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守成归

男友失踪三年,我好不容易在一个小岛上找到他。
却看见江墨满头大汗,而一个小姑娘满脸爱意地给他擦汗。
我没有走过去,只是平淡地叫他:「江墨。」
他条件反射向我奔来,盯着我看了许久。
然后蹲下了身子,抱住我的大腿。
哭诉大喊:「老大,你终于来接我了!」

-1-
二十几平方的小屋挤满了人,江家父母不是第一次过来,但依旧坐立难安。
那位给江墨擦汗的小姑娘,明明是屋子的主人,却局促地站在门外不敢进来。
她双眼微红,眼巴巴看着坐在我身边的江墨。
林警官和许医生坐在我们对面。
细细打量江墨。
「江墨,你恢复记忆了?」
还不等江墨有反应,旁边的许医生抢过话题。
「没有,他的眼神很清澈干净,不是能装出来的。」
我把腿上的手拨开,转眼又被搂住了手臂。
见我看过来,江墨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我认同许医生的话,我认识的江墨不会这样看我。
许医生阻止林警官再次开口。
她凑过来指着我问江墨:「她是谁?」
江墨思考了一会,回她:「是老大!」
「我是问,老大叫什么?」
江墨拧着眉,思考的时间被拉长,然后他捂着头,面容痛苦而扭曲。
「我不知道,老大叫什么?老大是谁?我又是谁?」
江家父母心疼得立刻站起了身,就要冲过来。
但另一个身影却比他们更快。
小姑娘将江墨搂进胸口处,满脸不善地将我们瞪了一圈。
才对着许医生怒吼出声。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人活着不就好了,你们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他,不觉得对他太残忍了吗?」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他的家人,做的却都是伤害他的事,够了,放过他吧。」
倔强的泪水从眼眶流了出来。
她像只护崽的母鸡,将江墨搂得紧紧的。

-2-
我像个局外人一般,全程面无表情。
倒是江父江母,被她说得满心愧意。
我们找了他三年零三个月,满世界发了寻人广告。
电视上,地铁里,连电线杆上和乡村广播都没有放过。
只要有人生活过的地方,我们江归两家就会将广告送过去。
可一直没有人送来江墨的消息。
找到江墨后,才知道是这小姑娘将人藏到了这座小岛上。
要不是一位游客将这里拍了视频传上网络,让小岛火了起来。
林警官还不知道要花多少个三年,才能找到人。
江父江母来过几回,没能将江墨带回家,就是因为碰上了今日的情况。
小姑娘有张巧嘴,专往人心窝上扎。
江墨的情绪渐渐平稳,我见屋里安静得可怕。
大家都一脸手足无措。
便拿过身旁的小包,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还未到门口,就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住。
江墨从身后抱住我,身子在颤抖。
「你要去哪里?不要丢下我!」
这语气,除了七岁那年,我将他打哭后,就再也没听过了。
江父江母满脸喜色。
他们急急冲上来,江母更是把我连着江墨一起抱进了怀里。
声音中充满了哽咽。
「我们怎么会丢下你,只怕你不肯跟我们回去。」
我平静地将自己抽出来。
问他:「你要跟我们走吗?从此以后再也不回来。」
小姑娘脸色大变,江墨却毫不犹豫。
坚定道:「我要跟你一起,到死都不分开!」
这话是江墨三年前跟我求婚时说过的,一字一句,分毫不差。
「好,我们走!」
小姑娘急了,堵在门口,倔强地看着我们。

-3-
「小鱼,你要走了,那我怎么办,我救了你的命,你说过要报答我的,你不能走。」
江父满身火气,就要动手,但被江母拦住。
「唐小姐,我自问这段日子,对你够忍让了,我们承你的情,记你的恩,但这不是你强留人的道理,你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是犯法的。」
「如果不是我们江家念你年纪小,出具了谅解书,你现在已经蹲了狱。」
「唐小姐,请你让开!」
唐卉张开双手立在门口,哭得撕心裂肺。
她摇着头,一步不退。
「小鱼,你别走好不好,求求你!」
我转头去看江墨,他冷着脸,眼底暗沉。
这模样倒是像极了从前。
我去拉他握拳的手,声音难得的温柔。
「江墨,把你这三年来的生活和心思都说给她听,告诉她,你为什么要走。」
我与江墨相识相伴二十二年,分开三年。
我从来坚信他只会爱我,就算死也会带着那颗爱我的心去死。
可看到唐卉给他擦汗,他没有拒绝时,我还是恼了。
那一刻,我想起了我们养的那只鹦鹉。
每回江墨跟我吵架,挨了我的打,就会抱着鹦鹉离家出走。
等我找到一人一鸟时。
只要双手拍掌,淡淡地叫声江墨。
它就会跪地求饶,大喊:「老大,你终于来接我了!」
江墨就会掐住它的身体,骂它是叛徒。
所以在江墨抱着我大腿的那瞬,我决定原谅他。
但我想看看消失的这三年里,他有没有为我守身如玉,始终如一。
江墨,我要你亲自告诉她,你有多爱我。
从来没背叛过我。
毕竟你说过就算忘记所有,也不会忘记爱我。

-4-
唐卉终于挪动脚,她想去拉江墨的手,却被江墨躲开。
「小卉,谢谢你救了我,给了我一个稳定的住所,现在我找到家人和爱人了,我要回去了,再见。」
「不,不是这样的!」唐卉一时不能接受。
她对爸爸捞上来的江墨一见钟情,知道江墨失了忆,拒绝去报警。
跟家里人大吵一架,带着江墨来到岛上外婆家定居。
她每隔一天就会来看一次江墨。
她以为江墨会在长久相处中爱上她。
可没有。
回程的路上江墨诉说着三年来发生的事。
醒来的第一个月,他学会了洗衣做饭。
醒来的第一年,他在小岛上开了家小饭店。
并还清了唐卉一家给他花的所有钱。
因为唐卉说过,江墨欠她一条命,没有过去一点记忆的江墨,答应她不离开那座小岛。
岛上通讯不便,又都是亲戚,在唐卉的请求下,他们抺去了所有的寻人启事广告。
我们乘船离开时,唐卉被村长死死拉住。
她眼里是森然的绝望。
才二十岁的小姑娘,何苦要为了一个男人毁了自己。
我看着握住我手的大掌,上面长满了茧子。
虽然依旧骨节分明,却不复以往白皙。
我从来没见过江墨做过家务,但在岛上他什么都要自己做,甚至还要照顾唐卉腿脚不便的外婆。
我转头去看他,迎上他傻兮兮的笑脸。
黑黝黝的脸,只有牙齿还洁白如新。
「老大。」
我不由捂脸。
「你别这样叫我。」会让我幻视那只傻鹦鹉。
前座的许医生倒是很好奇。
「宁宁,话说江墨这小子为什么要叫你老大?」
坐在江墨另一边的江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宁宁和小墨养了一只鹦鹉,名字就叫老大,平日里就喜欢这样喊宁宁。」
许医生张大了嘴,我看见她嘴角不停抽动,忍笑忍得辛苦。
倒是江墨一派天真。
「什么鹦鹉?」

-5-
问完他就打了个哈欠,我看见他眼底的乌青,想必这几天没怎么睡过。
心里不由泛起心疼。
掰过他的头,轻声哄他:「到家以后你就知道了,快睡一会儿吧。」
江墨乖巧地点点头,靠着我的肩膀很快就沉睡过去。
江母更是心疼地直掉眼泪。
「还好宁宁你回国了,他对你有感情,要不然凭着那姑娘的恩情,动不动就以命要挟,我们是真不知ṭű̂₃道怎么办才好。」
我听林警官说过,江墨一开始并不排斥回家。
可只过了一晚,江父江母赶到时,却被唐卉拦在饭店门口,说江墨头疼得厉害,没法离开。
江父江母无奈之下,只好请来了许医生。
但那时,江墨已经不愿意走了。
他欠了唐卉一条命,这份恩情怎么都还不清。
「许医生,以江墨现在的情况,恢复记忆的可能大吗?」
我担心唐卉还会不死心,事后找过来。
尽快让江墨恢复记忆才能彻底解决。
我熟知的江墨,对待外人从来狠辣无情。
从他接手公司后,将那些公司的老人一个又一个拉下马,连股份都没留下就能看出来。
我还记得,他帮我过二十岁生日,将一个喜欢他的女孩直接从高台上扔进了水池里的模样。
江墨从小不乏喜欢他的人,但追求者却翏翏无几。
让人胆怯的是他冷血无情的态度。
我很喜欢小时候的江墨。
就像现在失去记忆的他一样。
温和又黏人。
但陪在我身边,对我百依百顺,爱我如生命的是那个长大以后的江墨。
我既期待他回来,又害怕他回来。

-6-
许医生对江墨这种情况也没有把握。
我与江母对视一眼,只能等许老回国以后再看。
两年前,我跟着许老去国外研究心理疾病课题,至今已有些成果。
回国前,许老答应我会尽快处理好国外的事情赶回来。
许医生是他的关门弟子兼孙女。
本以为能有几分把握医好江墨,可如今看来,却是难上加难。
「他这种情况太特殊了,完全没有一点记忆,对过去认识的人也没有一点情感波动,当然除了宁宁你。」
「可他对你的情感波动也很奇怪,按他的行为还有你的描述,他这是把自己当成了一只鸟,对你产生了习惯性的依赖,我简直头都要大了。」
回到市里的酒店,许医生对江墨做了个比较详细的简易检查。
把所需的东西整理成资料,许医生整个人都扭曲了。
「那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刺激他也不行吗?」
江父有些急切,毕竟公司还需要江墨。
江家那一大家子,可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刺激他,首先他得对某一件事或某一样物品或人,有强烈的反应,可是现在他即使面对宁宁,其实反应也很平淡。」
「最重要的是,他的头痛并不是唐卉故意夸大,而是真的很严重,我怕刺激过头,会引发更严重的问题。」
江父呆坐在椅子上,江母更是哭出声来。
我低下头,想到了试婚纱那天,江墨头疼发作时,吃下的药片。
也许找到他吃的药,就能知道他隐瞒的病情。
我将江父江母送回了他们的房间,再次回到了许医生这里。
「你是说三年前,江墨就有头痛的毛病,而且还要吃药抑制。」
我将发现江墨吃药的事情和盘托出,许医生也陷入了沉思。
她说具体的情况要去医院拍了片子,才能知道。
ţūₓ还说她会想办法去打听三年前江墨看病的医生和他吃的药片是什么。
心事重重走在酒店的长廊里,我住的套房被人用力打开。
江墨敞着胸膛,光着脚,满脸着急地向我跑来。
然后一把将我搂进怀里。

-7-
声音委屈极了:「你去哪了?我洗好澡了却没看到你,我好害怕。」
我回抱着他,拍拍他的背。
又急忙把他牵回了房里。
助理去买的衣服还不能穿,江墨洗过澡,里面什么都没穿,只套了件浴袍。
刚才我听到了电梯声,生怕他走光被人看见。
「我只是去问了许医生几个问题,很快就回来了,你怕什么,连鞋子都不穿,还有你这头发,都在往下滴水。」
我拿过毛巾,细心地帮他擦拭头发,正准备去找吹风机,却被江墨紧紧环住。
他整颗脑袋都埋在我胸前,还动来动去。
明面上是在撒娇,实则是在占我的便宜。
我红了脸,用手去推他。
心想男人都是色胚,什么都忘记了,还不忘占人的便宜。
「干嘛,快松开,我说你两句都不行。」
我觉得我现在真是温柔的过分,换成从前,我准一巴掌扇过去。
但同样会被江墨压在身下,欺负到让他满意为止,还不要脸地说,这是赔偿他肉体上受伤害的损失。
「可以,你想怎么说我都行,我只让你说。」
他抬起头,又露出讨好的傻笑,眼睛却亮晶晶地。
我受不住这样的视线,想要用手去捂他的双眼,刚抬手,指尖却碰上了他又薄又软的唇。
一触即离,我心跳如雷,双腿发软,被江墨抱到了他的腿上。
他伸手握住我逃离的手,亲吻我的指尖。
「你是不是喜欢我这样?」
我大脑一片空白,盯着他的唇发愣。
说起来,我们的确很久没有亲吻了。
但看着有点傻,眼神清澈的江墨。
我猛晃着头,想挥去脑海中不该有的想法,可脸上的热度却不减反增。
江墨整个人凑近,与我脸贴脸,像猫猫噌人一样,前后上下挪动着。
明明脸黑了八百个度,可皮肤依旧好得惊人。
滑嫩如初。
我贪恋着与他久违的亲近,实在不想将他推开。
轻轻唤他:「江墨。」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在去小岛的船上,我又有多害怕。
好在我的江墨还在,他的身体记忆里还有对我条件反射的爱。

-8-
「你是不是很想我亲你。」说完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我吓了一跳,还没等我推他,江墨已经一触即离,如蜻蜓点水。
「我见过来岛上的游客这样,但很快被红奶奶叫走,说这是不能多看的事。」
我愣了愣,才知道他什么都不懂。
连吻都没了以前的强势和占有。
我看着江墨紧张又期待地盯着我,等待我的回复。
三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见我笑了,江墨高兴坏了。
抱着我,像只蚊子一样在我脸上,额头上还有嘴巴处,叮来叮去。
「好了,江墨,不准闹了,明天我们要赶大早上的飞机,快回房去睡觉。」
我笑意不减,从他腿上起身,将他拉起来,推着往房里走。
这间套房有两间房,我跟他一人一间,也方便照应。
到了屋内,他躺在床上,却不肯放开我的手。
「你陪着我睡好不好,我一个人不敢睡,这些天我老是做噩梦,可恐怖了。」
我不由心疼他,换成以前,我当然会理所应当地留下来。
可现在却不行,我跟他商量:「我看着你睡着了再走,好不好?」
江墨有些不满意,他似乎尝到了甜头。
也可能觉得我好说话。
开始耍赖起来,动作、表情还有模样让我恍然。
体内的暴力因子开始觉醒。
我一巴掌拍在他手肘上:「睡觉!」
表情冷漠中还带着不耐烦的凶狠。
七岁时,江墨闹脾气,就是被我这般模样给打哭的。
从那之后江墨开始长大,成熟起来,再也不撒娇了。
可我总认为他是被我打怕了,变傻了。
我脸色一变,在什么时候都对江墨有用,就算没有记忆也一样。
江墨立刻手不晃了,将丢掉的被子单手拉上来,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我松了口气,等到他呼吸平稳,抽出手,准备关灯离开。
江墨却睁开了眼睛。
「他们叫你宁宁,我以前也这样叫你吗?那现在我可不可以叫你宁宁?」
心口像堵了一块石头,直到现在我才对江墨的失忆有了真切地体会。
我转过身,沉默了好一会。
才回他:「我叫归宁,你当然可以叫我宁宁。」
只是有一个独属于你的称呼,我却没办法说出来。
我几乎落荒而逃。
生怕我会在他面前,失去冷静,崩溃大哭。
回到房间,我将门关上,靠在门上,咬着手背,呜咽出声。
ťŭ̀ₐ泪水成滴落下。
我记不清这是我第几次哭了。
绝望,崩溃和愤怒还有对江墨的怨,让我在三年里尝尽了苦水。

-9-
回到京城的飞机没有直达,我们一行中途转了一趟,日落之后才到了江宅。
江父不是老大,江爷爷也没有跟着他们住。
反而我从小在这有一间专属的屋子。
带着江墨进门,我们都期待他有所反应。
可我们都失望了。
「这房子好大啊!」他惊叹了一句,却让江母再次落泪。
天色不早,我让江父江母去休息。
将江墨带到了他的房间。
这里的布置没怎么动过,一如往昔。
只是里面多是儿时的物品,上大学后江墨就很少在这住了。
「这是我的房间?」
书桌上,床头上都摆着我跟江墨初中高中毕业时的合照。
衣柜里则都是男人的衣服,江墨能猜到一点也不奇怪。
我点头应是,从柜子里拿出整套的睡衣包括内裤。
「先去洗澡,我去厨房给我们端点吃的。」
江墨今天一天都很听话,除了不能离我三步远。
吃完东西,已经到了半夜,大家都睡了。
我告诉江墨我的房间就在他的旁边,才被他松开手。
第二天一早,我们一行就去了许医生所在的医院。
她已经安排好一切,就等着人到位。
江父在检查做到一半,接了个电话匆匆而去。
江母去接待赶来的林警官,顺便感谢ṱù₍他三年来的不懈坚持。
我一个人陪着江墨做完了所有的检查。
到了许医生办公室,她拿着拍好的片子,皱起了眉。
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身边的江墨倒是没心没肺。
「检查的结果很不理想,我已经上传资料,第一时间同步给了我爷爷,宁宁,对江墨现在的情况,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他可能很难恢复记忆。」
从医院离开后,我整个人失魂落魄。
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结果,但还是失望至极。
我把希望都放在那药片上。
避开江墨,把药片和瓶子的样子,详细描述给了许医生。
希望过几天,能从她那里得到好消息。

-10-
江父江母问起结果,我叮嘱江墨别开口,隐瞒了下来,只说还要好几天才能有明确的答复。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带着江墨去拜访了江爷爷。
去了公司江墨之前的办公室。
去了我们在盲山的婚房,然后回到了我们常住的北苑小平层。
几天后,许医生带着一手的资料上了门。
她来之前,我已经通知了江父江母,让他们来听这次的结果。
许医生被我迎了进来,江父江母很是紧张。
「怎么没看到江墨。」我对她指了指楼上。
当初我们买了这里的上下两层,上面住着江墨,下面住着我。
一开始是说互不干扰,给对方留出私密的空间。
可后来一切乱了套,江墨住在我家的时间比他在自己家还长。
「他在楼上睡觉,我好不容易安抚好的,怎么,要叫他过来?」
许医生摇摇头。
「他不在才更好,这些资料你们先看看,我再详细地跟你们说一遍。」
没看多久,江母就急忙开口。
「许医生,什么叫分离性身份障碍?这病很严重吗?」
我呆在原地好一会,才在沙发上坐下。
「阿姨,通俗点讲,这就是多重人格分裂症。」
江母都明白,只是不敢相信。
得到许医生的确定,她扑进江父怀里,悲恸大哭。
许医生等她平稳了情绪,才转向我这边。
「我这份病历就是根据你说的那药,还有你说的江墨七岁前和七岁后的变化,下了定论。」
江母擦了擦泪水,满脸疑惑。
「宁宁,小墨不是都一个性子,也就这次失忆变化大了些。」
我跟江墨都是由保姆带大的。
相依为命的只有我们两人。
没有长久地相处,自然不会知道他的变化。
江父拧眉想了许久,搂过江母,叹了口气。
「江墨的性子的确变过,或者说七岁以前的他,跟现在失忆的性子很像。」
我低下头沉默不语。

-11-
许医生良久才接过话题继续。
「按宁宁所说,他在七岁之后,不是突然就变了性子,人格分裂并不会突然出现,也是慢慢地出现了另一个人格。」
「现在想要江墨恢复记忆,就要找到这个人格最重视的东西,还有最好少接触另一人格熟悉的物品。」
这几天江墨问了我几次老大在哪?
原本我想着确认病情后就去把鹦鹉接回来。
现在看来却是不行了。
鹦鹉是十四岁那年,江墨在外旅游套圈套到的。
被他当成补偿礼物送给我。
有了这只宠物后,我们的感情才突飞猛进。
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才从友情变成了爱情,它对我们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七岁那么久远的记忆,许医生帮不上忙,江父江母同样也没辙。
只能全权拜托我。
送走许医生,江母拉着我的手欲言又止。
「宁宁,真是辛苦你了,我们什么忙都帮不上。」
我抱住她,知道她很不好受。
心里的痛苦不会比我少。
「妈,Ṫũ⁸你别乱想,你不是说还要帮我们布置婚礼,帮我们养孩子,你再这么哭下去可怎么行。」
江母被我逗笑。
又犹犹豫豫地看着我。
「妈,有什么话你直说就行。」
「宁宁,那个叫唐卉的小姑娘找过来了。」
我恍了下神,又觉得意料之中。
这是早就能猜到的事。
「这次她父亲也来了,那姑娘很任性又很坚持,我看着她爸都老了许多,疲惫不少,怎么说我们家欠他一条命,实在不好赶人。」
想到了唐卉的执着,没想到她连她爸爸都带上了。
看来是太没自信,挟恩来了。

-12-
江母见我一直没说话,拍了拍我的手。
「不过宁宁你放心,唐卉她爸是个开明的人,并不要求见小墨,甚至说让我们藏好人,过一段时间,他就把人带回去。」
我点点头,早从江墨口中得知了他真正的救命恩人的性子。
「妈,你也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她也缠不上江墨。」
江父江母离开没多久,门铃就被按响。
这么急躁,不用说是江墨来了。
门刚被打开,就被他近一米九的大个子给团团包裹住。
他像只猫咪噌来噌去。
「宁宁,你知道我醒后没看到你,有多害怕吗?」
「我能不能不去上面睡,就在下面跟你一起睡不行吗?」
我红了脸,坚定拒绝他:「不行!」
「为什么不行,之前我们不是都睡在一起。」
我大惊。
「我们什么时候睡一起了?」
「之前啊,我们都在一个屋子里,现在就分开了,我不喜欢这里了。」
我有些好笑。
「你之前不是还说最喜欢这里,怎么?这才多久就变了。」
终于推开了大猫,我喘了喘气,给他整理了下头发。
江墨很不高兴,他坐到沙发上。
过了一会才问我:「宁宁,我们不是快结婚了,难道之前从来没睡在一起过?」
我端着水杯的手抖了一下。
说话都结巴了。
「你……你怎么问这个问题。」
「我就是想知道以前我们有没有睡在一起,如果有,那为什么现在不可以。」
以前,我们当然是睡在一起的。
可现在,我盯着他澄净明亮的眸子,却没办法答应下来。
「总之,现在就是不可以,你乖一点,明天我带你去玩。」
我用哄小孩的语气哄他。
免得他再问,我想起唐卉来的事。
本就没打算隐瞒,现在正好告诉他。

-13-
我坐到他身边,面对着面。
「江墨,唐卉来了,而且还带着她爸爸。」
江墨低下头,过了好一会,他抬起头,又恢复了傻笑。
「唐叔来了,我该去见他,可宁宁,我从来只把小卉当妹妹,现在这样,我不能去见唐叔了,我不能娶小卉,也没法爱她。」
他沉沉的眸子盯着我,眼底是炽热的光。
好熟悉的眼神,只属于江墨的眼神。
我高兴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你把她当妹妹,我也认这个妹妹,说到底我该谢谢她,希望她以后可以拥有更好的人生。」
如果没有唐卉她爸,江墨早就没了。
江墨也说过,刚到岛上那阵,他都是靠着唐卉的照顾,才活下来,像个人。
这些恩太重。
重到我们都没办法去怨唐卉,去跟她生气。
接下来的日子,我带着江墨开始寻找七岁前的回忆。
听江母说,他们带着唐卉去了许医生的那家医院,给她挂了精神科,做了几回心理治疗。
现在已经正常了许多,唐卉她爸也准备带她回家。
一周后,许医生开车过来接我们,许老回国了。
他还带了几个心理医生,准备对江墨实施治疗方案。
有时候,我会犹豫,到底希望不希望江墨恢复记忆。
可江父越发忙碌的行程,还有江母愁眉不展的面容。
都让Ŧű̂⁶我心怀愧疚。

-14-
大家都期待那个冷漠强大的江墨回来。
而不是现在喜欢傻笑乖巧听话的江墨。
辗转反侧时,我的心底也是期待的。
所以在江墨问我时,我犹豫了许久,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宁宁,等我恢复了记忆,会不会忘了现在,那时候我还会是我吗?」
最后一次治疗,江墨好似有很多话要问我。
可最后他始终都没开口。
治疗彻底结束,许老告诉了我们一个不太好的结果。
江墨依旧没能恢复记忆。
许老说可能另一个人格消失了,也或者他从来没有第二种人格。
毕竟他几次测验,完全没发现江墨有人格分裂症的状况。
江父江母失望透顶,我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好像也没有松口气的感觉。
江墨醒来,看见我傻傻地笑着。
江父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宁宁,最近家里公司事多,小墨还是要交给你照顾,千万别让江家人见他。」
江母临走前,泪眼婆娑,眼皮肿了一大块。
我带着江墨回北苑,被他死皮赖脸求着去楼上搬东西下来。
当晚,他非得挤进我的睡房,一脸可怜样。
「就今晚,还有你老实一点,再学坏,我就真生气了,那些电视也要少看。」
江墨一脸乖巧地点头。
老老实实平躺到了床上。
三年多了,我们再次同床共枕。
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
我还在想,那个跟我求婚,说要跟我共度一生的人,真的回不来了吗!

-15-
我【啪】一下,将被子里伸进睡衣的手打出来。
脸红了一片,我翻了个身,瞪着江墨。
「你刚才想干什么?」
「我就是想摸摸你的肚子,看你有没有吃饱。」
胡说八道,他的话却让我想起大二下学期,我从学校里搬到了这里。
那会我们刚确定关系没多久。
江墨热情满分给我搬家,直到晚上吃完饭也不走。
甚至还从沙发底下掏出睡衣睡裤去洗澡。
我们只收拾了一张床。
见他洗完直接躺在了床上。
我直接给他来了个全武行,直到他连连求饶。
再后来,我们成年后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
半夜迷迷糊糊要睡过去时,他也是这样回答我。
「我看你晚上吃那么多,想看看你肚子鼓不鼓。」
我被他说服,信了他的鬼话,任由那只手一直往上,再往下游走。
从回忆中抽离,已经被江墨抱进了怀里。
他一条腿还压到了我的身上。
然后堵住了我的嘴。
不过半月,江墨已经从蚊子变成了猫咪喝水。
进步神速。
只不过在他越来越过分,起身将裤子脱到一半时,我一脚踢了过去。
将人踢下了床,江墨被裤子绊住,东倒西歪。
不过几秒,就用力倒了下去。
我捶床大笑,过了好半晌,却不见动静。
「江墨,你在地上干什么?快起来。」
我回想起江墨倒地时,好像听到了什么【呯】的一声响。
我脸色煞白,立刻往他那边爬。
刚爬到床边,江墨一下从下面伸出一个头。
脸上挂着笑容,牙齿却没露。
我没察觉到,被吓了一跳,用力给了他两拳。
然后扑进他怀里:「你吓死我了,以后不准再开这种玩笑。」
我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心还在跳得飞快,快到要飞出来一样。
江墨难得没有回应。

-16-
我们沉默了许久,我退开有些疑惑地看过去。
「江墨,你怎么不说话?」
「你快上床来,裤子都掉了,天凉小心感冒。」
我挪动身体,让出位置,却被江墨一把按在床上。
汹涌的吻落在唇上,舌腔被侵入。
我用力去推他,却被他用双手挟持住。
「唔……」太强烈了,我痛得落下泪来。
江墨顿住,他撑起身,看着我。
眼里是讽刺地笑。
「怎么,不认识我了,我的阿宁。」
我圆眼大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恢复记忆了?」
「是不是很失望,看见的不是傻子而是我。」
我摇头,脑子有些乱,一时之间竟分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江墨见我满脸泪,神思不属。
脸一下阴沉下来。
他咬牙切齿凑到我耳边:「阿宁,你要是更喜欢他,可以坦白告诉我,我可以让他回来,不过代价是我永远消失。」
「你要怎么选?阿宁,我吃的药你不是知道是什么了。」
我的双手被松开,江墨起身,脱下睡衣,换上了外出的衣物。
我皱眉看着,总觉得他变得更疯狂了。
「江墨,你要去哪里?你知道自己有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还有刚才的话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能控制另一个你重新回来?」
我有太多疑问。
江墨却一个不答,出房门前,他顿住身影。
「想知道,明天来临海码头!」
我听到这话,整个人都火了。
「江墨,你作什么死,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王八蛋!」

-17-
我一晚都没睡,憔悴不堪给江父江母打去了电话。
两人很快就来了。
看到凌乱的屋子,只惊讶了一瞬就恢复了正常。
以前我们两家挨着住时,我发脾气打江墨时,两边的房子都会遭殃。
这样的情景,他们太熟悉了。
江母让江父去叫人来整理屋子,她则坐到我身边将我抱住。
「那小子刚恢复记忆,就惹你生气,真该打。」
我的眼睛半肿着,靠在江母怀里,把昨晚江墨说的话都告诉给了江母。
「你说他发什么疯,话都不说清楚,还约我去海边,他想干什么?」
江母摸着我的头,心放下了大半。
「宁宁,他那是吃醋了,失忆后的记忆他也记得,可能会觉得你对这个他更好。」
我抬头泪眼蒙眬地看向江母。
见她点头,想起江墨昨晚的眼神和语气。
还真和大学时别人给我递情书的表情一样。
阴沉着脸,疯得吓人。
「那不都还是他,哪有人吃自己的醋,可吃醋就算了,去临海做什么?」
江母告诉我,这两天从江爷爷那得到了一个消息。
江墨出事那天也不全是意外。
一起参加派对的有跟他不对付的来了。
喝多酒起哄比下海捞珍珠,看谁找到的最大。
江墨想着我喜欢,就答应了下来。
被那人引诱去了都是石块的海底,却没想起了大浪,江墨被浪卷起撞上石头。
沉入了暗流中,大家连救援都来不及。
「那家小子今天就在临海游轮上办派对。」
我惊讶不已,搞不明白江墨怎么才恢复记忆就知道了一切。
可心里却生出一股慌张害怕来。
没等到晚上,我换好衣服就往临海跑。
到了临海夕阳映照下,海面被染成了金色。
刚下车,就看到了最明亮的游轮,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听到人声鼎沸。
我让司机留在车旁,慢跑了过去。
等我走到近前,整艘游轮却安静了下来。

-18-
我走到台阶旁,底下的海却泛起了一道浪花。
我盯着那道浪花,眼底闪过恐惧,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摔到了地上。
从前我很喜欢大海,微微起伏的浪花很漂亮。
我想起江墨出事后,我们在海上找了他三个多月。
海浪一层盖ṱũ̂ₗ过一层,像张开大嘴的海兽,将我的江墨彻底吞噬。
我捏紧胸前的衣服,只觉得透不过气来,眼泪模糊了视线。
船板处有了皮鞋踩在上面的脚步声。
一点一点临近。
我抬眼看去。
江墨衣衫凌乱,头发也不再整洁,手上似乎还有几道伤口。
慢慢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来。
「江墨。」我的声音听起来惊惶失措。
他对着我扬起了笑脸,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齿。
我彻底崩溃大哭,我以为他真的换了人格,让刚回来的江墨彻底消失。
「你浑蛋!谁像你那么变态,七岁之前那么小懂什么爱情,明明我爱的是长大的你,为什么要考验我,这三年对我还不够残忍吗!」
在看见海浪的一瞬间,我清楚地明白,我一直爱的是长ŧų⁶大以后的江墨。
十七岁在海边看烟火,江墨与我对视,眼里满满的都是我。
那样炽热和执着,那一刻,我的心怦怦跳。
对江墨动了情,上大学后,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确定了关系。
我以为江墨误会了我,真的如他昨晚所说,让长大后的人格彻底消失。
我的心像撕成了两半,空荡荡的。
见我哭得喘不过气,江墨吓坏了,手忙脚乱想安抚。
最后从兜里掏出一瓶药,递到我面前。
「阿宁,你别吓我,快缓缓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其实这里面是止疼药,我怕你担心,随便找了个瓶子装着,都没去看药瓶上写了什么,我没有人格分裂,我一直都是我,真的。」
天渐渐暗了。

-19-
我被江墨抱着,他不停用手顺着我的后背。
打了个哭隔,我止住抽气声。
抢过药瓶,倒出里面的药,拍给许医生。
得到确切的回答,我给了江墨一巴掌。
「有你这么骗人的吗,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今天来这里干嘛来了,失忆是不是也是假的。」
「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
江墨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的右脸,见我怒瞪着眼,活力满满。
才真的松了口气, 瘫在地上, 笑了起来。
他爬着凑过来,伸手抚摸我的脸, 眼里全是思念。
我一下就心软了。
又控制不住流泪。
「我没有想骗你, 失忆是真的, 今天过来就是收拾个人, 已经忙完了, 昨晚说那些话, 是我不对, 只是……」
他犹豫了好一会,才低声将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过完二十岁生日,江墨发现每次他与我亲密的过程中,我好像有些怕他。
让他心里挫败极了。
为了筹备婚礼的影片, 江墨偷偷去翻我在公开社交软件上的发言。
发现我好像很喜欢七岁前的他,存了许多照片,发出的文案也很温柔。
作为本人,他当然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性格。
跟现在有多大差别。
这种心理落差,让他经常失眠,头痛得厉害, 不得不吃止痛药来缓解。
而在失忆后, 他心理催眠自己,变成了小时候的性格。
见到我,条件反射讨好我,依赖我。
那晚撞到头,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想到这段日子我对失忆的他的态度。
江墨嫉妒到发狂。
他拥有失忆期的所有记忆, 也知道三年前自己怎么出事的。
憋了一肚子气的江墨, 不能向我发脾气,就想到了今晚派对的主人。

-20-
我听完他的话, 猜到了他全部的心思。
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你是不是傻,看见你那么对一个女生,我当然会害怕, 而且每次你像只发情的猛兽, 我自然会越来越抗拒, 谁叫你技术那么差。」
「我技术差, 归阿宁,谁每次叫得最大声,直喊好爽的。」
我一脚踢过去,气得压在他身上, 去堵他的嘴。
打着打着,我们都笑起来。
江墨抱着我起身,埋进我身体里,紧紧地抱着我。
「那天是因为她说你坏话,我才那么对她的。」
我愣住, 终于明白,他对那个女生那么狠,不是因为她喜欢他纠缠他,而是因为女生在他面前诋毁我。
「傻瓜,江墨, 我有没有说过,我最爱你了。」
我捧住他的脸,用力将唇印了上去。
作者署名:夏雪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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