和自己的妻子方翠决裂,从家中搬了出来,还提交了离婚申请。
而方翠却并不愿意离婚,她爱段宏爱到了骨子里,要不然当年县首富的女儿也不会看上一个穷小子。
段宏的工作丢了,赵女士甚至没有办法出门,因为一旦出门去,就会被外面的人指着鼻子骂「娼妇」。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段宏却依然坚持要和方翠离婚。
他是这么说的:
「出轨而已,多大的事,天底下哪个男人不出轨?」
「我就是受不了方翠这种态度,非要把这件事闹得尽人皆知。还县首富是她爹,她爹又怎么了。」
「自从入赘他们方家,我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吗?现在就算给我千金,也比不上惠娟你肚子里的儿子。」
「这次,我是必须和她离婚的!」
而每当这个时候,赵女士就会轻抚着膝头上的我,脸上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来。
方翠于是越来越疯狂,一天到晚什么事也不干,就拿着大喇叭站在我家院门口,污言秽语不绝于耳,昼夜广播。
简直要丢尽她老子的脸。
而一个星期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赵女士的面前。
我注意到,赵女士看到这个人的时候,瞎掉的那双眼睛,都控制不住地开始剧烈颤动起来。
这个人,就是方翠的爸爸,方老先生。

-12-
方老先生是本县的首富,名下的产业众多,算得上是一手遮天的人物。
他和赵女士约见在了一家本县著名的私厨,这里幽静,是预约制,最适合谈话聊天。
赵女士带着我一起去,把我放在她的手提包里,里面还藏着一把大锤头。
而方老见到我的第一眼,就笑了:
「好可爱的小狗。」
从他的面相上,根本看不出来和方翠那个女人的相似之处。
方翠肥胖蠢笨,而方老则清瘦儒雅,年纪五十多了,还保养得很好,显得异常年轻,身形和自己的女婿段宏有些相像。
见赵女士不搭理他,他又自顾自地点好了菜,嘴里还说着:
「怀孕的孕妇,最适合喝乌鸡汤,这家的乌鸡汤是一绝,你多尝尝。」
说完,他就亲自动手给赵女士舀了一碗汤。
「乌鸡汤啊,好怀念的味道。」赵女士拿起汤勺,却没有喝,反而拿起放在一旁的红姜,加了进去。
「不好意思,我喝乌鸡汤,总是喜欢放红姜,这是和我妈学的。」
「这样的乌鸡汤,有妈妈的味道。」
原来脸色平静的方老骤然变色,他看着赵女士,抿了一口茶缓解情绪,问她:
「你今年多大了?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我妈妈叫赵红梅。」
沉默了良久,赵女士终于回答道。
而方老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手上的茶杯都洒了,红色的茶水瞬间蔓延开来,滴到了我的毛发上,就像是鲜血。
「不好意思,惠娟,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他开始直呼赵女士的名字。
「但是这里不太方便,要不你和我去我的办公室?」
「我不想去你的办公室,但是我有一个别的地方。」
赵女士站了起来,眼圈泛红地看着方老。
「方老先生,我知道您和我的妈妈曾经有过一段情。」
「看在她的面子上,你和我走吗?」

-13-
我坐在方老的车上,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赵女士的妈妈竟然和方老有关系,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
对于赵女士的过去,我只知道她的父母从外地来,在这个小县城定居。后来父亲早亡,被一个寡母拉扯长大。
而现在知道赵女士和方老之间竟然有这么一层渊源,我拿不透,她到底想要怎么报仇了。
告诉方老自己的女婿段宏做了怎么样的丑事吗?
方老会听母亲的话吗?
还没有等我理清楚这些关系,车子就到了那栋烂尾楼。
方老让司机等在下面,不要上来,他有话要和赵女士单独说。
司机可能也是见惯了方老的风流韵事,第一时间竟然以为方老是在野外找刺激,打量赵女士的眼神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
赵女士没有理会这目光,搀扶着方老的胳膊,一步步地开始往顶楼走去。
方老到底是上了岁数,一路爬,一路就开始喘气,扭头问赵女士:
「惠娟,差不多行了,你告诉叔叔,你到底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
「看在你妈妈的面子上,只要是能够帮你的,我都会帮你解决。」
赵女士却一直没有回答,只是将我从她的包里放出来,顺手拿出了那把大锤头。
「我想让你死!」
她恶狠狠地喊道,举起锤头对着方老猛锤了过去。
锤头在夜色中带了几分明亮,方老竟然反应极快,身子朝旁边一歪,躲过了赵女士的攻击。
「小王!快报警!有人要杀我!」他刺耳的大叫响彻整个黑夜,在整栋废弃大楼里上下回荡着。
赵女士却没有理会这些,她追着方老就跑。
方老似乎对这栋烂尾楼很熟悉,他一边跑一边把东西往赵女士身上砸。
赵țű³女士举着锤头走了过去,急速的奔跑让她有点乏力,见到一根柱子后面有方老的身影,却被他用一根铁棍出其不意地敲到了头上。
「贱人!和你妈一样都是贱人!」
方老大叫着走了出来,一脚踩在了赵女士的肚子上。
我见到这一幕,猛扑了过去,咬上了他的手。
鲜血流了出来,他却使劲一扬手,将我的脑袋在旁边的水泥柱上猛砸了几下。
很快,我就也倒在了地上。
「赵惠娟,你为什么要杀我!」
「就因为我抛弃了你妈?就因为我当年和你妈的婚外情?」
「不至于吧……」方老哈哈大笑起来。
「还是因为你知道,我在这栋楼施工那天,把你妈砌到了水泥柱子里?」
「你和你妈一样都是个贱人,当小三就当小三,非要破坏人家的家庭干什么?非要奢求不该是自己的东西干什么?好好在外面等着男人去找她,不行吗?」
方老狞笑着拍打着赵女士的脸。
「你以为你说出你是赵红梅的女儿,说有话和我说,我就不妨碍你?」
方老说到这里,将那根铁棍高高举起,就要戳进赵女士的眼睛里。
我急得直叫,拖着身体一直往前爬着,眼看着就要爬到赵女士身前的时候,那根铁棍落了下来。
我闭上了眼睛。
等待着意料之中的死亡。
但是却没有,方老反而倒在了地上,抽搐不止,口吐白沫。

-14-
「你,你刚才到底干了什么?」
「我在饭店里明明什么也没吃。」方老挣扎着,试图吐出刚才吃过的东西。
「你喝了那杯茶。」赵女士捂住小腹,缓缓地爬了起来。
又拿起那把锤头,站在了他的面前。
「我杀你不仅仅是因为我妈,也是因为我的女儿,言言。」
赵女士眼含热泪,笑着比划着从哪里落锤比较好。
「三个月前的晚上,你应酬喝多了酒,去了哪里?」
方老一愣,而就是这片刻的迟钝,赵女士举起锤头给他膝盖上猛来了一下,逼着他看向自己:
「说话!」
「我,我……我喝多了去宾馆睡觉了。」
「不!你没有!」
赵女士抓起他的头发就往墙上撞。
「你去了我的家,我的家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有一个漂亮的小花园,花园里面夏天会爬满爬山虎和绣球,秋天会有鼠尾草和三色堇。」
「你蹲在那棵梧桐树上,窥伺着我的女儿,还侵犯了她!」
「我没有,不是我!」方老慌乱辩解着,「你没有证据,能够证明。」
「我要证据吗?我还需要证据吗?」
「这就是证据!」
赵女士一把掀起了方老的上衣,腰上面赫然是一个红色的大块斑点。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是你做得对不对?」赵女士一边哭一边笑着。
「在我爸爸去世后,我曾经在我家见过你,那时候你在和我妈妈偷情!你的腰上, 就有这样一块红色的爱心斑点。」
「从言言嘴里知道这件事的时候, 我就知道那个人是你,肯定是你!」
「段宏是你的女婿,我和他谈过恋爱, 知道他从来没有使用手帕的习惯, 有这个习惯的人, 一直都是你!」
「惠娟,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方老见退无可退, 干脆连声哀求,他的脑袋在水泥地上拼命磕着。
「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女儿, 我给你道歉,给言言道歉,我可以给你们钱,很多的钱,我能够让言言将来上最好的学校。」
赵女士没有出声, 她的脚踩在血里, 高高地举起锤头。
「我的女儿言言,她已经死了。」
「她跳楼死了, 就死在你这层楼里。」
「我不是一个好妈妈,知道她受到侵犯的第一瞬间,我的反应竟然不是报警, 而是把这件事抹过去。」
「我告诉她, 就当作被狗咬了一口, 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怎么可能呢?」
「我……」赵女士站在方老面前, 俯视着他。
「我是一个妈妈, 我要为我的女儿报仇。」
话音刚落, 她就朝着方老的脑袋一锤头砸下去!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 突然响起了一声示警的枪响。
我猛地抬起脑袋,只看见对面的天台上全部都是警察,他们用枪指着赵女士, 大声喊话:
「赵惠娟, 放下武器!赵惠娟,放下武器!」
「来得好快。」赵女士平静说道。
她依然坚持举起了锤头,猛地向方老砸去。
而就在这一瞬间, 「嘭」的一声枪响袭来。
意料之中的痛苦却没有来到, 赵女士睁开眼睛, 看到我正躺在她的怀里, 胸口的白毛都已经被鲜血浸透。
「为什么……为什么……」她伸手去摁我的胸口, 想要阻止血流, 但是却流得更快了。
我好恨自己这时候是只狗, 我说不出话来。
身上的力气在慢慢流逝,我眼前赵女士的脸变得越来越模糊。
没有办法,我只好拼尽身体的最后力气, 在她的脸颊上轻拍了三下。
「妈妈,我原谅你了。」
「妈妈,不要再复仇了。」
「妈妈,忘掉我吧, 去过你的日子吧。」
「妈妈……妈妈。」
我是一只小小狗,我就这样在我的妈妈赵女士的怀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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