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庶女,即将被送去和亲。
他们要我迷惑君主、祸国殃民,做笔伐口诛的妖姬。
后来国破时,又指责我吃里爬外。
「我由始至终没有答应过,要做奸细呀。」
我为了活着,用尽手段、费尽心机、双手染血。
后宫女子,绝不可沉迷于情爱。
-1-
姨娘最近很是反常,原本对我并不疼爱的她,忽然开始对我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父亲对我也多了几分好脸色,把我唤去书房夸赞几句,让我选两本书拿回来看。
嚣张跋扈的嫡姐高抬贵手不再欺负我,在花园、书苑遇见我时,也露出类似悲悯的眼神,然后冷笑一声后离去。
刻薄嫡母也变得格外宽容,甚至给我对牌,让我出门上街。
佩蓉欣喜若狂,说我守得云开见月明,好运将至。
我却清楚,周国又打了败仗,又要送人去北辰和亲。
谁也不清楚北辰为什么对和亲一事格外执着,却对去和亲的公主又不曾好好善待。
两个公主、四个郡主、十一个世家贵女被册封为公主送去和亲,皆以暴毙身亡落下帷幕。
而我卓舒宜,极有可能便是这第十二个和亲的假公主。
我心中焦灼不安,夜不能寐。
即便睡着,也是噩梦连连。
看不清的脸,张着血盆大口,将我生生撕碎活吞。
姨娘每次来都说父亲对她如何如何好,她要早些怀上孩子,若是个男孩,我以后也算是有了依靠。
我眼见着要及笄,及笄后便要谈婚论嫁,她对我的婚事做不了主,对我的未来也做不了主。
我没有揭穿她的谎言,更没有戳穿她的美梦。
我深知说了她也不会信,只会恼羞成怒地指责我,要坏她的大好前程。
我的及笄礼办得很是隆重,根本不符我庶女身份,那些闺秀围绕在嫡姐身边窃窃私语,偶有人看向我的眼神里,亦是怜悯和同情。
她们不屑与我说话,对我的容貌带着几分隐隐的嫉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我羡慕她们有亲人疼爱,有父母为她们打算谋划,有高高在上的资本。
我看向站在嫡母身边、殷勤伺候的姨娘。
我很想问一问她,是否知晓若我去和亲,将会面临什么。
是生死不再相见,是离别再聚无期。
父亲与她提及之时,她是否有过犹豫,是否为我恳求过父亲,别让我去和亲。
想来是没有。
她沉浸在重得宠爱的喜悦中,觉得自己又有了依靠。
丝乐声声中,我有些恍惚。
今日是我的及笄礼,可好似与我又没有任何关系。
我带着佩蓉离开时,竟也无人察觉。
她们是来炫耀新裙子、新饰品,是来进行利益交换的,而不是来为我庆生的。
「小姐……」
佩蓉哽咽着快要哭出声,红着的眼满是委屈,紧紧捏着的手昭示着她的愤怒。
「佩蓉,起风了……」
册封公主和亲的圣旨,在及笄翌日送到,父亲、嫡母端得住,姨娘站在角落里,欢喜地笑出声。
我扭头去看她。
想问她笑什么,真以为我成了公主去和亲,她就能有倚仗?
她知不知道,只要我踏出这相府,她的美梦就会碎。
夫人不会允许她张扬放肆,就像不允许我满腹经纶去盖过嫡姐的光芒一样。
没有人问我愿意与否,更不会在意我的想法。
父亲难得允许我坐下,细细与我说去和亲我将面临什么,到了北辰我应该怎么做。
「父亲,我要五十万两银子。」
「啥?」
他显然没有想到,我居然敢狮子大开口。
敢问他要钱,还要这么多。
-2-
我又重复了一遍,看着他愤怒地扫落茶盏,指着骂我贪婪、市侩。
以此来掩饰他舍不得钱财。
虚伪极了。
我等他发泄完,才开口:「我想活着。」
「父亲将我送去和亲,得到皇上重用,权势更上一层楼,连这些银子都舍不得吗?」
我只差直言他卖女求荣。
他恼羞成怒,一巴掌狠狠打在我脸上。
我脑子嗡嗡嗡地响,口腔里都是血,脸也肿起来。
我将血吐在帕子上,慢慢站起身:「父亲,银子少一两,您就给我收尸吧。」
我以死相逼,这笔银子,我非得到不可。
有钱,我才能做些准备,去了北辰,才能自保。
我只想活着,如此而已。
我才回到小院,姨娘愤怒杀到,二话不说也给了我一巴掌,把我另外一边脸也打肿。
瞧着倒是对称了。
她指责我贪婪、不敬亲父,罔顾养育之恩,见我沉默不理会,她说话越发难听,将我贬得一无是处。
「姨娘,我是你亲生的吗?」
她就像被扼住咽喉,喘不上气,脸涨红,眸中一闪而过的心虚和慌乱。
我垂下眸子。
原来我真不是她亲生的,难怪她从未疼爱、怜惜、善待我。
「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后来说了什么,我压根没听进去。
我立在窗户边,佩蓉进来的时候,她脸都被打烂了。
「谁打的?」
「小姐,奴婢不疼。」
她心疼我,我也心疼她呀。
「佩蓉,你怕死吗?」
佩蓉坚定地摇头。
「那我们为自己挣条活路吧。」
当唯一在意的姨娘,我也不再放在心里,豁出去一切,还有什么能拿捏我呢?
我肿着脸求见嫡母,她原本不屑见我,我对门口的丫鬟说道:「若我死去,去和亲的人会是谁呢?」
其他庶女要么年纪小,要么容貌不够娇俏。
嫡出小姐年岁合适,容貌也够突出,最主要身份也够尊贵。
我死了,她就得顶上。
嫡母舍不得她,自然会见我。
「你要什么?」
嫡母满目不可置信,声音尖锐,怒意都快压制不住。
「我要五十万两银子,母亲会劝父亲给我的,对吧?」
我拿捏住了她的软肋。
尽管她气得七窍生烟,还是忍着让人请我出主院。
「我给母亲考虑的时间,明日午时前,银票不送到……」
「你就不怕我收拾你姨娘?」
「她又不是我生母,要打要罚随母亲您乐意。」
「……」
我出了主院,听见里面传来杯碟碎裂声。
傍晚的时候,姨娘又来了,她开始诉苦、卖凄惨,要我听话、懂事,别做忘恩负义之人。
更告诉我钱财乃身外之物,女儿家要清和高雅,莫要沾染一身铜臭。
「你若是再不走,我便加一条,让父亲处置了你。」
她气得直骂我白眼狼,骂我不孝,更诅咒我和早前那些去和亲的女子一个下场。
我知道,若我不做足准备,真的会跟她们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出去吧,别说无谓的话了,你不是我生母,也从不曾疼爱我一二分,我们之间没有母女情,你也别仗着长辈姿态在这里放肆。」
「我要是气不过,一条白绫抹了脖子,你也见不着明日的太阳。」
她恨恨地瞪我一眼:「你跟你那贱人娘一样可恨。」
我看着她离去。
坐在凳子上沉默不语。
佩蓉问我要不要去问问我生母的事情。
「去问也只是徒增烦恼,还多了个被人拿捏的把柄,没必要。」
都不用等到翌日午时,五十万两银票当晚便送了过来。
一张一张,装了满满一锦盒。
「小姐,好多钱。」
确实很多钱。
是我的卖身钱,亦是我的买命钱。
-3-
皇后娘娘宣我进宫,她也要看看我能否拿得出手,真要是个丑八怪,北辰恼怒之下再次发兵,这个后果谁也承当不起。
皇后娘娘雍容华贵,说话温声细语,拉着我坐在身边,夸我模样好,又知书达理,和亲去北辰委屈我了。
「娘娘,臣女不委屈。」
委屈又如何?谁能为我撑腰?
既然无人能成为我的庇护,就只能破釜沉舟,自己去拼搏了。
「娘娘,臣女有一事相求。」我起身跪下。
不用抬头去看皇后娘娘的脸色,我都知晓她脸色不好,甚至有些怒意。
「说说看。」
皇后的语气已经凉了很多,甚至带了丝丝厌恶。
她甚至希望我识趣,赶紧闭上嘴滚蛋。
我硬着头皮说道:「娘娘,臣女前往北辰和亲,陪嫁之人可选定了?」
「还不曾。」皇后凉凉低声。
谁都知晓,陪嫁去北辰,有去无回。
谁都不想去,去了就是死。
有钱有路子的早已经打点好,万一被挑中,也能顺利从名单上划去。
这是一条必死之路,无人愿意与我同行。
「娘娘,臣女有一想法,还请娘娘给拿拿主意。」
「说来听听。」
她声音未变,也不曾唤我起来。
小惩大诫,上位者的特权。
「娘娘,臣女知晓和亲随行陪嫁,未必人人愿意前往,个个心生惶恐。臣女想着从那些死囚里选,一来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二来也能让有本事的人留下来为周国尽忠,为朝廷出力。」
「再去隶所选几个有本事之人……」
皇后闻言,默了片刻让我起身。
让我详细说说自己的打算。
我打算从死囚里选百人,隶所里选三十奴隶,教司坊里选几个才情卓著、容貌雅丽的女子。
死囚心狠手辣、胆大包天,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奴隶忠心,好驱使,教司坊里多数是名门闺秀,家中父兄犯事被抄家,千金小姐跌落尘埃。
若能拉拔一把,将她们救出火坑,去了北辰,也算是有了帮手。
皇后也好,皇帝也罢,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人会不会真的忠心耿耿,为我所用,他们只当是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人是我自己去挑选的。
天牢里有一百十一死囚,我原本挑了百人,另外十一个跪着求我带他们一起走。
我倒也不是心软,而是觉得多一个人多一个机会。
奴隶里选了三十人,都是力气大的,平日里跟野兽决斗供贵人赏乐,经历生死,能熬下来的都是狠人。
听说我要带他们离开,死寂一般的眼神看向我时,有了丝丝光亮。
教司坊的女子不论曾经多么风光无限,家族荣耀万千,如今人人可欺、可踩,身不由己、命不由己,连求死都不能。
因为她们还有家人、族亲,她们除非死于非命、沉屙病死,否则这一生,只能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青楼妓子还有被赎身的机会,而她们却只能盼着父兄赦免。
遥不可期的奢念,兴许至死都等不来与亲人再见。
教司坊的管事姑姑笑眯眯地把人都带上来,我看见了文蔚姐姐。
她看见我时震惊万分,眼眸里闪过惊愕和哀痛。
「都在这里了吗?那些还未破身的姑娘呢?」
「回公主,小人这就让她们上来。」
文嫣再不似早年那般天真烂漫,整个人死气沉沉,见到我时她很意外,却极快垂眸走到文蔚姐姐身边,紧紧握住文蔚姐姐的手。
姐妹两人瞬间红了眼眶,文嫣想说什么,文蔚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言语。
想来她们也很久没有见到彼此了。
我开始选人。
没有第一个选她们姐妹俩,而是把她们放在后面,让她们不那么惹人注目。
被选中的时候,姐妹俩狠狠松了口气。
「她们的身契给我拿来。」
「是。」
拿到身契,带着她们离开教司坊,文蔚姐姐才上前来:「舒宜,你、你要去和亲了吗?」
我微微点头。
她忽然间就哭了。
「你是为了我们,对吗?」
是,也不全是。
-4-
「你别否认,以你的聪慧,我不信你逃不出卓家。」
「文蔚姐姐,你别把我想得这么重情重义,我接受去和亲,何尝没有自己的私心和野心?」
不去和亲,我也会被嫡母嫁给上年纪的鳏夫做继室,好给她的儿子带来助力,说不定继子继女比我还大。
甚至把我送给皇亲国戚做妾。
去和亲,也是这般卑微作践,但至少我能救出文家姐妹,送她们去与文大哥团聚。
人这一生,会在心里藏一个人,即便恶事做尽,也会有一丝善念,给自己最想给的那个人。
「文蔚姐姐,你和文嫣妹妹先好好休息……」
我犹豫着又问,「要不要请大夫为你们看看?」
「好。」
同是红尘沦落人。
我身不由己,她们命不由己。
好在往后,她们能和家人团聚,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我的一些选择,也就有了意义。
帝后给我的嫁妆,普普通通,倒是那些夫人们给的添妆,格外丰厚。
要离开前,皇后拉着我的手说:「臻和呀,去了北辰也不要忘记你是大周人。」
「你模样好,一定要想方设法获得北辰王的喜爱。」
「古有褒姒让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本宫相信你。若有重大消息,你得想法子传回大周来。」
我明白了。
是要我去做奸细,要我魅惑君主。
「臣女记下了。」
是记下了,却没有应是。
以色伺他人,能得几时好?
北辰王又不是傻子,会信任我这个大周和亲的假公主。
不把我直接弄死,我都要谢天谢地了。
出发前,父亲假惺惺地说舍不得我,往后天高路远,要我好好照顾自己。又叮嘱我别忘了父母的养育之恩……
「走吧。」
文大哥与他的父母都被发配到边疆苦寒之地,我已经让人先走一步去打点,到时候让文蔚姐姐、文嫣妹妹前去投靠。
有足够的银子,自由身份,她们在那边有亲人照拂。
文蔚姐姐却说,她要与我前往北辰,让文嫣一个人去。
「姐姐……」
「此去北辰,不会有归期,甚至再无回归故土的可能,你兴许再也见不到亲人……」
文蔚看着我,捏捏我没有肉的脸。
「是啊,这么危险,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去?」
「你先去北辰,我回去见爹娘一面,就去北辰找你。」
「舒宜,往后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不被疼爱的时候,我没有怨怼。没有亲娘护我周全,我也不曾委屈。此时此刻我却有些想哭。
「文蔚姐姐,谢谢你。」
早年时在我被欺辱时,帮我说话,给予我庇护。
往后的路艰难,可以遇见的死亡,她还愿意陪着我,是我之幸。
如果可以,我也想跟她一起去见见藏在心中的人,可他早已成亲,妻子出身名门,温柔善良有大义,两人早已有了孩子,见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烦忧。
人生匆匆,有怀念的人,在往后的日子里,多少有点甘甜。
「公主,咱们到北辰了。」
佩蓉的声音里都是担忧。
我也紧张得绷直了身子。
未知的国土,即将面对的人,随时会丢掉的性命。
「佩蓉,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遇到危险,让你走,你一定要走,别管我。」
我已身陷囹圄,不想她跟着我命丧黄泉。
出关后,我让队伍停下,下马车回眸去看那高耸的城墙,城墙上空空如也。
没有守城的将士,也没有我的故人知己亲人。
至此,我与这国是再无干系了。
生与死,都得我自己去争、去拼、去筹谋。
-5-
北辰国王姓拓跋,大王拓跋泓武艺高强、骁勇无敌,十三岁上战场,二十岁称王,如今他三十有六,膝下有皇子二十一位、公主十九位。
我到北辰驿馆,整顿好半月都不曾见到他。
我一边学习北辰话,一边给银子打点,询问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大王。
「等着。」
我不知道早前的公主们等了多久。
时间久一点,我多活一天,也能把我带来的人,安置下去,让他们融入北辰百姓的生活中。
做买卖谋生,培养我们自己的人,亦可打探些于我有用的消息。
我等了三月,才见到拓跋泓。
据说他去打猎归来,收获颇丰,今日犒赏有功的将士。
「让周国公主觐见。」
我一步一步走进大殿,两边坐满北辰贵族、将士,他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声说话,见着我时,言语轻佻。
「大王,这次周国送来的小娘们皮肉不错。」
「大王今晚有口福了。」
尽管我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我即将面临的折辱,但当真真正正被羞辱时,我仍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掉。
我能吗?
我不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没得选。
我福身行礼:「臻和见过大王。」
「抬起头来,让本王瞧瞧。」
我微微抬头。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拓跋泓。
他比我想象得年轻些,只是肤色黝黑,浑身有着煞气。
他杀过很多人,也杀过很多动物。
在他眼里,我是蝼蚁,会行走,但绝对不是一个人。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又猛地喝了一口酒,紧接着大笑出声:「哈,哈,周国这次学乖了。」
他随手丢掉酒杯,走到我面前,蒲扇般的大手捏住我的下巴。
随即将我扛起,朝内殿走去。
他那些臣子开始吆喝:「大王威武,大王万岁。」
我被丢在榻上,甚至没来得及痛哭,他就撕碎我的衣裳,长驱直入占有了我。
没有柔情,没有抚慰,只是单纯地发泄。
我痛得死去活来,亦在这一刻,恨上了他。
他餍足地斜靠着,大手滑过我的肌肤:「叫什么名字?」
「臻和。」
「好好服侍本王,本王不会亏待你,若胆敢阳奉阴违,本王就把你丢去军营为妓。」
我强撑着起身,跪在他面前,顺从应声:「是。」
他盯着我。
眸光幽幽:「过来,取悦本王。」
我学过如何取悦男人。
我慢慢爬过去,柔顺地贴入他怀中,试探着亲上他的唇。
他没有推开我,是个好的开始。
他是一头凶兽,无休止地索取,我被他折腾到晕厥,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我都不知晓。
但我好像听到他用周国语低低说了声:「卓舒宜。」
再醒来,佩蓉立即上前来。
她眼睛红肿:「小姐。」
「我在哪?」
「大王宫里。」
世人常说,三天下不来床。
拓跋泓让我一个月都没能走出屋子。
不是他不让,而是我根本走不动。
他来时从不与我多语,要么让我取悦他,要么他自己来,不管哪一种,都不好受。
眼见着天已黑,他又要来宠幸我。
我心间惧怕,努力想着对策。
大门声响,我整个人瞬间紧绷。
他早已经沐浴更衣,身上还带着水汽,他越靠近我,我心跳越快。
在他未开口之前,我立即跪下:「大王,妾今日身子不适,还请大王怜惜。」
-6-
拓跋泓看了我半晌后,坐到榻上。
「过来。」
他并未因为我身子不适而放过我,反而要得越发狠。
我在他眼里,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他泄欲的牲畜。
我想,身处地狱,也就这样了吧。
佩蓉又红肿了眼,她蹲在我面前,压抑ŧū́₇着低泣。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跟我来和亲。
但我是后悔带着她了。
「佩蓉……」
「小姐,您别赶奴婢走。」
我想说能走一个是一个,在这囚笼中的人,我一个足矣,没有必要一个一个往火坑跳。
我劝服不了佩蓉离开。
又或许我卑鄙地不想她走,她要走了,在这北辰王宫,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从夏到冬,我在这宫中已有四月,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身孕,直到那日我呕吐不止。
佩蓉吓得六神无主。
我却忽然间明白过来。
她要去找大夫,我紧紧抓住她:「不用去。」
「可是,可是……」
「佩蓉,他已经很多子嗣,多我这一个不多,少我这个也无所谓。而且留不留他,我们做不了主。」
佩蓉不说话,眼泪哒哒直落。
我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不要哭。」
对如今的我们来说,泪水是最廉价的东西。
爱你者,舍不得你落泪。
不爱你者,即便你死,他也不会为之蹙眉。
拓跋泓晚上来的时候,我告诉他,我有身孕了。
他静默地看我片刻,淡声说:「若你不想要,我让人给你端碗药来;若你想要留下他,生下来后,我会让人把他丢去深山。他能活下来,我便认他;他若被豺狼吞食,是他的命。」
「不怨你,也怨不得我。」
他捏着我的下巴,「现在你告诉,你腹中孩子,你留吗?」
下巴被他捏得生疼。
也不及心中寒冷。
拓跋泓冷笑出声,起身朝外面走去。
「小姐……」
我朝佩蓉摇摇头。
这个孩子要不要,我还没有想好。
但拓跋泓已经让人送来了去子药。
佩蓉瞬间红了眼,扭头去抹泪。
我看着那碗药,慢慢闭上眼睛,将眼眶的泪水逼回去。
母凭子贵在拓跋泓这里行不通。
可是真的要让他去死吗?
我也做不到那么狠心。
在这世上,我不知生母是谁,往后我也可能不会再有孩子。
他……
我要留下。
拓跋泓为什么不将周国收入囊中?我猜他应该是实力还不够。
正在筹备粮草、军饷。
周国那些大将,也不全是酒囊饭袋,乖乖等着北辰打过去。
「佩蓉,把这碗药端去倒了。」
「……」佩蓉错愕片刻后,连忙应是。
等到拓跋泓再来的时候,我告诉他,我打算留下这个孩子。
他看我半晌没说话,最后给了我一个不高不低的位份,还有一间院子,拨了几个奴婢伺候。
我一时间摸不准他的心思。
但是换了一个地方,我也多了几分自由,还打听到先前来和亲的公主们,早已经被他丢去军营为妓,生死不知。
她们带来的和亲的婢女下场也差不多。
男子都被当作奴隶,去挖矿山,生死亦不知。
「……」
文蔚已经到了北辰京都,她想法子带了话给我,说要来宫里伺候我,被我拒绝了。
我已经陷在这宫中,我希望她能得到些自由。
我给她写了信,让她想法子赚钱,越多越好。
人、本钱,我都给她留在驿馆。
她是我的退路,也是我孩子活命的希望。
至于之前那些人,我让她不要去打听,不要去管,她们的生与死,与我们Ţũ̂⁼无关。
不要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到,反而把我们折进去,得不偿失。
人该自私的时候,一定要自私。
-7-
文蔚姐姐托人带了银票给我。
看着那根本用不出去的银票,我写信告诉她。
我们在北辰,这是周国的银票。
更告诉她,手里可以有金银珠宝,但是绝对不要有银票。
谁知道哪天周国就没了。
我住在小院里,大王妃不曾召见我,拓跋泓的女人没有来找茬。
拓跋泓也没有来看我,更没有赏赐。
他的儿子又多了两个,而我肚子里这个,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母凭子贵,那是痴人说梦。
花了些银钱,吃食倒是合我心意,偶尔也能睡上几个安稳觉。
「小姐,奴婢打听到一些消息。」
「?」
佩蓉压低了声:「大王旧疾复发了。」
「烂在心里。」
佩蓉连连点头。
才得到消息两日,拓跋泓身边的人来「请」我去伺疾。
我很意外。
他的女人不少,怎么也轮不到我。
莫非,他想试探我?
我见到了拓跋泓的大王妃,她冷着眉眼打量了我一番,才沉声说道:「好好伺候大王。」
「是。」
拓跋泓躺在床上,脸色与平时无异。
他闭着眼睛,呼吸十分沉重,手紧紧握拳,像是十分难受的样子。
「大王,药来了。」我温声细语地唤他。
他咻地睁开眼睛,沉沉地看着我。
然后坐起身。
我原本以为他会自己喝药,见他半晌不动,端起药碗慢慢喂他。
「你们周国女子,都是这般服侍自己的夫君吗?」
「有些如此,有些让婢女来。」
他没有说话。
吃饭的时候也要我喂,喝药亦是如此,吃好就躺下,却与我没有任何话语。
那夜,有人潜进我睡的屋子,恭恭敬敬唤我:「臻和公主,属下奉命前来,听候您的差遣。」
周国话说得十分顺溜。
这个时候出现的他,很显然就是一个陷阱。
「你先退下。」
「公主,如今北辰大王旧疾复发,正是你报效周国的机会,这是五毒散,无色无味,见血封喉。」
我看着递到我面前的药包,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我不知道这是周国的诡计,还是北辰的阴谋。
不管哪一个,被人知晓我都讨不了好。
心思微凝,我便有了想法,伸手接过药包:
「你三日后再来吧。」
对方沉默片刻后,应声:「是。」
人走了。
我看着手里的药包,起身慢慢往拓跋泓休息的大殿走去。
他身边伺候的人,不曾为难过我,也不曾有丝毫热情,他们在漠视、无视我,更瞧不起我。
平日里躺着的拓跋泓正斜靠着看书。
见我进大殿,他从书中抬眸,冷淡地看了我一眼。
我瞬间明白,那人是他安排。
定了定心神,我上前几步:「大王,妾有事禀报。」
「嗯?」
我拿出药包,坦白道来。
他拿过药包轻轻把玩后说道:「你为何要来揭发他?」
「妾从小承训,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如今您是妾的夫,亦是妾的天,妾不能谋害您。」
在不敢、不能之间,我选择了不能。
他沉默地看我好一会儿,才说:「上来。」
我伸手抚上腹部,有些犹豫。
「你若是不愿意,便让你身边的丫鬟来。」
佩蓉……
我怎么能让她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
「大王,妾愿意。」
只是,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一次并不是我去取悦他,而是他来取悦我。
或者说亵玩更恰当。
腹中微微的疼,让我害怕。
「大王,妾,腹中难受。」
他沉默片刻后,宣了大夫。
「大王,夫人是动了胎气……」
大夫说完退下了,拓跋泓说:「我以为你会喜欢。」
喜欢?
冬天的蒲扇,夏天的棉袄。
我会喜欢吗?
而且我腹中还有孩子。
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跟他行房?
-8-
我又被送回小院,拓跋泓也不用我伺疾了。
让人送了些牛羊肉给我。
却没有一句道歉。
「……」
我让佩蓉把牛羊肉做了,都赏给伺候的人吃掉。
「小姐,您不吃吗?」
「牛羊肉性热,少食一些无碍,吃多了对我、对腹中孩子并无益处。凡事适可而止,过犹不及。」
我知道佩蓉是舍不得。
来了这北辰宫中,这还是拓跋泓第一次赏赐肉食给我。
是恩宠,是体面。
赏赐有了一次,便会有第二次,拓跋泓像是发了癔症般,隔三差五赏牛羊肉来。
佩蓉又欣喜又忐忑:「小姐,您要不要送点什么给大王?」
我原本什么都不想做,但我得为孩子去争。
我希望他能子凭母贵,不被人轻视欺辱,能在一个相对安全、平和的环境长大。他成年之后的路,要靠他自己去走,但在这之前,我得护着他。
如果是个女儿,我更要竭尽全力,不能让她步我的后尘。
这世道对女子,真是太苛刻了。
「大王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送吃食也容易被人算计。」
我寻思着,送的东西,一定要送到他心坎上,让他知晓我除了以色侍人外,还有点真本事。
我还是第一次让人去跟拓跋泓说,我想见他。
他来得倒是快。
「大王。」
「你寻我过来,何事?」
我知道,有些东西,有些人,必须在他这里过个明路。
「大王,妾身来和亲,带了不少周国货物,如今都已卖出去,妾身想求个恩典,让他们带些北辰的东西去周国。」
「……」
拓跋泓沉默着,一会儿后才说道:「带上本王的商队吧。」
「好。」
他能用得上我,我求之不得。
我也很清楚,他的人去周国,不单单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打探消息、安钉子、收买人,为以后做准备。
我佯装不知,顺着他的心意走。
顺势说起周国的风土人情、各地习俗、气候环境……
我长得美并不代表空有皮囊,没有内在。
他想要拿下周国,可以从我这里得到许多有利的消息。
我必须让自己变得有利用价值,让他潜移默化地相信我,接受我,慢慢地把我放在心上。
不那么轻而易举地处置我,处置我的孩子。
北辰的天很冷,我与他说起如何烧炭,可以让炭火无烟。
广阔无垠的草地也可以开垦出来种植庄稼、种植棉花,棉花可以拿来做棉袄,比皮袄子轻便。
我用许多他不知道的东西,吸引着他每天晚上来,即便是留宿,也不再只是为了那床笫之事。
他对我多了点敬重,少了些轻视。
他问我是不是读过很多书。
我与他说起我看过的兵书,他很多不懂,我与他细细说。不认识的周国字,我慢慢教他。
见他喜欢我作的画,我绞尽脑汁画了送他,还让文蔚派人去收罗名人画作献上。
我不曾为自己求什么,亦不曾求他给孩子一个恩典。
三月初,孩子即将瓜熟蒂落。
我跪在他面前,恳切地求他:「大王,妾身求您,让妾身留下腹中孩子,养在身边可好?」
他说好!
我疼了两天一夜,生下儿子。
他亲自把孩子的名字交给我。
拓跋玺!
这个名字很好,也很贵重。
更是顺了我的心意。
看着怀中的玺儿,我慢慢地笑了。
在这北辰,我终于,终于站稳了脚跟。
-9-
拓跋泓不缺子嗣,更不缺儿子。
他对玺儿并未表现出喜欢或者厌恶。
我还未出月子,他的那些女人里,又传出有人怀了身孕。
还不止一个。
佩蓉气愤地噘了噘嘴,不满地哼了哼,又忙着给玺儿缝衣裳。țű̂⁺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世间男子,又有几个能守着一个人女子过一辈子?有点本事,口袋里有几个钱的,都想着三妻四妾。
一生一世一双人,只存在话本、神话故事中。
我不奢望拓跋泓对我有情。
我只希望我活得长久,玺儿长大后有本事,独立门户,能带着我脱离这火坑,不做任人摆弄的玩物。
奶娘是文蔚姐姐费了很大心思,才把人送进来的,伺候的人也筛选了几遍。
就算如此,我也不敢掉以轻心。
我的孩子,我要保护他不受伤害。
坐月子期间,拓跋泓就来了一次。
他很忙,忙什么我不知晓,也不会刻意去打听。
他来,我温柔相待;他走,我默然相送。
刚出月子,他就要带我去骑马、射箭,我立即拒绝了。
我才出月子,又不是嫌命大,会去骑马。
再一个,我也舍不得玺儿。
更不放心让佩蓉一人留下照看他。
他倒是没勉强我,略坐一会儿,起身走了。
后来我才知晓,他后宫那些女人,除了我,连怀着身孕的都去了。
这倒显得我矫情,如果他打猎出事,我也脱不了干系。
「……」
我内心忐忑了几日,好在他平安归来,也没听说出了任何差错。
我松口气的同时,决定做点什么,来维持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对周国的一些东西感兴趣,并不是因为真的喜欢,而是想知道周国的国情,攻打之时可以因地制宜。
我让佩蓉去找人,做了一个箭筒,翻阅了不少北辰的书籍,画了图样,并配上精致刺绣。
拓跋泓拿到的时候,爱不释手地摸着,还问我能不能给他再做个其他图样。
「大王有喜欢的图,妾按照您给的图来绣。」
「成。」
拓跋泓给的图,以我的眼光来说,真的丑、俗。
但我看着那墨迹未干透,九成是他自己画的,昧着良心夸了一番,并告知他我很快就安排。
他喜滋滋地走了。
佩蓉小声嘀咕:「小姐,这画……」
「慎言。」
即便真的差,也不能说。
我就着拓跋泓画的图,重新临摹勾勒上色,让它更精致些。
我又想到能以此赚取银钱,便给文蔚姐姐去了信函,让她找人做箭筒,镶金嵌玉宝石。
漂亮又稀罕,有钱人趋之若鹜,每一个箭筒价格昂贵,我们狠狠赚了一笔。
我得闲时查阅书籍,费了不少银钱,又做了一柄弓箭,敬献给拓跋泓。
拓跋泓拿到弓箭,二话不说拉着我上马,他将我禁锢在身前,策马奔腾间拉弓射箭,竟能做到百步穿杨,箭箭直中靶心。
我很真诚地夸他骑射功夫了得。
他哈哈大笑:「你这弓箭真真不错,能否多做几柄来,本王好赏给有功的将士。」
「能的。」
我知道,这些弓箭,将来都会对向周国人。
我要活下去,我要为儿子争一方净土。
就要忘记我是周国人。
就像忘记拓跋泓曾经对我的羞辱、伤害,忘记他曾放言要将玺儿丢去山间一样。
装着满腔真心去趋炎附势,费尽心思去讨好。
不单单是为了我,为了孩子,还为了跟我来和亲的那些人。
他们亦想活着。
-10-
讨好拓跋泓还是有好处的。
他会给我送来很多很多书籍,有周国的,亦有北辰的,还有别的国家的,很多我接触不到的东西。
我不单单是他暖床的女人,更是可以为他提供一些兵器,能跟他讲排兵布阵,还能为他笼络人才,在各地收购粮草、药草的人。
甚至我还能找来能人,为他寻找矿脉。
我从他的后宫搬出,在都城里有了自己的府邸,也有了封号。
我的玺儿终于可以不用战战兢兢,每日提心吊胆。
他可以在宅子里到处疯跑,也可以在后院宽阔的草地上骑马、练剑。
还能有奇人异士教他本事,以后能立世,能自保。
转眼,我来到北辰已经八年,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已经二十四岁。
拓跋泓看我的眼神,从曾经的冰冷到如今的柔情,床榻之间不再是发泄,而是多有缠绵。
他的儿子们已经开始争权夺势,互相陷害。
他后宫的那些女人曾经瞧不上我,如今干不掉我,亦不敢招惹我。
因为我有自己的商队,有自己的护卫队,还有自己的暗卫。
为了这些,我筹谋八年,隐忍八年,多少血泪都吞到肚子里去。
「阿姆。」
玺儿一阵风地跑进来。
他很聪明,像我。
身子结实高壮,力大无穷,像拓跋泓。
他在我耳边低语两句。
「当真?」我诧异极了。
大王妃竟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在拓跋泓即将攻打周国之际。
是谁本事这般大?
「阿姆,咱们要有所准备。」
我微微颔首。
大王妃若是死了,位置就会空出来。
我自然也想也必须坐上这个位置。
北辰没有嫡庶之分,但周国有。
我已经有主意。
「玺儿,这事交给阿姆,你只管好好读书练武,不要懈怠,也不要轻易出府,免得……」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际,我们最好少出门,少招惹是非。
「阿姆,儿子明白。」
我唤来佩蓉,吩咐她一定要约束好府中下人,行事不可张狂,免得落人口舌。
拓跋泓让人请我去王宫,大王妃的几个儿女跪着要求查明真相,还大王妃一个公道。
拓跋泓沉着脸坐在椅子上。
他很明显不会处理家务事。
「大王。」
「臻妃来得正好,大王妃中毒一事就交由你来查。」
……
这可真是一个苦差事。
我更怕查着查着,所有证据指向我。
到时我要如何自证清白?
「大王,妾……」我深吸口气,「妾拙见,倒不如让几位王子来查。」
他们是大王妃的亲子,亦可借此机会铲除异己。
只要他们敢做,就会落下把柄。
将来立太子的时候,可就有得说了。
对我和玺儿来说,这是一石几鸟的好事。
几位王子确实没让我失望,他们出手又狠又毒,其他王子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的阿姆不是部落首领的女儿,就是妹妹,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真做了都要喊几声冤枉,更别说没有做。
拓跋泓为此已经摔了好几次杯盏。
我知道他恼怒的原因,不单单是儿子间厮杀、妻妾争斗,更主要是拖延了攻打周国。
-11-
他嘴巴起了几个溃疡。
我端着银耳羹喂他,温声道:「大王,您有没有想过,这些部落首领不配合,以后上了战场会不会延误战机?对您的旨意充耳不闻?」
「如今他们以各种理由借口不配合,您倒不如强行征兵,领兵的将领由您的亲信来,功劳给了他们,荣华富贵也给他们,他们对您会更忠心。」
「谁不想封妻荫子,谁不想付出得到回报?」
我见拓跋泓不语。
继续说道:「大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
「你想得到一个生机勃勃的天下,还是一个一片疮痍、百废不堪的国家?」
「那些部落首领个个有私心,攻打一座城恨不得屠尽所有将士、无辜百姓,掠夺掉他们所有财产,男子为奴,女子为玩物。」
「百姓流离失所,生不如死。」
「您要攻打周国,可曾想过怎么安置百姓?」
拓跋泓不语。
我也不继续说。
专心喂他吃银耳羹。
等他吃好,还贴心为他擦拭嘴角。
他握住我的手,摩挲着问我:「舒宜,你怎么看?」
「老百姓不会在意谁做皇帝,他们是谁的子民,他们只在意能不能有饭吃,有衣穿。」
「谁能让他们过好日子,他们就追随谁,拥戴谁。」
多得我也不好再言。
言多必失。
拓跋泓也不是蠢人,说几句可以,说多了就是卖弄。
男人也是很小心眼的。
拓跋泓还没有来得及发兵,各部落首领齐齐跪到他面前来,求他做主。
他后宫那些女人,仿佛遭受天大委屈,上吊、撞柱的都有。
他把大王子唤到跟前,狠狠责骂一顿,禁止他继续再查。
不知道大王子说了什么,他还挥鞭打了大王子。
就这事,我与玺儿还聊过。
我提醒他,拓跋泓是他的父亲,亦是君王。
也不是他一个人的父亲。
我的儿子很优秀,但不能张狂,亦不能骄傲。
拓跋泓病了。
早年生病要我去伺疾,他是装的。
如今病了,他是真的病了。
高热不退,还抽搐。
他在我这儿,大王子带人把府邸团团围住。
这个时候,要他死的人真多。
希望他死在我这儿的人也很多。
我的孩子还没长大,拓跋泓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我又是灌药,又是给他擦身,折腾了一宿,他才退热醒来。
我不曾合眼,累得精疲力尽。
趴在床榻边休息,感觉有人摸我的头,我睁开眼睛,看着他就哭了。
「大王……」
我很少哭。
我深知,爱你的人,你落一滴泪他都会心疼,不爱你的人,你即便哭瞎,他都不会在意。
「哭什么?」他嘶哑着声问。
眼眸里有意外,也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情绪。
「大王醒来就好,您渴不渴?饿不饿?我去让人准备热水给您洗漱。」
我起身朝外面走去,才走两步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舒宜……」
「小姐。」
「阿姆……」
再醒来,我在榻上。
拓跋泓守着我,他的眼神里有爱怜,有愧疚。
「你累坏了,好好休息,外面交给我。」
我轻轻点头。
我知道,我应该是小产了。
他不让人告诉我,但佩蓉是我的人,她嘴上不说,但她给我揉肚子排恶露,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孩子没得,恰到好处。
不是我心狠,而是我别无选择。
-12-
拓跋泓对大王妃,以及她生的几个孩子的失望表现在方方面面。
他好像一夜之间变了。
开始拢权,对他的子嗣也苛刻起来。
他惩治了几个部落首领,也惩治了大王妃娘家。
他有了猜忌之心。
等我出小月子,他忽然说要带我去散心。
我猜绝对不是单纯的散心,而是要对谁进行绞杀。
我试探性地问:「把三个孩子也带上?」
「带他们作甚?是我带你去,他们下次吧。」
我狠狠松了口气。
如果他连我的孩子也算计进去,那我不介意送他一程。
出发那天,我发现他好几个得力亲信都不在。
当我们被围攻刺杀的时候,他将我护在身后。
我心里清明极了。
今日,我必须为他挨一刀,生,我的大富贵在后头,死,我的儿女也有了依靠。
所以当他与人对招,有刺客从背后袭击他时,我喊了声:「大王小心。」然后用自己的后背为他挨了这一刀。
痛,太痛了。
「舒宜……」
我看见他眼里的慌乱和害怕。
「大王,你走,别管我。」
他抱着我,沉声让人把女医喊来,又看着那些刺客,冷冷出声:「杀无赦。」
我知道,我赌赢了。
世人常说九死一生,我好几次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孩子们的哭声、佩蓉的哭声、拓跋泓暴怒的声音,让我头昏脑胀。
我张着嘴想让他们安静点,太吵了。
「小姐醒了。」
三个孩子眼睛哭肿,拓跋泓紧紧抿着唇,看我的眼神里,多了温柔、缠绵。
他好似有很多话要说,最终却只说了句:「好好休息。」
迈步出去了。
「阿姆……」
「玺儿,阿姆没事,你带弟弟妹妹去玩。」
「好。」
因为这一刀,我差点丢了性命,拓跋泓对我的好肉眼可见。
对孩子们更是有求必应。
等我好些,佩蓉才跟我说:「大王妃死了,大王子几兄弟都被囚禁了。」
「大王妃娘家部落,好些被砍头……」
「大王让人送了好些皮毛、宝石。您昏迷不醒的时候,都是大王守着您。」
我轻轻嗯了声。
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感动吗?有,但并不多。
他从来不是我一个人的丈夫。
为了让他心里有我,我费尽心思、用尽手段、拼了性命。
虚伪的情,虚伪的爱。
不知道要战战兢兢地演到什么时候……
拓跋泓终于发兵攻打周国。
这次他准备充分,势如破竹。
他军令严明,不允许拿百姓一分一毫,不许随意伤害无辜百姓,更不允许强抢民女。
若有人犯,不管是谁,定斩不赦。
他重新给百姓划分土地,减轻了赋税……
他做了很多,也确实得到了百姓拥戴。
他打了胜仗总喜欢抱着我,温柔地说:「舒宜真是我的福星。」
他宠我爱我,把我和孩子们带在身边,抬高了我们的身份、地位。
他的亲信对我倒是一般,但对玺儿格外疼宠、敬重。
也有人骂我。
骂几句,我不疼不痒,由着他们去。
拓跋泓带着大军攻破周国,足足用了八年。
我的玺儿已经是个翩翩少年郎,有勇有谋的大将军。
军功无数,深得拓跋泓看重,也有了一批跟随拥护的人。
我以全部的财力、物力、人力来支持他。我当然希望他君临天下,不被任何人掣肘。
我在外人面前,总是温和慈善,但有野心的女人,手怎么可能会干净?
-13-
「娘娘,大王说晚上回来用饭。」
我得了消息,立即让佩蓉去准备拓跋泓爱吃的饭菜。
五十多岁的人,常年征战,身子骨很不好,牙口也不好,胃更是不好。
要不是我跟在身边,紧盯着他一日三餐吃食,小病小痛也紧紧看顾着,各种保养、补汤日日不断,刮风下雨有他好受的。
「舒宜,舒宜,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拓跋泓大步进来。
他胡须、头发都已经白了,精神气倒是极好。
他蒲扇般布满茧的大手里,一只雪白的小狗儿呜呜叫着。
我惊喜万分地接过:
「您哪来的?」
「那些个世家贵族,骨气没有,宅子里稀罕玩意倒是不少。」他冷冷哼了声。
「还有一只我让人送去给嫣儿,这只特意给你留的。」
「谢谢大王,妾甚是欢喜。」
我是真的喜欢。
曾经我那嫡姐有一只,我想摸摸都不行,她还不许我看。
如今,我也拥有了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狗。
「我要给它取个名字。」
听说冠上主人的姓氏,它下辈子就不用做狗,可以投胎做人。
这点小事,拓跋泓不会与我争辩。
我让人把药膳端上来,等他吃好,孩子们到了才开饭。
若不去想他那些个野心勃勃的儿女、后妃。
此刻的我们倒像是一家人。
毕竟这几年来,他身边没有别的女人,也不曾宠幸过别的女人。
饭后,他与玺儿说起攻打皇宫的事情。
京城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皇宫已被围困时日,暗道出口也设好了埋伏。
「父王,儿觉得,咱们应该早些攻入皇宫,免得夜长梦多。」
我坐在一边不言语。
皇宫的地图父子两人早已经记在心里,只要攻入皇宫,生擒或者击杀皇帝,周国就覆灭了。
拓跋泓沉默片刻后:「那就依我儿所言。」
玺儿沉肃着行礼:「父王,儿这就去准备。」
「阿姆,您早些歇息。」
拓跋泓看着玺儿的背影,眼眸里都是欣赏和赞美。
我对他并不是完全放心。
我也怕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利用完玺儿后杀了他,或者卸权。
拓跋泓似有所感地看向我:「舒宜莫担忧,玺儿有我照看着,谁也不能伤他。」
「我知大王您疼他,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大王您也要顾好自己,妾在家中等您凯旋……」
我顿了顿,笑道,「还是派人来接妾进宫吧。」
「好,到时候我给你个惊喜。」
惊喜?
如今的我要什么有什么。
也唯有未央宫那凤冠,算得上惊喜了。
真要攻入皇宫也不是件易事,经历了一天一夜,才有人前来禀报。
「娘娘,已经攻进皇宫了,大王让您好好打扮打扮,很快派人来接您进宫。」
他是拓跋泓信任的小Ŧü⁺将,手里还捧着一顶凤冠。
我看着那凤冠笑了。
佩蓉也欢喜得不行,赶紧让人把我新做的衣裳拿来。
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艳丽非凡。
当时做的时候,还有另外一本图册,凤穿牡丹。
我没敢弄那个图,有了这花团锦簇的牡丹,我怕拓跋泓觉得我野心勃勃,从而让他厌恶、忌惮我,坏了玺儿的筹谋。
「娘娘,咱们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佩蓉不停地擦拭眼泪。
我握住她的手:
「这些年,辛苦你了。」
佩蓉死活不肯嫁人,忠心耿耿地守着我。
「奴婢不辛苦,奴婢可快乐着呢。」
我收拾好后,等着拓跋泓派人来接我。
我只是没想到他会亲自前来。
面上喜意毫不掩饰。
「舒宜。」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我立即行礼。
他哈哈大笑:「舒宜今日打扮甚美。」
他牵着我的手,边朝车辇走去,边说道:「宫里还有些乱,你进宫后先住未央宫,等钦天监把日子算出来,登基、封后大典同时举行。」
这般殊荣吗?
我看向他。
他亦看向我。
「别怕,万事有我在。」
「妾听大王的。」
我才不怕。
十六岁去和亲,三十六岁归来做皇后。
我欢喜得血液都沸腾了。
-14-
再次踏入未央宫的大门。
我想起了早年,我跪在地上,周国皇后看我的眼神。
如今这大殿里摆设依旧,却没了当年那些把我当作蝼蚁的人。
很快我就是这后宫的主人Ťű¹,能主宰很多人的生死。
我做皇后,有很多反对声,拓跋泓都压下去了。
还让我与他一同登高台,敬告苍天,从此这天辰他为帝,我为后,生同衾,死同穴。
他做了这开国皇帝,我做了开国皇后。
于我,他是重情、重诺。
他早前的那些女子,也接了过来一一封赏。
我是这后宫之主,要安置好她们,把规矩编成册,让她们给我好好看、好好背。
至于侍寝,我会把牌子送到皇上面前,至于他选不选,就是他的事情了。
当然,他要是敢选,我也会跟他闹一闹。
他要是变了心也没关系,我的玺儿,已被册封为太子。
我不介意早早做太后。
皇权更替,朝廷洗牌,皇上开恩科,重新选拔人才。
有人清高不愿意为北辰效力。
但也有人想得到权力。
卓家早早投诚,我做了皇后,我那嫡母也送了几次牌子进宫,我没空召见她。
等到一切安定下来,我也要给玺儿选个太子妃。
既是他的妻,要与他过一辈子,我希望他喜欢那姑娘,那姑娘也喜欢他。
我只是没想到文家也有此意。
我见到了文大哥的夫人。
她还是温柔端庄,身后的女孩娇俏可人。
饱读诗书,吟诗作赋张口就来,规矩有礼,沉稳大度,挑不出什么错来。
哪哪都好,但我不是很想让她做太子妃。
文蔚管着我的商业帝国,文大哥入朝为官,我怕玺儿被其拿捏。
我也见到了我那嫡母、嫡姐,她们跪伏着,恭敬地唤我娘娘。
我并未有太多想法,让她们起身后,随意问了两句,便让她们退下了。
时隔多年,我连欺负她们的心思都没有。
再者我是皇后,我对她们冷漠,玺儿不亲近、不提携卓家,就是最大的报复。
玺儿的太子妃可真是个香饽饽,谁都想让自家女孩嫁进东宫。
我唤了玺儿过来,认真询问他的想法,跟他说选世家贵女、文家女儿、武将之女的利害关系。
他想了想:「要不各选其一。」
「……」
这天下男子莫非都一样,想要三妻四妾。
「玺儿,你就没有特别喜欢的姑娘,这一辈子只想守着她吗?」
「身份低微,母后也不反对?」
「低微?多低微?我们也不是生来就高不可攀,母后要的是你喜欢她,你爱慕她,她爱慕你,你们可以为彼此赴汤蹈火、生死相依、携手一生。」
别像我,为了权、为了活着,对一个男人演了这么多年戏。
「儿,谢过母后。」
我以为他有心上人,结果等了又等,他也没带人来给我瞧瞧。
倒是拓跋泓他宠幸了一个女子。
佩蓉偷偷去看了后回来跟我说,是一个与我年轻时十分相似的女子。
我看着铜镜。
镜子里的我眼角眉梢有了皱纹,更有了白发。
男人喜新厌旧,更喜娇俏鲜嫩的姑娘。
我轻轻笑出声。
眼眸里却尽是恨意。
我年轻时的模样,记得的就那么几个,真是用了心,才找来这么个赝品。
拓跋泓,我们的情尽了。
他在朝堂上呵斥玺儿,我们的夫妻缘分也尽了。
我去养心殿才坐了一会儿,他便让我回未央宫。
「臣妾告退。」
临走时,我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是天辰的皇帝,不再是独宠了我多年的大王。
春去夏来。
那女子夜夜承欢,根本不顾忌他的身子,拓跋泓年纪大了,自然要用些药物尽兴。
「娘娘,娘娘,不好了,不好了,皇上他吐血不止,您快过去瞧瞧。」
-15-
我到的时候,拓跋泓还在咳嗽,咳一下就吐血。
更可怕的是,他还尿血。
那女子跪在角落,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我淡淡看她一眼:「赐药。」
她张嘴想要求饶,说她腹中恐有龙嗣,我岂会给她机会活下去?
我的人立即掐住她的下巴,将药灌下去,又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吐出来。
我冷眼看着她抽搐着没了气息。
一个赝品,还妄想升天。
「找个地方埋了吧。」
我坐到龙床边,拓跋泓痛苦极了,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舒宜,舒宜。」
喊出的声带着战栗。
早时候的大王他不怕死,此刻的天辰帝,他怕死。
怕被夺权。
「皇上,您总是不听妾的劝,您以为妾要您少宠幸妾、少宠幸后宫妃嫔,是拒绝您,是不爱您,却不知您已经不年轻了,不再是初见时威风凛凛的大王了,您已知天命……」
说白了,就是离死不远了。
还由着自己的心意折腾,折腾不起来就服药。
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他要对自己的任性、猜忌付出代价。
我是不会让他好起来的。
「以后您便好好休息吧,朝堂交给太子,您不用担心,他可以做得很好。」
「你恨朕……」
「妾不恨您,妾只是不爱您罢了。」
他气得直咳嗽。
一口血吐出来,喷了我满脸。
他不敢相信,我怎么会不爱他?
我愿意为他挡刀,为他去筹谋,为他做那么多事情,我怎么能不爱他呢?
「不……」
他气晕过去了。
我伸手给他掖好被子。
「好好睡吧。」
等睡醒了,这北辰的天就变了。
我处置了好些人,也杀了好些人。
当文蔚被带到我面前的时候,她穿着奢华艳丽,这些年我给得还不够多吗?我不明白她有什么不满足!
送一个和我那么相似的女人给拓跋泓。
「我想不明白,我把你们姐妹从教坊司里救出来,送你与家人团聚。钱财从未管过你用多少,拿多少。」
「真应了那句,升米恩,斗米仇吗?」
文蔚默了一会儿才笑出声:「卓舒宜,你真虚伪。」
「曾经你独得大王宠爱,是高高在上的臻妃,如今你是天辰的皇后,而我文家只配做你身边的一条狗。」
「你凭什么?就凭你生得漂亮,就凭你运气好?」
「我文蔚出身比你高,才情比你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哪一样不比你强?你对我呢?吆来喝去。我赚那么多银子,却只能为你做嫁衣,叫我如何甘心!」
我看着近乎癫狂的她。
财帛动人心,权势惑人眼。
「怪不得你文家会被抄家,既然这般恨我,那我就送你们回到原点。」
是他们,不是她。
她回过神后,还威胁我:
「你不敢的,卓舒宜你不敢的,你如今是皇后了,扭头就这般对我,让那些跟着你的人,以后还如何对你忠心,还怎么敢为你效力?」
我让佩蓉把一侧小门打开,八个大总管正面色沉冷地站在那儿。
「……」
文蔚的脸色难看极了。
她忽地跪下哀求我:「舒宜,念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饶了我,饶了文家,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嫉妒你高高在上,是我的错,我不该找个人来分你的宠,我错了,我错了。」
我闭上眼睛。
立即有人来将她拉下去。
我说到做到,将文家打回原形。
经历过苦难,又重得富贵,如今犹如黄粱一梦,醒来什么都没有。
我站在城楼上,看着文家人被鞭子抽打,孩童哭天喊地。
文大哥回头看着我。
他在哀求,哀求我饶他们一次。
我转身闭上眼,将那个放在心里的人,狠狠挖去。
什么霁月光风,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罢了。
-16-
收拾了文家,卓家我也没放过。
我没把他们流放,就是不许卓家后代入朝为官,不许他们打ẗüₗ着我的名号招摇过市而已。
我爹在卓家天天骂我,骂了过后又去骂我嫡母。
时常醉意熏熏,说要进宫来求我。
求太子。
结果无人搭理他,他就耍无赖。
他骂我不孝,骂太子不孝。
我让人将他拉到大街上掌嘴,只一次他就学乖了,再不敢口出狂言。
皇上的身子越来越不好。
时常昏迷,醒着的时候极少。
后妃们想见,我让她们见。
她们守着皇上哭,我让她们哭。
把人早早哭死才好。
那天阳光明媚,皇上醒来,见我坐在一边看书,他默默地看我许久。
「舒宜……」
他瞧着很好的样子。
我吓一跳。
「皇上?」
「舒宜,你到朕面前来,朕想好好看看你。」
我上前几步,在他面前坐下。
他看着我忽地笑了:「第一次见你,你大概十来岁的样子,被嫡姐推进水池,扑腾着哀求我救你。」
「……」
我忽地瞪大眼睛。
怎么会?
怎么可能?
「第二次见你,我受了伤,你把我藏在角落,我看着你嫡姐唤你卓舒宜,待你到她面前,她打了你几耳光。」
「我当时就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心善又可怜的姑娘。」
「我都把你忘得干干净净,你却来和亲了。」
「你看着我太惧怕、抗拒了, 那时候的我不知该怎么对你。」
「你愿意生下孩子,我高兴极了。」
「这些日子,我每每想起那几年,舒宜, 是我胡涂,那日那日……」
我静静地听着。
我知道他未必是真心悔过。
也可能是在给我灌迷魂汤,让我不要痛下毒手。
「皇上,您好好养身子。」
他轻轻叹息。
反反复复说着一些我都忘记了的事情。
他说他爱我。
爱?
他的爱可真太廉价了。
好一会儿后, 他问我:「舒宜, 你爱我吗?」
「你爱我的, 对不对?」
我看他好似有些不对。
「快,ţųₚ 快去让太子过来,还有后妃、各位王爷以及文武大臣。」
他并不是要好起来,而是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
我恨他、怨他, 但这瞬间,我难过得眼泪直流。
「皇上……」
「爱的,怎么能不爱?我只是生气, 生气我们感情甚好,你却变了心。」
「我怪你怎么能那般对我,宠幸与我那般相似的人, 我觉得受到了侮辱。」
他握着我的手说他错了。
后妃来了,他只淡淡看她们一眼, 又看向他的那些孩子。
「玺儿……」
「他就快来了,就快来了。」
等着玺儿满头大汗地冲进来, 跪在床榻边,大哭着喊他父皇:「父皇, 父皇。」
「儿啊,做了皇帝,更要好好孝顺你阿姆。」
玺儿一个劲地点头。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 希冀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想听什么。
「泓郎,黄泉路上你走得慢些,来世投胎等等我,咱们少年相见, 始于缘,终于爱。」
他轻轻点头,应了声好。
眼眸里染上笑, 嘴角轻轻勾起, 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皇上……」
「父皇……」
外头有大太监高喝:「皇上驾崩。」
丧钟响起。
我亲手给他擦拭身体,换上寿衣。
玺儿登基,封我为太后, 我主持着把拓跋泓葬入皇陵。
七七之后,我瘦了一圈。
ťũ₄「母后, 您要保重身体。」
我微微摇头, 让他忙自己的去。
都是做皇帝的人了,政务那么多。
成亲也要提上日程……
头顶上悬着的刀剑终于没了。
我也可以真真正正地歇歇了。
「佩蓉。」
「太后娘娘。」
「春花好像开了,扶我去外面走走。」
「是。」
春暖花开,昨日已去。
我颠沛流离半生, 身不由己、命不由己,谨小慎微、处处小意。
从未有一日过得快活舒适安逸。
从今往后,总算云开见月明。
未来可期。
甚好甚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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