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尸三年。他睁眼向我讨债

师父临终前交代我要看好观内那具百年不腐的「镇尸」。
那僵尸生得俊美,我总忍不住偷看他紧闭的双眼。
直到中元节那夜——
他忽然睁开猩红眸子,冰凉手指抚上我脖颈:
「擦身四十九次,偷看一百零三回……」
「小道长,看了我三年,该付些香火钱了。」

-1-
师父咽气前,将一张泛黄的残页塞进我手心,枯枝般的手指几乎掐进我的皮肉:「看好那具镇尸,尤其是中元节。」
我跪在床前连连点头,却听见师父气若游丝地补了句:「你不明白,那具尸,不是普通的……」
话未说完,师父的手突然垂下,眼睛却还睁着。
我只能将残页揣进怀中,颤抖着合上师父的眼睛,盖上棺材。
按照师父的吩咐摆在正堂的八卦阵中,转头就溜向偏殿那口玉棺。
里面躺着观内供奉了百年的「镇尸」,据说是师祖那一代就传下来的。
师父生前每月初一十五都要亲自上香祭拜,却从不让我靠近。
师父常说他是大凶之物,可我总忍不住偷看他。
直到他死后,我才真正看清那具尸体的模样。
他生得极好看,虽是男子,却眉如墨画,唇若点朱。
即使闭着眼睛,也美得惊心动魄。
在他的右手拇指上还戴着一枚带有裂纹的玉扳指,而棺材板上刻着他的名字——沈清夜。
我按照师父的嘱托,每日为他擦身、换香、诵经。
起初只是例行公事,渐渐地,我却发现自己越来越频繁地停留在棺材旁。
每日上香时,我总会故意绕行,多看他两眼。
就连夜里睡不着,都要拎着灯笼去偏殿靠着棺材睡觉。
我换下香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身上松松垮垮的暗红袍子,心中总是觉得有些熟悉。
「沈清夜!」
我念着棺材上的名字,指尖不自觉地描摹他完美的唇形,「你睫毛真长!」
说完我才惊觉失态,慌忙收回手,却见一滴蜡油正巧落在他眉心。
我急忙去擦,指腹蹭过他皮肤时,竟发现比玉石还要细腻冰凉,我忍不住停留。
那一刻,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从那天起,我开始记录自己偷看他的次数。
直到第三年中元节,那晚我偷喝了师父珍藏的桂花酿,醉醺醺地趴在棺材边上,盯着沈清夜的脸发呆。
烛火摇曳中,他的唇色显得格外鲜艳,像是刚刚饮过血,却又格外勾人。
「你要是活着……」
我喃喃自语,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他的嘴唇。
刹那间,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看够了吗?」
棺材里的美人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猩红的瞳孔直直望进我惊恐的双眼。
「小道长。」
我惊叫着跌坐在地,连呼吸都凝滞。
沈清夜缓缓坐起身,唇角微勾:
「三年,擦身四十九次,偷看一百零三回。」
他轻飘飘地从棺材中跨出,俯身逼近我,冰凉的手指抚上我的喉结。「现在……该付账了。」
「小道长。」
我背后抵着供桌,慌乱中只能摸到师父留下垫桌脚的桃木剑。
可剑刚出鞘,就见他眼皮都没抬,两根手指轻轻一捏。
不到一秒,桃木剑碎成了齑粉。
师父呀,你怎么连桃木剑都买假货。
我更慌了。
「选吧。」
沈清夜轻笑,指尖抵在我心口上,声音低沉带磁,冻得我骨头直发寒气。
「一滴心头血……」
朱砂般的唇贴近我的耳畔,寒气顺着脊背爬上来。
「……亦或者。」
「当我的道侣。」
「嗷!」
救命,谁来救救我!
我咬着牙,刚要拒绝,却看见沈清夜漫不经心地打了一个响指。
门外就传来了怨灵簌簌作响的声音。
好吧,他赢了。
我虽然自小生活在道观里,可师傅从未教过我玄门道术。
每次缠着让他教我,他总是长叹一声说他只是玄门弃徒,专门被派来看守沈清夜的,没有资格教我,让我再等等。
所以直到师傅死了,我都还是个玄门白痴。
早知道镇尸会醒来,我当初就偷学几招了。
害得现在我只能当阶下囚,命真苦!
身为玄门中人,我知道心头血至关重要。
可命都快没了,谁还能顾及那么多。
我在沈清夜的示意下咬破指尖,忍痛逼出心头血按在他唇上。
血珠被他舌尖一卷吞下,下一秒,我锁骨处传来刺痛。
扯开衣领一看,皮肤上浮现出与他扳指相同的缠枝纹。
「契约成立,封印解除。」
他低笑,随手一挥,门外的怨灵连同鬼嚎声便无影无踪。
「三百年前,你们玄门用婚书骗我入阵。」
他捏住我的下巴,拇指摩挲着我的唇瓣,轻笑,「现在讨个真道侣,不过分吧?」
正堂突然传来巨响,沈清夜的扳指上裂开一道纹:「啧,动静不小呀!」
「看来老丈人的棺材板压不住了。」

-2-
师父的棺材盖在剧烈震动,沈清叶眯起眼睛:「哟,老丈人疼你,给你留了不少『嫁妆』啊。」
我抬眼望去,心脏骤停!
只见棺材掀开了一半,周围黑气缭绕。
更可怕的是,八卦阵的每一个阵角都跪着一个人皮俑,从他们身上冒出缕缕黑线,汇聚到正中的棺材里。
「师父?!」
我惊呼出声,嗓子发紧。
「不是他。」
沈清夜冷笑,「是有人借你师父的尸身养煞。」
他拽住想上前的我,红瞳中闪过一丝复杂,「看来你们玄门,还是老样子。」
话音未落,棺材中猛地伸出一只漆黑的鬼爪,直取我的咽喉!
沈清夜袖中飞出一道红绫缠住那只鬼爪。
拉扯间,我看到坐起的「师父」面目全非——整张脸布满黑色纹路,眼睛全白,口中不断吐出黑气。
「江临……」
那东西发出师父的声线,「快走……他们来了……」
我浑身发毛,忍不住开口:「师父?你还活着?」
沈清夜却冷哼一声:「装神弄鬼。」
他指尖凝聚红光正要出手时。
师父突然痛苦扭曲,黑气在空中凝聚成狰狞鬼脸。
「沈清夜……」
鬼脸刺耳地笑着:「你以为解除了封印就能重获自由?三百年过去,你以为玄门还会容你存在?」
沈清夜眼中红光暴涨:「区区伥鬼,也配提玄门?」
下一秒红光如利剑穿透鬼脸,后者惨叫着消散。
棺材里的师父瞬间倒下恢复正常模样。
我跪在棺材前,发现师父手中攥着一张黄符。
我展开一看,是师父熟悉的笔迹:
「无尘,若你看到此信,说明封印已破。沈清夜乃三百年前玄门倾全派之力镇压的尸王,切不可信其言。你前世与他确有婚约,但那是为引他入局的计策。速去龙虎山寻张天师,切勿——」
字迹戛然而止。
我抬头看向沈清夜,他正摩挲着玉扳指上的裂痕。
「原来如此。」
他似笑非笑,「江临,你师父到死都在骗你。」
「去龙虎山就是自寻死路。」
「我不叫江临。」
我攥紧黄符,「我叫江无尘。」
「是吗?」
他忽然逼近,冰凉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那为什么你的血能解开我的封印?为什么你锁骨上会出现与我相同的印记?为什么——」
他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我看到你第一眼,就认出了你。」
我后退抵上棺材:「就算我前世是江临,那也是三百年前的事了。现在的我只是个普通道士。」
沈清夜轻笑:「普通道士?江临,你前世可是玄门百年难遇的天才,十七岁就能画紫符,二十岁独创九霄引雷诀。」
他顿了顿,眼睛里隐隐透出一丝痛楚:「也是你,亲手将镇魂钉打入我的心口。」
我心头一震,脑海中闪过破碎画面——红衣、不可置信的眼神和粗壮的镇魂钉,但那些画面转瞬即逝。
突然胸口一痛,锁骨处的缠枝纹发热,奇异的力量在经脉中游走。
沈清夜神色一变:「契约开始反噬了。你我之间的契约需要双方灵力维系,你现在的身体承受不了我的阴气。」
我想起师父信中提到的龙虎山:「张天师或许能帮我们。」
沈清夜却冷笑:「张家人巴不得我魂飞魄散。」
他抬起我的下巴,「江临,你欠我的,只能你自己来还。」
这时,正门突然传来嘈杂人声:「玄门巡查!速速开门!」
沈清夜眼中闪过杀意,我连忙按住他的手:「别冲动!」
门被踹开的瞬间,沈清夜化作红烟钻入我锁骨处的印记中。
五个玄门服饰的人冲进来,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后指向了我。
「阴气冲天,必有妖邪!」

-3-
「江无尘,还不束手就擒。」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五个玄门弟子就一齐摇动他们手中的青铜铃。
一瞬间我的脑海闪过许多碎片记忆,记忆中我身着喜服,一道婚书摆到我面前,上面「江临」与「沈清夜」并列。
「记住你的任务。」
师尊的声音响起,「取得尸王信任,引他入阵。」
我抱头跪地,记忆碎片如刀片翻搅。
锁骨处的缠枝纹剧痛,沈清夜被迫现形,失而复得似的将我死死抱在怀里。
「小道长,你想起来了?」
他红瞳收缩,声音紧绷。
我抬头看他,视线模糊中与洞房那夜的痛苦面容重叠:「镇魂钉……不是我……想……」
还没等我回答完,五个玄门巡查见沈清夜从我的身体出来,立刻交换视线,ťů₅各站一方列阵抛出捆尸索。
「尸王现形!结诛邪阵!」
沈清夜不紧不慢地将我安顿在旁边,冷笑着朝他们走去,袖中红绫暴涨。
就在双方即将交锋的刹那,我的身体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右手并指如剑,凌空划出紫色符文。
「九霄雷引,破!」清叱脱口。
粗壮紫色雷电闪过,轰然中,捆尸索齐齐断裂,周遭一片死寂。
不仅玄门众人目瞪口呆,就连沈清夜都震惊地看向我。
为首的玄门弟子脸色煞白,「九霄引雷诀早已失传,除非……」
他瞪大眼睛,「你是江临师祖的转世?!」
沈清夜将我拽到身后,红瞳中闪过一丝复杂:「江临,你总是这样……明明最会骗人,却又在关键时刻心软。」
我盯着自己不受控制的手指,上面跳动着的紫色电光。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沈清夜说的是真的,我就是江临。
三百年前,玄门发现沉睡千年的尸王沈清夜即将苏醒,其力量足以颠覆玄门。
为避免浩劫,玄门派出我这个所谓天赋最高的首席弟子前往他的领地,以「论道」为名接近沈清夜,实则伺机引他入封印大阵。
可和沈清夜相处下来,我才发现这厮就是个懒货,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睡觉,都睡了一千年,还是整天晕乎乎的。
我找不到他的弱点,又不能保证认识这么点时间,就能吸引他跟我到封印大阵里。
结果就是他一边睡觉,我一边将他当天然冰块,时不时地靠着他看我的道法古籍。
沈清夜看不惯我这副死板呆子样,却又总在我困惑时点出关键点,他对上古道术的理解纯粹而深邃,我常常深受启发。
时间越久我越觉得沈清夜并非师尊口中嗜杀成性的邪魔,他没有半点尸性更像个人。
师尊催促我赶紧将沈清夜引到封印大阵中,我于心不忍,使劲拖延时间,寻找封印大阵的漏洞,想给沈清夜留一丝生路。
直到我在一张残页中发现封印大阵和共生同命契阵纹几乎相同。
可羞耻的是「共生同命契」,它是作用于上古道侣契约,光看到道侣那两个字,我都觉得这张残页烫手立马丢了出去。
残页好巧不巧地飞到沈清夜怀里,他看了一眼,红透了耳朵,大喊着说要去睡觉。
我只好面不改色地捡起来,日夜背着他疯狂研究如何篡改封印阵为共生同命契。
兄弟情也是情,对吧?
一次深夜,我修改阵法图时困到睡着,沈清夜悄然为我披上外袍。
我一下子惊醒,对上沈清夜难得温和的眼神,我心中防线第一次动摇。而这样的动摇随着相处越来越多,我和沈清夜心照不宣地默认这份心动。
师尊唤我回玄门的前夜,沈清夜抱了几坛桃花酿和我共饮。
微醺之际,他把玩着白玉扳指,忽然问:「江临,若我非尸王,你可愿真心结契?」
我心跳骤停,借着酒意反问:「若我非玄门弟子呢?」
说完,我们相视一笑,未尽之言皆在眼中Ŧúⁱ。
可当我回到玄门后,师尊却联合其他长老将我控制下来,原来他见我迟迟没有将沈清夜引到封印大阵中,怀疑我背叛了玄门。
他们用搜魂大法查看我的记忆,用一道婚书将沈清夜骗到玄门。
表面上他们同意沈清夜做玄门女婿,实际上我们的婚房被他们布置在封印大阵上。
红帐烛灯下,青涩的沈清夜将他的共生玉扳指套在我无名指上,眼中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珍惜:「江临,这下是我的了。」
就在他低头吻下来时,我的脑海中传来一声厉喝。
「动手!」
下一秒我就失去了身体的掌控能力。
我的身体在师傅的指令下,毫不犹豫地将镇魂钉钉入沈清夜的心口,他被钉死在婚房下的封印大阵中心,起初他还在拼命反抗,直到看到我面无表情的神色,他麻木又痛苦地开口。
「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嘴角流出的黑血滴在我手背上,烫得惊人。
我被沈清夜虚弱至极的画面刺激到,意识终于冲破师尊的封印,重新掌控身体。
凭借记忆和启发,我咬破指尖「以血为媒,以魂Ṱṻₗ为契」,用半颗心施展共生契约,还没等它转化成同命契。
师尊们就按捺不住了,疯狗般地冲过来。
画面戛然而止,我全身脱力。
就在这时,我和沈清夜锁骨处的缠枝纹突然发烫。
他按住心口闷哼一声,一时失势。
玄门五人见状立刻结印,漫天金光符咒如雨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我按照脑中的记忆咬破舌尖,双手在胸前合十交扣。
「天地为证,同命共鸣!」
瞬间缠枝纹爆发出刺目红光,血色波纹荡开,所有符咒自燃,五名玄门弟子被震飞数丈。
沈清夜看向我,眼神复杂至极,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他打横抱起脱力的我,在我耳边低语:
「抱紧了,小道长。」

-4-
强行激活契约的反噬很大,更何况țù₈我现在只是一名玄门废物,身体完全承受不住。
沈清夜带着我也逃不了多远,我们被玄门接连逼到龙虎山附近的破庙中。
我蜷缩在破庙角落,看着手腕上出现的那根若隐若现的红线。
它另一端连着沈清夜的手腕,随着他调息的动作微微颤动,像活物一般。
三天前那场逃亡后,这根线就出现了。
「别扯它。」
沈清夜闭目盘坐,「除非你想再体验一次灵魂撕裂的感觉。」
我小心地碰了碰红线,立即有细微的刺痛窜上脊背。
看来是真的,人还是得听劝。
我喘着气,突然想到什么,「等等,那枚玉扳指现在在哪?」
沈清夜傲娇地举起右手。
他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已经布满蛛网般的裂纹,透过缝隙能看到内圈刻着两个小字:临夜。
「你死后,它自己回到了我手上。」
他用指腹摩挲着裂纹,声无情绪:「带着你的血,和收集到的半缕残魂。」
我心脏狂跳,下意识摸向锁骨处的缠枝纹。
那里正在发烫,仿佛在回应沈清夜的话。
下一秒,红线突然明亮起来,一股奇异的热流顺着它涌入我体内。
「唔!」
我弓起身体,感觉有烈火在经脉中奔涌。
指尖不受控制地冒出紫色电光,在地面上灼烧出焦黑的痕迹。
沈清夜瞬间出现在我面前,冰凉的手掌贴上我的额头。
极寒与极热相撞,激得我浑身颤抖。
「果然如此。」
沈清夜声音沙哑,「共生契约在修复你的魂魄。」
他忽然扯开我的衣领,我这才发现缠枝纹已经蔓延到心口位置,图案逐渐显现出全貌——那根本不是花纹,而是一道精巧的符咒,与扳指内壁的纹路一模一样。
「当年你剖了半颗心来下咒。」
沈清夜的指尖悬在符咒上方,迟迟没有落下,「现在它要讨回剩下的部分。」
突然,庙外传来枝叶的摩擦声。
沈清夜猛地转头,中间的红线随之绷直,扯得我腕骨生疼。
我看见十几个纸人正从门缝里挤进来。
「张家的追魂娃娃?!」
沈清夜眯起眼睛,「看来你那师尊,至今还没放弃封印炼化我的打算。」
纸人齐齐摇铃,清脆的声响化作有形音波袭来。
我头痛欲裂,却看到沈清夜身形晃了晃——那些音波竟直接穿透他的身体,在红袍上腐蚀出无数小洞。
「沈清夜!」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扑过去,身体本能地咬破手指在空中画符。
鲜血凝成一道屏障,暂时阻隔了音波。
但更多纸人从四面八方涌来,铃声响成一片。
沈清夜按住我的肩膀:「听着,共生契约现在把你的魂魄当成当年的江无尘来修补。这意味着——」
「我能用他的法术。」
我接上他的话,在又一波头痛中抓住闪过的记忆片段,「九霄……九霄雷引需要两人配合……」
沈清夜的红瞳微微扩大,随即化作一声轻笑:「三百年了,还是这套把戏。」
他突然将我拉近,额头相贴,「别抵抗,让契约完全连接。」
刺骨的寒意从他额头传来,我眼前一黑,感觉自己坠入了无边血海。
红线突然爆发出刺目血光,将我们完全包裹。
我听见自己念出陌生的咒语,而沈清夜的声音与我完全同步。
紫色雷光从我们相握的手掌迸发,瞬间充满整座破庙。
纸人在雷光中灰飞烟灭,青铜铃铛熔化成赤红铜汁。
当最后一声铃响消散时,我瘫软在沈清夜怀里,我发现他的红袍变成了素白色,而我的道袍却泛着淡淡血色。
「阴阳倒转……」
沈清夜盯着自己染上血色的袖口,神情复杂,「你前世到底把契约改成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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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回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而我的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沈清夜反应过来,一把攥住我的手腕,红线剧烈闪烁起来。
随着他的力量回流,我的发色渐渐恢复,而他的白发却多了几缕。
「原来如此。」
他苦笑,「不是修复,是共享。你在分担我的封印反噬。」
如此往复,沈清夜的白衣才重新泛红,但那些新增的白发却保留下来。
关于同命契的记忆还未完全恢复,我只能摸索着从怀中掏出师父死前留给我的残页,仔细辨认最后几行模糊的字迹:
「共生契约终极形态为『同命契』,施术者将……」
后面的字被血迹模糊,但空白处却画着个诡异的图案:两个小人被红线缠绕,最终融合成一个模糊的影子。
沈清夜抽走残页后看了一眼,突然将它焚为灰烬。
他冷声道,但我分明看到他指尖在微微发抖,「同命契需要双方心甘情愿,而当年……」
他没有说完,但我从红线传来的情绪波动中读到了未尽之言:当年在祭坛上,我们都以为对方背叛了自己。
沈清夜将我拉起来,红线在我们之间轻轻摇曳。
这次我没有抗拒它的牵引,因为在那段契约带来共享的记忆里,我看到了最关键的一幕——
当年危机时刻,我只能以魂飞魄散为代价,在沈清夜心脉种下保命符。
「江无尘,不要,求你了!」
沈清夜妄图阻止我,可他无能为力,只能无力地看着我的灵魂变成碎片散开。
因为共生同命契一旦开启,就无法停下。
我只能张口,对沈清夜说了三个字。
而他的红瞳在那一刻,流下了血泪。
「沈清夜。」
我拽了拽红线,声音嘶哑,「当年在封印大阵上,我对你说了什么?」
他身形一顿,红瞳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你说——」

-6-
沈清夜的话被破窗而入的「摄魂铃」打断,我认出那是师尊的本命法器。
三百年了,他居然还活着。
「闭气!」
沈清夜红袖翻卷打落摄魂铃,但铃音已经震荡开来。
我眼前一黑,感觉有无数细针顺着耳道刺入大脑,搅动我的识海,灵魂像被撕裂开。
红线剧烈闪烁,沈清夜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十二道金光符咒穿透墙壁,在我们脚下结成天罗地网。
我只能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却见那些符咒上竟都沾着暗红血迹——是用我的心头血画的克尸符!
「你以为逃得掉?」
师尊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幽幽传来,「这孩子的心头血,我可是借着他师父的名义取了二十年。」
沈清夜突然将我推向门口:「走!」
但为时已晚。
地面浮现血色阵法,无数骨手破土而出抓住我的脚踝。
来不及多想,我划破手掌按在阵眼上。
阵法突然停滞,沈清夜趁机斩断骨手。
就在我们即将冲出大殿时,师尊的真身终于现身,十二名玄门长老紧随其后。
他就是师父符上写的张天师,就连今世师父的面容,居然和他一模一样。
是他在借师父的尸身养煞吗?
师尊冷笑着开口:「江无尘啊,你以ƭű₃为转世重生就能改变什么?」
「看好了,这就是背叛玄门的下场!」师尊狞笑着。
师尊汇聚十二名长老的玄力,加大克尸符的法力。
我和沈清夜难以抵抗,剧痛中我瘫倒在地,恍惚看见沈清夜的红袍也被金光灼烧出无数破洞,红线寸寸断裂。
他拇指上的扳指已经碎裂大半,仅剩的玉片勉强维系着形状。
更可怕的是,我锁骨处的缠枝纹正在向全身蔓延,所过之处皮肤浮现出细密的血色符文。
我太阳穴突突跳动,心中一阵恐慌。
「当年你偷偷修改同命契,害我们功亏一篑,差点酿成一场人间浩劫,今日定要你们俩彻底魂飞魄散!」
我和沈清夜对视一眼,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们嘴上说得好听,可实际所谓的封印大阵其实是炼尸大阵。
沈清夜是他们看中的宝贝,炼化他的血肉阴气,可以增长岁月年限,多一丝飞升的机会。
真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如果不是那次被控制身体,我也不会偶然听到这个真相。
临死前,我挣扎着爬向沈清夜,想要问清楚同命契的真相。

-7-
原来同命契是上古道侣间最高等级的契约。
双方共享的不仅是生命,更是修为、气运乃至轮回。
「当年你师尊发现真ƭũ̂²相,才急着要杀我。」
沈清夜声音虚弱而清晰,「他怕你我合力,颠覆玄门百年基业。」
师尊的怒吼传来:「妖言惑众!」
克尸符突然合力收缩,压迫感令人窒息。
我抬头看向沈清夜,发现他的红瞳中竟映着两个我——左边是白衣束发的江临,右边是道袍散乱的江无尘。
而更惊人的是,他原本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淡淡的血色,仿佛正在……复活?
「同命契的最后阶段……」
沈清夜轻抚我的脸,指尖有了温度,「你分给我生命,我分给你修为。从此……」
「休想!」
师尊和长老们突然咬破手指,在虚空画出血符,「天地无极,诛邪!」
血符化作万道金针向我们射来。
千钧一发之际,我体内的某种桎梏轰然破碎——前世的修为与今生的躯体终于完美融合。
我抬手在空中划出紫色雷纹,与沈清夜同时念出咒语:
「九霄雷引,破!」
雷光与金针相撞,爆发出的气浪掀翻了整个秘阁。
烟尘中,我看到师尊惊骇的表情:「不可能!同命契明明应该……」
「应该让我吞噬他的魂魄?」
沈清夜冷笑,红袍无风自动,「可惜,你徒弟比你有良心。」
我这才惊觉,蔓延全身的血色符文正在缓缓收缩,最终在心口凝成一个小小的太极图案。
而沈清夜扳指上的裂纹完全消失,白玉温润如新,内圈的「临夜」二字泛着淡淡金光。
师尊突然狞笑起来:「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诡异的黑纹,「无尘,你看看这是什么?」我瞳孔骤缩——那是我前世独创的禁术「锁魂印」,专门用来……
「三百年前你死后,我耗费所有,才将你剩下的魂魄碎片锁在我身体里。」
师尊的声音突然尖锐,「就为了今天?」
这些魂魄经过三百年的磨合,早已与师尊的灵魂纠缠不清。
「无尘。」
「现在,做个选择吧。」
师尊冷笑道,「要灭我,就得灭你自己那半魂。」
要救他……」
他指向沈清夜,「就得放过我。」
「别选,有这老东西给我们陪葬就够了。」沈清夜急忙开口。
我眼神安抚了一下他,看着师尊得意忘形的样子,笑出了声。
三百年前创作的东西,如今已经恢复的我还不会解吗?
老不死的,真笨!
我趁机咬破舌尖,以血引出被锁魂印控制的魂魄碎片。
刚结完印,那缕缕魂魄就化作流光,顺着血线直奔我而来!
「不可能!」
师尊面目扭曲,「这明明是……」
他的惊呼戛然而止——沈清夜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五指成爪穿透了他的胸膛。
但诡异的是,没有血流出来。
他抽出手,掌心握着一枚漆黑的珠子。
「老东西。」
沈清夜的红瞳亮得骇人,「你早该在三百年前就死了,是靠吸食我小道侣的半魂苟活至今吧?」
「又或者是靠着他师父尸身的煞气才勉强维持这副死样子?」
师尊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却在最后关头挣扎着捏碎袖中某物,十二名长老瞬间被吸干。
破庙地动山摇,地面浮现出巨大的血色阵法——正是当年封印沈清夜的炼尸大阵!
原来我们进入的根本不是破庙,而是龙虎山的炼尸大阵。
师尊就是师父说的那个张天师,他故意将我们逼到这里,就是想让我们自寻死路。
「小心!」
我扑过去想拉开沈清夜,却看到惊骇的一幕:沈清夜的白玉扳指彻底碎裂,而我的太极图正在消失……
「沈清夜。」
「沈清夜!」
我嘶喊着掏出师父留下的残页,用血在上面画出完整太极图,「阴阳轮转,向死而生!」
染血的纸页飘向阵法中心,沈清夜心口的太极图突然金光大盛。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炼尸大阵的血色符文开始倒流,就像时光逆溯般退回地面。
师尊惊骇地看着自己布满皱纹的双手:「不……这不可能!」
「你忘了吗?」
沈清夜的白衣正在变红,而我的道袍染上素白,「同命契țų⁾的真正含义。」
与此同时,我锁骨处的红痣灼热发亮,前世分离的半魂终于完整归位。
「你拿走的……」
我和沈清夜异口同声,「该还回来了。」
师尊的身体开始膨胀扭曲,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突然,他心口破开大洞,三百年来偷取的生命力以及师父的煞气化作金线涌向沈清夜。
当最后一丝金光没入沈清夜指尖时,师尊干瘪的躯壳轰然倒地, 碎成一堆枯骨。
炼尸大阵的红光渐渐消散,我跌跌撞撞奔向沈清夜,发现他拇指上的共生玉扳指已经彻底复原。
更神奇的是, 阳光穿过窗棂照在他身上,投下清晰的影子。
他接住踉跄的我,体温不再冰冷。
我紧紧贴在他的身上,感受着两个人心口同步跳动的心脏。
「记得三百年前我说过什么吗?」
我抬头不顾一切地吻上他。
「沈清夜。」
「我爱你。」
说完, 我就晕了过去。

-8-
我识海沉睡了很久,再次睁开眼, 看到的是道观熟悉的房梁。
「醒了?」身旁传来清冷的声音。
我猛地转头,沈清夜一袭红衣坐在床边, 手中端着药碗。
阳光落在他身上, 在地面投下清晰的影子。
他一个僵尸,有影子了?!
沈清夜将我扶起来靠在他胸口上, 他将药碗递到我唇边, 我喝一口, 他就给我一个蜜饯。
「你有……影子了?」
沈清夜微微挑眉, 理所当然地说:「同命契的副作用。」
「你的半条命, 我的半具尸。」
药汁苦涩, 我却尝出一丝甜味。
沈清夜垂眸看我吞咽时,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这细节让我心头微颤。
三百年来,他第一次能够投下影子。
还没等我彻底恢复,某些人就迫不及待地装扮ťṻⁿ起道观。
道观一阵大变样, 到处都贴满囍字,红丝带在空中飘扬。
供桌上师父的牌位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个精致的双人牌位, 上面并列刻着「沈清夜」「江无尘」。
沈清夜告诉我,在我昏迷的时候, 他已经将师父的尸身煞气去掉,给他换了个风水宝地安葬。
他说师父是师尊的一丝魂魄所化,他当初在还没有被师尊控制前, 让我们快走,是完全疼爱我的表现, 我们不能将他和师尊视为一体。
原来他这么懂事!
和沈清夜拜别完师父回来, 他就立马给我穿上喜服。
「这是……」
「你的嫁妆。」
「我收拾出来的。」
沈清夜理直气壮地指着院外, 「还有那些。」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十几个纸人正在乖乖扫地。
它们每个心口都贴着血色符咒,仔细看去竟是微缩版的同命契。
我哭笑不得:「你把玄门炼的伥鬼变成家仆了?」
就连那具曾经用来「镇尸」的玉棺材,也被他堂而皇之地布置成喜床。
洞房花烛下,沈清夜突然将我打横抱起,大步走向那口棺材。
「吉时到了。」
「小道侣,该入洞房了。」
我正想反驳。
棺盖却被他轻轻一推, 发出沉闷的合拢声, 隔绝了外面的光线, 也隔绝了那些探头探脑的纸人。
狭小密闭的空间里, 只剩下彼此的气息和心跳。
他冰凉的唇贴上我的耳垂,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蛊惑人心的笑意:
「毕竟,某个没出息的小道长, 偷看了整整三年……」
「这笔账,连本带利,该好好清算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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