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了个男朋友

听说校霸喜欢男人,我跑到他面前自荐枕席:
「跟你睡,给钱吗?」
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态度恶劣:「你死不死啊,滚远点。」
死。
于是我从十五楼一跃而下。
一睁眼,又回到了那熟悉的时间点。
校霸一反常态,拉住我的手,神色慌张:「你要多少钱?」

-1-
我找到邵时的时候,他正跟一群兄弟在操场打球。
一个完美的三分,场外欢呼声一片。
气氛正热烈,我四处扫了眼,选了一个就近的石凳坐下。
然后给快餐店老板发信息请假。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几个男生抱着篮球往这边走来。
我放下手里的卷子起身。
邵时家有钱,又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小霸王,身边永远不缺拥护者。
几人三五成群,聊得火热。
快撞上的时候,才发现站在面前的我:
「我去!哥们儿你幽灵啊!」
路灯昏暗,他旁边的男生吓了一跳。
停住脚步凑近一看,才舒了口气:「戴星?你在这干嘛呢?」
邵时拿着球在指尖转着玩,听到我的名字,收了球,托在掌心,微微侧眸看过来。
视线对上。
他皱眉:「有事儿?」
「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吗?」
周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觉地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放学后的林荫小路,不时有学生路过。
商量着等下去进食堂,哪里的麻辣烫好吃,最近新上了什么电影。
邵时又把球放在指尖上,随意拨了两下。
「你喜欢我吗?」我开口。
啪……哒……哒……哒。
篮球落在地上,弹了几下,撞在一棵老榕树上。
邵时僵住:「哈?」
我看着他,面不改色:「跟你睡,给钱吗?」
「卧槽!」
后退那几人中有人惊呼一声,随即被身边人拍了一下,又扭过头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邵时烦躁地回头看了一眼,又紧紧地盯着我,压低声音:「你他妈有病!」
说不上是什么语气,我也无从分辨。
但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
「听说你喜欢我,」我又执着地问了一遍:「所以,跟你睡,给钱吗?」
这下他好像真的气急了,上前一步揪住我的衣领,恶狠狠地:
「谁喜欢你?你他妈想钱想疯了,滚!」
他很擅长骂人。
但我不擅长还嘴。
我整理好衣服,叹口气:「知道了。」
看来同桌李然的情报是假的。

-2-
今天下午自习课,我正在做卷子,三十分钟过去了,只写了一个 X。
同桌李然凑过来看了看,疑惑:「戴星,还有你做不出来的题呢。」
我甚至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脑袋空空,什么也装不下。
没一会儿,他又用手肘来撞我:「戴星,戴星,回头。」
「什么?」
我转头,就看见站在班级后门的邵时。
他靠在门框上,两手插兜,专注地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发现我回头,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然后没事人似的转身走了。
李然悄悄凑近:「我都发现好几次了。」
「发现什么?」
「他老来一班后门那转悠,开始我还以为来找碴的呢,毕竟他这个吊车尾的十三班风云人物名声在外……」
李然是个话痨,能把自闭症聊开的那种。
我提醒他:「说重点。」
「重点就是,我发现他每次来好像都是看你的。」
他托腮故作深沉:「我觉得,这校霸应该是喜欢你。」
喜欢我?
其实就算李然不说,我自己也发现过好几次邵时的不同寻常。
有次中暑后回教室,我晕乎乎地走错班级,一推开门,全是陌生的面孔。
自习时间,教室里干什么的都有,传纸条的、化妆的、前后桌斗地主的……
听见开门声,一堆人慌乱地开始收拾东西,发现不是老师后,又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切~」
有人调侃:「哟!这不一班的学霸吗?怎么?来传授学习经验来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就笑开了。
我揉揉眼睛道歉:「对不起,走错教室了。」
趴在前排睡觉的人忽然抬头看过来,应该是被吵醒了,眉头紧皱着。ƭù₎
他看看我,咬了咬牙,回头喊:「笑毛啊!」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比老师来了都管用。
我赶紧关上门退出去。
还有一次学生会纪律检查。
我拿着表格站在地下,邵时叼着烟骑在墙头上。
四目相对,我看了一眼他的胸前,没有学生证。
邵时在学校是典型的风云人物,没有人不认识。
但我还是例行询问:「同学,叫什么名字?」
他不说话,看着我意味不明地吐了句:「服了。」
吸了口烟然后食指一个用力,烟头弹在了我身后。
我提醒:「校内不允许随地乱扔垃圾。」
「那麻烦您帮忙捡一下?」
孺子不可教。
我在表格上写下一个邵字。
他瞥了眼,跳下来攥住我的手。
居高临下,给人一种压迫感:「戴星,通融一下,行吗?」
我有些诧异,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并没有什么交集。
或许真像李然所说,他喜欢我?
所以我才贸然地找了过去。
但事实显然不是。
我会错了意。

-3-
戴星请假了。
这个消息是他请假的第三天邵时才知道的。
自从那天戴星来找他,说出那些反常的话之后,他晦气的几天没敢再去一班门口溜达。
「为什么请假?」他问。
「具体不知道,但听说好像是家里人出事了。」
家里人出事?
邵时想,出的什么事?他请了多久的假?什么时候回来?
越想越深的时候,他忽然一个激灵。
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旁边人拍他肩膀:「打球去不,哥。」
「嗯。」
一个星期过去了,戴星还没回来上课。
邵时天天去一班后门那转悠,盯着那个空了的课桌。
久而久之,像个望夫石。
李然本来只是偷偷地回头看了几眼,等再准备回头的时候,忽然感觉旁边坐下个人。
李然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邵……邵时?」
虽然是自习时间,但一班可不像十三班那么大胆,大家都在认真学习,发现有人进来坐下,也只是看了两眼又重新投入题海。
邵时坐下后,在桌板上敲了几下,没有节奏,声音很重。
李然有点发怵,壮着胆子问了句:「哥,你什么事儿啊?」
邵时转头,问他:「知道戴星电话吗?」
「知……知道。」
他调出通讯录,找出戴星的号码,递过去。
邵时扫了一眼,拿出手机匆匆记下号码,起身出去,长腿没几步就出了教室。
李然后面的话他也没听到。
刚出教学楼,邵时就急匆匆地点了根烟,心里莫名地烦躁。
走到了上次戴星截住他去路的那棵榕树下,他坐在戴星坐过的椅子上待了会儿。
烟掐了好几根,终于拿出手机,拨通那个号码。
嘟嘟两声后,是冰冷的机械女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邵时皱眉,一手咔哒咔哒地把玩着火机,不信邪地又继续拨过去。
还是同样的提示音。
如果刚才他晚走一步,就能听见李然的那句「他的电话好像前几天摔坏了」。

-4-
第九天,戴星回来了。
邵时的小弟风风火火来报:「哥,快醒醒。」
邵时有起床气,被人强行推醒之后,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拳头已经砸了下去。
小Ṭű̂ₗ弟被砸得两眼一黑,赶紧说正事:「戴星回来了。」
邵时愣了一下,小弟又献宝似的重复:「哥,戴星回来了!」
整个人看上去喜庆得很。
邵时不知道身边人怎么看出来的,自己明明没有对戴星表现出什么吧。
他故作凶狠:「他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我有说过要找他?」
然后眼神巡视一圈,从桌子上随手抄起杯子:「我去打个水。」
小弟被唬得一脸蒙,明明老大一天问三遍戴星有没有回来上课。
现在人回来了,他又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是几个意思。
老大的心思小弟你别猜。
邵时出了门就直奔一班的方向,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干脆小跑起来。
到了那个熟悉的后门看向熟悉的座位。
那个熟悉的人终于回来了。
他的话痨同桌正拉着他的胳膊滔滔不绝,时不时还配合几个夸张的肢体动作,不知道在讲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而他……
看上去没什么情绪,但只要对方说话,他都会点点头或者「嗯」一声应着。
晚上放学,邵时特意绕了个路从一班门前经过。
还「不小心」地撞到了戴星身上。
终于找到了跟他说话的由头:
「对不起。」
戴星低着头,眼都没抬:「没事。」
「你这几天……」
去了哪里?
邵时说了一半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戴星已经越过他走远了。
不知道为什么,邵时觉得他变了,有点奇怪,整个人死气沉沉的感觉。
虽然之前也总是一副少年老成不苟言笑的样子,但那时候人是有生气的。
他想,或许应该跟戴星好好谈谈。

-5-
第二天早课,他早早地等在了一班门口。
整个人没有骨头似的倚在门框上,困得直打哈欠。
嘴里嘟嘟囔囔地骂了几句,然后顶不住困意闭眼假寐。
戴星来的时候,他似有所感一般睁开了眼,然后精准地在一群人之中找到他的胳膊。
「能谈谈吗?」
两个人站在教室门口,不免有些惹眼。
邵时不管,紧紧地盯着对面的人,等着他的回答。
看来好学生也不是每天都能精神抖擞地来上早课的,邵时看见好几个人都像他一样是打着哈欠进教室的。
而戴星,好像也不例外。
他的眼神还不太清明,像是笼罩着一层雾气,视线看过来,懵懂又无辜。
邵时一下子愣了神。
偏偏戴星撩人不自知,还微微抬头冲他笑了下。
温和又有礼貌:「抱歉同学,我还要上早课,没有时间。」
话说得很客气。
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
明明几天前还大着胆子跑到他面前问「跟你睡,给钱吗」。
邵时久久地伫立在那,盯着刚刚抓他胳膊的那只手,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虽然没能谈成,但看戴星的状态似乎好了很多。
晚上放学,他跟一群朋友打完球往休息室走,听见旁边传来「啊」的一声尖叫。
「有人要跳楼!」
伴随着喊叫声,越来越多的人向楼上望去。
邵时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顺着那些人的视线抬头,十五楼,看不真切脸。
但那个熟悉的身影不会错。
「戴星!」
身边人被他声嘶力竭的喊声吓了一跳。
人影倾坠而下。
他绝望地闭上眼。

-6-
「卧槽!」
我睁开眼睛,发现四周的景象格外熟悉。
循着声音来源看去,几个男生在邵时后边推推搡搡,时不时挤眉弄眼地看过来。
那颗被丢掉的篮球在地上弹了几下,撞在一棵老榕树上。
我捂着胀痛的头,身体难受到蜷缩。
刚刚身体下坠的瞬间和落地后四肢百骸传来的痛感不是假的。
可眼下为什么又回到了我截住邵时的那条林荫路。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天台上的。
脑袋里浑浑噩噩。
记忆的最后好像是班主任交代把实验楼闲置的桌椅拿到礼堂。
李然从背包里掏出瓶饮料贿赂我:「戴星,我今天有个重要的比赛,你帮个忙,把我那份搬一下,明天兄弟给你带早餐。」
说完就跟门口等着的几个人一溜烟跑走了。
我麻木地点头:「嗯。」
再回神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天台边上。
楼层很高,正值放学时间,向下看去,密密麻麻的人影一片。
他们在想什么呢?
又是去几食堂吃饭吗,还是挑剔着哪家快餐店的口味不好?
「啊!有人要跳楼!」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下面好像开始变得嘈杂,人头攒动。
要跳楼?是说我吗?
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一定会摔死吧?
我不想跳,底下那么多同学,万一砸到人怎么办。
可是这么想着的时候,脚已经不由自主地迈了下去。
真的……真的好想死啊。

-7-
「戴星。」
好像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但我已经分辨不出声音来源了。
恍惚中对上了眼前人的视线。
「你要多少钱?」
邵时紧紧攥着我的手腕。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很紧张。
明明不是这样的,我记得他当时愤怒地让我滚。
是梦吗?
我犹豫着开口:「五……五百三十万。」
他眨着眼睛,用力地吐了口浊气,像是放下心来:
「好,明天给你。」
是五百万,不是五百块。
他答应得像是要请我吃顿早饭那么轻松。
我用力掐了自己的腰一把,很疼。
所以之前那些真的是一场梦吗,如果是的话……
我掏出手机,屏幕已经碎得不行。
只能慌张地去拉邵时:「可以给我看一下时间吗?」
声音里有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哽咽。
他把手机递过来,日期那一栏显示,六月十八日。
真的……回到了十天前!
我匆匆道了谢,转身就跑。
从学校到出租屋十多公里的路,我坐在出租车上不停地祈祷着。
回到那个潮湿阴暗的小屋,推开门时,手都是颤抖的。
女人坐在床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
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瓶农药。
我知道那张纸上写的什么。
【星星,妈妈走了,不要难过。
拖着我你怎么也走不远的,我死了那些人总会消停一阵,这样你就可以安心高考了。
考个好成绩,走出去就别再回来了,妈妈祝你前程似锦。】
她看到我,神色有些许慌张,下意识地伸出手试图藏起桌上的瓶子:
「星星,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手腕上还缠着厚厚的一层纱布,是几天前割腕时候留下的。
我冲Ṭů₇过去抱住她,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
「别死,我要你活着。」
拖着你我怎么都能活下去。
我不要走你认为对我好的那条路。
「如果你死了,我在这世上就没有牵挂了,你懂吗?」
她拍着我的后背,越来越用力,每一下都是不甘。

-8-
戴星跑了。
留下邵时在原地凌乱。
不是答应给钱了吗,跑什么。
原本在后边推搡的几个人,狗狗祟祟地凑过来:「哥,你俩啥情况?」
邵时:「?」
「这算是……在一起了?」
「什么玩意儿?」
那人理所应当:「你不是喜欢戴星吗?」
邵时黑脸:「谁说的?」
「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吧。」
喜欢戴星?
邵时皱眉,我是找虐吗,喜欢他?

-9-
第二天,邵时踩着第三节的下课铃走进校门。
晃悠着手里的卡,心情看上去还不错。
如果没有小巷子里传来的叫骂声污染耳膜的话。
「小兔崽子,今天再不还钱,老子就废了你一只胳膊,明天不还,就废另一只。
「你那个妈不是很擅长自杀吗,让她死,以为死了就能两清了?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邵时听了一嘴,像是催债țú₁的。
没太在意,不过催债催到学校门口也是新奇。
他脚步没停,哼着小曲往里面走,到门卫时,敲了敲玻璃:「大爷,醒醒。」
一般不到午休或者放学的时候,门卫都比较清闲。
大爷闲来打个盹,刚眯着没一会儿就被吵醒。
「同学,什么事啊?」
邵时往转角处一指:「那边……」
话未说完,蓦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说了会还给你们的。」
几乎下一瞬,他甩掉手里的校服往声音来源跑去。
还顺走了大爷桌子上一根电棍。
角落里,戴星被三个流里流气的中年男人围着。
其中两个人架着他的胳膊,另一人手里拿着棍子,看上去要往人身上招呼。
「干什么的?」
棍子已经举了起来,被这突然出现的喝声打断。
几人齐齐地看了过来。
邵时拎着电棍越走越近:「问你话呢!干什么的?」
原本几人被这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走近了,看清是个学生。
不由又壮了几分胆:「小弟弟,劝你少管闲事。」
「他的闲事,我就管。」
「哟呵!」拿着木棍的人嗤笑一声,「姓戴的可是欠了我们不少钱,这事儿你管?你有钱?」
邵时看了戴星一眼,他那么需要钱,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吧。
都把孩子逼到什么份儿上了,为了钱不择手段,甚至要来他这卖身。
越想越气,他「呵」了一声,眼底戾气加重:「有钱啊,看你有没有命拿。」
几人对视一眼,放开戴星,骂着脏话气势汹汹地朝他走来。
邵时心想,还好自己机智,顺了根电棍,不然这几个五大三粗的,真打起来,胜算不大。
看着三个人在地上抽搐不停,邵时不解气地又补了几脚。
踹醒了其中一个,那人双手抱头躺在地上求饶。
醒了正好,邵时拿电棍在他脸上拍了拍:「他怎么欠你们钱的?」
「他……他爸戴全欠的。」
「他爸欠钱,你找他干嘛?」
「戴全死了,父债子还,天……」
邵时给气笑了,没等话说完,照着他胳膊就是一闷棍:「还父债子还,改革开放了,没人通知你吗?」
那人边护着头边求饶:「别……别打了,小兄弟,再打出人命了。」
这些人不知道以前把戴星欺负成什么样,他看了一眼那边的受气包,莫名心疼。
「今天就把你打死在这儿,我也赔得起。」
那人小声顶嘴:「好歹是一条人命啊,刚还在那说改革开放……」
邵时吊儿郎当地把电棍在手里掂了两下:「是啊,但我没接到通知。」

-10-
我爸戴全,脑子不好,但运气挺好。
十年前郊区拆迁,我家那个破房子换了一大笔钱。
他拿着钱开了个小公司。
生活不算大富大贵,但一家三口还算幸福。
可幸福的日子没过多久,他开始不满于现状。
觉得幸运之神不会只降临一次。
于是开始赌博炒股,妄图某天一夜暴富。
暴富没暴上,房子、公司都赔没了,欠了一屁股债。
两年前在某个酗酒的夜晚,不小心从桥上掉下去摔死了。
他沉迷赌博炒股的这几年,已经完全没有个父亲的形象了,甚至没有个人样。
整天跟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每次只会醉醺醺地回家管我妈要钱。
不给就动手。
我一度很期待他去死。
但他真的死了之后,那笔几百万的巨债就落在了我跟我妈身上。
那些人每隔几天就要来闹一回。
没办法,我妈带着我搬了家。
以为能安生一段时间,结果不过一个多月,就被找到了。
那些人开始只是三天两头来骚扰,这次见我们逃跑,便开始动手了。
我妈护着我,挨了几脚,那些人骂骂咧咧地翻走了家里所有能拿的东西。
学校周围有很多招聘假期工的酒店,但不收未成年人。
没办法,我找到了一家小的快餐店,并提出每个月少拿几百的薪水。
老板看我可怜,就勉强收了。
每个月拿到的薪水,除去几百留作家用,其他的全部拿来还债。
但这点微末的工资根本不够,那些人的闹事也从未停止。
我想着,等上大学之后,就可以找一些正经的兼职或者实习,到时候能拿到的钱多一些,我们的日子应该不用再这么难。
很显然,我妈跟我一个想法,她也不希望我过得这么难。
高考在即,那些人的威胁闹事越来越勤。
终于把这个苦了半辈子的女人逼上绝路。
她第一次自杀了。
割腕,两条手臂都割了。
如果我回去得晚一点,她那次就没了。
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住院,匆匆包扎之后,我把她接回家养着。
但我每天都过得很忐忑,提心吊胆。
生怕哪天回家之后又看到流了一地的血。
这个债,到底怎么才能还上。
我们到底怎么才能过上正常的日子。

-11-
课间我走神,同桌李然过来推我:「戴星,回头。」
我回头,就看到站在门口的邵时。
视线对上的瞬间,他慌了一下,然后逃也似的走了。
「我觉得,邵时好像喜欢你。」
李然的这句话一直在我耳边回荡。
邵时家有钱有势,在学校是出了名的。
如果真如李然所说,邵时喜欢我,那我能不能跟他交换一些什么。
毕竟他是我能认识到的人里唯一一个能拿出几百万的。
那么大一笔巨款,我没有任何办法。
卖血都找不到地方。
只要钱还上了,我妈就不会再寻死。
思想斗争没做多久,我就下了决心。
虽然不太可能,但万一呢,万一他愿意跟我交换呢。
我跟快餐店老板请了一天假,想着如果邵时同意的话,我今晚应该不能去上班了。
事实证明,还有那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他不愿意。
甚至还一脸厌恶地让我滚。
我拿着书包失魂落魄地滚了。
一整个晚自习,趴在桌子上,什么也学不进去。
终于熬到放学,我在校门口买了两个煎饼果子,算是我跟我妈的晚饭。
到家前,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微笑。
推开门,是收拾干净的房子,凌乱的床单,抓痕和挣扎的痕迹明显,撒在地上的小半瓶农药。
还有,痛苦地仰面躺在地上的女人,嘴里的白沫已经干涸。
旁边放着遗书。
她说,让我好好的。
知道了。
我Ṱŭ̀₅叹口气,走过去将她扶到床上,洗了条毛巾,将脸上的沫子擦干净,把煎饼果子放在她旁边。
自己咬了一口,不太好吃,没什么味道。
又给她掖了掖被角。
好好睡一觉吧。

-12-
我请了几天假,给妈妈料理后事。
其实也没什么料理的,人死后烧成一捧灰,往小盒子里一装,也没人来祭奠。
本来只请了七天假,但她头七那天,我梦到她了。
在家昏睡了两天才醒过来。
同桌李然这几天好像寂寞坏了,我一回来就拉着我说个不停。
「怎么忽然请假这么久,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不是我……我妈病了,在家照顾她几天。」
看我没什么事,他迅速开启了新话题。
我有些羡慕他。
第二天早课,刚到班级门口,忽然被人拦住去路。
邵时问我:「能谈谈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来找我,但我思考了一下他的问题,应该不能。
「抱歉同学,我要上早课,没有时间。」
班主任马上就要来了。
她交代把实验楼闲置的椅子搬到礼堂去。
李然急着跟朋友出去开黑,我自己去了实验楼。
他说明天要给我带早餐。
我想告诉他,不用了。
我也要好好睡一觉。

-13-
然后好像真的只是睡了一觉,顺便做了场噩梦。
醒过来后,我妈还活着,邵时也没有揪着我的衣领让我滚。
他指尖掐着一张卡,让那些人回去拿好欠条来找他。
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走什么神?」
体育馆外的台阶旁,邵时点了根烟,闲散人似的坐在我旁边。
好像刚刚豁出命打架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不自在地搓着衣角,斟酌半天,也没组织好一个自然的开场白。ţũ³
只有一句干巴巴的:「谢谢你。」
邵时吐了个烟圈:「哦。」
像是在思考什么,也或许是懒得搭理我。
「你……为什么帮我?」
他把烟头按灭在垃圾桶上,瞥过来一眼:「我闲得慌。」
这话我不知道怎么接。
邵时看上去好像心情不太好。
声音冷冷的:「拿了我的钱,就是我的人,他们敢欺负我的人,」他凑近了些,一字一顿:「不……行。」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的眼皮是好看的内双。
距离太近,他的眼神直勾勾的。
他把我归为他的人,或许,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心里默默做了两秒钟的思想斗争。
我顺着他的嘴迎了上去。
吧唧。
一触即分。
我咽了咽口水,觉得耳根有点热。
他……好像也挺热的。
原本黑着的脸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红。
然后,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好一会儿,没有人动。
气氛尴尬到诡异。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卧槽!」
邵时一蹦三尺高:「你干嘛?」
好像被我冒犯到了。
我抬头望天,低头数蚂蚁,顺便摸了摸鼻子:「不是这个意思吗?」
他的脸红了,又变得铁青,又白了,又黑了……
最后语言系统好像也混乱了:「我特么……你……你……你……你脑袋里一天天的……都装些什么东西?」
他用力地搓了把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站在台阶上抱臂看着我,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思想教育。
最后还是没冷静下来,崩溃地摇着我的肩膀哭诉:「老子的初吻呐!」
说着说着,视线飘到了我的唇边。
不知道是不是想撕烂我的嘴。
事实证明,不是。
他只是想还回来。

-14-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那伙人来了,带着欠条。
一个个还鼻青脸肿的呢。
没一会儿,跟个孙子似的对着邵时点头哈腰,然后乐呵地拿着钱走了。
刚出校门,一个转角的工夫,忽然被十来个黑西服团团围住。
一阵惨叫声之后,几人被扔进了垃圾桶。
我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问他:「这样真的没事吗?」
邵时懒懒地嗤了一声:「死不了。」
然后转头看我,放轻了语气:「你有高兴一点吗?」
高兴?
没有。
我摇头:「就是,觉得轻松了。」
他叹了口气,伸手揽住我,在后背上拍了拍。
安慰的姿势。
我的泪腺不发达,自记事起就很少哭。
可邵时这个拥抱来得恰到好处。
他比我高不少,我索性把整张脸埋在他肩上。
直接拿他校服擦眼泪。
一个人绷了太久,有个人靠一靠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邵时,我有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他拍着我的后背,一下一下地帮我顺气。
「我好像,死过一次。」
太过匪夷所思的话,邵时听后浑身僵硬。
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来。
我嘟哝着声音:「是梦吧。」
良久,他将头搭在我的头上,嗯了一声。

-15-
自那以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有了一丝微妙的改变。
还完钱之后,我邀请他一起睡觉。
原本聊得好好的,他的脸忽然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你脑袋里有别的事儿没有?
「我那么长时间的思想工作白做了是吧?」
我真诚发声:「当初不是说好的吗,你给我钱,我跟你睡。」
他冷脸半晌,笑着让我滚。
觉没睡上,但他的嘴却一直没闲着。
邵时忽然要发愤图强,让我辅导他功课,权当还债。
于是除了上课和放学回家的时间,我们整天地待在一起。
我口干舌燥地讲了一个小时,转头问他:「能听懂吗?」
他盯着我的嘴:「听不懂,能亲吗?」
我:「……」
愣神的间隙,两张嘴已经贴到了一起。
篮球赛的时候,邵时打了一场漂亮仗。
散场时,他直接奔我跑来,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水,咕咚咕咚,一口干了。
然后撩起衣襟下摆,在额头上擦了把汗。
我不小心瞥到了两条清晰的人鱼线。
噌地一下一股邪火蹿上来。
我也假装热,扇扇风,然后若无其事地问他:「待会儿去吃什么?」
他又盯着我的嘴发呆。
刚散场,馆内还有不少人,虽然这个角落稍偏,但周围总有人来来回回地经过。
我被他盯得发毛,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待会儿吃什么?」
「不知道,能亲吗?」
果然。
不用等我回答,他自己会亲。
基于此,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但由于太过大胆,没敢深想下去。

-16-
直到某天,邵时让我放学去陪他打球。
刚走到十三班门口,就听见里边鱼龙混杂的声音。
其中掺杂着邵时的。
我看到一个男生跨坐在他桌子上,一脸八卦样:「哥,你是不是喜欢戴星?」
声音不小,吓得我赶紧探头往里看了看。
邵时身边围着几个人,不乏翻白眼的,也有一脸了然的。
我的手在背包肩带上攥紧、又放松、又攥紧。
好像在紧张,又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邵时抬起手表看了眼时间,笑着拍了拍他:「瞎说什么大实话。」
我不自觉地放松了呼吸。
那人追问:「谈上了?」
邵时想了想:「在追。」
然后越过那人往门口看了一眼,正好跟我对上视线。
他美滋滋地拎着包起身,到门口把我的包也扯下来,自己前面挂一个,后面挂一个。
走出一段,看四下没什么人了才开口:「你听到了吧?」
「没有。」
他套路我:「没听到什么?」
「什么都没听到。」
「嘶……」他抽了口气,「都亲过了,你不想负责是不是?」
又是那副痞样。
他把手架在胸前的书包上抱臂,微微躬身看我。
「没听到我就再说一遍,戴星,我喜欢你。」
他凑到我耳边:「听清了没?」
听清了。
临近毕业的时候,我问邵时填哪所学校。
他:「你去哪我就去哪。」
口气不小。
我有些犹豫,邵时虽然进步了一些,但我们两个的成绩想去一个学校有点困难。
他看了眼我的志愿表,拿出手机开始搜索。
然后在屏幕上指了指:「我去这里。」
我看过去,屏幕上是放大的地图。
地图上是两所相邻的学校。
身边坐着的,是跟我说「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人。
我的未来,一片光明。
很多时候我都想,邵时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吧。
他抱着我,蹭了蹭:「或许吧。」
(正文完)
番外·邵时有话说
跟朋友打球回去的路上,戴星忽然来找我。
既要管我要钱,又要跟我睡觉。
我蒙了。
虽然长得有几分姿色,但上来就要拿老子一血。
你多冒昧啊。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好嘛,他果然要了我的命。
我又被他砸死了。
第三次了。
你别死了行不行,老子的命也是命。
有时候我也觉得这事儿离谱得跟场梦似的。
第一次已经挺久远,我都有些模糊了。
就记得自己好好走在路上,然后莫名其妙被砸死了。
临死前,听见有人惊呼了句:「好像是戴星。」
就没有意识了。
结果一睁眼,我又活了。
在操场上,几个人正商量着一会儿去吃什么。
有人推我:「哥,你想吃啥?」
我垂死病中惊坐起,下意识地捂住了脑袋。
「我去!搞咩啊!」
几个人围观国宝一样看着我。
我有些不确定地坐起来:「我刚睡着了?」
「好像是吧。」
还好是场梦,我还以为自己死了呢。
最后决定去校门口那家快餐店。
刚进门,一个眉清目秀的男生就迎了过来:「你好,想吃点什么?」
看模样应该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勤工俭学的吧。
「卤肉饭。」
「好的,稍等。」
话音刚落,厨房那边有人冲他喊:「戴星,炒面好了端过去。」
他应:「唉……」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站起身拉住了他:「戴星?」
他茫然回头:「你认识我?」
戴星,梦里最后听到的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我烫手山芋似的赶紧松开:「不认识。」
只是场梦而已。
我用力闭了闭眼,迫使自己清醒。
开始我还有些后怕,觉得那个梦太过真实,临死前的痛感太过强烈。
没过几天渐渐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该逃课逃课,该打球打球。
然后,第二次来了。
又是熟悉地听见一阵尖叫声,伴随着一声「好像是戴星」。
我又嘎了。
而且比上一次的感觉还要真实。
见了鬼了。
我又活了。
周围乱哄哄的,吵得人心烦。
「哟!这不一般学霸吗,怎么,来传授学习经验来了?」
三五成群,很快响起一阵刺耳的笑声。
在这些哄闹声中,一道声音显得尤其干净:「对不起,走错教室了。」
「你好,想吃点什么?」是这个声音。
我猛地抬头,果然是他。
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虚弱, 尴尬地站在那里。
没来由地一阵烦躁,我回头吼了句:「笑毛啊?」
教室里鸦雀无声, 戴星关上门出去了。
我用力捶了自己的头几下。
不是梦。
刚刚被他砸死的感觉那么真实,甚至现在头还有些痛。
这个戴星什么来头。
我开始暗中观察他。
有事没事就去一班后门晃悠。
他社交简单,没什么朋友。
人缘挺好,总有人去找他问问题。
生活有规律,每天三点一线的——学校、家、快餐店。
甚至还能顺便抓我逃课。
一切看上去都挺正常的。
那他到底为什么要跳楼?
我还没观察出个结果,戴星忽然来找我。
上来就问我是不是喜欢他。
还问:「跟你睡, 给钱吗?」
我反应了好半天, 得出一个结论。
这人好像有病。
他看上去呆呆的,几句话被我骂跑了。
那之后我吓得好几天没敢再去一班门口看他。
后来,他就请假了。
听说是家里人出事,不知道出的什么事。
我莫名着急,那天对他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
他看上去挺正常一个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跑来找我说那些话。
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有点烦, 想联系又联系不上他。
好在没过几天, 他就回来了。
我想去给他道个歉,顺便问问他这几天去了哪里,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但他像个陌生人一样跟我擦肩而过。
不是, 明明几天前还跑我面前大放厥词来着。
不对劲,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第二天又去找他,我想跟他谈谈。
但他看上去又正常了, 有礼貌,还会对人笑。
笑得人……有点心花怒放。
我开始恍惚, 不正常的到底是他还是我?
给我砸出感情来了?
一整天,我都有些心神不宁,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总是想起他仰起脸对着人笑的样子。
怪好看的。
旁边人用手肘推我:「哥,你笑啥呢,这么开心。」
我大梦方醒,不自在地摇摇头:「没什么。」
然后又是一声刺耳的尖叫:「有人要跳楼!」
我的心如坠冰窟。
再睁眼, 回到了戴星来找我那天。
我着急地去拉他的手:「你要多少钱?」
那一刻, 好像也分不清到底是自Ţū́⁻己死怕了,还是不想让他死。
朋友问我是不是喜欢戴星。
我想,不能吧。
但是在校门口听见戴星声音的时候, 我没有犹豫过一瞬就冲了过去。
或许, 可能吧。
我找虐,喜欢他。
解决了那些人后,我跟戴星坐在体育馆外的台阶上。
犹豫着要不要向他表达一下我的感情。
他比我猛, 上来就亲我。
吓老子一跳。
然后在床上翻来覆去失眠了一晚上。
得出一个结论。
我弯了, 我坠入爱河了。
第二天那些人来拿钱的时候,我直接从我爸那带来十几个人。
这点教训是他们应得的。
看了看戴星,那副受气包样, 让人心疼。
以前, 应该没少被他们欺负吧。
你这些年,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
ẗüₘ
戴星,不用怕, 我会在你身边。
不止这次,不止现在。
我打算跟他告白。
他要跟我睡觉。
气得我又一晚上没睡着。
不用陪睡,戴星。
你陪我谈个恋爱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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