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裴问津婚礼当天,谢姝嘉刚好回国。
化妆间里,我听到闺蜜破口大骂:
「白月光回国,你老公婚礼当天去接,到底谁他妈是新娘?」
那天,裴问津最后还是把我接到了婚礼现场。
只不过晚了点。
后来,江城无人不知裴家二公子浪子回头。
但我不想让他靠岸。
裴问津请我们的共友来说请。
共友苦口婆心:「这两年他姿态不说低到尘埃里,真心都要捧出来了,你哪里不满意呀?」
我想了想:「没什么不满意,只不过晚了点。」
-1-
我在婚礼的前一个月,收到了裴问津白月光发来的消息。
一张对镜照片。
或者可以说,谢姝嘉和裴问津的情趣照。
平心而论,这张照片拍得不错,男女身材亮眼,都是白皮,体型差带来了极大的冲击感和性张力。
两人都没露全脸,只能看到裴问津低头吻在谢姝嘉的后颈处。
荷尔蒙和缠绵的氛围交缠,很美。
如果图片中那个男人不是我未婚夫的话,我可能还会再多欣赏一会儿。
有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我都是麻木的。
原来裴问津脸上也会出现这么温柔宠溺的表情。
我疼到蜷缩,跪在地毯上喘气。
明明身体健康,没有心脏病,却不知道此刻为什么能这么疼,像是要了我半条命。
喘不上气,眼前一片模糊,我想起裴问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没什么表情地说:
「我从没有这么厌恶一个人,江别意,你是第一个。」
泪水滴落在地毯上,等有意识时,看到的是好友罗游渊焦急的脸。
我不想嫁给他了。
我躲避在罗游渊怀里,哑着声音带着哭腔,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嫁给他了。」
-2-
我或许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晚上,是个很舒适的夏夜。
收到那张照片后,我和罗游渊一路开着车,前往裴问津在郊区的别墅。
路上前后接了另外两个好友夏露和詹锋。
前者穿着睡衣,脸上的面膜都还没揭。
后者带着加班的笔记本。
但无一例外,他们都兴致勃勃心痒难耐。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他爹的恋爱脑绝症也能有被治好的一天。」夏露啪啪地拍我大腿:「这是什么,医学奇迹啊我的姐妹。」
詹锋眼不离电脑屏幕,手指打字也没停,但是嘴里哼哼:「聪明的智商终于占领高地了。」
我没说话,刚哭完,眼睛很疼,只有一种心死莫大于哀的无力感。
因为我平常对裴问津死缠烂打的原因,车很顺利地进入了别墅区。
刘姨还没睡,对我在这个时间点上门见怪不怪,十分和蔼地说裴问津去遛狗了,叫我们进去喝茶。
我拒绝了,拒绝说出来时,我清楚地看到了刘姨惊诧的脸色,挺有意思的。
我居然笑了笑:「我就在门口等他。」
刘姨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客套几句就进去了。
夏露贱兮兮地说:「哎呀呀,别意你混得这么惨,连住家保姆都不待见你。」
「裴家不待见我的多了。」我走过去,跟罗游渊说:「来根烟。」
「你看看,这绝症治好了,都开始抽烟了。」罗游渊依次给每个人发烟,「怎么,现在不怕裴问津嫌弃你抽烟了?」
我不想说话,此时风温柔地吹,车里放着我的歌,我们不约而同地想留住此刻的平静。
半响,安静被一阵很轻的动物脚步声打破,我没出息地抖了一下,一种酸涩在我心底蔓延开来。
我心想,裴家别说人了,连畜生都不待见我。
-3-
君岳华庭绿化做得好,夏夜里有动听的虫鸣声,前方小道上人影渐渐拉长。
先出现的是一只十分威风的德牧,养得非常好:毛发柔顺,昂首挺胸。
牵引绳被一只白皙的大手轻轻拎着。
裴问津穿了件黑色的无袖背心和灰色运动裤,很休闲的打扮,手臂的肌肉线条因为牵狗的动作延展得十分漂亮。
额前的发微微汗湿,鼻尖都沁着汗珠。
他无疑是英俊的,平常西装革履总是显得肃厉,这会儿脖颈上挂了个银白色的头戴耳机,看着很像校园里的青春男大。
只是青春男大心情不太美妙,此刻皱着眉看手机。
以我对他的了解,能让他露出整个表情的只有工作了。
大德牧最先发现了我们,喉咙里发出了警告。
还在看手机屏幕的裴问津轻轻拉了拉牵引绳,没什么威慑力地叫了它的名字:「宾果。」
宾果被教得很好,大型犬的随行训练是裴问津休息日亲自带的,我曾见过谢姝嘉毫不费力地溜它的场景。
说实话,我很羡慕。
宾果从来不和我亲近,甚至于说厌恶,这点和他主人一脉相承。
此时,宾果撒娇地蹭了蹭裴问津的小腿,裴问津似有所感,抬起头就看见了正在抽烟的我。
毫不夸张,就那一瞬间,他本来就已经烦闷的脸变得冰冷而疏离。
裴问津手腕转动将牵引绳收短,让宾果挨在他脚边,没什么语气起伏地问:「有什么事吗?」
我看着他不耐烦的脸,有些无法想象,那个温柔缱绻地亲吻谢姝嘉的人是他。
勉强地笑了下:「去遛狗了吗?」
「能别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吗?」裴问津很不耐烦地问:「到底有什么事?」
也许是为了响应主人,宾果弓起身子向我发出了警示的咕噜声。
我后退一步。
人真的很奇怪,来之前我一直害怕裴问津的冷眼和厌恶的态度,此刻直面后,发现原来也没有那么可怕。
毕竟,我好像已经习惯了。
「我想解除婚约。」
裴问津终于正眼看我了,只是表情依旧冷漠,「你还想要什么条件?」
啊,我鼻尖没出息地发酸,他以为我在闹脾气。
「婚礼当天该有的程序都会有,你要的戒指,婚纱,包括你要我陪你一个月的蜜月旅行我全都能做到,然后呢。」
裴问津看着我:「还要干什么?戴戒指时宣誓?戴完后亲吻你?」
「这些都不要了。」裴问津此刻说话的表情让我难过。
我就是这个德行,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喜欢时恨不得捧上天,不喜欢了随时都能丢掉。
但我还爱裴问津,只是太痛了,我必须得丢掉,不然我会痛死的。
我说:「我不想和你结婚了。」
裴问津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两秒,我想嫁给他的执念他比谁都清楚,我绝对不会拿取消婚约开玩笑。
裴问津捏了捏鼻梁,疲惫地问:「江别意,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任性?」
我没说话,因为某种程度上,他说得是对的。
我就是这样任意妄为,从不为他人考虑,每件事都有人为我兜底。
「不知道,」我说:「反正我不想和你结婚了。」
「一个月前请帖就已经发了出去,为了婚礼,我加了一个月的班。」
裴问津的情绪完全稳定下来了,他总是这样,遇到任何事都能第一时间分析利弊。
「就我个人来讲,取消婚约我乐意至极,但我和你的联姻关乎的是两家集团的利益,双方该告知的已经告知了,新闻通稿和营销都已经滚过了一轮,从利益最大化上来讲,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干这种亏本买卖。」
「我要是硬要退婚呢?」
「你请,但我不会参与,我保持沉默。」他做了个请便的动作,很无所谓地说:「双方家长的压力,两个集团的利益你自己来扛,你知道的,我由衷地希望取消婚约。」
我无法取消婚约。
我只能取消裴问津在我手机上的一切置顶和特别关心。
-4-
关于婚礼举行前那一个月的记忆,我一直不深刻。
我在经历一场让我伤筋动骨的阵痛,有印象的只有两件事。
其一是距我们夜奔到裴问津别墅一个星期后,詹锋给我打电话,说这一个星期以来裴问津心情肉眼可见地好。
我笑了下说:「因为我没纠缠他了,以及,小峰,以后不用定期给我分享他的动态了。」
其二很有趣。
备受我折磨的婚礼策划在小心翼翼和我沟通入场的程序设计,我当时在工作室里编曲,沉默了很久后,突然觉得讽刺又可笑。
这场婚礼,从头到尾,所有问题策划都不敢去打扰裴问津,只有我一个人一头热。
我回答说:「没关系,一切按你的想法来,以后都不用给我报备了。」
策划安静极了,等我从电脑前反应过来时,策划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江小姐,是我们哪里没做好吗?我们这边可以重新改的。」
我笑出了声,眼睛却红了,温声安慰:「不是你们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从现在起不用考虑我的意见了,你们只要当天让婚礼顺利举办就可以了。」
策划满头雾水地挂了电话,后来试探性地来问过我几次意见,发现我真的不在意后,开始放开手脚地干。
策划给我保证,一定给我一场盛大的,空前绝后的,让整个江城都震撼的世纪婚礼。
我只是说好,以你们的想法来。
那场婚礼到底震不震撼我不知道。
婚礼当天过程繁琐复杂,裴问津迟迟未到现场,定制的那件婚纱重得差点去了我半条命。
夏露进化妆间时脸色很不好,开门见山不给我一丝心理准备:「裴问津去机场接谢姝嘉了。」
我耳朵一片嗡鸣,半响后才听到自己干巴巴地问:「谢姝嘉回国了?」
「是啊,白月光回国。」夏露越说越气,砸碎了化妆台上的香水,「你老公婚礼当天去接。」
整个化妆间一片寂静,徒留一屋冷香。
我恍惚地想,冷香岩兰草,我十六岁第一次见裴问津时在他身上闻到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谢姝嘉那贱人才是新娘。」夏露看向我:「江别意,你给我出息点,裴问津那孙子给你难堪,你装都要给我把面子装出来。」
-5-
裴问津最后还是把我接到了婚礼现场。
只不过晚了点。
婚礼现场很热闹,江城两家大姓联姻,来的人络绎不绝。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微笑,好像我和裴问津真的伉俪情深,能够举案齐眉。
裴问津的好友都到了个遍,见到我时笑得有些尴尬,因为谢姝嘉和他们坐在一起。
谢姝嘉穿着白色旗袍,乌黑的头发盘成发髻,笑得特别温柔。
她举起酒杯,大大方方地对我说:「不好意思我来得急,裴哥婚姻大事我想当个见证人,劳烦裴哥去接,来晚了还望你不要怪罪,祝你和裴哥白头偕老。」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在了我俩身上。
谢姝嘉这话里的挑衅谁都听得出来,每个人都带着点看戏的恶意,看我会怎么样应对。
怎样应对?
按照我以往的脾气,我会将酒泼在她脸上。
身旁的裴问津搂住了我的肩,低下头仿佛亲昵般地低语:「江别意,任性要有个度,别闹得大家都不好看。」
一种又恨又苦的情绪瞬间从我心底泛上来,我甚至委屈到鼻酸,浑身都在细密地颤抖。
是我任性吗?明晃晃打我脸的是谁?是谁将我落在这么难堪的处境中的?
我咽下舌根的苦痛,偏头看向裴问津。
他俊美肃厉的脸难得带着点笑,带着点轻哄地说:「听话。」
真讽刺,裴问津对我第一次有这么堪称温和的表情,居然是在这种场景下。
心痛到极点居然是麻木的。
香槟杯轻轻碰撞,我笑着,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后续的仪式我能记起的只剩折磨。
但万幸我取消了牧师宣誓环节。
露天的婚礼场所那么梦幻,蓝天白云,微风和缓,适合有情人倾诉爱语。
但我和裴问津只是面无表情地拿着戒指给对方戴上。
裴问津的手修长且宽大,能将我的整只手包裹起来。
他动作绅士地脱掉了我手上的手套,将我的手握在了他的手心。
裴问津的体温非常温暖,和他冰冷不耐烦的脸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向台下望,看见了谢姝嘉。
温婉而清纯,对上我视线后柔柔地笑了笑。
戒指缓缓地推进我的无名指根,裴问津放开了我的手。
我无意识地蜷缩手指,心想。
这大概是我和他到目前而止最亲近的身体距离。
也是最远的心理距离。
我在那一瞬间觉得很悲哀,为曾经的自己。
我曾经精心策划、期待数十年的,我和裴问津的婚礼,在这样荒诞不经的场景下发生。
台下双方父母笑得很体面,摄像机的闪光连成一片。
这一幕定格,出现在了当天江城所有媒体的头条。
-6-
仪式结束后的晚宴我没参与,我太累了,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无法若无其事地和裴问津扮演新婚夫妻。
湖对岸的婚宴灯火璀璨,照得湖泊一片灿烂辉煌。
我站在廊下静望,想我到底是怎么和裴问津走到这一步的。
明明十六岁初遇时,我们还能彼此笑着问好,还能共同在桦树下谈论我手里的那本推理小说。
夜风吹来,我抱住双臂,身后搭上一件外套。
我转身,看到罗游渊对我一笑。
对岸的晚宴人声鼎沸,与此刻的寂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半响,我突然开口:「我是不是挺贱的?」
「别意,你只是太执着太认真了。」罗游渊说:「你和裴问津其实是一类人,爱和恨都太鲜明,感情过于极端就容易伤人伤己。」
「露露一直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裴问津。」
「我也不知道,虽然裴问津确实优秀,这不得不承认,我们这一辈比得上他的没几个。」
罗游渊耸了下肩,「但不至于让你这么迷恋这么多年。」
「十六到十九岁,整整三年,我和裴问津通信来往了 64 封信。」
「哈?」罗游渊几乎失态地看着我:「搞什么?玩这么文艺?不是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高中国际部读书节发起的笔友互寄活动。」我垂下眼睛,「你知道那时候我妈妈去世,我日子不太好过,大概有情感寄托。」
「不是,既然都能当笔友,为什么会闹成现在这样?」
「可能是我不太懂分寸?」我自嘲:「信件写了两年,后来高三裴问津出国,我们换成邮件写了一年。」
罗游渊猜到了什么:「断掉联系是因为裴问津和谢姝嘉谈恋爱是吗?」
「是。最后一封信发出去的两天后,我看到了他发的官宣 ins.」
罗游渊摸着下巴,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太对,
「他和谢姝嘉谈了一年,有半年是回国后谈的,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的关系也是那时候恶化的。」
「他和谢姝嘉分手不到半年,我们两家就订了婚,」我说:「那段时间他和家里的关系水火不容,再加上他爸施压让他和谢姝嘉分手,面对强推过去的我不待见也正常。」
其实裴问津和谢姝嘉分手,大概率不是家庭施压,可能就是感情没了。
罗游渊猜测这个想法,却没开口。
我呢喃:「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
「什么啊?」罗游渊笑说:「我没文化听不懂。」
我没说话,凝望着无名指的婚戒,非常澄澈而漂亮的蓝宝石。
当时订制时花了很多心思和时间,哪怕询问裴问津得到的只是不耐烦的随便,我也乐在其中。
甚至还在内圈刻下了彼此的名字缩写。
然而今天,我摘下戒指,在罗游渊的惊呼声中丢进了湖泊里。
「我说,一切都过去了。」
-7-
婚礼结束的两个月后,我没想到会在居住的地方见到裴问津。
碧海岸这一带是裴家开发的楼盘,我和裴问津订婚后,裴爷爷直接给了市中心一套作为婚房。
我以为凭裴问津对我的厌恶程度,婚后我们大概率不相往来。
裴问津看见我时脸很臭,不过我已经不太在意了。
江城裴家二公子一直以绅士而极具风度著称,但在我这,他就没给过我好脸色。
我抱着小咪,看着刘姨和陈叔指挥物业搬运东西。
裴问津像主人一样闲适地坐在沙发上刷手机。
他今天穿得很清新闲适,浅色长风衣搭蓝灰色牛仔裤,中和了气质里自带的冷冽。
裴问津是一个很会生活的人,虽然他是工作狂,但爱好却很多,骑马滑雪游钓夜潜他都玩得很开。
以我对他的了解,今天大概率也和朋友约好了行程。
我摸了摸小咪,问:「你要住这?那我找时间搬出去吧。」
裴问津收起了手机,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大费周章地做什么?不是你叫老爷子让我回来住的吗?」
我笑了下,没说话,解释他也不信,浪费那个口舌做什么。
「一楼客厅沙发地毯上我随手放的书不要动,二楼是我在用,麻烦你去三楼。」我想了下又说:「我作曲室隔音很好,大概率吵不到你,如果你要带你的狗进来,不要吓到我的猫。」
裴问津挑了下眉,可能很感兴趣我这份划分界限的态度,想想也是,对他而言挺新奇的。
「还有呢?」裴问津问道。
「我吃不惯刘姨做的菜,我带有厨师,做饭时就不麻烦刘姨了。」
「放心,我们大概率不会一起吃饭的。」裴问津起身和我擦肩而过,我闻到了他惯用的香水。
尾调是岩兰草。
又冷又烈,就像他对我的态度。
虽然很没出息,但我在他说出口的那瞬间,还是感到了难过和心痛。
和下班后的裴问津一起吃晚饭,是我从少女时期到现在做了数十年的梦。
我看着设计得简约而精美的餐厅。
这是我曾经无数次修改,精心挑选的心血。
不过,也不重要了。
我摸了摸怀里的猫,笑着说:「对吗?小咪。」
回答我的只有小咪软软的喵。
晚上洗完澡后我和夏露说了这件事,她在聊天记录里骂了裴问津十几页,最后发了句:
「等等,你们现在不会要搞什么先婚后爱吧?」
发完夏露立刻就撤回了,可能是被自己恶心到了。
「不会。」我咬着装牛奶的杯壁回答:「先恨后杀的概率要大得多。」
夏露被我逗得哈哈大笑。
-8-
裴问津住进来对我的影响不大。
他很少回来,至于原因无非就两个,工作太忙。
以及,不想见到我。
所以端午假期在庭院草坪看见正在逗狗的裴问津时,我第一反应是他被夺舍了。
陈叔第一次在用餐时间询问我需要吃些什么。
我漫不经心地剪着花枝,「去问你家少爷啊,问我做什么?」
平心而论,我说这话只是一个简单的叙述,但结合陈叔对我的态度,听起来无端有些讽刺。
这也算是我本事,裴问津曾经讥笑过我,说江大小姐脾气就是大,说话夹枪带棒。
我当时挺委屈的,因为身边亲友无数次感叹我性格随和,但现在我只会「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我脾气就是大,说话就是阴阳怪气,我大小姐脾气怪点怎么了?
陈叔有些尴尬,刚好开口就被我挥手打断了:「你挡我光了陈叔。」
陈叔面色不佳地走了,十分钟后又带着笑回来告诉我:
「早餐陆先生亲自做,不知道您需要吃些什么?」
是了,裴问津是会做饭的,毕竟留学数十年,厨艺相当不错,每年谢殊嘉生日她都会在朋友圈晒裴问津为她做的饭菜。
我没出息,每次看到都嫉妒。
陈叔脸上的笑很有意思,大有一种看我立马变脸受宠若惊、跪谢君恩的模样。
毕竟裴二公子再讨厌我教养也在那,做不出下厨却不做我早餐这种掉价事儿。
但那是以前,我起身上楼,「不用做我的,我约了朋友,出去吃。」
陈叔暗讽的笑消失了。
打扮好后我在一楼的花房前等司机来,裴问津在前面的草地上遛狗。
说实话,有时候我觉得当裴问津的狗还挺辛苦的,不论是舔狗还是宠物狗。
宾果智商很高,从小到大的训练裴问津都不假他手。
除去基本的命令,宾果的驯化程度在我看来可以媲美警犬。
何必呢,我想,人家宾果只是一只修勾啊。
裴问津一边扔飞盘,一边接了电话,电话那端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停顿了下,问道:「基金清盘?什么时候?」
宾果将飞盘叼回来,裴问津却没再扔,蹲下身抚摸宾果安抚小狗情绪,语气难得带了怒气:
「资金出现问题为什么不早点给我汇报?」
我心下一动,还没想起什么,裴问津看见了我,又冷淡地移开了目光。
司机到了,我放下咖啡起身,最后隐隐约约听到了云暖基金会的字眼。
云暖基金会。
我握紧了拎包的手指,在最初和裴问津的通信里,这是我提出的名字。
不知为何,心跳怦然作响。
我总有种预感,好像什么东西将会变化,又像是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9-
我的预感从不出错。
和裴问津分别后的第二天,我接到了詹峰的电话。
「云暖基金会私自向社会筹集资金,被上面查了,谢姝嘉推上去的管理者第一时间居然是将资产清算归还给投资者。」
詹峰说:「裴问津今天发了好大火,我来远洋科技这么久,第一次见他气成这样。」
詹锋笑得喘上了:「这一出事裴总终于意识到谢姝嘉管理的基金会水太深,从内到外严查了一遍,你肯定是查到了。对了,他还问我当初谁资助我读书的。」
「你怎么回答的?」
「实话实说啊,资助我读书的是你,一开始云暖基金会也是你投资的,只是后来退出了。」詹锋说:「不过他问你当初的退出原因我没说,他估计会去找你,你出息点啊!」
我笑了下,却另起了一个话题:「小峰,我结婚那天在想一个问题,就是明明一开始我和裴问津相处得还行,为什么他回国后关系能恶化成这个样子。」
「其实我也好奇。」詹锋八卦:「你在裴问津那风评真不怎么好,你偷偷告诉我,当初你们两家联姻,真的是你爸和他爷爷联手逼他的吗?」
这个洗白不了,联姻还真是两家施压的。
我摸摸鼻子狡辩:「我当初脑子进了水,一心就想和他结婚,但他都反抗不了,还能指望我反抗吗?」
「也是哦,凭什么全怪你。」我的朋友都护短,他又八卦嘻嘻地问:「那你想清楚你们为什么交恶成这样吗?」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因为我心里一直不甘,这点不甘让我从婚礼结束后到现在都在查十年前的过往。
「……我大致知道了,一个很好笑的误会。」半响后我自嘲地笑:「特别低俗,特别降智。」
詹锋没听懂:「什么意思啊,我怎么没听懂,真的有误会啊?」
「我宁愿是假的。」我低声呢喃。
当天晚上,我在碧海岸见到了裴问津。
他换了家居服,很休闲,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我丢在茶几上的书。
看这架势今晚大概率要在这里睡。
宾果卧在沙发一旁咬玩具,见我进来,有些警惕地站起来。
「宾果。」裴问津轻声叫了它名字,手放在小狗头顶,看向我时有几分不自然:「回来了?」
「能别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吗?」我走到对面沙发坐下,刘姨很罕见地给我倒了杯茶。
不知道为什么我笑出了声。
刘姨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裴问津不回来的这两个月,她对我可没有什么服务意识。
我端起茶杯,「有什么事?」
裴问津有些惊讶,毕竟以往我的花痴形象和舔狗形态入木三分,我像个正常人了,他反而有些「受宠若惊」。
「云暖基金会出了点问题,今天我让人去查了下,你曾经投资过。」
裴问津放下了书,他和人交谈时习惯看人的眼睛,给人一种他很重视你的错觉。
「我成年后一直在用信托对基金进行投资,云暖基金对我很重要,我想了解清楚些。」
重要你还敢交给谢姝嘉打理,她不得给你把底裤都卖了。
我垂下眼,「云暖基金会是我未成年时让我舅舅代理成立的。」
裴问津徒然看向我。
-10-
「成年后我接手,但那时候基金会已经不纯粹了,理事会的人目的不是慈善,各种资金流向都不透明。」
我很直接了当地回答:「所以我撤了投资,自己经手重新成立,后面我舅你也知道,他公司资金紧张,云暖基金会具体怎样我没关注了。」
「被我接手了,那时基金会已经破产。」裴问津说:「我后面交给谢姝嘉,请她代为打理。」
我语气凉悠悠地说:「那恭喜咯,云暖基金会二次破产。」
裴问津挑眉看向我,他有些生气,虽然隐藏得很好,但面对的是一个喜欢他将近十年的人,这点情绪瞒不过我。
「我想知道,」裴问津声音沉了下来:「你当初为什么给基金会取名为云暖?」
「你想知道,但我不想回答。」我起身,「裴总,我不是你的公司员工,说话时客气一点。」
我对他眨眼笑了下:「说不定我心情好就回答你了。」
裴问津没回话,脸色恢复了平常冷淡的模样,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似地端详我。
「从你来找我说不想结婚的那次起,你好像变得不那么讨厌了。」
原来我的爱于你而言,是这么讨厌的东西啊。
「以后你会发现我更不讨厌。」我声音有些滞涩,「恭喜你,解脱苦海了裴总。」
我转身上了楼,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脚步和心情都这么轻快,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我尝到我泪水咸湿的味道。
这是最后一次,我心想。
再也不会有了。
江别意至此完全解脱了。
我和裴问津,彼此脱离苦海;此后回头是岸,风月无边。
-11-
那次交谈后,我和裴问津的关系意外地回暖了许多。
最突出的一点就是,他留宿碧海岸的日子变多了。
不过也不意外,ẗŭ̀ⁱ市中心的商业区,离裴问津公司二十分钟车程,更别提刘姨和陈叔这些伺候惯他的人都在碧海岸。
裴二少天生少爷命,不可能放着这么好的条件不用。
这也导致一周有那么三四天我会和他碰面,偶尔我早起,还能和他拼桌吃顿早饭。
第一次一起吃早饭是裴问津邀请的,那天我起得早,下楼时客厅居然在放音乐。
我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逗猫,一抬头看见裴问津穿着围裙走出来。
我俩面面相觑,气氛居然有些尴尬,我说:「你怎么在这?」
或许是我主人般理所当然的语气,裴问津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最近新项目忙,在这留宿方便很多。」
我哦了声,没话了。
场面完全冷了下来,这不奇怪,以往在一起时都是我主动在找话题,一旦我放弃,就会暴露出我们本就无话可说的局面。
裴问津在这时找回了主动权,他一向喜欢控场:「吃早餐了吗?我在做,一起吃吗?」
我点头:「我不挑食,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他转身进了厨房,我看了他背影半响,才慢慢地摸了摸猫。
音乐换了一首,还是我的,我新发专辑的新曲。
我实在好奇,走进厨房开冰箱拿了罐冰咖啡。
「这歌是你放的吗?」我靠在岛台上问。
裴问津正在切圣女果,他的手实在漂亮,让我想起谢姝嘉发给我的他俩情趣床照,他修长的手几乎盖住了谢姝嘉整张脸。
裴问津嗯了声。
我挑眉,不过很快就想通了,试探地说:「品味不错。」
「这个歌手搞实验电子的,出的歌都很不错,我听了很多年。」裴问津说:「类型很小众,听的人挺少的。」
草啊,我心想别污蔑我人气,搞电子实验的少,但我的粉丝多啊。
我喝了口咖啡,「歌手是 Amber?」
裴问津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你知道?」
果然,我笑了下,他不知道我英文名。
裴问津做的早餐确实好吃,以前我大概会激动得舍不得吃,拿着手机拍他个十几二十张。
但现在没这个心情,我饿惨了。
和裴问津一同落座在我设计的餐厅时,我没忍住笑出声。
裴问津在我对面ŧű̂ₔ,有些疑惑地看着我,突然反应过来。
我学着他当初对我的语气:「放心,我们大概率不会一起吃饭的。」
裴问津面色不太好看,可能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我愉快地吃完了早餐,放下刀叉时,裴问津还在慢条斯理地切培根,脸色恢复了以往的从容。
我看不惯,突然问他:「你知道我英文名是什么吗?」
裴问津看向我,有些不耐烦,可能觉得我故复萌态,脸色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对我英文名没兴趣。
「我英文名叫 Amber,出道发行第一张专辑时用的就是这个名字。」
我没再看他,起身哼着他刚才放的歌,抱着小咪上楼了。
-12-
经过上次我俩一起吃饭闹出的乌龙,以我对裴问津的了解,他不会再回碧海岸了。
但我也被打脸了。
裴问津这孙子不仅定居在碧海岸,连宾果的窝都移过来了。
周末清晨,我在一楼沙发上看见抱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的裴问津时,真诚地疑惑了:「你看着我不烦吗?」
裴问津从工作中抬头看我:「不烦,不知道为什么,结婚后越看你越顺眼了。」
「我烦。」我喝完水和他对视:「我看见你就不舒服,你房产这么多,能不能找个地把你自己移过去。」
裴问津讶然:「我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你会说我烦,有点新奇。」
「正常,要是哪天我的忠诚舔狗也不舔我了,我也会惊讶。」
裴问津皱眉,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关上电脑:「老爷子叫我过来住。」
我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现在我慢慢学会了当初裴问津敷衍我时的精髓,不得不说,挺爽的。
因为裴少爷坐镇,我有幸得到刘姨精心制作的早餐。
吃完饭后我进编曲室,中午出来时,看见裴问津在楼下草坪对宾果进行训练。
我看了会儿,心想,好累好惨一修勾。
就在这时,我接到了罗游渊的电话。
「太阳他妈打西边出来了。」罗游渊说:「裴问津在查你的投资和资金流向。」
我第一反应是裴问津对我是纯恨啊,恨到了这种地步,「让他查,我税务清清白白。」
「不对,他不是要搞你。」罗游渊声音能听出来是真懵逼:「他好像就是纯好奇,你把他咋了,霸王强上弓了?」
我更懵逼:「我还霸王,以往我在他面前窝囊得跟王八一样。」
「想安慰你不必妄自菲薄,但发现你说得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呵呵。」
和罗游渊挂完电话后我下楼打咖啡,一直在想裴问津到底查我干什么,一抬头就和裴问津对上了目光。
他手里拿着我随手丢在沙发上的书,指尖夹着便签,那是我的读书笔记。
他看向我的目光我从没见过,复杂而深远,像是从没认识我似的。
裴问津哑声问我:「这是你写的字吗?」
-13-
我没回答他问题,语气不怎么好地说:「裴总,你的家教里包括可以随便翻看别人的东西吗?」
「……我回国的第二年和你订婚,中秋节那天你在我家后花园,目睹了我和谢姝嘉的争吵。」裴问津看向我,轻声问:「你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
那时候他和谢姝嘉已经分手三个月,他自己成立的远洋科技资金紧张,和家里的关系更是岌岌可危,更被老爷子施压和我订婚。
简而言之,那时候裴二少日子不太好过。
谢姝嘉在中秋节订婚晚宴那天来找裴问津求复合,争吵到最后谢姝嘉哭着说:
「我宁愿我们的关系停留在最初通信的那两年。」
这话是大杀器,几乎就在出口那瞬间,裴问津的情绪突然平和了,他几乎是温柔地感叹:「我也希望。」
谢姝嘉眼泪要掉不掉,她看了眼我的方向,转身走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从一开始,谢姝嘉就知道我在后花园这里看书。
谢姝嘉走后,裴问津沉默地抽了三支烟,我手里的书怎么也翻不去下一页,最后还是起身,从繁密的花丛中看向了裴问津。
我和他对视,裴问津的脸在烟雾后面无表情,「你的家教里包括可以随便偷听别人谈话吗?」
我急着知道另一件事,开口迫切地询问:「谢姝嘉说的通信两年是怎么回事。」
裴问津拿出湿纸巾灭了烟,模样淡漠得让我以为他没听清我在说什么。
我刚想补充,就见裴问津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他走远了,我站在原地,任由裴问津不满的情绪将我浇没。
时隔多年,这个问题居然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俩中间。
我拿过裴问津手里的书,「不记得。」
我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裴问津捏了捏鼻梁,他开始意识到刚才情绪过于激动了。
我没说话,谢姝嘉能装这么多年,意味着所有信件她全看过,这是她的底气,我确实无话可说。
裴问津没道理想不到这一点,他很认真地看向我:「抱歉。」
我明白,他只是抱歉私自翻看了我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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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我当裴问津多年的舔狗经验,我很清楚裴问津这个人疑心很强。
同时,执行力也强。
任何事在他那里脱离了认知,他绝对会一查到底。
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第二天我就接到了詹锋的电话。
「你是不是把裴总霸王硬上弓了,他又在查你我服了。」詹锋说:「今天把我叫去办公室,我他妈以为是工作,结果他居然我问这些年的学费资助问题。」
「别理他,别谁来都问我这个问题。」我说:「他最近新项目不是忙吗?还有闲心问你这个。」
「我也想知道啊,跟他妈查户口似的,」詹锋很激动:「拿着文件夹问我的,我天那本文件夹全是你这些年资助的对象,姐们你是真牛啊,这慈善搞的,这些年你资助的人够得上一个连了吧?」
「差不多吧。」我说:「你是我经手的,成年后我基本交给了团队去弄。」
「还有还有,谢姝嘉也是你资助的吗?」
我停顿了下,说是。
「但我只资助了她两年学费,后面她拒绝了。」我问他:「你怎么知道?」
「裴总那本文件夹里有的,而且他问我时脸色不太对,就是,」詹锋犹豫着说:「感觉有一种三观都被颠覆的感觉,我第一次见他这么不淡定。」
和詹锋挂了电话后两分钟,夏露给我来了电话。
开头第一句:「裴问津那孙子在查你,你把他霸王硬上弓了?」
「你们串好词的是吧,谁来都是这一句。」
「太反常了裴问津,他问我你高中时的事,还问你当初参加了什么社团。」夏露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还问我你们班当时负责人的联系方式,真好笑十多年前的事谁还记得啊 。」
我没说话。
夏露声音正经了:「他到底要干什么?我和老罗通过气,才知道这段时间他几乎把你查了个底朝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说:「我又没干什么违法的,这些年做过的唯一掉价的事就是当他舔狗。」
「该查的不查。」夏露吐槽:「谢姝嘉把基金会捅出这么大个娄子他不管,有病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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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姝嘉捅的娄子确实太大了。
裴问津是个感情很极端的人,喜欢的人他恨不得捧到天上,要星星不给月亮;
讨厌的人连个眼神都欠奉,说话都觉得浪费时间。
很鲜明的例子就是谢姝嘉和我。
这些年谢姝嘉混得风生水起如履平地,背后全是裴问津在保驾护航,哪怕她和裴问津分手了,裴家二少这个名头也能保她畅通无阻。
但她名下的账属实有点过分,过分到我看到后都愣了几秒:「她得罪人了?这不是往死里搞她吗?」
「活该只能说,这些年她背靠裴问津还真把自己当根葱,得罪的人都得排号。」夏露剥着橘子,「也怪她自己太贪,和政府的项目都敢偷奸耍滑占便宜。」
我将手里的资料随手丢在了茶几上。
「目前圈子里都在看裴问津的态度,裴问津要是不管,谢姝嘉日子难过咯。」夏露说:「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结婚后裴问津对谢姝嘉态度越来越疏远了。」
我没发表任何看法,夏露掐我脸,「你知道吗?裴问津他上个星期居然去了我们高中。」
我心下一动:「他去干什么?」
我很快就知道裴问津干什么了。
当天晚上,我在楼下的落地窗沙发前看书,遇到了晚归的裴问津。
因为我只开了阅读灯,他进来时脸色很疲倦,有些不耐烦地扯领带。
抬头看到靠在沙发上的我时脸色居然温和了不少,停顿了下,才沙哑地问道:「怎么还不睡?」
「你喝酒了?」
「嗯,项目出了点事。」裴问津将臂弯里的外套递给了陈叔,犹豫了下,缓步走到了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确实喝了不少,酒ṭṻ₅气都飘到了我这里,看来谢姝嘉给他捅的娄子有些难补啊。
我关上书,不太想和他待在一块,正准备起身上楼,突然听见裴问津轻声询问:
「别意,你高中时也参加过 A 大出版社举办的「见字如面」活动吗?」
我动作僵在了原地,半响后才说:「参加过。」
想了下,还是补充道:「A 大出版社的总编和我父亲公司一直都有合作,我当时跟在总编身后学了不少,那场活动我算得上是半个总策划。」
裴问津又问:「谢姝嘉当时参与了执行吗?」
「我出生前我母亲就用我的名义资助贫困生,我上高一那年她去世,被我接手代理,谢姝嘉和詹锋都是我经手的第一批学生。」
我说得非常详细:「谢姝嘉我只资助过她两年学费,从情感或是利益关系上来看,找我资助过的人来帮忙执行是最好的选择。」
空气陷入了寂静,我没等他回复,转身就上了楼。
那天晚上,裴问津在楼下露台抽了一晚上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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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那场谈话过后,我再没见过裴问津。
但关于他的消息却又不同的人传递给我,众说纷坛。
夏露说裴问津费了好多人脉和资源填补了谢姝嘉的篓子,又说远洋科技开除了谢姝嘉。
是开除,不是辞退。
「我是真的没想到裴问津一点面子都没给她留,现在圈子里落井下石,她日子可不好过。」夏露说:「果然再怎么恋爱脑,在绝对的利益面前都会让步。」
「远洋科技是裴问津自己创立的,意义非同寻凡。」我在编曲,一心两用地回答:「这是他的底线。」
「不过谢姝嘉还是被裴问津宠坏了,虽然我不想用宠坏这个词,但找不到更适合的——江别意」
夏露叫我名字:「你在听吗?」
我回答她在的,而后实话实说:「我现在真的对他们的消息不太感兴趣。」
夏露大笑,畅快极了。
而后是詹锋:「裴问津到底受什么刺激了?绝对不会是因为谢姝嘉。」
詹锋特别疑惑,又带着分享八卦的兴奋:
「你知道吗?今天技术部例会,裴总居然在发呆,走神了最少三次,鬼知道我们最怕开他的例会的,他太严苛了,谁的皮都绷得紧紧的。」
我被他的形容逗笑。
「除了这个,裴问津秘书部的在我们小群吐槽,这个星期拿去给裴总签字的合同,他最少签错了五次。」
詹锋说:「感觉像是鬼上身了,那可是工作狂裴问津,最初刚成立远洋科技资金最困难的时候他都没这样过,真他妈邪门。」
詹锋的八卦分享没多久,罗游渊打来电话。
我叹了口气,感觉这两个月接到的电话比我过去两年还多。
罗游渊开门见山:「你知道裴问津回到我们高中国际部去查什么吗?」
这个我是知道的。
「上次你说和他高中通信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裴问津打探消息后我立马回去查。」罗游渊说:「我们国际高中和出版社一直都有活动来往,你办的那个「见字如面」的联谊活动现在都还在当传统举行,但这不是重点。」
罗游渊说得又快又急:「通信的笔友是通过抽签确定的,因为参与的都是国际部的学生,所有信件根本不流通,是直接放在读书室的信箱里由执行人员打电话通知人来取的对不对?」
我说对。
「所以当时的通知人员是谢姝嘉。」
我又回答是。
半响后罗游渊骂了声草:「真他妈狗血。」
「所以,」罗游渊说:「谢姝嘉看了你们来往的所有信件?」
我嗯了声。
「难怪,当时我们国际部的还在奇怪,谢姝嘉到底是怎么和裴问津打好关系的,裴问津当时拽得谁都看不上。不是,这么多年,都没发现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用?」我说:「抽签是保密的,我和裴问津通信了一年都不知道他是谁,那时候我妈妈去世,我太伤心,连日常生活都没有怎么分享,我甚至怀疑那时候裴问津都以为我是男性。」
我靠在椅背,看着窗外的绿草地,宾果玩得正欢。
「第一年内容只聊音乐和书籍,你知道的青春期文青都喜欢这样。直到裴问津出国前夕,我去裴家做客,在裴老爷子书房看到裴问津的字,才知道我的笔友是裴问津。」
「有啥用啊,那时候谢姝嘉都顶替你两年了,刚好国际部的项目资助她出国,人一出国就和裴问津谈上了啊还有你啥事。」
罗游渊犹豫了下,还是说:「但我觉得,结合裴问津这段时间的动作,他应该是知道了。」
「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笑了下,说:「婚礼那天把戒指丢湖里时我就已经死心了。」
罗游渊大笑,快活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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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裴问津终于回到了碧海岸。
他头发剪短了点,比以往看着显小了些,失去了过耳长发的修饰,他的面容冷峻得多;
精神倒是还好,但总有种大病初愈后的陌生感,像是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
裴问津在廊下处理工作电话,听到我下楼的声音后转身,明明工作没处理完,他却几句话交代后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对我温柔地笑了笑:「早上有些冷,穿件外套比较好。」
我愣在原地,反反复复地看了他好多次,「你吃错药了?」
裴问津脸色一僵,很快调整好,若无其事地对一旁的刘姨说:「去给江小姐拿件薄外套。」
这会儿是热夏的清晨,远处山峦间还有浓雾,空气湿润,确实是有些寒凉,我没拒绝。
「早餐有什么想吃的吗?」裴问津挽起衬衫袖子,边走向厨房边说:「今天我下厨,上次你吃过我做的饭,我厨艺应该还可以。」
我还在困倦,听闻懒洋洋道:「我就吃过你一次你做的,早忘了你厨艺如何,你看着弄吧。」
裴问津没回话,只是客厅里响起了我的歌。
我躺在沙发上和经纪人确认接下来的行程,上一张专辑发行已有了将近一年,为了新专辑的筹备,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躺下去了。
裴问津将甜牛奶放在我面前,离得近了我才看见他面容无法掩饰的疲惫。
裴问津对我笑了下:「以后会给你做很多次饭的。」
我:……
贼老天的裴问津真的中邪了,他今天对我笑的次数比我们认识以来的还多。
早餐过后别墅里陆续有人进出,我处理完工作邮件出来,发现是搬家的人员,
裴问津将他单身公寓里放着的书,收集的游戏手办还有各种无人机等烧钱玩意儿都拿过来了。
这个架势,基本就把碧海岸当长期住所了,另一个合租人,还是他当初厌恶至极的我。
我有点烦。
晚饭是在露台吃的,裴问津亲手下厨做的法餐,他厨艺是真的很不错,我切着鹅肝想。
晚餐结束后的悠闲时间里,我没忍住问他:「你是打算长居碧海岸了吗?」
裴问津嗯声了,他单手撑着额际在看远处的山,看向我时带着点促狭的笑反问我:「不行吗?」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在以往,裴问津不可能给我这种脸色,讨厌的人他连给个眼神都嫌浪费时间。
「有什么不行,」我收回目光,无所谓地说:「你爷爷给的房子,你想住就住,我会在这个星期之内搬出去的。」
本来还算融洽的氛围,瞬间结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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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的白桔梗依旧在摇曳,我和裴问津相望,直接道:
「你都查清楚了对吧?但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愧疚,更不需要任何补偿。」
裴问津徒然红了眼,偏过了头,半响嗓音沙哑地问:「我是不是挺傻的?」
我从没听过裴问津用这种像是在砂纸上刮的声音说话:
「整整十年,谢姝嘉用你的名义活了整整十年,我像个傻逼一样爱一个连灵魂都是抄袭的假人。」
我无动于衷,ţú₅失望和痛苦积攒太多,最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听到裴问津这样说,只有一种无力的苦涩。
我喝了口茶,轻描淡写地说:「伤害已经造成了,不过所有痛苦也是我咎由自取,是我单方面爱你,由此承受的所有痛苦我都接受。唯一遗憾Ṫû₉的就是我醒悟时我们已经结婚。」
「不是的,别这样说。」裴问津低下了头,双手撑住额头,像是无法承受巨大的悔恨和痛苦,「这一个月,我过得恍恍惚惚,总有种人生都他妈白活的荒谬,一切都是我的错。」
裴问津用手抹了把脸,他的眼睛通红又带着水光,起身走到我身旁,见我没有不适,才试探性地屈身蹲在我座位旁。
「别意,我前半生顺风顺水,性格高傲极端,由此造就的一切错误我都认,我也不会去请求你Ṭũ₋原谅,我知道我没有资格。」
裴问津抬头仰望我:「知道真相的这一个月以来,我唯一庆幸的就是我们已经结了婚,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可以一起度过,我可以用我的余生去弥补我的罪过。」
我冷笑:「婚礼当天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我的脸,现在你来给我说我们有很多日子一起度过,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别这样说自己。」裴问津眼神温和又带着强烈的祈求。
多好笑啊,风水轮流转是这种转法吗?
才两个月,我和裴问津的态度颠倒,坐在王座上接受爱意朝拜的变成了我。
唯一不变的是,稳坐王座的人心始终冷如寒冰。
「别在这里装情圣,以前是我犯贱,做的所有蠢事我都认。」
我居高地下地看着他:「你的补偿和愧疚我都不稀罕,我更不想和你度过什么余生,我只想你滚远点。」
「别意,只有这个不行。」
裴问津看着我,眼睛有愧疚和势在必得交织的狂热:
「你恨我也好,厌恶我也罢,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手。」
我被他强势又无赖的态度气得发抖,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巴掌声在寂静的夜里如此清晰,裴问津猝不及防,他偏着头,巴掌印在他白皙的脸上十分明显。
裴问津毫不在意,握住了我发抖的手,捧住轻轻吻了下。
「没消气的话左边也打一下。」
我抽回手,冷着脸起身离开,「我怕我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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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什么都没拿,抱着我的猫离开了碧海岸。
裴问津对此毫无动静,但他派了个女人来负责我的衣食住行。
女人叫张芳,三十来岁,话很少,但做事极其周全,从我的一日三餐到出行打理再到服装搭配没有她不会的。
张芳只来了一个星期,不仅完全掌握了我的生活习惯,连最细节的我喜欢的熏香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接受这个糖衣炮弹,只用了三天。
不用白不用,能享受为什么要吃苦。
一个星期后,我居住的一梯两户的跃层公寓另一户被买下,当我谈完工作回去后,在门口遇到了裴问津。
他穿着白衬衣,领带系得随意,西服外套放在手肘处搭着,怀里放了束包装精致漂亮的白荔枝玫瑰。
见到我他笑了下,将怀里的白玫瑰递给我:「听说你明天要去录制综艺,一切顺利。」
我没接,也没说话,仿佛没有他这个人似地解开了指纹锁,「啪」地一声将他关在了门外。
然后我掏出手机,第一件事就是搬家。
裴问津对此好像无动于衷,但他的许多动作还是陆陆续续地传到了我耳边。
罗游渊说,裴问津利用我的名义重新注册了一个基金会,所有账走裴问津名下。
基金会名字取得挺土,我第一次听见罗游渊说起爱意基金会这个名字时和他面面相觑,足足沉默了五分钟。
夏露说我即将要参加的综艺裴问津投资了两千万,她在电话那头骂:尼玛的,有钱了不起啊,霸总当上瘾了还。
詹锋说的消息就有点炸裂了,远洋开了多次股东大会,看裴问津的架势,估计想让股给我。
詹锋说出来时,我们四人的麻将桌上寂静了那么几秒,每个人极有默契地停顿了一瞬。
罗游渊先开口:「应该不会……吧?这他妈实打实都是利益啊。」
「难说。」詹锋摸了牌,「谢姝嘉被开除后他就颠了,其他事上他还是那个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裴总,但要是涉及到别意,他就不能用常理判断。」
「全江城谁不知道他陆二少浪子回头啊。」罗游渊看牌,骂了声:「早他妈干啥去了。」
「太有手段了,我以为裴二少的追妻顶多就是态度上死缠烂打,哪知道人进退有度,钱还往死里砸。」
夏露叹了口气:「这他妈,糖衣里包的不是炸弹,是实打实的钱啊,要我我真的坚持不住,我是个物质的女人。」
我们全都笑了起来,我出牌,漫不经心地说:「让他砸吧,看能砸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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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问津这个人,实打实把人放在心上的时候是真宝贝,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可惜我现在什么都不像要,就想他离我远点。
年少时他和谢姝嘉谈恋爱,对谢姝嘉的态度以及对旁人的完全是两个极端。
那个时候我卑微又矫情地想,被裴问津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
现在我知道了,感觉是真烦人。
夏露在试戴裴问津送过来的蓝钻石项链,对着镜子欣赏:
「裴问津不仅有钱,品味是真不错,多少美元拍的?」
我说不知道。
夏露欣赏够了,坐在桌前问我:「那你打算怎么办?裴问津这追妻火葬场的段位有些高。」
确实是挺高,我不想见他,他也确实很少出现在我面前,但我生活中处处都有他的存在和影子。
生活上的衣食住行他全都安排得妥当,派来的每一个人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对我的爱好如数家珍。
我一开始强烈拒绝这种糖衣炮弹,但这些人明面上的背景几乎都和裴问津挨不了边。
我通过我爸渠道换了几个人,上岗第一天我就觉得还不如不换,这做事风格和前几个没什么区别。
都一样的,一样把我当皇上伺候。
除此之外,包括我在娱乐圈里想要的资源,心血来潮看到的衣物装饰,过不了多久,都会不动声色地送到我面前。
「好可怕。」夏露说:「到这种程度,多少就有些变态了,我就说他这种极端的性格不可能是正常人。」
「都是我的错,犯什么贱非去招惹他。」
我不知道第几次长吁短叹:「和我以前纠缠他的手段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你不能和变态比啊。」夏露喝着咖啡:「我现在有些明白当初谢姝嘉为什么会被宠坏了,这种无底线的宠法,要是让我享受后再失去,我真的会发疯的。」
「我现在就是裴问津温水煮的青蛙。」我说:「下午这只青蛙还要去陪他参加裴氏集团的年会。」
「谁让你们结婚了。」夏露说:「好快啊,你们结婚居然有半年了,现在江城谁不知道裴问津把你当成宝啊。」
我面无表情地说:「早他妈干啥去了。」
下午两点,裴问津准时出现在我的独居公寓。
打扮得十分正式,头发长了不少,打理得精致,露出了清Ṭŭ⁸俊的眉眼。
穿着高定的西装三件套,但各种细节上的小搭配又挺闷骚,比如他的蓝宝石袖口一看就和他送我的项链是情侣款。
裴问津怀里抱着大束的白玫瑰,「这次是坦尼克。」
将花递给我:「希望你喜欢。」
我一如既往地没接,裴问津也不在意,将花束递给我身后的芳姐,而后向我伸出手,笑说:
「知道你很讨厌我,但我们两家联姻,年会还是需要你出席一下的。」
我心里涌上一股烦躁,又是这样,我几乎想骂脏话了。
又是这样以退为进,我他妈所有的情绪像是打在棉花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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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会需要我做的不多,更何况这还是陆氏集团的,我只需要微笑地站在裴问津身边,得体地发表致辞。
仪式结束后我不想参加晚宴,正准备打电话给司机,却见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性向我走来。我对她很熟悉,裴问津的秘书团之一。
秘书笑得很有亲和力:「江小姐,我送您出去,车已经在底下停车场等着了。」
我一愣怔,还没反应出什么,就见秘书又拿了件羊绒外套递给我:「夜晚凉,您穿礼服可能会冷。」
态度不骄不躁,做事条理清晰,这是裴问津手下一贯的做事风格。
秘书陪着我下电梯去地下停车场,她手里提着包装盒,见我看过去,才笑着说:
「裴总说您肯定没吃多少东西,这是刚送过来的咖啡,都是您平时喝惯的,还有一点蛋糕,是无糖的。」
我顿时无言,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后才说了声谢谢。
秘书引领着我走向车,车旁站着裴问津,见到我们后他对我笑了下,而后接过了秘书提着的包装盒。
裴问津为我开了车门,一手手搭在车沿上,让我扶着他手臂上车。
上车的瞬间,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司机还是张哥,你想回去哪就给他说。」裴问津将包装盒放在另一个座位上,才看着我说:「不想吃扔掉就可以了,不要有什么负担。」
见我还是冷脸,裴问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或许是喝了点酒,他比平常大胆了些,试探性地握住了我放在膝前的手。
他的手比我大了一圈,左手上戴着我当初定制的婚戒,我的手指上很空,什么也没带。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下个星期远洋的年会,可以邀请你来吗?」
「裴氏的年会是因为我们的婚姻关系我不得不参加。」我语气挺温和:「远洋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必要。」
裴问津眼睫轻颤,表情受伤又脆弱,和当初他问我婚戒在哪,我说我丢湖里了时一模一样。
「你现在也是股东之一。」
裴问津嗓音低哑,因为我的厌恶和抵触,他其实很少和我见面,如此直面我的冷漠,于他而言好像有些承受不住。
他红着眼睛看我:「别意,你当初被我这样对待,是不是也像这样难过?」
我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甩开了他的手:「滚!」
裴问津安抚地叫着我的名字,我眼泪没出息地下落,我大骂:
「滚,裴问津,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都他妈滚,我不想看见你!」
咖啡在刚才的推攘间打翻在车内地毯上,我看着一片狼藉,半响后手捂住脸哭出了声。
-22-
秘书和司机都离开了,整个空间安静得只有我哭泣的声音,我哭得痛痛快快,连手脚都哭到发麻。
车外裴问津焦急又躁动地叫我的名字,不停地道歉,祈求我把车门打开。
十分钟后,我情绪慢慢稳定,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打开车门。
车外裴问津红着眼睛,看见我的一瞬间胸膛剧烈地起伏,低声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为什么?」我又委屈又像是无法理解地问他:「为什么不早一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些年我像个小丑——」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裴问津将我抱在了怀里,他整个人颤抖着厉害,连同他的声音:「因为我他妈是个傻逼。」
「是,你就是大傻逼。」我在他耳边说:「识人不清,高高在上,随意践踏他人的爱意,把我的真心放脚底下踩。」
「你的痛苦才到哪呢裴问津?」我呢喃:「爱你的这十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
裴问津的力气大得让我发疼ţūₕ,他抱得这么紧,连声说: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别意,我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求你,给我一次接近你的机会好不好?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我好像没听到,「订婚时我紧张了一个星期,焦虑到连戴的耳饰都要犹豫,可是那天,你在后花园指责我偷听你和谢姝嘉的谈话,冷声说我毫无家教。」
裴问津手护住我的头,他似乎痛苦到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颤抖。
我忽略他传来的恳求,甚至亲密地揽住了他的脖颈,「结婚前两个月,我收到谢姝嘉发的照片。」我靠近他的耳朵:「是你们的情侣床照,真好看。」
「别意。」裴问津哽咽出声:「我当时和她已经分手将近五年了。」
「婚礼那天,所有人都在等你来接我去现场,可你去机场接了谢姝嘉。」
「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话,谢姝嘉举起酒杯祝贺我,那么挑衅,你却温声告诉我,让我喝下她敬的酒,别任性。」
「那是我们订婚以来,你对我语气最温柔的一次。」我说:「那杯酒超级苦的。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有多难堪?仿佛你和她才是新婚。」
「你为什么能对我这么残忍呢?谁都说裴家二少以风度闻名,为什么对我连表面的温和都装不下去,你恨我到这种程度吗?」
那一瞬间,裴问津无法忍受地放开了我,他连指尖都在抖,狼狈又仓皇地捂住了脸。
「就是这种感觉,裴问津。明明痛到无法呼吸,却又被怀抱和温柔缠住。」我打开了车门,「刀口上舔蜜,你是觉得疼还是甜?」
我下了车,险些没站住一个踉跄,詹锋给我发了消息说他今天特意开了车。
我裹紧外套,走了几步后回头,裴问津弯着腰,脸埋进手掌里。
我定定地看了几秒,转身在男人恸哭声中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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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洋的年会我最终没有去。
裴问津消停了半个月后攻势卷土重来,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他的追求再没了以往的小心翼翼,反而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高调张扬,甚至疯得有些人尽皆知。
新年那天,裴问津在江边给我放一小时烟花。
江城无人不知裴问津浪子回头,冷脸贴冷屁股贴了这么久都不腻,谁提起他的疯狂行为都会感叹两句:好一个痴情舔狗。
詹锋打电话来劝说:「结婚后他姿态不说低到尘埃里,真心都要捧出来了,你哪里不满意呀?」
「我的朋友不可能当他的说客,谁让你说的。」
詹锋委委屈屈地说:「对不起,是裴问津好友让我说的。我下半年要升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没事,不怪你。」我想了想说:「没什么不满意,但就像当初我们婚礼时他去接谢姝嘉一样,婚礼顺利举办了,只不过晚了点。」
詹锋后来给我说,裴问津听到后和好友在酒吧喝了半宿,第二天胃溃疡加发高烧进了医院,新年难得的假期,裴问津在医院打了一个星期吊水。
裴问津动作实在太大,裴家老爷子有些不忍,难得为这些小事出山,约我见了一面。
对于裴老爷子我始终比裴家其他人更尊重些,是以我赴了约。
老爷子全程没多说什么,只是在茶喝完后道:
「裴问津早些年实在混账,我没那个脸求你原谅他,只是你们结婚了这么久,他对你态度始终如一,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真的厌恶他,我给你离婚,联姻再怎么也不能让你把后半辈子搭进去。」
裴老爷子看着我:「我也有私心,确实有些心疼我不成器的孙子。但别意,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我不希望你被这段感情困住了自己,一切要往前看,别让以前的伤害成为束缚自己的困境,你不是这么偏执的人。」
那场茶局以裴问津赶过来打断,裴老爷子适时起身,将空间留给了我俩。
-24-
裴问津瘦了太多,五官更加锋利,但对着我时总有些小心翼翼。
我们在树下隔着氤氲茶气相视而坐,我突然有些想笑。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和裴问津兜兜转转,爱恨走了几个来回,居然才能勉强心平气和地相对。
「爷爷说的话你不要在意。」裴问津给我续茶,「别人不敢说你闲话的。」
「你爷爷叫我们离婚。」
裴问津手一抖,茶杯倾倒,滚烫的热水浇在他手上。
他浑然不觉,声音像是挤压出来的:「……你也想离婚吗?」
「我十六岁第一次去裴家,你当时因为无驾照开车被老爷子拘在家里看书。」
我置若罔闻,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我上楼,被书砸到脑袋,你在二楼躺椅上懒洋洋地对我招手,说睡着了很抱歉。」
裴问津一怔,「……你还记得。」
「后来在书房,老爷子向我炫耀你写的那幅字。」我盯着他烫红的手,「看到字的那一瞬间,我就笃定地知道,写信的那个人是你。」
「我母亲去世的那段时间,和你通信几乎承载了我所有的喜怒哀乐。」我轻轻一叹:「我们在白烨树下畅聊推理小说的那个下午,成为了我未来十年的痛苦开端。」
裴问津沉默良久,握住手又慢慢松开, 「……你是不是很后悔?」
「并不。」我笑了起来:「至少, 在那个下午,拿着砸到我头的那本书走向你的我并不后悔。」
「我无法预测接下来的故事走向。」我还是给他递了张纸, 「我的错在于不成熟,为你执迷不悟,直到攒够了痛苦和失望才懂得如何放手, 才知道怎样自爱。」
我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或许一开始会有些暗爽享受你的追求, 过去求而不得的人如今对我低声祈求, 我甚至快意又带着恨意地想,再多晾你一会, 你越痛苦越好。」
裴问津像是意识到我即将说什么,他慌乱地握住我的手, 「可以的别意, 都可以, 你想要我追求多久就多久——」
「但现在我不需要了, 我连恨都没有了。」我打断他的话, 抽出了手, 无情地宣告了审判。
裴问津捂住了眼睛, 向后靠着椅背,有那么几分钟, 我看着他脖颈到脸部一片通红, 他无数次想要开口, 却又低下头无声哽咽。
我为他倒了一杯茶, 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25-
两个月后,我和裴问津离了婚。
江裴两家牵扯太深,离婚后的声明以及股市一系列后续反应都要考虑。
这已经是争取到的最快时间。
我将裴问津送来的人全部遣送回去, 又因为他最大化地让渡利益,是以所有的财产分割做得干净利落。
裴问津出差北美,我打电话给他交代手续事项,末了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国, 我们去把离婚证扯了。」
裴问津那边沉默了好一会, 他才清了清嗓子:「后天, 我后天回国。」
「那再推一天吧,总不能急到让你连时差都不倒啊。」
裴问津停顿了下,说了声好。
办完手续出来那天正好是春三月, 裴问津穿着风衣, 面色苍白,身形居然看起来有些单薄。
空气中带着点料峭的寒意,我和他在白桦树下平静地抽烟,我像朋友似地闲聊:「怎么瘦成这样了?」
裴问津一顿,烟灰落在了手指上, 他毫不在意地抹开,哑声说:「最近工作有些忙。」
一支烟就这样被抽完,我用湿巾包好烟头, 抬头对他笑笑:「保重身体啊。」
抽条的新叶在风中摇曳, 斑驳的树影落在我车窗上。
我打方向盘掉头, 天光云影,无数过往在此间沉浮,从后视镜看过去, 裴问津站在原地遥望,逐渐远去。
我转头笑了笑。
春明光媚,心若澄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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