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念

我是当朝长公主,谋反失败被赐毒酒。
死前,我往皇帝唇上亲了一口。
在美人皇兄那如同雷劈的目光中,我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重生一世,皇兄将我锁在床榻上,咬着我的耳朵呢喃:「朕的妹妹,生的一副祸国之貌。」

-1-
我,大楚朝的柔贤长公主。
人生有三大目标:
第一:谋反。
第二:做女帝。
第三:把美人皇兄纳入后宫!
为了这三个伟大的目标,我奋斗一生,势必要取得成功!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
可……谁叫皇兄长得比我还好看啊!
整张脸精致得跟个画似的!
一双含情眼勾得人春心荡漾,还宽肩窄腰大长腿,锦衣卫里都没一个比得过他!
每次一见到他,我就想去打把金链子把他锁住,关在暗室里,让他只供我一个人欣赏!
那画面……想想就刺激啊!
可惜,这也只是想想。
因为他是皇帝啊!
我哪敢啊!!!
于是,我强按着自己那变态的心理欲望,专注自己的谋反大业,打算事成后把皇兄纳入后宫,之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说起来,我家还真有点谋反基因在身上的。
我父皇原是前朝的臣子,由于君王的暴政,他在我六岁那一年谋反,最后灭了前朝,成为了大楚的开国皇帝。
父皇去世后,作为太子的皇兄登基。
而我作为长公主,是国朝最尊贵的女子。
但可能是谋反基因刻进骨子里了,我不甘只做最尊贵的女子。
我要做的,是最尊贵的人!
我要的,是那万人之上的帝王宝座!
顺便把美人皇兄纳入后宫!
然而,就在我的谋反大业有序进行中时。
我一时大意,露出了马脚。
我的狼子野心终是被人察觉了。
一时失足千古恨啊!!!
锦衣卫抄了我的公主府,从我府中搜出一大堆私通信件以及谋反证据。
我的同党被捕,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而作为主谋的我,则被囚禁起来。
东厂的刘公公带着圣旨过来时,我正坐在一桌子美食前大吃大喝。
俗话说得好: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自己的胃。
于是乎,在刘公公念圣旨时,我还一个劲地往嘴里塞鸡腿。
伺候我的宫人都吓得瘫倒在地。
毕竟谁家接圣旨时这么嚣张啊!
别管!
本宫就算是死!也要做死得最嚣张的那一个!
圣旨很长,总结一句话:皇兄让我自己选个死法。
「陛下说了,公主想怎么死都可以。」
刘公公的嗓子尖细,脸上带着阴柔的笑意。
我把啃光了的鸡腿一丢,扫了眼刘公公手里的托盘。
一条白绫,两把匕首,三把长剑,三十六种毒酒,每种毒酒还贴了使用感受。
这是生怕我选不到满意的死法啊。
我对着一盘子东西挑挑拣拣,愣是挑出了选妃的架势。
刘公公见我犹豫不决,开始提建议:「公主要不试一试这新调的毒酒?至今无差评呢!」
刘公公说着,指了指一个甜白釉梨花纹小瓶。
瓶子真好看!
我立马拿起了那瓶毒酒。
正想一口闷的时候,我又忽然瞥到了一旁的长剑。
长剑上镶嵌的宝石真漂亮!
我直接把毒酒一丢,拿起长剑就自己往脖子一抹。
本宫就是死!也要死得有个性!
「刘公公,劳烦你把那宝石抠下来塞我墓里啊!」
闭眼前,我不忘嘱咐刘公公。

-2-
就在我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去阴曹地府报到时,忽觉眼前白光一闪,我居然重生在皇兄刚登基的那一年了!
好刺激啊!
看着这熟悉的场景和熟悉的人。
我磨刀霍霍,按着自己前世的记忆和经验,又开始了自己的谋反大业!
这一世,我顺利地带着同党杀入了皇宫。
可就在我信心十足地走向太和殿时,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一路上都太过顺利了,没有一点阻拦……
对了!锦衣卫和大内禁军!
他们不见了!
我心觉不好,正想撤离皇宫。
就在这时,锦衣卫和禁军又忽然出现,将所有宫门关闭,封锁了整个皇宫,之后开始诛杀宫中的谋反者。
我和同党逃不出宫,直接成了待宰的羊。
其实刚出发的时候,我看了眼黄历,发现今天这日子不适合创业。
但我的同党死活不听!非要今天起事!
这不,都要死翘翘了吧!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在厮杀声中,我只能从暗道里逃跑。
很可惜,我在暗道中和搜捕我的锦衣卫撞了个照面。
锦衣卫把我抓住,丢到了美人皇兄面前。
宫殿内,宋钰倚坐在龙椅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神色镇定自若,目中毫无波澜。
一副胜者的淡漠。
我被锦衣卫丢进来后,他只冷冷地抬眸看了我一眼,而后命人将早已准备好的鹤顶红端了进来。
「喝了。」
哟,这次没的选啊。
有点失望捏……
但我没多废话,直接端起鹤顶红一口闷了。
都说反派死于话多。
可我话不多,所以我不是反派!
况且早死早超生,万一还能重生呢?
鹤顶红辣喉咙,我喝下后就开始撑不住了。
迷糊间,我看见宋钰姿态慵懒地换了个手撑脑袋,精致的眼眸却始终看着我,像是在观赏着一只蝼蚁的死亡。
他的眼下有一颗泪痣,衬得他更为勾人。
刹那间,我的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一咬牙,从地上跳了起来,直直地朝宋钰奔去。
趁着宋钰还没反应过来,我捧起他的脸,朝着他的嘴巴亲了下去。
双唇相触的那一瞬,宋钰浑身一僵,而后开始掐我的脖子,想把我扯开,我却死死地咬着他的嘴巴不松口。
我用尽浑身力气,将嘴里含着的最后一口鹤顶红渡到宋钰口中,又强迫他咽下去。
要死一起死!
黄泉路上有个垫背的多好啊!
那口毒酒渡出去后,我色心大起,强吻了宋钰好一阵,才心满意足地才松开他的嘴巴,之后又一口黑血喷在了他的脸上。
美人染了血,多了丝趣味。
我笑着,迎着宋钰那恨不得把我生撕了的目光,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3-
我觉得我的嘴巴开过光。
本宫又双叒重生了。
一睁眼,我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梨木大床上,腿上缠着纱布。
母后和四妹妹此刻正坐在床边,拧帕拭泪。
「母后!三姐姐醒了!」
「瑶瑶!」
母后立马上前查看我的情况。
「可有哪里不适?腿还疼不疼?」
我看着一脸焦急的母后和四妹妹,又看了看腿上的纱布,脑海深处的记忆开始回笼。
元合十年秋,我的父皇——元合帝还在世,此刻正带着京城一众贵族来行宫秋猎。
狩猎途中,我同随从走散,误入一片丛林。
就在我寻找回去的路时,我胯下的红马忽然失控,将我甩下了马背。
我当即伤了腿,昏了过去。
好在有人及时赶到,将我带了回去。
许是受到了惊吓,我醒后竟不记得在丛林里发生了什么。
「瑶瑶?」
见我不语,母后又唤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来,立马浮夸地摁着脑袋。
「母后,我头疼得很,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躺在这儿了?」
母后一听就急了,当即吩咐宫人:「快传王院判,再去把钰哥儿叫来。」
母后说完,急匆匆地离开了,像是去寻父皇。
我的扮戏的能力一绝,装病更是小菜一碟。
四妹妹见我这一副风吹便倒的模样,眼泪就跟断线的珍珠一般,哗啦啦地往下落。
「姐姐,你撑着些,等你好了,我就把我新打的珍珠头面送给你。」
珍珠头面?
那丑玩意谁要啊?!!
戴上去满头白纷纷的,跟死了人一样。
但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四妹妹,我心一软,还是给了她一个定心丸:「好,我一定撑着,你说话算话!」
四妹妹狠狠点头。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响动。
片刻后,太子宋钰掀帘而入。
他一身暗红金纹衮龙骑服,头上戴着金冠和网巾,一副红衣少年郎的模样,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即使被这人嘎了两回,但本颜狗还是无法抗拒这张脸啊啊啊!
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蛊了!
入屋后,宋钰径直朝我走来,声线温润,还带着担忧:
「瑶瑶醒了?」
我收起色心和某种不可言说的念头,忍着「病痛」,虚弱地捂帕一咳,又开始唱戏。
「太子哥哥怎么来了?这是哪呀?我怎么会伤到了腿?」
宋钰一听我的一问三连,如玉的面庞明显一顿,「你……不记得了?」
我没回话,只是掐着兰花指摁太阳穴,娇声道:「我的头……好疼……太子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呀。」
我说着说着,身子一软,险些摔下床去。
宋钰赶忙上前扶住我。
他手掌的温度,隔着轻薄的衣物,传到了我的身上。
我刚醒,身上衣物有些不整,皎若凝脂的肌肤在轻薄面料下若隐若现。
宋钰忽觉不妥,立马松开手,后退几步。
四妹妹上前将我扶好,又把来龙去脉给我解释了一遍。
「姐姐,我早说了那红马性烈,你非不听,偏要去骑!」
「好在太子哥哥就在附近。」
「听到动静后,赶过去把你抱回来了。」
四妹妹说完,悄悄地瞥了眼宋钰。
宋钰坐在椅子上,手上把玩着玉扳指,正垂眸思索着什么。
不过多时,母后便带着父皇过来了。
王院判给我把了好一会儿脉,最后得出结论:我失忆了!
父皇一惊:「怎又失忆了?」
我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六岁那一年,我生了一场大病。
这病来得奇怪,宫中御医皆束手无策。
但好在一位江湖游医的到来,才将我从阎王手中救了回来。
只是病后,我忘记了一切东西,就连父皇和母后也不记得了。
那段时日,是身为大哥的宋钰带着我,一遍一遍地带我认人,认字,念书。
书院沉水香舒心,宋钰把着我的手,在纸上写下他的名字。
宋钰于我们几个弟妹而言,无疑是个极好的阿兄。
许是亲自教导过一些时日,宋钰也对我格外照顾,而我也分外喜欢他这位温润儒雅的长兄。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对宋钰的感情却开始变了质。
那是一种超越兄妹的感情。
一种禁忌。
然而在宋钰做了皇帝后,他也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呵护弟妹的兄长,而是杀伐果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冷情帝王。
他杀了我两次。
每一次都毫不犹豫。
活了三辈子,我早已明白,温润只不过是他的一副面具而已。
亲情于他而言,不过只是一张薄纸。
一捅就破。
他在少年时见证并参与了前朝的灭亡,看着自己的父母在权力的棋盘下布棋,无数人死在权力的斗争下。
这样的人,怎会是无能懦弱之辈?
回忆到这,我同王院判对了个眼色,王院判立马会意,同父皇解释道:「依臣诊断,公主许是受到了惊吓,丛林里的事情记得不大清了,也属正常。」
父皇见我没有同上回一样忘记所有事情,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事不记得也好,瑶瑶性子娇,夜中吓着了也不好。」
「钰哥儿,你让老二带北镇抚司去把那匹红马寻回来,好好查一查。」
「若有什么异常的,朕绝不轻饶!」
宋钰得了令,起身离开。
那匹红马很快就被寻了回来,宋钰把事情查了个通,却没查出个不对来。
宋钰同我这说事的时候,我正往躺在贵妃椅上剥葡萄。
「原是场意外呀。」
我将葡萄含进口中,勾唇一笑,眉眼盈盈地望着宋钰。
「应是我马术不精,方才摔下了马。」
「还好有太子哥哥在呢。」
「哥哥日后能教我骑马吗?」
宋钰今日穿着一身素色常袍,面上带着温和的笑:「等你伤好了,孤便带你去骑。」
宋钰说着,那双含情眼忽地一冷,抬眸望向我。
「瑶瑶真的不记得,那日在丛林里发生了什么吗?」
我一愣,「哥哥为何怎么说?那日发生了什么事不是只有哥哥知道吗?我也是听你说的呀!」
宋钰不语。
他静静地看着我一阵,直到我病弱地咳了一声,他才挪开了目光。
「你好生休息,孤明日再来看来。」
我趁机白嫖:「那哥哥明日来时,能带些梨花糕来吗?要哥哥身边的赵尚仪做的!」
宋钰笑:「好。」
宋钰离开后,我命人端来纸墨。
我在纸张上写下一串名字。
在写到宋钰的名字时,我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勾起,一脸的兴奋和激动。
待墨水干涸,我将纸张收起,伸出手往桌上轻敲了三下。
声响刚落,一道黑色的身影便轻步落下。
我随手将一张小纸条朝黑色身影一丢。
「把他杀了吧。」
「是。」

-4-
第二日,宋钰带着梨花糕过来了。
我一边吃着梨花糕,一边同宋钰说笑。
宋钰身为太子,事务繁忙,坐了没一会儿便又离开了。
他走后,我把含进口中的梨花糕吐出来,从那团糕点中取出一张小纸条。

-5-
回宫那一日,我的腿伤已经大好。
前来护送我的是二哥,秦王。
二哥统领锦衣卫北镇抚司,一身飞鱼服,配绣春刀,骑坐在马上。
见了我,二哥关切道:「三妹身子可好些了?这些日子北镇抚司事儿多,没来得及看你。」
我笑:「二哥哥查案忙,我哪敢叨扰你呀?」
二哥也笑:「你和四妹总爱黏着我和大哥,这几日这么安分,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四妹妹一听这话,立马从马车内探出脑袋。
「二哥哥瞎说,明明是你缠着我,非要我给许家姐姐送香包!」
二哥耳朵猛地一红,连忙架马离开。
我看着二哥驾马的背影,心中忽生一计。
二哥乃贵妃所出,却一直忠于宋钰。
第一世的时候,就是他亲自带锦衣卫抄了我的公主府。
第二世,也是他把我逮到,丢到宋钰面前。
既然二人兄弟之情这么坚固……本宫可就要去搅一搅这锅粥了。

-6-
回京后,我央求母后弄了个赏花会,邀请京中各贵女前来。
众多贵女中,其中就有许氏女郎,也是日后的秦王妃,我的二嫂。
而一同被邀请的,还有未来的太子妃——张相之女。
张相公乃前朝旧臣,只是前朝暴政,为了天下万民,张相公最后投向了父皇。
立国之时,宋钰与张氏女的婚约便定下。
这是为巩固宋家政权,安前朝旧臣的心。
好了,话都说到这儿了,诸位都知道我要干什么了吧!
没错!本宫又要搞事了!
花会那日,我刻意同许张二女亲近,之后又多次传二人入宫陪侍。
二哥知道后,老是往我宫里跑。
我编排道:「北镇抚司这些日子可清闲?二哥哥都不查案了?」
二哥的耳朵又红了。
许氏在我和张氏的笑声中,羞红了脸。
7ẗũ₃
重生的日子过得飞快,在我「友好」的邀约下,我的两位准嫂嫂日日同我混在一块。
赏花作诗,起舞戏水,好不快活。
许氏的舞艺最为精湛,一支《凤求凰》艳绝天下。
张氏才情出众,作一首《百花叹》令京城诸才子赞叹不已,就连太子宋钰也对这位未婚妻刮目相看,更是亲自为词谱曲。
好一段佳话。
我看着这二人的郎情妾意,心中愈发好笑。
这日,我在同两位准嫂子嬉闹的途中忽发头疾,急传了王院判。
王院判很快就过来了。
我命宫人散去后,王院判立马凑上来,悄声道:「公主有何吩咐?」
我半躺在贵妃椅上,看了眼这个还算靠谱的猪队友一眼,懒洋洋道:「要个药。」
「什么药?」
「小鸡快乐药。」
「啊?」
「春药。」
「……」
王院判一脸铁青地走后,一道黑影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主子,任务已完成。」
我心情大好,开始打量起手中的药瓶来。
这瓶子不好看,得换个甜白釉梨花纹的才对味呢。

-8-
东厂的刘公公来寻我了。
这次没带赐死我的圣旨,而是带着一大堆父皇的赏赐。
我看着那一大堆赏赐,嘴上的笑容都要压不住了。
创业经费又多了呢!!!
刘公公念完那一堆赏赐名称后,缓步朝我走来。
他笑得谄媚,声音依旧尖细,人至中年,脸上也布着许多皱纹。
「奴问公主安。」
我脸色猛地一冷。
刘公公压低声响,用极小的声音继续道:「赵尚仪无了。」
我想起先前的梨花糕,闭上眼睛,手中狠狠地掐着帕子。
赵尚仪是个好棋子,可惜每一世都活不长。
亏我往她身上砸了那么多资金!
烦死了!
没人给我做梨花糕了!
刘公公见我脸色愈加阴沉,又十分缺心眼地安慰道:「公主放心,赵尚仪的嘴最为牢实……只是失了她后,我们在太子那便无眼线了。」
我一听,更气了。
天杀的。
没人给我画宋钰沐浴图了!

-9-
重生后的第三个月。
我把所有同党都筛选了一遍。
把上辈子不听我劝,非要起事的那群二逼全甩掉了。
可,有一个人我无法甩掉。
酒楼包厢内。
我,刘公公,以及一位黑衣人坐在桌边。
大声密谋。
知道我为什么说他们是二逼了吧!
谁家密谋这么大声啊?
虽然这酒楼是我的产业,但也别这么嚣张啊!
我合理地怀疑!
第一世就是这二逼黑衣人泄露我的消息。
就他那大喇叭似的嗓门,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都能听到他要刺杀某某某了。
好在我聪明,早早让人把这层楼空了出来,让这位喇叭哥能自由地发挥自己的特长。
说真的,这家没我早散了!
而喇叭哥说到最后,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递给我。
我在把信件读完后脸色大变。
「华安病了?」
「是,忽发恶疾。」黑衣人回道。
「那舅舅呢?」
「大人正寻医治之法。」
黑衣人说着,眼睛瞟了瞟我手中的密信。
我立刻会意,伸出手指粗略算了算上面药材的金额,算到最后直接两眼一翻。
天杀的,这群二逼又来啃少了!

-10-
喇叭哥走后,我站在酒楼的窗前,看着楼下熙攘人群,手中把玩着一个梨花状的玉佩。
刘公公在我身后候着。
「刘公公。」
「奴在。」
我回头,看着刘公公阴柔的面庞,问:「你还记得,我的母亲吗?」
我的亲生母亲,不是当今贤惠的皇后。
而是一个早已死去的女人。
一个所有人的忌讳。
包厢内,香炉冒出蜿蜒白烟。
刘公公躬身:「奴永远不会忘记。」
我眼眸一动:「可我已经不记得她的模样了。」
「公主若是想娘娘了,便照一照镜子。」
我唇角轻勾,再次望向窗边。
楼下,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停于酒楼下。
一只纤纤玉手掀开车帘,一位戴着帷帽,身形苗条的女子从车内走出。
虽然她戴着帷帽,可我却十分清楚地知道。
这位女子,正是我的准嫂嫂,未来的太子妃,张氏。
重生几回,我自然知道张氏来这做什么。
未来太子妃私会情郎,不知我那美人皇兄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说到宋钰,我又想到上辈子他掐我脖子时的样子。
还真别说,当时我还有点爽呢。
等这次事成后,我一定要玩更刺激的!
想到这儿,我忽然朝身后的刘公公感慨道:「刘公,倘若有一日我死了,你会如何?」
刘公公明显一顿,片刻后才带着坚定的语气道:「奴绝不会让公主身处险境之中。」
我侧目看着刘公,久久不语。
良久,我合上了窗户。
「倘若真有这么一天,莫要救我。」
我早就知道,那甜白釉梨花纹小瓶里装着的是假死药。
可我不能喝。
已经成为皇帝的宋钰怎会不知刘公公动作。
他想借我,揪出所有余党。

-11-
秋猎后不久,便是安平长公主的忌日。
安平长公主,我的姑姑,父皇的亲姐姐。
同时也是前朝亡君的元妻,端惠皇后。
前朝燕亡君在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求娶了姑姑,以此来获得我家的助力从而夺嫡。
那时,我家是楚国公,手握兵权。
燕亡君靠着我家,在夺嫡之争中获胜,登上了帝王的宝座。
可在权力的斗争中,燕亡君的神志被折磨到了极点,登位后疑心病加重,疯狂成魔,大肆诛杀权臣,妄图将权力集于他一人。
我家由于有姑姑在,一直得以平安。
可姑姑一生未孕,燕亡君也一直无子,好在二人感情稳定,是我家的一块免死金牌。
变故发生在燕亡君登位后的第五年。
姑姑病逝于宫中。
燕亡君娶了当朝丞相的女儿为继后。
婚后,继后生下长女,两年后又生下一子。
有了继承人,燕亡君起了收兵权的心思。
我爹明白交出兵权的下场,与其把兵权交给一个疯子,还不如去赌一把。
燕亡君是实打实的暴君。
我爹一起事,各方应和,最后推翻前朝。
燕亡君和他的继后一起跳下了城墙。
至于燕亡君的那一双儿女,也在城破之时被人杀害。
安平长公主的画像和牌位被摆放在鸡鸣寺中,供世人供奉。
我随着父皇母后一起,朝着画像深深一拜。
祭祀过后,四妹妹盯着那幅画像看了许久,而后拉着我的衣袖悄声道:「三姐姐,我怎么觉得这画像有些眼熟啊?」
我瞥了眼这傻瓜妹妹:「你每年都来这一次,能不眼熟吗?」
四妹妹挠了挠脑袋:「也对耶……」

-12-
祭祀过后,父皇带着两位哥哥去找国师谈事,母后则带着宫中女眷在寺中散步。
我心中有些烦闷,就趁着母后不注意悄悄溜走了。
鸡鸣寺中,香火旺盛。
我头上戴着一支珍珠流苏簪子,是四妹妹赠我的。
皎洁的珠子随着我的步伐而晃动,发出悦耳的声响。
我静静地听着,有些游神。
「哗啦……」
「哗啦……」
「施主留步。」
稚嫩的童音响起,我猛地停住了脚步。
一回头,却见一个小和尚立于我身后。
小和尚莫约十岁,一身洗得破旧的僧衣,手里还盘着佛珠。
「你是……」
小和尚木着张脸,眼中皆是空洞。
他老成地叹了口气,而后像个木头般,毫无感情地念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
「一念成魔,执念成狂。」
「神明悲悯,点水为生。」
「轮回无度,万骨皆枯。」
「……」
啥啥啥?
你说啥?
我愣在原地一脸懵逼,但「轮回」二字还是使我心头一颤。
正当我想上前问个明白时,却见就一眨眼的工夫,那小和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看着四周茂盛的树林,开始四处寻找。
这绝不是幻觉,那小和尚绝对有问题。
我在这片区域寻了一会,小和尚没寻到,倒是撞上了太子一行人。
准确来说……是正在遭遇刺杀的太子一行人。
说真的,今天这运气有些背了。
我见刺客和锦衣卫打得火热,心想不要瞎凑热闹,就偷偷溜了。
结果我刚走一步就踩到了某个滑坡,随着一声惨叫,刺客和锦衣卫的注意力都被我吸引了。
刺客率先把我捞起来,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都别动!不然我杀了她!」
「瑶瑶!」
二哥一惊,提着绣春刀就想上前拼杀。
我也跟着一惊!
不是!
你别动啊!
你一动刺客就要杀我啊!
蠢货!
好在有人及时出手,拦下了冲动的二哥。
太子宋钰把人摁下,抬头扫了眼瑟瑟发抖的我,又看了刺客一眼,忽地冷笑一声。
我明显感觉到身后刺客一僵,手中的刀刃愈发抵着我的脖子。
刺客嘲讽道:「世人皆道大楚太子心善温和,心系万民,怎么见着自己妹妹被人劫持时,却是一脸的冷情呢?」
宋钰的笑意渐淡:「你不会杀她。」
二哥一惊:「大哥!你……」
宋钰没理会二哥,继续朝刺客说道:
「孤死了,你会得到你主子的赏。」
「可她死了。」
「你主子会把你碎尸万段。」
「……」
沉默,笼罩了一切。
刺客的手在抖。
冰冷的刀刃贴着我脖子细嫩的肌肤,透出丝丝血迹。
我轻轻吐息着,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命丧于此了。
我打量了眼四周,地上全是鲜血与刺客的尸体,全场存活着的刺客也仅剩挟持着我的这位。
身后忽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我握紧袖中的珍珠步摇,趁所有人不注意,一个反手将发簪插入刺客的脖子中。
刺客的刀朝我的脖子划来,却被从后方突袭的锦衣卫控制住。
温热的鲜血溅了我满脸,腥臭味熏得我掩住了口鼻。
我挤出泪花,转身就朝宋钰奔去。
「太子哥哥~」
宋钰抱住了我,将我拥在怀里安抚:
「别怕,没事了。」

-13-
我是被宋钰抱下山的。
毕竟「娇弱」的我被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醒来后,发现宋钰正坐在我床前。
「醒了?」宋钰温和一笑,将我扶起,「来把药喝了,日后出门莫要乱跑,多带些随从。」
我娇声答是,乖巧地把药喝了。
宋钰看着我把药喝完,忽然开口:「瑶瑶那一簪子果断,连孤都吓着了。」
我把药碗放下,巧笑嫣然:「这不是哥哥教得好吗?从前在书院的时候,是你教的我呀。」
「你说过,若被人欺负了,就要……」
「以牙——」
「还牙。」
我说着,学着握簪的模样,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宋钰脸上浮着浅浅的笑意:「瑶瑶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啊?」
我笑:「哥哥教的,我自然记得啊。」
宋钰没再多言,替我捏好被子就要离去。
「你好生歇息,孤明日再来看你。」
我拉着他的手央求:「我想吃梨花糕。」
宋钰面色如常地摸了摸我的头:「赵尚仪归家了,孤叫旁人给你做八珍糕吧。」

-14-
太子遇刺一事并未声张,且那日的刺客都死了个干净,连个活口都没有,北镇抚司根本无从查起。
而我震怒不已,把来酒楼议事的喇叭哥骂了个狗血淋头。
「舅舅是老糊涂了吗?」
「居然去刺杀太子?」
「若非我那一簪子,今日咱可就不是在这酒楼议事,而是在天牢洗脖子了!」
喇叭哥被我骂得一声不敢吭。
我被气得胸口发疼。
我就说我宋瑶一生谨小慎微,怎么两世都露出马脚被宋钰揪住,敢情我这二逼同伙在背后给我使绊子呢!
必是宋钰捉到了活口,从刺客嘴里套出了话。
还好这一世的刺杀被我撞见了,否则这次又得白干!
刘公公见我气得脸颊通红,连忙上前安慰:
「公主莫气,胡公虽然心急了一些,但也是为了咱们的大业着想。」
我被刘公公搀扶着坐下,又灌了好几口茶水,又问:「华安的病如何了?」
喇叭哥哽咽一番,颤声道:「少主他……是被下毒了。」
我脸色一变:「谁干的?」
喇叭哥摇头。
我摁着太阳穴,一阵头疼。

-15-
从酒楼出来后,我在街上闲逛了一阵,路上忽地遇到了许氏女郎。
「二嫂嫂!」我朝许氏唤道。
许氏脸一红:「公主莫要胡说,我与秦王殿下并无情谊。」
我会心一笑,带着她去了附近的簪子铺。
正巧,我一进门,就瞧见了铺子老板将一精美的玉簪包进锦盒之中。
我一眼就瞧上了这簪子,说什么也要买下来。
铺子老板面露难色:「这位娘子,不是小的不卖,而是这簪子是贵客定制的,簪身都刻了字呢!」
「是吗,我瞧瞧!」
我十分骄纵地拿起那一根玉簪,打量了一番后,猛地捂嘴惊呼。
「这不是张家姐姐的小名吗?该不会是我哥哥给她制的吧?」
许氏一听便来了兴致,连忙凑过来瞧。
铺子老板则一脸惊恐地将簪子夺了回来。
许氏目光复杂地看着铺子老板,手中紧紧地搅着手帕,眉头紧锁。

-16-
准太子妃和平定王世子的私情被曝了出来。
起因是在灯节时,许氏带着一伙贵女在船舫游湖戏灯,却意外撞破准太子妃和平定王世子私会。
彼时二人正拥在一块,说着情话。
许氏原念着姐妹一场,想将这事咽回肚子里当作无事发生,可无奈她身后跟着一群京城贵女,将这一幕看得真真切切。
众人震惊。
这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竟被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这事立马成了大街小巷的饭后闲话。
众人论得津津有味。
灯节后的第三日。
张相拖着年迈的身子,除去官服官帽,跪于宫门前。
一个时辰后,宫门大开。
元合皇帝带着太子扶起张相。
自此,宋张二氏的婚约作废,张相辞官。
婚约作废后,皇帝原想给张氏女和平定王世子赐婚,成全这一对佳人。
不料张氏女却抢先一步,在圣旨下来前剃了发,入了寺庙做尼姑了。
暗卫在给我汇报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正用朱笔在本子上划去张相的名字。
「世人被这一连串的行为整得摸不着头脑,不知这满腹才华的张氏女葫芦里卖着什么药,莫不是疯魔了。」暗卫道。
我把笔收好,吹了吹纸上的朱砂:「她才没疯呢。」
「她呀,聪明得很。」
「我和许蔷儿都成了她的助力呢。」
我把本子收起,又问暗卫:「华安那如何了?」
「按计划进行。」
「不等了。」我轻点太阳穴,漫不经心道,「杀了吧。」
「是。」

-17-
太子妃之位空落,京城众贵女跃跃欲试,但这份殊荣最后却落在了许氏头上。
这也不难怪,大楚立国不过十载,根基不稳,加上仍有前朝旧部的势力在,皇族急需一个具有威望的势力来巩固皇权。
张相的辞官无疑给了父皇一记沉重的打击,而许氏乃世家大族,家主在朝中担任要职,自然成了最好的联姻对象。
圣旨下达那日,二哥在太和殿前跪了一刻。
为什么是一刻呢?
因为他刚跪下,我就来了。
那日大雪纷飞,雪花打在二哥清隽的脸上。
他生得不似宋钰那般温润,眉宇间透着硬朗英气。
我打着伞,缓步来到他的身边。
二哥的身子笔直,身上的飞鱼服透着丝血气。
「三妹妹若是来劝我的,就回吧。」他说。
我将伞往他那边挪了挪,在他身边蹲下:「二哥若是爱她,就不该如此。」
二哥神色一动。
「圣旨已下,此事已定,无论你怎么求都不会改变。可你这一跪,就是将自己和许家姐姐的事摆在明面上,你让许家姐姐和太子哥哥日后如何相处。」
二哥咬着牙,似在隐忍:「我喜欢蔷儿……大哥是知道的。」
我握着他的手,劝解道:「这事,是父皇定的,君意不可违,太子哥哥也无法违抗。」
二哥:「可为什么非要她嫁给大哥?既是联姻,我也可啊!!!我也姓宋!我也是父皇的儿子啊!」
「因为。」我顿了片刻,才故作天真地笑道,「他是太子哥哥呀!」
二哥手一僵。
我见好就收,起身离开。
临走时,我朝二哥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会意,上前开始劝说二哥:
「王爷快起吧。」
「贵妃娘娘病了,若是惹怒了陛下,娘娘在宫里该如何啊!」
「……」
我在雪中慢走了几步,忽听身后传来细微响动。
一回头,却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雪里站起。
那人脊背挺直,宛若青松。
我朱唇轻挑。
一颗种子,开始发芽了呢。

-18-
我不信一个女人就能让二哥和宋钰反目。
帝王之家嘛,多是无情。
但积少成多,总会将种子浇灌成大树。
有些事一旦被人戳开一个小口,就会越撕越大。
而贵妃的死就如一把剪刀,将这个口子彻底撕开。
贵妃死于风寒。
那天晚上,母后忽发头疾,父皇心急如焚,命整个太医院都候在母后宫中。
好巧不巧,那日贵妃也病了……哦,不,是病得就要死了。
她的宫女去太医院,却寻不到人,最后贵妃活生生地病死了。
灵堂里,二哥一身孝服,跪在贵妃棺椁前。
太子宋钰同样一身白,陪在他身侧。
我在门外看了他二人一会,最终没有进去。
回到寝宫时,刘公公正在等我。
「何事?」我问。
「少主过世了。」
「哦。」
我在贵妃椅上躺下,开始摆弄一旁的花草。
刘公公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公主这步棋,走得太险了。」
我抬眸一笑:「刘公指的哪步?是华安?还是贵妃?」
刘公公没再说话,我也失去调笑的兴趣,收起笑容,将手里的花折断丢进炉火中,起身来到刘公面前。
「太子起疑心了,处理干净些。」
刘公公躬身答是,又缓步离开。
出门前,刘公公忽地停顿一瞬,又回身,苍老阴柔的脸庞露出慈祥的笑意。
「公主安心,奴永远在你身后。」

-19-
太子的婚期定在第二年的初春。
只是这个新年过得并不愉快。
除夕那日,漠北派遣王子来贺,随王子一同进京的,还有漠北和亲的意愿。
高壮的漠北王子当着满堂文武及其女眷的面,说出了和亲意愿。
「漠北三十六部求娶中原的明珠,愿两国和平长久。」
话音刚落,所有适龄的贵女纷纷低下了头。
我神色未动,抬头看向了坐在高位之人。
父皇眉头紧锁了一阵,最后缓缓舒展而开。
我看着笑意附上了他脸,那笑意却似冰霜一般,也渐渐地覆盖了我全身。
最后被选定和亲的,是四妹妹。
宋珠啊宋珠,漠北求娶中原的明珠。
我的四妹妹今日没戴着她喜爱的珍珠头面,而戴着她最不喜的金珠凤钗,笑盈盈地俯身下跪,谢恩父皇,接受了属于她的命运。
那晚,歌舞不断,烟花漫天,舞姬绝美的身影入不了我的眼。
我喝醉了。
宫人拦不住我,最后是太子宋钰强行把我拽出了宫宴。
半分醉的我开始耍酒疯,非要宋钰背我。
宋钰拗不过我,只能乖乖屈下高贵的膝盖,让我趴在他身上。
我埋首在他颈前,感受着他愈发滚烫的体温。
「哥。」
「嗯。」
「宋钰。」
「嗯。」
「小公爷。」
宋钰身子一僵。
大雪覆盖了世间,将朱墙宫瓦染得花白。
我的一身红衣,在皑皑白雪中格外醒目。
宋钰喉结一动,声音微颤:
「你方才……唤我什么?」
我猛地清醒,又使坏似的朝他耳后吐了口热气,笑嘻嘻地收紧了圈着他脖子的手。
「你听错了吧?我说,今天来的赵小公爷长得真好看!」
宋钰不语,良久才发出一声轻笑:
「小花痴。」

-20-
宋钰把我背回了寝宫,又给我灌了一碗醒酒汤才离开。
我在床上睡到半夜,睡眼蒙眬之间,忽然看到我床头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我当即困意全无,直接掏出枕头下的匕首朝那白衣女人刺去。
管她是人是鬼,干了再说!
反正本宫三辈子坏事做尽,见鬼也正常!
「啊啊啊啊!三姐姐!是我!!!」
就在匕首扎中白衣女子的前一刻,白衣女子飞速一躲,惊呼尖叫。
我这才看清这白衣女子的脸,随即错愕不已。
「珠珠?大半夜不睡觉跑我这做什么?」
我说着,赶紧把匕首藏起来。
四妹妹则趁机钻进我的被窝,喃喃道:「睡不着嘛,想找姐姐一起睡。」
我吐出一口气,在她身边躺下。
「珠珠。」
「你愿意去和亲吗?」
四妹妹没回话。
我平躺在床上,看着上方的梨花纹床帘发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我快要睡着之时,一道细小的声音传入我耳中:
「姐姐,我愿意的。」
「这是我作为帝国公主的责任。」
第二日醒来之时,四妹妹已经离开,我看了眼身旁的枕头。
只见那枕头上,残留着一片湿润。

-21-
元宵那日,我带着四妹妹偷偷出宫。
我在酒楼的雅间里,透过窗框,看着楼下玩得不亦乐乎的四妹妹,心里总归舒畅了些。
「她就是宋珠?」
雅间内的另一人忽然开口。
「是啊。」我放下窗帘,转身在桌前坐下,「舅舅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舅舅摸了摸花白的胡子,摇了摇头:「也非什么急事,只是元țũ̂₋宵佳节,咱们亲人该团聚团聚。」
舅舅说罢,眼神黯淡下来。
「只是……缺了华安啊……」
我闻言,赶紧捏着帕子拭泪。
舅舅见我这肝肠欲断的模样,赶紧过来安慰:「好了好了,咱不提这伤心事儿了,华安平日最念着你,若见你这副模样,定会不安心啊。」
「舅舅说得是。」我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颤声道,「可华安毕竟我是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他如今没了,我如何不伤心……我们为了他,操劳半生,如今这唯一的念头都没了,我今后又有何意义……」
舅舅闻言,也叹气不已。
「天要亡我啊!」
舅舅顿了片刻,黯淡的眼眸忽地又亮了起来,拉着我的手,目光炯炯。
「瑶瑶啊,你也莫忘了,你是谁!」
「如今华安没了,舅舅只剩你了。」
「你莫要让舅舅失望。」
我拭泪的手顿住,疑惑的目光对上的舅舅那充满野心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22-
酒楼密谋结束后,我带着四妹妹上街逛了逛,不料刚逛了没一会儿,就被微服的宋钰抓了个正着。
宋钰冷着脸,把我们两个提进马车里。
四妹妹抱着我手臂,看着宋钰铁青的脸庞瑟瑟发抖。
「太子哥哥,是我带三姐姐出来的,你要骂就骂我吧!」
哟!
挺有义气呢!
宋钰瞥了四妹妹一眼,四妹妹便又缩回我身后。
宋钰把我们两个带回了宫,他先把四妹妹送回寝宫里,又亲自提灯,带我在宫道上走着。
走到一半,我打了个喷嚏。
宋钰停下脚步,把自己的斗篷脱下,披在我身上。
斗篷带着他的体温和他常用的沉水香,很暖和。
他边替我系紧斗篷,边问:「醉仙楼的酒好喝吗?」
我摇摇头:「不好喝!」
「下次还去吗?」
「不去!」
「乖些。」
「嗯!」
宋钰系好斗篷后,他的随从来报,说是皇帝急召。
我含笑看着宋钰离开,直到他的衣角消失在宫道后,我的笑意才逐渐僵硬。
宋钰跟踪我。
不过无妨,本宫的棋局已经到尾声了。
太子哥哥呀,你快成为的我笼中鸟了呀~

-23-
宋钰终归没能在初春迎娶许氏女。
南疆边境动荡。
父皇的身子早就不如从前了,朝堂商议之后,决定让太子出征。
这不是宋钰第一次打仗了。
他自小习武,随着父皇一起征战沙场,推翻前朝政权,立国之后大大小小的战役基本都有他的身影。
南疆一战至关重要,若是赢了,宋钰的太子位以及宋家江山将更加稳固。
随他一起出征的,还有二哥。
是啊,这俩兄弟的感情还是这般稳固。
只是嘛……内里是什么样的就难说了呢。
有过两世的经验,我知道他们很快就能平安地凯旋,只是出征那日,我还是去求了两张护身符,让他们二人贴身带着。
二哥笑着说一定。
宋钰也将这小小的护身符收入袖中。
许氏站在我身后,看着戎装一身的兄弟二人,不敢抬头。
战事进展得很顺利,听人说,不等冬雪化作春水,大军就该凯旋了。
就在母后张罗着庆功宴的时候,巨大的噩耗却忽然降临在我们头上。
二哥受伤了。
他在战场上忽生恶疾,却硬撑着上场,最后被敌军的弓箭击中,射穿了胸膛。
好在他命大,箭避开了心脏的位置,只是这战场万是上不了,被军医快马加鞭地带回京城医治。
父皇得此噩耗,当场吐了口黑血。
太子出征,皇帝卧病,秦王生死不明,只能请皇后监国。
一时之间,朝堂诸臣,无不慌心。
这些事可是前两辈子都没发生过的。
我看着在我膝上熟睡的四妹妹,替她理了理散乱的发丝,柔声道:「放心,姐姐不会让你再去那吃人的地方了。」
「从今往后,再无女子,成为他们的棋子。」
说罢,我替她盖好被子,起身离开。
二哥终于被救回来了,他伤得极重,我去见他时,他憔悴得像是十天没吃过饭一样。
我关心地问了他几句,见他实在疲惫,便识趣离开。
走出秦王府,我看了眼送我出门的随从——正是那日在雪地里劝解二哥的那位。
随从朝我轻轻点头,我方才上马车,返回皇宫。
半个月后,二哥身子好了些,他第一时间去了趟北镇抚司,而后入宫觐见父皇,又留下侍疾。
一连好几日。
母后劝他安心养病,他也谦声应是,第二日却依旧出现在父皇的病床旁。
又是半个月,前线捷报连连,太子看着不日就要凯旋。
世人皆道太子神勇,是大楚的救星。
父皇也日渐好转。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只有我知道,二哥快要按捺不住了。
春分这日,二哥照常入宫侍疾。
不同的是,这日锦衣卫的刀,擦得格外光亮。
寝殿内,秦王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在皇帝床榻旁坐下。
他勺起汤药吹了吹,喂疲惫的皇帝喝下,又再次舀起汤药,重复以往。
一炷香后,一碗药终于喝尽。
皇帝长叹一口气,又是满脸疲惫。
「老二啊。」皇帝握着秦王的手,一声叹息,「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秦王看着空了的药碗,忽地冷笑一声。
皇帝拧眉:「怎么了?」
秦王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病榻上的老父亲。
「父皇。」秦王的声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还记得我母妃吗?」
皇帝瞳孔骤缩。
「嫡庶有别。」
「长幼有序。」
「我天生就该低人一等吗?!!」
皇帝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却只觉得一身空虚,无从使力。
混沌间,他想到了什么,将目光看向那秦王手中的汤碗,顿时明白了一切。
秦王把药碗放到一边,摇了摇头:
「旁的我也不愿说了,这药不会感到痛。」
「爹爹。」
「原谅儿子不孝。」
秦王说罢,抬脚离开。
等人走后,我从屏风后边走出来,装作刚从偏殿进来的模样。
见床上的人影挣扎着扭动,我「大惊失色」,扑到父皇的身上。
「父皇!你怎么了?!!」
父皇挣扎着,从嘴里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来:「快……寻你……母后……」
我装作听不见,将他扶起顺气。
父皇都快气炸了,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刚才的话。
我却一个劲地替他顺气。
一炷香后,父皇不喘了,也不虚了。
看着特健康!
我同他大眼瞪小眼。
父皇怒吼一声,拔出一旁的尚方宝剑,一脚踹开寝宫的门,提剑找二哥算账去了。
我赶紧跟上去看戏。
彼时,二哥正悲痛地朝众臣宣布皇帝驾崩,众臣被锦衣卫用刀架着脖子,只能装模作样地悲哭。
可正当他们哭到一半,却见已经驾崩的皇帝从一旁冲出来,一剑朝二哥劈去。
二哥血洒当场。
我一惊,心想二哥还不能死,连忙上前阻拦。
「父皇!你做什么!这是二哥哥呀!」
父皇把我推开,又踹了二哥一脚。
「逆子!」
眼见剑再次朝二哥劈去,我一咬牙,直接挡在了二哥面前。
父皇急忙收住了剑。
他看着我和二哥二人,重重的一声叹息后,把剑往地上狠狠地一砸,甩袖而去。

-24-
秦王谋反,天下哗然。
秦王本人则被软禁在秦王府,等候发落。
这一结果,还是远在南疆战场的太子多次修书求情才换来的。
估计二哥打死也不会想到,他的随从给他的那包药并不是毒药,而是一包能使人暂时麻痹的药物。
二哥的谋反给父皇带来了不少的打击,他撑着病入膏肓的身体给远在南疆征战的长子写了最后一封家书后,便彻底倒下。
这日,我端着汤药来寝殿中侍疾。
二哥谋反给父皇带来阴影,而我的及时出现却让父皇对我无比信任。
父皇服过药后早早睡下,我在一旁摆弄熏香。
烟雾袅袅升起,室内弥漫着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将浓郁的药味顶替。
正当我玩得起兴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苍老,却又带着惊喜的叫唤:
「阿姐?」
我手一顿,侧头朝龙床望去。
只见父皇不知何时醒来,他有些虚迷地望着我,浑浊的眼珠子里泛着点点星光。
我把香炉盖上,起身来到床边,勾唇轻笑。
「父皇醒啦!」
我的一声「父皇」使得他清醒了些。
他抬手揉了揉眼,无奈道:「是瑶瑶啊……父皇老糊涂了,以为梦见了你的姑姑。」
「姑姑……」我将这个词含在嘴里念了一遍,忽然发问:「父皇,我和姑姑是不是长得很像啊?」
父皇笑:「是啊,很像,朕有时也会恍惚。」
「那……」我眼眸一动,「父皇快说说,我和胡皇后,谁更像姑姑?」
父皇的笑僵在了脸上。
我接着说道:「听闻,前朝燕亡君娶的继后——胡氏,长得同姑姑别无二致,这是真的吗?」
父皇把笑收了起来,面色严肃:「好了瑶瑶,不许再说这些忌讳了。」
我却噗嗤一笑。
父皇面色越发难看。
我扶了扶头上的钗环,懒懒道:「父皇口中的瑶瑶,是大楚的柔贤公主宋瑶?还是李燕王朝的乐欢公主,李华瑶?」
父皇再次瞳孔一缩。
没错,又是瞳孔一缩。
短短一月,瞳孔一缩了两次,也是难为这老头子。
不过这次,这老头可再也提不了刀剑了。
想到这儿,我得意洋洋地看了眼香炉。
凝花香,单闻无事,配合特殊药物才能致命。
「你……你都记得!!!」
皇帝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却只是在做无用功。
我欣赏着他垂死的模样,心情愉悦:「是啊,我都记得呢,记得六岁那年,你攻破城墙,逼死我父皇母后,还杀死了我的弟弟。」
「说真的,你当时真该把我也杀了,否则也不会有今天了……不过你不想对我下手也正常,谁叫我长得像你姐姐呢。」
「哦,对了!」
「你杀的那个是假华安,真正的华安一直活着呢,不过前不久被我杀了!」
「还有你的二儿子,是我让人蛊惑了他,让他谋反呢!还有张相!他的辞官给你不少打击吧?」「还有你的贵妃……哈哈哈,傻女人!」
我越说越兴奋,整个寝宫都回荡着我的畅快笑声。
皇帝面上青筋暴起,双目布血,恶狠的目光似要将我撕开。
可惜他中了毒,最后白眼一翻,只是泄了口气,便虚弱地倒在床榻上,口中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来:
「疯……子……」
「你不愧……是他的女儿。」
我脸色猛地一变,上去揪着皇帝的衣领,咬牙切齿:
「你没资格提他!他是一个好父亲,你却杀了他!」
皇帝哈哈大笑:「好父亲……却不是个好帝王!!!」
「天下万民,何尝不是他的孩子?!!」
「他却残暴成性……不,他做过一段时间的好帝王,可那张椅子太恶了,不断赋予人欲望,将他活生生吞噬了!」
「他也曾……爱民如子啊!」
皇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不断地喘息。
我松开了他的衣领,居高临下地,静静地看着他的死亡。
皇帝朝我伸出手,喃喃道:「瑶瑶啊……我看得到你眼底的欲望,就如毒蛇一般,渴望复仇,权力和至高的一切……」
「不要像你父亲一样……」
「被它吞噬……」
「他不是有个好帝王……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老皇帝的手垂了下去,落在锦被上。

-25-
皇帝死了。
我看着他断了气儿后才转身朝门口走去。
走到一半,我忽地想到了什么,扭头朝床榻上的人说道:「哦对了……你那个大儿子也不是个东西,秋猎那日我听到他和……」
我说到这儿忽地顿住,「算了,我和一个死人瞎费什么口舌?」
我回过头,哼着歌儿,迈着轻快的步伐朝门外走去。
殿外,刘公公带着心腹等候着。
见我出来,他一脸喜气地恭贺道:「恭喜殿下。」
我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先别急,还早着呢,你找人悄悄地给秦王递消息,让他尽快称帝。」
「对了,东西找到了吗?」
刘公公立马掏出一个锦盒递给我。
我打开盒子查看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拿着盒子离开。
皇帝驾崩的消息是在傍晚传出来的。
而早已得知消息的二哥在我和刘公公暗中帮助下,抢先一步控制了皇宫。
第二日,二哥称帝,我则带着一个锦盒悄Ṫü⁹悄地溜出了宫。
我在侍卫的护送下,一路往南,直到南疆。
此时,南疆战事已平,但却无一点和平迹象,到处都有征兵的旨意。
二哥此前谋反天下皆知,如今皇帝离奇驾崩,二哥又莫名其妙地登基,谁不怀疑其中内幕?
为此,就算太子不想战,也不得应着民心去战,去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不过据我对宋钰的了解,就算二哥是堂堂正正地登基继位,宋钰也会起兵,毕竟他才是太子,那本该是他的位子。
至于我什么要二哥谋反失败一次,那是为了能「救」老皇帝一回,从而从老皇帝那捞点更好的东西……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想折磨老皇帝,仅此而已。
想想啊,看着自己儿子要杀自己,然后气急攻心,在病床上挣扎……多刺激啊!
想到这儿,我不禁笑出了声。
就在这时,侍卫掀开马车帘子,汇报道:「主子,前方就是太子驻扎的地方了。」
我连忙换上早已准备好的破烂衣物,又往脸上抹了几把灰,挥泪告别一路陪伴的小马后,「一瘸一拐」地朝着军营走去。
「站住!你是何人!」
我刚靠近军营大门就有守卫出来阻拦,我「娇弱」地昏倒在地,却「意外」掉落了宋钰给我的信物。
守卫一看这信物,立马去禀告。
没过多久,有人把我扛走了……
没错!
是扛!
宋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怜香惜玉了!
靠!本宫真的要被颠吐了!
好吧,本宫不该嘴贱,因为本宫真的吐了……
宋钰把我甩在了他那硬梆梆的床上,疼得我在心里把他骂了一万遍。
正当我想着用什么姿势瘫软在床上,才能来体现本公主那娇若扶柳的气质时,宋钰的一句话就把我的心摁入谷底。
「李华瑶,你长进了。」
我翘着的兰花指一僵,刹那间,浑身冰凉。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宋钰忽地伸手,狠狠地掐住我的脖子,劲力之足像是要把我就地掐死。
欧,这熟悉的爽感~
宋钰面上无笑,一贯温和儒雅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淡漠。
他就这么看着我,在他手间挣扎着。
就如上辈子一般。
我对上他那双精致得不像话的双眸,看见了深不见底的冰凉。
那一刻我便知道,他也重生了。
他要我算账了!
这次的死法不会是被他活生生掐死吧?
这也太没意思了!
能不能来点刺激的!!!
就在我想着自己是不是又要重生之时,宋钰忽然松开了手。
得以喘息的我瘫软在床上。
好吧,这次真的是娇若扶柳了。
但我现在并不想娇若扶柳,只想给宋钰来一簪子。
宋钰淡淡地扫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26-
家人们,本宫失算了。
本宫原本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玩法,怂恿二哥称帝后,我就带着传国玉玺来寻宋钰。
一能让宋钰和二哥名正言顺地打起来。
二能在宋钰身边监视宋钰的一举一动。
毕竟我插在宋钰身边的卧底都死了,没办法,本公主只能自己上了。
等到宋家两兄弟打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时候,本宫就趁机带着前朝旧部把这俩棘手玩意拿下!
可惜啊,本宫下了一盘好棋,结果遇到了一个掀桌的!
把美人皇兄纳入后宫之大业,遭遇了第三失败!!!
不仅如此,本宫还把自己和传国玉玺送到了宋钰手里,简直是把自己往地府送啊!
赔了自己,又折了一块玉。
血亏。
有了前世的记忆,宋钰对付一个初登皇位,手中权力还不稳固的二哥,简直不要太简单。
不出一个月,宋钰就顺利杀入京城,把篡位者拿下。
我再次见到二哥时,他就剩一个头了。
我的二哥哥呀,被他最敬仰的大哥砍了脑袋。
我满是好奇地打量着桌上的人头,最后伸出手,替二哥理了理他凌乱的发。
「后悔了?」
宋钰坐在我身后,一边擦着刀上的血,一边问道。
我把二哥的发扎好,笑:「人是你杀的,我后悔什么?」
「咔嚓——」
刀入鞘。
宋钰靠坐在椅子上,半撑着脑袋打量着我:「护身符里下了什么东西?」
我又开始装傻:「护身符?什么护身符?」
宋钰将一个小小的东西丢在我面前。
是出征南疆那日,我送给二哥的护身符。
此刻已经浸染了鲜血。
我将那张符纸拾起来,细细打量一番,又笑脸盈盈地朝宋钰眨了眨眼,一脸娇俏。
「你猜。」
宋钰神色未动,良久从椅子上站起身,朝我走来。
我看着他一步一步朝我靠近,看着他沾着血迹的手掌握住我细嫩的脖颈。
「李华安是你杀的?」他问。
「对啊。」
「他死了,你扶持谁?」
宋钰的手指微动,他的拇指摩挲着我的下巴,最后将指尖的鲜血抹在我的唇上。
我伸出舌尖,轻轻地,将鲜血舔去。
轻启朱唇:
「他死了,我就是唯一的——」
「李燕遗孤啊。」

-27-
我叫李华瑶,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
我出生那日,宫中的梨花忽然在大雪纷飞的季节绽放。
钦天监说我是妖孽。
于是父皇把钦天监杀了个干净,从此没人再说我是妖孽了,纷纷夸赞我是大燕的福星。
从记事起,我就发现,所有人都很怕父皇。
宫人怕,母后怕,弟弟也怕。
只有我,能肆无忌惮地骑在他肩头,揪着他的发。
我一出生,父皇就给我定了一段婚姻。
我的驸马,是楚国公的长子,宋钰。
楚国公镇守南疆边疆,每年春节,国公都会携长子入京贺岁。
那是我唯一能与未来驸马相见的日子。
宋钰比我大好几岁,我刚出生时,他都能自己骑马舞枪了。
母后原本嫌他老的,但转头一想,老男人会疼人,况且他长得实在好看,要不就将就着过吧,实在受不了就和离。
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还没等我下嫁宋钰,楚国公就反了。
那日,父皇带我看大燕的版图。
他指着楚国公的封地,哄我:「日后这块地就是我们瑶瑶的封地了。」
父皇骗我。
那块地没成我的封地,我的家倒是成了楚国公的家了。
父皇带着母后殉国前,嘱咐舅舅要照顾好我和华安。
舅舅满口答应,结果在逃出宫之时只带走了华安,留我一人和一个貌似华安的小宫人在宫中等死。
许多年后我才明白,舅舅之所以把我和假华安留下,就是为了让楚国公杀我们。
只有李氏全族死亡,楚国公才能安心,不然迎接李氏遗孤的只有永无止境的追杀。
舅舅不想流淌着自己家族血脉的李燕王朝覆灭,便只能制造一个假象,一个李氏已亡的假象,好让楚国公停止追杀,舅舅的复国计划就能减少阻碍。
于是,舅舅寻了一对形似我和华安的姐弟,让他们做我们的替死鬼。
可惜,天欲亡我。
我的替死鬼在进宫途中意外死了,连尸体也找不到。
可李华瑶必须死!
于是舅舅把我抛下,带着真正ŧúₙ的华安离开。
就在我带着假华安等死之时,楚国公却意外地没有杀我。
许是我长得太像楚国公的姐姐了吧。
让他不忍下手。
最后,楚国公当着我的面,杀了假华安。
我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吓晕。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宫殿里,而刘公公就候在一旁。
「公主,忘了这一切吧。」
刘公公说完,将一枚梨花玉佩递给我。
那是我母后送我的生辰礼。
我接过玉佩,稚嫩地点了点头。

-28-
我叫宋瑶,是大楚开国皇帝的第三个孩子。
我自小身子娇弱,从小在乡下的庄子里养病,家中的两个哥哥和小妹妹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六岁那一年,我爹谋反了,而我生了一场大病。
病好后,我忘了六岁以前的所有事情。
我的二哥哥见到我一脸震惊,问我爹什么时候生了个妹妹。
年幼的四妹妹则拉着我的衣袖,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
只有大哥一脸平和,精致的脸上露着淡淡的笑意,只是他那过分出挑的眼眸就如毒蛇一般死死咬着我,像是要把剖开。
不过大哥长得真好看!
脸好看,手好看,哪都好看!
我原以为,我会一直傻傻地活着,直到一个自称是我舅舅的男人找上了我。
他告诉了我的身世,我真正的父母,我的血脉,我的王朝。
于是,我成了弟弟复位的棋子。
一开始,我心甘情愿地替舅舅做事,可越长大,我越不服。
同样的血脉,既然弟弟可以,那我为何不行?
于是我起了篡位的念头。
我集结了一批属于自己的势力,打算在舅舅带着弟弟复位时,先利用舅舅把宋氏搞垮,自己再趁机夺取胜利的果实。
但很可惜,没有一次成功过。
舅舅不仅没把宋氏搞垮,还拖我后腿。

-29-
宋钰登基了。
顺带册封了皇后。
他没杀我,反而好吃好喝地把我供着。
就是谁也不能见。
无所谓,本宫能自娱自乐。
今天跳个楼,明天上个吊,后天火烧宫殿。
最终,宋钰受不了了,拿铁链把我锁了起来。
我不是想求死,我就是想看宋钰着急的模样。
毕竟我死了,他拿谁牵制前朝旧部?
可在他拿着铁链的时候,我立马就慌了。
「哥哥,我不闹了,你别锁我。」
我哭得楚楚可怜。
宋钰不为所动,面色如常地把铁链锁好。
随着咔嚓一声响,我在心里把他碎尸万段了一百遍。

-30-
宋钰对我很防备,宫人每日都会搜查一次宫阁,确保我没有同外界通信和藏物。
我还不被允许簪发,他们怕我用簪子嘎人。
说来也奇怪,宋钰虽防我,却日日都来找我用膳。
我觉得挺好,因为只有吃饭的时候,他才会解开我身上的锁。
我总在吃饭的时候问他很多问题。
「宋钰。」
「嗯。」
「你重生了几次啊?」
「两次。」
什么?和我一样?
那我上辈子怎么没察觉?
大意了……
我扒了一口饭,继续问:
「那你第一次活了多久?」
「七十八。」
「这么老……那第二次呢?」
宋钰没回话,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立马想起来了:「哦,你应该跟我一块死了。」
宋钰收回目光,斯文地将筷子夹着的食物含进口中,又用帕子擦了擦嘴,起身离开。
宋钰一走,宫人立马拿起锁链把我锁起来。
被囚禁的日子很无趣,我无法打探外边的消息,索性就什么也不做,每日除了睡就是吃。
说真的,这日子无聊极了。
真想玩点刺激的。
想到这,我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甜白釉梨花纹小瓶,打量了一番后,我打算今晚玩个大的!
天色暗下来后,宋钰如往常一样带着饭菜踏足囚禁我的宫阁。
我看了眼桌上清淡的菜肴,亲自盛了碗汤递给宋钰。
宋钰抬眸看了我一眼。
没接。
我朝他撒娇,又把碗里的汤喝了一半,以展示自己没下毒。
最后闹得宋钰受不了,警告我要是再胡来,就在吃饭时给我加条锁。
呵,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我直接故技重施,把剩下的半碗汤一口闷了,捧起宋钰的脸朝他的嘴唇亲去。
双唇相触那一刹,宋钰往后一躲。
「好好吃饭。」
我泄了口气,端起饭碗闷闷吃饭。
半刻钟后,宋钰手中的银筷落下,发出哐当一声响。
我浅笑着放下手中的碗,抬头对上宋钰愈发通红的双眸。
我的药没下在饭菜里,因为特制的银筷能验出各种药物。
所以,我把药抹在了自己的唇上。
我勾着宋钰的衣领,攀上了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哥哥。」
宋钰紧闭双眼,他额上青筋凸显,双拳紧握。
我又朝他靠近了几分,声音愈发娇媚:
「小公爷。」
宋钰的身子抖了抖,终于睁开了眼眸。
他的眼底幽沉,似深潭般,不见其底。
他静静地看了我一阵,手掌抚上我的脖颈。
说真的,他怎么这么喜欢掐我脖子?!!
还没等我掰开他的手,我便觉一个天翻地覆,下一瞬便被浓厚的沉水香包裹……
宋钰一直到天泛白时才放过我。
彼时,我已经把嗓子喊哑,并ŧú₎且无比后悔给这人下药。
睡梦之间,我只觉得额头一凉。
有人在我额间落下一吻。

-31-
本宫终于吃到了肖想了三辈子的肉了!!!
只是王院判的药很猛,本宫三天没下床。
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那晚过后,宋钰不再与我一同用膳,更是叫人往我身上又加了道锁,用膳时也不能解开。
我生无可恋地被锁了七日后,宋钰才再次踏足囚禁我的宫阁。
他在我床榻前坐下,又端来一碟梨花糕放在我床边。
「安分些了吗?」
我乖巧点头。
宋钰才伸手解开我身上的枷锁。
锁一落地,我立马把这玩意踢得远远的,然后又捂着踢疼的玉足泪眼汪汪。
宋钰让我坐好,轻手替我揉脚。
冰凉的手冻得我一哆嗦,连忙把脚缩回来。
他手一用力,又把我拽了回来。
我只能任他摆布。
我感觉宋钰不是在替我揉脚,他在玩我的脚!
还说我安分了吗?
依本宫看!
你才不安分!
我赌气地把脚一动,直直地落在他腿间。
「好看吗?」
他摩挲着我的脚踝,面色如常,毫无波澜:
「好看。」
「多好?」
他起身,手如蛇一般顺着我的腿滑去。
冰凉彻骨。
他在我的耳旁落下一吻:「朕的妹妹,生的一副祸国之貌。」
我把他推开。
他似乎笑了一声,欺身而来。

-32-
再次得到舅舅的消息时,我已经被宋钰囚禁了三个月。
旧部大本营遭到了宋钰的剿灭,但舅舅命大,带着一众高层逃离。
等安定下来后就赶紧联系我。
我看着眼前送信的信使,冷笑一声,将手里的信件丢进火炉中。
我这宫阁被锦衣卫重重把守,舅舅手下的那群二逼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进来?
看来宋钰实在寻不到舅舅了,才把主意打在我的头上。
这戏,他既要唱,我便陪他唱。
于是我提笔修书:亲爱的舅舅,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和宋钰好上了……
信使的嘴角随着我写下的文字愈来愈奔放而不断抽搐,最后通红着脸,拿着信离开。
当晚,宋钰就大驾光临了。
他按照信里的内容,玩了一晚上的花样。
荒唐过后,我问宋钰:「我这次还能不能自己选择死法了?」
他埋首在我颈间,漫不经心道:「你想怎么死?」
我思索了一会儿,一脸认真道:「死床上!」
他沉默许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小疯子。」
「我是呀。」

-33-
次日,宋钰早早起身,我继续在榻上补觉。
就在我睡得天昏地暗的时候,再次见到一个白色身影站在我床边。
大白天见鬼……
「要杀要剐随意,别吵我睡觉。」
我嘟囔着,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三姐姐,我是珠珠呀。」
我猛地清醒,一扭头就看见一身白衣的四妹妹站在我床头,笑脸盈盈。
「珠珠?你怎么进来的?」
四妹妹抱住我,开始撒娇:「我偷偷溜进来的!没人知道!三姐姐,你是不是和太……皇兄吵架了呀?他什么要关着你呀?」
我回抱住四妹妹,没有接她的话。
四妹妹则自顾自地继续说话。
我抚着四妹妹的发,有些游神,直到一个消息才让我猛地惊醒。
「什么?」我惊恐地看着四妹妹,「你说什么?」
四妹妹勉强一笑:「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启程去漠北和亲了。」
寒意爬上了我的脊背,渐而遍布全身。
不可能……
为什么这次早了这么多……
按照前两世的记忆,和亲应该在两年后……
前两次老皇帝都还在世,婚期是老皇帝定的……那这一次……
是宋钰!
当天晚上,我等不到宋钰,就开始砸宫阁里的东西。
在我把最后一个花瓶砸碎后,宋钰才一身寒气地出现在我面前。
「你又闹什么?」
我上前揪住他的领子,质问:「什么要让珠珠和亲。」
他理了理我披散的墨发,依旧冷淡:「婚事是父皇定的。」
「你知她会死!」
「那又如何?」
我神色一僵。
宋钰将我头发挽好,又轻抚我的脸颊:「珠珠去和亲,换得我朝五年和平。」
「五年。」
「足以我朝储兵备战。」
「一举歼灭漠北。」
我忽地明白了什么。
一个我曾揣测过,却无法得到证实的事情。
第一世,四妹妹和亲漠北后不久,老皇帝就驾崩了,宋钰继位。
五年后,四妹妹病死在异乡。
边境五年的安稳因为四妹妹的死,开始出现裂痕,在漠北王庭无数次的挑衅后,宋钰发兵漠北。
大军势如破竹,直指漠北王庭。
次年,漠北称臣。
第二世,我重生之时,四妹妹就已经和亲漠北。
依旧是五年,依旧是病死异乡……
我看着眼前的宋钰,恍然大悟。
「是你?」
「你杀了她?」
宋钰没有否认。
我呆愣了片刻,忽地噗嗤一声笑。
那一刻,老皇帝的话在我耳边回响:
「那张椅子太恶了,不断赋予人欲望,将他活生生吞噬了……」
「宋珠。」我深吸一口气,「是你亲妹妹。」
宋钰在我唇角落下一吻:「华安是你亲弟弟。」
「是啊。」我踮起脚尖,去追他的唇,「所以我们,都是疯子呀!」

-34-
我绝不会让四妹妹死在漠北。
也不会让别的贵女去替嫁。
苦难,不该从一个女人身上移到另一个女人身上。
只有最高的权力,才能改变这一切。
我开始夜夜缠着宋钰。
他不来我就闹,闹到他出现为止。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皇后硬生生地闯入了囚禁我的宫阁。
「许久不见公主。公主可安好?」皇后许氏亲昵地握着我的手,嘘寒问暖。
皇后说着,目光在我脖颈处停留一瞬。
只见白若冬雪的肌肤上,细密的红痕就像冬日里的红梅,娇艳欲滴。
皇后将目光挪开,神色如常地同我唠叨家常。
「本宫瞧着公主面色疲惫,也难怪陛下忧心,日日探望了。」
我不禁笑出声:「皇后真觉得他是来探望的?」
皇后一噎,没想到我会直接把事情挑明。
她拿帕子压了压发髻,再次勾起唇,笑得温和:「有些事,不该本宫插手的,本宫便不去惹人烦了。」
「本宫所求的很简单。」
「家国顺遂,夫君安康。」
「以及,一个皇子。」
说到最后二字,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会意,指了指桌上那盘梨花糕:
「阿嫂,我爱吃梨花糕你是知道的。」
「可御膳房的花样我都吃腻了,听宫人说,醉仙楼的梨花糕最为香甜,这是真的吗?」
皇后笑颜依旧:「竟有这事?本宫定让人买来尝尝。」
皇后说罢,起身告辞。
她离去前,我又忽地把她叫住。
我问她:「张家姐姐近日可好?可住得惯尼姑庵?」
皇后摇了摇头,眼中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说来也怪。」
「京城的尼姑庵中都没有叫张芸的尼姑。」
「倒是那江南诗坛多了一位清云居士。」

-35-
同醉仙楼传了一回书信后,宋钰就发现了我的动作。
他没怒,只当着我的面将信件烧了个干净。
待所有信件被火吞噬,最终变成灰烬后,他拍了拍手上的烟灰,将我拉过来。
我坐在他腿上,看着火盆的光渐而黯淡。
宋钰将头埋进我的颈间,声音有些闷沉:
「你和姑父很像。」
我笑:「他是我父皇。」
宋钰的鼻尖蹭着我,而后将我抱起,朝寝室走去。
我回头,见那火盆中的火点已经彻底熄灭。
不过无妨,我已经拿到我想要的了。

-36-
刘公公冒死来寻我。
我在宫中的势力和暗卫早被宋钰拔了个干净,其中就包括王院判和刘公公。
老王贼,溜得快。
溜之前还不忘把年迈的刘公公打晕扛走,一起跑路。
还挺仗义的。
刘公公一直想救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混进我的宫阁。
他想带我离开皇宫,去江南过平凡日子。
我拒绝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我跟前。
「殿下,天命如此。」
「李燕,早在城破那日便亡了啊!」
我看着跪在我面前的刘公公,忽然发问:「刘公,你说我和华安,谁更胜一筹?」
刘公公抬起头,苍老阴柔的容颜上满是疑惑。
我看着他浑浊的眼珠,失笑一声:
「华安懦弱,一辈子都是舅舅的傀儡。」
「论才情谋略,我李华瑶哪样输他?」
「他仅凭胯下二两肉,便注定要坐上那把椅子,而我,却只能为君下臣?」
说罢,我站起身,在刘公公耳边细语:
「刘公,你一直都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我都是遭受世间偏见之人。」
「何不拼一把,去颠覆这该死的世道?」
话音落下。
刘公公浑浊的眼球,忽地亮了起来。

-37-
我没有履行同皇后的约定。
依旧霸着宋钰。
囚禁我的宫阁依旧每日一搜,连我身上都会搜一遍。
我又开始闹,不让宫女碰我身子。
宋钰来了之后,我又故意勾着他,拉着他的手放在我的衣带上,让他亲自搜我的身。
他手指一挑,衣物散落,满室春光。
情动之际,我咬破了他的唇。
他也不甘示弱地把的唇咬破。
他吸吮着我的血,似恶狼见到鲜肉一般。
从那日起,我的唇就没好过。
搞得本宫饭都吃不香了!

-38-
宋钰近来愈发放纵我。
有时给我带些新奇的玩意解闷,甚至允许我出宫阁,到外面的小花园走走。
我知道,他要杀我了。
他至今没能找到舅舅和残余的前朝旧部。
不过他不打算等了,他有更远大的目标。
歼灭漠北,收复南疆,开疆扩土……
从前为宋氏心腹大患的前朝旧部,早在他第一次围剿后就元气大伤。
而残余的旧部之所以还在行动,是因为当今还有我这个李燕后人存活。
若是我死了,李燕血脉从此断绝。
旧部的复国之路便没了旗帜,彻底熄火。
我觉得我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从前杀华安,是想让旧部把资源倾向我,只要有华安在,我就不会是旧部的第一选择。
就同第二世,被围困皇宫后,舅舅为了带着华安顺利离开,直接放出我的位置信息,转移锦衣卫的注意力。
看啊,我永远不是舅舅的第一选择。
这也是重生两世得来的结论。
于是我这次第一时间就把华安除了。
但没想这次耍的聪明,却把自己推向了断头台。
不过……
谁先死。
还说不定呢。
我翻了个身,ťū́₍打量着宋钰那如画般精致的睡颜,最后俯下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几丝鲜血沾在了他的唇上。
宋钰依旧闭着眼,却抬起手扣住了我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39-
国丧来得突然。
大楚的新帝倒在了自己妹妹的床上。
御医把昏迷不醒的宋钰从我床上扛走时,我的鼻间流下了两行鲜血。
我用衣袖把血拭去,忍着心口钻心的疼痛,躺回了床上。
宫阁每日一搜。
我无法藏毒。
只能把自己变成毒药。
一颗药丸,以身养毒,血肉为毒。
只是养毒之人,终身将遭受剜心之疼,以及万蚂蚀骨般的痛楚。
老王的药,从未失效过。
满天神佛啊,就让我成功一回,让我救妹妹一回。
就一回……

-40-
御医救了宋钰三日。
三日后,宋钰死了。
当丧钟响起时,隐藏在京城的旧部开始厮杀,各地旧部的军队开始起事。
我走出了囚禁我的宫阁,一步一步走向太和殿。
太和殿内全是鲜血和残破的尸体,唯一的活人只剩我和舅舅。
我踏着鲜血,踩着尸体,走向了那象征着权力的帝王之座。
那把椅子,我小时候就坐过。
那时父皇坐在椅子上,我坐在他肩头。
恍惚间,我好似瞧见了父皇在朝我伸手。
「瑶瑶,快来爹爹这。」
「爹爹……」
我含着泪,想要握上父皇那宽厚的手掌。
忽地,剑光一闪。
疼痛蔓延了全身。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插在自己身上的剑。
而握剑之人,是我的亲舅舅。
「舅舅……你……」
舅舅冷笑一声,剑将一拔。
鲜血喷涌而出。
「李华瑶。」舅舅看着我的脸,一字一句道,「燕亡君李霁长女,于复国之日,被敌军杀害,国舅持悲痛之心,万臣之托,即皇帝位……」
还没等他说完,一道身影忽地从一旁奔出来,同舅舅扭打在一块。
我看着刘公公用布满皱纹的双手,将一把匕首插入舅舅的喉咙。
舅舅捂着脖子,拿剑砍下了刘公公半边脑袋。
二人双双倒下。
刘Ţū́ₑ公公的半边脑袋滚到我脚边。
仅剩一半的眼珠子望着我。
我捂着腹部那不断喷血的伤口,蹲下身,合上了那半只眼睛。
我踉跄着,再次朝着那张雕龙大椅走去。
一步,一步……
终于,我要碰到它了。
可我脚下忽地一软,踉跄地倒在了地上。
满是尸体的大殿内,弥漫着熏人的血腥味。
一只雪白纤长,却沾满了鲜血的手朝龙椅伸去。
就差一点点,那只手就能碰到了。
「噔——」
一道悠长古朴的钟声响起,像是神明在召唤亡魂。
「一念成魔,执念成狂。」
「神明悲悯,点水为生。」
「轮回无度,万骨皆枯。」
「噔——」
那只手随着钟声一顿,而后缓缓落下。
大殿之内,满堂尸骨,血流成河。
唯龙椅立于高阶之上,不染血污,独浴日光。
终是寂寥。

-41-
我闻到了一阵书香,里头掺杂着一丝沉水香。
腹部有些疼,像是舅舅的剑还没拔出来一般。
我想睁眼,可浑身无力。
我开始挣扎,喘息。
忽地,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了我滚烫的额,清淡的沉水香萦绕在我鼻间,温润的嗓音闯入耳中:
「做噩梦了?」
【完】
——
【宋钰篇】

-1-
记忆里,姑姑是个很温顺的女子。
我很少见她,因为我出生时,姑姑就已经嫁给姑父了。
我三岁的时候,姑姑成了皇后。
姑父多疑,是把屠刀,而姑姑就是这把屠刀的刀鞘。
她是个贤后,却没能长寿。
她做了五年的皇后,之后病死在宫中。
一生无嗣。
姑姑死后,姑父娶了胡丞相的女儿做继后,而继后也在第二年给姑父生下了孩子。
犹记九岁那年,冬季格外寒冷。
我从马场回来后,父亲的信使告诉了我一个喜讯:继后诞下了一个小公主,那是本朝的第一个皇嗣。
只是小公主出生之时,宫中梨花遍开。
钦天监说此乃不祥之兆。
于是姑父把钦天监杀了个精光。
父亲听到消息后,摇头叹息。
屠刀没了刀鞘,只会越磨越利。
两个月后,京城来了旨意。
我成了小公主的未来驸马,得了个还在襁褓中的未婚妻。
父亲对这婚事半喜半忧。
喜的是我不愁娶妻了,忧的是大楚驸马无实权。
姑父要架空我家的权。

-2-
春节的时候,我照例同父亲上京贺岁。
姑父拉着我,让我去看熟睡中的小公主。
小公主咬着手指,口水流了满脸。
又过了两年,继后生下了一个男婴,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终于迎来了它的继承人。
而后,姑父要架空我家的意愿更加强烈。
彼时,小公主已经学会走路,还能口齿不清地说几句话。
姑父教着她,让她唤我:「小公爷。」
之后又让我唤她一声公主妹妹。
于是我道:「公主。」

-3-
我十五岁那一年,父亲终于决定谋反。
他杀了姑父的信使,举棋起事。
我披甲上阵,同他一起打天下。
同年,大燕亡了。
父亲杀了华安,却无法对华瑶下手。
她太像姑姑了,除了那双含着野心的眼睛。

-4-
我的未婚妻成了我的妹妹。
父亲告诉众人,她是外室所生,由于体弱多病就一直养在乡下庄子里。
母亲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消息,二弟虽不解,却也深信不疑,小妹妹则拉着新姐姐的手,咿咿呀呀地叫着。
他们不曾上京,未曾见过李氏姐弟的长相。
知道真相的人都被父亲处理掉了,其余人也装糊涂,生怕祸从口出。
我开始在书院里教导华瑶,可她学得很慢,也很顽皮。
我便耐心地教她,她学会的第一个字就是「钰」。
我的名字。
华瑶老是「哥哥」「哥哥」地叫我,我都一一应着。
只是,没人再叫我一声「小公爷」了。

-5-
父亲做了皇帝后,也开始有疑心病了。
他忌惮我,我藏拙,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开始想着重复他所走过的路了。
秋猎那日,我安排了一次刺杀,只是谋划时被华瑶撞见了。
虽然她声称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可我不信,就像我从未相信她忘记了自己的血脉那般。

-6-
在小妹妹和亲漠北不久,我杀了父亲。
弑君和杀父,我都做了。
接下来,我要歼灭漠北,收复南疆, 开疆扩土……以及,彻底消灭前朝旧部。
华瑶的手段还是稚嫩了些。
赐死她的时候我犹豫过一瞬, 也仅仅一瞬。
因为我明白, 我的一时心软很可能会给我的国家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
残暴的李燕,疯魔的血脉,给这片土地带来多年的恐慌,不能再继续留存了。
于是我杀了华瑶。
干脆利落地杀了。
我原本还想借她揪出残余的旧部,可她疯,选了最烈的死法。
自刎。
我替她收拾了遗体, 让她葬在姑父旁。
旧部的事情彻底解决完后,我将目光投向了南疆。
中原丢失了南疆几百年,如今该回来了。
可惜啊, 我同南疆死磕了几十年,到死都没能彻底收复这块失地,最后含恨而终。
再次睁眼,我重生到登基后的第三年。
某些事情的改变, 以及华瑶细微的变化, 让我意识到华瑶也重生了。
但我把将自己隐藏得很好, 不动声色地让她走入圈套,直到我能捏死她就和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我不想在她身上花太多心思, 因为我的执念在南疆。
我驱赶她加速走入圈套,却也对她的死产生了兴趣。
这一次,我想亲自看着她死。
但我低估了她的疯, 她亲了我,拉着我一起死。
许是上天怜悯,我再次重生了, 华瑶也不例外。
只是这次, 她终于长进了些。
我重生在二弟篡位之后,面对被她搅得一团乱的局面, 我处理得有些费力。
恼怒之下, 我不慎露出破绽。
我重生之事被她知道了。
可她依旧输给我了,这是必然的。
我一生都在做执棋者, 从小学习权谋之术。
她一个旧部的棋子,就算再有野心和心机, 都斗不过执棋人。
我把她囚禁起来,却日日去看她。
早在第一世的时候,我就清楚她对我的心思,而我也强压着心底那禁忌的念头。
只是第二世的那一吻,冲破了这层薄纱。
她勾我, 我没拒绝。
反正她最后还是得死的。
有次看她睡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或许她并不爱我, 她只是打心底里觉得, 我还是她的小公爷,我本就是她的, 她一定要得到。
决定杀她那日起,我开始纵着她。
毕竟将死之人,何以为惧ẗŭ̀₆?
只是我没想到, 她会以身养毒。
大意了啊,我认输一回……只是南疆,还未回到汉人手中。
终是不甘心。
【完】

THE END
喜欢就支持一下吧
点赞1 分享
评论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