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第三年,夫君带回来了一对母子,一时间流言四起。
夫君指天发誓,「夫人,我跟你保证,我和这孩子没有任何关系!」
「我只是看他们母子可怜才带回来的。」
众人都为我鸣不平,说我不该相信这话,让外室带着私生子登堂入室。
我当然不信了,因为这孩子明明就是我婚前的私生子呀。
-1-
我坐在正堂里看着面前的娇弱女子有些神游天外。
这女子正牵着手中的幼童含羞带怯地看着我的夫君,萧炎。
萧炎走到我身后,抚上我紧崩的脊背。
「阿湘,我这次出门,在路上遇上了她们母子。她男人死了,也没个依靠,就跟着我回来了。」
「你在家中给她安排个洒扫的活计吧,让她和孩子有口饭吃。」
萧炎心肠软,他出个门就得救几只活物回来,美其名曰积福。
但这却是他第一次带人回来,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寡妇。
我没说话,我同萧炎成婚三年,夫妻感情极好。
我身后的侍女面色焦急,似乎是想提醒我是不要随便往家里拉扯什么人。
毕竟这人一入了府,便会有许多变数。
我沉思不语,那女子却直接跪在了我ṱũₗ面前,「夫人,求您可怜,让奴和孩子留下吧。」
她将怀中的孩子往我跟前推了推,再次叩首,「求夫人看在孩子的面上给我一条生路吧!」
眼前的孩子不过三四岁,长的圆润讨喜,瞧着我的眼中尽是好奇,那一双眼睛像极了他的父亲。
他一点也不怕我,反而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我的大腿。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我把孩子扔出去。
我却叹息一声,将孩子抱了起来。这孩子软软的一团,可爱极了。
萧炎看我并不排斥,放心了不少起身同我说道,「我得回去跟父亲复命,晚饭时候回来。」
我点了点头,萧炎亲昵地理了理我的鬓发走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我就换了副脸色,将屋中的人都撵了出去。
「琼枝,我记得当日你答应过我,我给你一个良家的身份,你替我养育这个孩子,今生再也不出现在我眼前了。」
地上的女子也一改刚才柔弱之态,「郡主,我也不想的。可那位找到了我,他根本不信小公子是我生的。」
「您也知道他的手段,我实在是怕极了,才想来找您庇佑的。」
我的手无意识地在桌上轻叩,暴露了我心下的慌乱,「他去找你了?」
琼枝点了点头,「是,一年前,襄州那边刚安定下来,他就找到我了。我是想否认来着,但小公子同他长的实在是太像了。」
我怀中的孩子安静地窝在我怀里,眼中满是我的倒影,乖巧地不得了,让我心头微软。
「罢了,你带着他住下吧,平时不要随便出门。过一段时间,我会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去。」
-2-
萧炎晚上回来时,家中的氛围有些微妙,毕竟钟爱我多年的夫君,带回了一个女子和孩子,府中上下定会有些流言。
但萧炎神经大条,一点也感受不到。依旧对我嘘寒问暖,忙前忙后。
饭后,他献宝似的拿出一匹缎子,「阿湘,你瞧瞧,这是我偶然得到的料子。叫月影斑驳,你喜欢么?」
萧炎是候府幼子,没什么正经官职,只是偶尔出门替他父兄跑跑腿。
他每次回来总会给我带礼物,尽是新奇的东西。
眼前这料子极好,估计价值不菲,他倒是甚少花这么多银子,毕竟他手里没有。
我还没来及问,萧炎便乐呵呵地跟我说起这料子的来处,「就我捡到琼枝母子之前,我遇到了一个商队。」
「领头的那个男子看起来气质斐然,我与他一见如故,攀谈许久。」
「我说要为家中爱妻带件礼物,他就拿了这匹布出来,让我借花献佛。」
「这东西贵重,我自然推脱,他却说他在襄州待了三年。如今襄州叛乱已平,本来是想等回家将这布送给他未婚妻子的。谁知他的未婚妻已经嫁给了别人,这布送不出去了,他就给我了。」
萧炎话音刚落,我手中的茶盏直接砸在了地上。
襄州,平叛三年,原来是他。
「可烫着了?」萧炎忙不迭地替我擦拭,我也回过了神。
「不妨事,我不小心罢了。」
「这料子极好,但太贵重了,还是收起来吧。」
萧炎笑着依我,并没有什么意见。
丫鬟收拾了碎片出去,屋中又只剩下我们夫妻两个。
「夫君,我有话同你说。我从前……」
「阿湘,我们成婚时我便说过,你我之间不问过去,只看将来。」
我还没说完,就被萧炎打断了我的话。
我虽有个郡主的名头,可名声在京城里算不上好。
但萧炎却不管这些,坚持要娶我,甚至当初为了我直接搬出了候府。
我靠在萧炎怀里,渐渐心安。是了,前尘过往皆如烟尘,以后的日子才最重要。
现在,我应该先弄清楚,琼枝想要做什么。
-3-
我拨了个小院子给琼枝母子住,为着那个孩子,我还吩咐了两个人去伺候她们。
衣食供应皆是上等,也没给琼枝安排什么活计,只是好生养着她们。
可就算这样,第三日我还是在萧炎的书房撞见了琼枝。
萧炎对我不设防,他的书房我可以自由来去,可这日我刚走到书房门口,就看到外边的小厮神色颇为不自然。
「夫人……琼枝姑娘在里头。」
我没说什么,拎着食盒走了进去。
透过书房半掩的窗子,我看见细精心打扮的琼枝正对着萧炎献殷勤。
「大人,这汤是奴家亲手熬的,大人尝尝?」
琼枝跪地的姿态每一处细节都拿捏的很好,露出的脖颈曲线浑然天成,处处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
不亏是瘦马出身,三年多了,这些本事竟还没有忘。
我在外赞叹着,里头的萧炎却是头都没抬,「这大热天的喝什么汤呀?我这不需要你伺候,等我晚上跟夫人说说,给你换个地方。」
「阿湘总是心软,连个洒扫的活都不舍得让你做,可真是的。」
琼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她直接拉住了萧炎的衣摆,语调魅惑。
「大人,奴在世间无依无靠,唯有大人愿意伸出援手。大人大恩大德,奴没齿难忘。」
「无论大人想要奴做什么奴都愿意。」
琼枝这话说的直白,动作间衣襟又散开了不少。
萧炎终于转头看向她,下一刻却直接挪出了三步开外,「你这是做什么?」
「我能让你干嘛?你洒扫的时候收拾干净点就是了。」
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琼枝却亦步亦趋地跟上去,「我知道大人心中只有夫人一人。可夫人呢?奴也听说了郡主先前的往事,她嫁给您可不是因为爱您。」
「既然郡主没有全心全意待您,您又何必为她守身至此?」
琼枝这话的确诛心,我嫁给萧炎是因为他是当时最合适的人选,这一点萧炎自己也清楚,他平时虽不说,但不代表他不在意。
我蹙了蹙眉,萧炎却冷笑一声,「你是想让我谢谢你提醒我么?她爱不爱我,我心中没数?」
「我安守本分她都不爱我,我沾花惹草她就能爱我了?」
「我说,你是哪个情敌派来恶心我的?老李家老二?我成婚那天据说他哭了一宿呢。」
「还是宿国公家的世子?他现在还不娶妻,天天盼着我和离呢!」
「……」
勾引人的琼枝闻言好像碎在了原地。
-4-
琼枝走了,走的时候脸色黑成了锅底。
我则笑意盈盈地端着甜汤走了进去。
萧炎依旧没抬头,「没完了是吧?这回打算怎么刺激我?」
我笑出了声来,「夫君想要什么刺激?」
萧炎闻言直接扔下笔,朝我快步走了过来,「阿湘,是你呀。」
「我还以为……算了,算了,不说了。你给我带了甜汤呢,这天气就该喝点热乎乎的东西发汗。」
萧炎端着汤坐在窗边喝起来,外头阳光明媚,连带着他都带上了一层光晕。
我无意识地勾起了嘴角,原来我的萧小公子这么好看。
「阿湘,我今个听说了一件趣事,圣上加封了一位忠勇公,说是在襄州平叛中立了大功呢。」
「陛下还让他司掌内狱,如今可是他可是京中的红人了。」
我摇扇子的手一顿,语气却平缓无波,「再红的人同你我这两个闲人有什么干系?」
萧炎坐到我身边,接过我的扇子给我扇风,「是呀,咱夫妻两个就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好了。」
「阿湘,那个琼枝吧,你别让她进内院了,怪不方便的。若不是我看得出来你喜欢那个孩子,我就让她们娘俩去庄子上了。」
「知道了。」
我本打算去找琼枝谈一谈,毕竟庇佑她可不包括她勾引我夫君这项。
可还没等我去,府中就来了位不速之客。
宿国公的世子找上了门,这位世子据说当初对我一见钟情,所以素日和萧炎不太对付。
诚然我对他没什么印象,毕竟当初对我献殷勤的人太多了。
萧炎让我回了房,说什么也不让我去见客。
我只能听侍女转述,说那位世子对着萧炎破口大骂,说什么京城里都疯传,他带着外室和私生子回府,显然不把我这个正室放在眼里。
还说什么萧炎要是不想同我好好过日子,有的是人想跟我过。
萧炎有没有骂回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将客人送走了以后,便跑来了我这里。
他同我指天发誓,「夫人,我跟你保证,我和这孩子没有任何关系!」
「我只是看他们母子可怜才带回来的。」
我当然信他,因为这孩子本就是我成婚前的私生子。
-5-
我的母亲是大长公主,但因为私德不修,没少让御史上书弹劾。
可我娘不在乎,反而生下了我,取名秦湘,没人知道我的父亲是谁。
我一出生就被封了郡主,可京都中人表面上对我毕恭毕敬,背地里却都说我是没有父亲的野种。
尤其是我长大以后,容貌渐盛,许多世家子都倾慕于我。
有多少人喜欢我,就有多少人嫉妒我诋毁我,索性我并不放在心上。
母亲去世以后,我没了靠山,京中之人更是个个等着看我笑话。
我以守孝为名搬去了京郊的庄子上,想得几年清闲。
我就是在那时候遇到了陆行洲,彼时他是见不得光的陆大人,为圣上处理一些阴私之事,那日他受伤正好翻进了我的房中。
我好心给他包扎伤口,结果却被他拖到了床上。
察觉到他呼吸灼热,我才发现他中了药,不过他长得实在是不错,母亲说过,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所以我就半推半就地跟他滚在了一块。
一夜春宵,第二日我醒来时,陆行洲却不见了。
露水情缘一拍两散倒也使得,可谁知我竟然怀了孩子。
彼时我年纪小,说不慌那是假的,何况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我娘能生下我,那是因为她是先帝的同胞妹妹,陛下的亲姑姑。
可我呢?不过一个宗亲郡主,这孩子将来遭受的闲言碎语恐怕要比我多的多。
想来想去,我还是打算找上这人商量商量,哪怕我和他先成婚再合离,也算给这孩子一个名分。
我打听了许久才知道他是圣上见不得光的一把刀。他这人行踪不定,我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他的踪迹。
不巧的是,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杀人。
我站在树后,看着他冷眼擦拭着手中的刀,周身皆是寒气。
跪在他面前的人苦苦哀求他饶了自己的妻儿,可陆行洲却说,「妻儿老小尽是拖累,早知今日,当初为何不孑然一身呢?」
陆行洲手起刀落,染红了大片草地,我也明白过来,他是决计不想成婚生子。
我与他本就没什么情谊在,既然如此,我自然只能自己做这孩子的主了。
我打定了主意,却不小心碰到了树枝,被陆远洲发现。不过一个呼吸间,那沾了血的刀就落在了我的脖颈上。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们两人各怀心事,眼中都有片刻慌乱。
我先发制人,「放肆!你竟然敢对本郡主无礼!」
陆行洲收了刀,跪在我面前请罪,「臣失礼,但郡主不该来这里,免得脏了您的眼睛。」
他虽跪着,但却皱着眉,满脸的不耐与疏离。
我好歹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何ŧúⁱ时受过这种嫌弃?
「本郡主的事用不着陆大人来管,等陆大人能堂堂正正同我讲话时,再来教训我也不晚。」
他既然看不上我,那我自然也要恶心他一句。
-6-
我虽与陆行洲缘尽,可腹中的孩子一日一日长起来,我有些不忍心不要他。
我请了一道旨意,说我要南下游玩。
陛下不会在意我这个表妹的去处,我便带了几个心腹在南边一个小镇子生下了儿子。
琼枝是我路上救下的一个瘦马,她说她是良家子,不愿意做富家子弟的玩物,就跟在我身边做了侍女。
生下孩子以后,我给琼枝办好了户籍,将孩子放在她的名下,给她置办了产业,让她替我好好养育这孩子。
我原想着这孩子能远离京中的纷扰,将来做个富贵公子。
可我没想到琼枝会带着这孩子找上门来。
我刚想同萧炎说清楚,门房却又来通传,说是忠勇公前来拜会。
萧炎带着我一同去见客,我没有拒绝,毕竟我也想知道这位陆公爷如今想做些什么。
三年未见,陆行洲看起来成熟不少,周身的杀伐之气似乎都被他隐藏了起来。
萧炎一看到他却是分外热络,「陆兄,原来是你!」
「阿湘,陆兄便是我跟你提过之前遇到的商队领队,那料子就是他送的。」
陆行洲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只笑着看我。
我微微低身行礼,「多谢陆公爷厚礼。」
萧炎带着他入座,他才开口,「想来郡主是不喜欢那料子,都不曾裁衣上身。」
我让人给他上茶,语气疏离,「陆公爷说笑了,那料子贵重,随便上身倒是可惜了。」
屋中的气氛算不上好,我也不想再同陆行洲有什么牵扯,便想着先回内院,让萧炎留下应付他。
可谁知却有侍女来报,「老爷,琼枝姑娘说她不舒服,请您去看看。」
萧炎一脸不可置信,「她不舒服请大夫,请我做什么?」
伺候琼枝的侍女也有些不解,毕竟人人都以为琼枝是萧炎养在外边的女人。
「老爷,琼枝姑娘吩咐了,让奴婢务必请您过去。」
陆行洲闻言一笑,「萧兄不如去看看吧,别让佳人空等。」
萧炎脸色黑了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忙不迭地转头看我,仿佛怕我误会。
我却笑着安慰他,「夫君去看看吧,帮忙请个大夫也好,不妨事的。」
萧炎走了,陆行洲也放下了茶盏。
我将屋里的侍女都撵了出去。
「陆公爷有话同我说?」
陆行洲脸上再无半点笑意,起身朝我走了过来,「我如今可堂堂正正的同郡主讲话了?」
他倒是记仇。
我起身行礼,「陆公爷身份尊贵,自然说得。」
「那就有劳郡主和离,改嫁于我。」
-7-
我抬头看向他,他神色认真,那一双寒潭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公爷说笑了,我夫妻感情和顺,为何要和离?」
陆行舟却又往前走了一步,同我靠的极近,「自然是因为郡主和我的孩子,需要亲生父母。」
我轻笑一声,「琼枝,的确是你派来的。」
陆行舟突然伸手捏住我的肩膀,眼中涌动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我以为郡主会否认。」
我挣脱了两下没有挣脱开,便放弃了,「为何要否认?」
「那你为何不早说?又为何扔下孩子嫁给萧炎?」
陆行洲的语气带着几分怒意,我也来了脾气,一把推开他。
「你是在质问我?我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如何做同你有什么相干?」
陆行洲气笑了,「就凭我是那孩子的父亲!」
门口突然传来碗盏落地的声音,我与陆行洲同时回头,就看见萧炎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脚下尽是茶盏的碎片。
我深呼了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场闹剧。
陆行洲却ťű̂ₒ脸带笑意地朝萧炎走过去,「萧兄既然听到了,那就多谢你替我照顾郡主多年,如今我和我儿都盼着萧兄能早日和离,让我们一家三口团圆。」
萧炎脸色很是难看,但他仍看着陆行洲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会和离。」
「是么?那陆某只能等萧公子改变心意了,隔壁的宅子已经被我买下了,今日本就是来增进邻里感情的。」
「时候不早了,陆某告辞了。」
陆行洲走了,萧炎站在原地整个人像一件易碎的瓷器,我朝他走过去,他却扭头跑开了。
萧炎一夜未归,我也一夜没睡。
我去了侧院,琼枝正抱着孩子轻声细语的哄着,这几年她对这个孩子一直十分尽心。
琼枝看到了我,给孩子掖了掖被子,然后跟着我到了院子里。
「我见到陆行洲了。」
Ţüₒ
我开门见山,琼枝也不再隐瞒,「郡主,安儿是我的命,这么多年我都拿他当亲生孩子看待的。」
「陆大人找到我,说要带走孩子,我怎么能舍得?只能答应他带着孩子来找您,挑拨您夫妻关系。」
「陆大人说,只要萧大人同你合离,以后就会让我一直陪着团哥。」
琼枝跪在我面前声Ţũₔ泪俱下,「郡主,您对我有大恩,又给了我安儿这个念想,是我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您好好对待安儿……」
「你的孩子自然应该你来照顾,为什么要我来照顾?」
我打断了琼枝的话,她满脸不解地楞在原地。
「从我将他交给你那刻,他就是你的儿子了,什么郡主,什么陆大人都和他没有关系。」
「我同陆行洲的事我自会解决,其余的你不用担心。」
我转头欲走,身后的琼枝再次叩首道谢。
我的步子停了停。
「安儿,的确是个好名字。」
-8-
萧炎离家出走了三天才回来。
不过他回来以后搬去了书房,成天躲着我。
反倒是给安儿请了先生,又派了嬷嬷好生照料。
府中的人都以为萧炎这是偏爱外室子跟我闹了别扭,更有好事者让琼枝借机上位。
琼枝却一反常态,不出院门地照顾孩子。
九月十三,是我母亲的祭日,我只带了两个侍女上山祭奠。
我跪在墓碑前,有一搭没一搭的烧纸,秋风萧瑟,平白添了我几分哀愁。
我的身后站了一个人,是我那气恼了多日的夫君。
他没同我说话,只跪在我旁边同我一起添纸,然后跟我母亲告状。
「殿下,您不知道,阿湘她可坏了。婚前沾花惹草不说,婚后还让人带着孩子打上了门,您说我的命多苦呀。」
「您能不能托个梦骂她两句,让她好好珍惜我这个明事理的夫君!」
我看着他幽怨的样子,忍不住逗他,「那,既然我这么不好,萧公子不如同我合离?」
萧炎登时变了脸色,脸色惨白,好半晌才开口,「我躲了你这么多日,你还是要为了他不要我?就因为他有孩子么?」
「有孩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要不是我不舍得让你生,我孩子早就满院跑了。」
「再说了,他未必比我会养孩子,我还知道给孩子请个先生教导呢,他只知道把孩子当成筹码。」
「你是喜欢他那张皮囊么?可他比我大了五岁,将来肯定是没有我好看的!」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圈住他的胳膊,「我的夫君既然这么有优势,那还担心什么?」
萧炎放心地呼出一口气,将我圈在怀里,「担心你后悔,担心我留不住你。」
「毕竟当初你同我成婚是只为了权衡利弊。」
「陛下有意让你去和亲,你只能先把自己嫁出去。」
「门第太低的不行,门第高有实权的陛下也不会同意,就因为我出身不低,又不用继承爵位,你才选了我。」
我轻笑一声,「阿炎,我选你的确是因为你是最合适的。」
「可你也是我最愿意托付真心的人,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将就。」
我靠在他怀里,摸了摸我娘的碑文,「娘,我好像一直忘记和您说了,我给您找的女婿是个极好的人,我很喜欢他。」
-9-
回府的路上,萧炎跟我一起上了马车。
「阿湘,那日我委屈极了,我打翻了茶水,你都不来担心我烫没烫着。」
「反而让那个姓陆的跟我阴阳怪气!」
我捏着他的发尾把玩,「你偷听了好一会了,那茶都不烫了,我瞧见了。」
萧炎噎了一下,在我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今个我就搬回去住!姓陆的住这么近,肯定天天派人打听我们府里的事,知道我们吵架不定多开心呢!」
「我偏要让他好好见识一下我们夫妻有多恩爱!」
我只觉得萧炎这个样子有趣极了,便也由得他闹。
「阿湘,那个孩子要不就养在家里吧。」
「我会把他当亲生儿子的,反正外头都说那是我的私生子,我认下就是了。」
萧炎的声音闷闷的,仿佛为了我做什么都愿意。
「你当初为了娶我,已经让老侯爷行了家法。如今若真认下了外室子,怕是他会将你的腿打断。」
萧炎却丝毫不惧,「怕什么,老头子最多再打我一顿,打完我他还得觉得我们萧家对不起你,以后看见你肯定毕恭毕敬的。」
我笑了笑,还是拒绝了萧炎的主意,老侯爷为人端正,得了我这么个小儿媳已经让他头疼不已。
若是真闹出什么私生子的风波,怕是这位三朝老臣会被我和萧炎活活气死。
「夫君,其实当年那个孩子,差一点就留不住了。」
「那孩子病弱,生下来就差点没了气息,我那时自顾不暇,是琼枝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成日里殚精竭虑,生ţüₜ怕他真的活不下来。」
「那时候我便觉得琼枝比我更适合当他的母亲,安儿是她的儿子,我永远都不会抢走。」
萧炎将我抱的紧了紧,「阿湘,我知道你很在意那个孩子,你只是不想让他跟你一样备受争议的长大。」
「你觉得你的身份是他的枷锁,阿湘,但你的爱不是。」
我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恍惚想起当年萧炎一个人上门提亲,「郡主,我虽比不上旁人家世显赫,才情无双,但我一定会是这世上对你最好之人!」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只要能娶到郡主,我什么都不在乎。」
当年赤忱的少年,这么多年都没有忘记他的承诺,他待我真的很好。
-10-
萧炎搬回了主院,我们夫妻不和的传言自然破了。
萧炎日日拉着我花前月下,为我抚琴吟诗,好不热闹。
但没过几日,我的公公襄阳侯便上门骂了他一顿。
「年纪不小一事无成不说,天天在家饮酒作乐像什么样子!」
萧炎当场就怼了回去,「父亲,你与母亲不睦,怎么就看不惯儿子夫妻和顺?」
「难不成我真在外边斗鸡走狗,弄几个私生子回来,您老就高兴了?」
「郡主栓得住我,您该高兴才是。」
老侯爷生气地走了,萧炎却十分高兴,「阿湘,你瞧,他急了!只听了几日墙角就受不了了,竟学幼儿一般,去跟我爹告状。」
他这般炫耀,同幼儿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我没忍心泼他冷水。
转眼又是草长莺飞的春日,陛下要去京郊狩猎,半个京城的官员都跟着去了。
我和萧炎自然受邀在列,但我们俩素来低调,只在陛下跟前露个脸就独自去玩了。
萧炎给我牵马,说要带我去林子里采蘑菇。
「其他人都来狩猎,偏夫君不爱野味爱蘑菇。」
萧炎没理会我的打趣,「他们都是俗人,所以他们都不入夫人的眼。」
我坐在马上晃晃悠悠地走,萧炎一边牵马一边去旁边采蘑菇。
就这么晃荡了小半日,萧炎的蘑菇也采了不少。
「夫君,你瞧,那边的蘑菇可真多。」
萧炎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不远处的坡上有一大片蘑菇。
「阿湘,那马儿走不过去,你在这等我,今晚定让你喝上最鲜美的蘑菇汤。」
我点了点头,可萧炎刚走出去不远,变故突生,一只羽箭从我右后方射来,正中马儿的后腿。
马儿吃痛地跑了起来,我惊呼一声,只能急忙攥紧缰绳。
萧炎似乎在我身后追赶,但他怎么跑的过发了性子的马儿?
不一会儿我就听不见他的声音了,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
我只能匍匐在马上,防止被甩下去摔个半死。
不知跑了多久,我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郡主,松手!」
动作快过脑子,我本能地松开缰绳,下一秒我就被扯进一个人的怀中。
-11-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那人就将我紧紧护在怀里,同我一起滚下了山坡。
我的脑袋被他牢牢按在怀中,根本看不清周围的情况,只能听见树枝被压断的脆响还有头上时不时传来的闷哼之声。
许久,翻转才停下,我从那人怀中爬起,脑袋有些晕。
我醒了醒脑子,才抬头看向狼狈的陆行洲。
「多谢陆公爷援手。」
陆行洲衣服发髻全都歪歪扭扭,他却笑出了声,「救命之恩,郡主不打算以身相许?」
我理了理头发上粘的的叶子,站了起来,「本郡主没有二嫁的打算。」
「陆公爷可知这是何处?身上可曾带了信烟?天色将晚,该早些回去才是。」
陆行洲眸色暗了暗,「我不知这是何处,我追着郡主的马过来,离营地怕是有十几里路程。」
「我如今是公爷了,自然不会随身带着什么信烟。」
我觉得他说的有理,萧炎定然已经开始找我了,但这荒郊野岭地,一时半刻怕是也找不到我们。
我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既如此,你我二人怕是得找个地方过夜了。」
「走吧。」
我扭头欲走,却发现陆行洲坐在原地没有动。
我一脸不解地看向他,他才脸色苍白地开口,「郡主,我腿受伤了。」
我看向他的小腿,的确已经洇出暗红的血迹,不过他的衣服不显色,我竟没有发现。
我蹙眉走过去,「受伤了也不早说,你身上带了止血药吧。」
陆行洲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给我,我不太利索地给他上药包扎。
我正给他包扎,陆行洲却突然开口,「郡主,你曾说让我堂堂正正地走到你面前,那为何等我站到你面前时,你却已经嫁给了别人?」
「你可知我为了这个身份,在襄州Ṱű̂ₐ的那三年是如何过的?」
我打结的动作用了些力气,陆行洲闷哼一声。
「陆大人,你如何过的,与我何干?」
「你为我付出了多少我都不想知道,因为这些都不是我要求的,是你自愿的。」
-12-
陆行洲苦笑一声,「是我自愿,是我自作多情。我以为郡主当初也是对我有情的,不然也不会同我一夜荒唐。」
「彼时我的身份娶不到你,我同陛下约定,只要平了襄州的判乱,他就给我一个可以见光的身份。」
「可我刚去了襄州,就听说你嫁人了。」
「我派了好多人打听,才知道你是为了躲避和亲。」
「我以为你选萧炎是无奈之举,更是知道你我有孩子的时候欣喜若狂。」
「阿湘,如今一切都好了,你为什么不愿意让我们一家团圆?」
我叹了口气,「陆行洲,当年同你厮混我不后悔,生下孩子我也不后悔。」
「但我嫁给萧炎,更不曾后悔。」
「你我之间不过一夕之缘,又何苦纠缠不清呢?」
陆行洲没再反驳我,反而挣扎着起身,「天色不早了,先去找个山洞落脚吧。」
他踉踉跄跄地撑着树枝走在前头,我就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等我们找到落脚的地方,天色已经黑透了。
陆行洲拢了些树枝生火,又将怀里的干粮烘烤了一下递给我。
我心安理得接受他的伺候,没办法,我这人没吃过苦。
燃烧着的火堆爆出了火花,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明显。
「郡主在想什么?」
陆行洲突然出声打断我的思绪。
我如实回答,「在想夫君是不是很担心,怕他急起来去找陛下撒泼打滚。」
陆行洲沉默了一瞬,「郡主很喜欢他?」
「嗯。」
「为什么?就因为他在郡主需要的时候出现?若我当时知道ṱùₘ郡主会落入困境,定会不顾一切地将你接走。」
我转头看他,陆行洲的表情不似作伪,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可陆行洲,当年我找不到你,你在京都我都找不到你,何况是襄州。」
陆行洲脸色僵硬了一瞬,「是我不好,若是我早点知道就好了,你就不用每一个人生下孩子。」
我却摇了摇头,「这事不怪你,是我没同你实话实说,偏要一个人生下这个孩子。」
若是当初,我同陆行洲说开,他定然是会管我和这个孩子的。
可我当初不信他,毕竟他身份特殊,自顾不暇。
「郡主,我会比萧公子待你更好的,你可愿意给我个机会照顾你……还有我们的孩子?虽然这句话晚了三年。」
陆行洲目光灼灼,正满脸希冀地看着我。
我却坚定地摇头。
「不,没有人会比萧炎更好。」
「因为他看到那孩子的第一眼就知道,那是我和你的孩子。」
-13-
萧炎是先遇到陆行洲后遇到琼枝母子的,那孩子的眼睛同陆行洲很像,他怎会瞧不出来?
成婚三年,京中的人或许忘了,当年太师大人曾夸赞,萧小公子多智近妖。
他常常往家里救活物不假,可他怎么会拉扯个莫名其妙的女子回来?
那是他一早就想到,陆行洲所说的那个未婚夫人就是我,而那个突然出现的孩子也是我的。
但他不在乎我以前如何,他只是担心我不曾放下,怕我自苦伤心。
所以他才一遍遍地试探我对那孩子的心意,还有对陆行洲的心意。
萧炎哪哪都好,偏生在我这里缺了几分安全感。
若我真选了一家团圆,他怕是要哭死在我母亲坟前了。
可他不知道,自成婚那日起,他便是我的家了。
一想起萧炎,我的神色不由得有几分柔和。
陆行洲似乎也想明白了,可他还是问道,「那为何那一日他听见我同你说开,会生那么大的气?」
我笑了笑,「他气的可多了,气你把孩子送来还不够,竟然好意思打上门来。」
「气我让他去给琼枝请大夫,独自跟你一个人说话。」
「哦对,还气我在他打翻了茶水的第一刻没有关心他烫没烫到。」
陆行洲看着我的笑颜沉默良久,「原来是我错了。我不该威胁琼枝,让她带孩子上京,打扰你的生活。」
「不,陆行洲,错的是当初的你我。」
「我错在不该瞒你,自以为你不愿意成家。」
「而你错在顾虑太多,总想着以后来补偿我。」
「可这世上的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哪有那么多以后用来补偿。」
「我不曾怨恨你,也不再喜欢你,我只是觉得有几分对不起那个孩子,贸然把他带来世间,让他有这般复杂的亲生父母。」
「索性,琼枝是个好母亲,她会把孩子照顾的很好。」
「你我之间既然错过了,就不必再强求了了。」
「陆大人,前路漫漫,你我怕是不能同行了。」
-14-
陆行洲听我说完,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叹息一声。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信烟递给我,「当年郡主相救之恩,陆某今日也算还清了。」
「唯愿郡主将来安康顺遂,一世长安。」
我接过信烟,真心实意地道了谢。
不过半个时辰,萧炎就迎着夜色打马而来。
他急匆匆地下马将我圈在怀里好生查看了一番,然后才朝着陆行洲行了个礼,「多谢陆大人出手相救,萧某承情!」
「是我该谢你才对。」
陆行洲的声音很轻,轻而易举地融进了风里。
他的人将他扶上了马, 直到马蹄声渐远, 我才发现萧炎正面色铁青地站在我身后。
「夫人,可有什么想同我说的?」
我上前环住他的脖颈, 「有呀, 这么晚了, 我还有蘑菇汤喝么?」
萧炎轻笑一声, 将我抱在怀里, 「阿湘, 以后他不会再来挑衅我了吧。其实我这个人脾气也挺不好的。」
「或许吧。」
-15-
春去冬来寒来暑往,安儿长到了七岁,我们的邻居也换了人。
这一日萧炎从外头回来,一头扎在了我的怀中,「阿湘,姓陆的要把安儿要回去!他说他要将安儿记在名下,对外就说是他的义子, 以后继承他的爵位。」
「切, 谁家没有爵位似的?我明个就回家让我爹我哥退位让贤,保准没两年也给你弄个国公夫人当当!」
我将他拎起来,「少胡说八道, 小心侯爷来打你板子。」
「他要认安儿, 要问琼枝的意思, 无论安儿是什么身份,安儿都是她的儿子。」
萧炎啧了一声,「姓陆的门清着呢,他给安儿弄了个金陵书院的名额, 让琼枝带着他去读书。待学成回来, 正好入他族谱。琼枝到时候作为安儿的母亲该怎么供养怎么供养。」
「他也知道琼枝怕他,特意让她陪着安儿去读书,恩威并施可让他玩明白了。」
「不过你要是不愿意,咱就不给他,毕竟养个儿子我还是养得起的,等过两年照样说是咱俩的义子,跟我姓萧。」
我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少贫了, 这么多年你怎么还这么大醋劲。」
「谁让他这么多年不成家的, 陛下给他怎么相看他都不愿意,那宿国公世子的孩子都落地了,就他明摆着惦记我媳妇!」
我派人去问了琼枝的意思。
琼枝思索再三还是答应了,安儿正式改名陆安, 由琼枝陪着去了金陵书院读书。
家中少了两个人冷清不少,萧炎天天嘟囔要把安儿抢回来。
他若真的去,我怕琼枝怕是会化身泼妇,给他撵回来。
「阿湘,你说这小孩子在的时候, 我闲他烦, 如今他不在了,我还怪想他的,要不咱俩去金陵看他吧。」
我却摇了摇头, 将他的手放在我小腹上,「怕是一时半会去不成了,最起码得等这个落地了才能出发。」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