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价租了一套「凶宅」后,我意外穿越到八年前,遇见了「凶宅」的主人。
房主是个小帅哥,奈何一心求死。
我往返过去和未来,穿越几次终于救下他。
八年后再见,他客气却疏离,「何小姐,我们认识吗?」
-1-
看遍了 A 市的各种疑难杂症房源,我用白菜价租下了高档小区的三室一厅。
签合同前,中介再三强调,「这里死过人,你真不害怕?」
我麻溜签好字,把合同推给她,「不怕,穷能治愈一切矫情!」
而且这里环境好,治安好,离公司近,简直是我的梦中情房。
屋里装修简约,可能太长时间不住人,空气里都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我简单收拾之后去超市采购一些生活用品。
晚上回来的时候,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妇女,大概五十岁左右,看着我的门口发呆。
她身体有点佝偻,面容枯槁。
看到我拿钥匙,眼眶先红了。
「阿姨,您怎么了?」
「没事,」她抹了一把脸,声音带着哽咽,「不好意思,我是这的房主,我听说这里租出去了,过来看看。」
我想起来,中介说,自杀的是一个大一的学生,应该是她的儿子吧。
「那,您要不要进来坐坐?」
她摇摇头,「不打扰你了。」
-2-
洗完澡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都是刚才那个阿姨的脸。
为了防止自己胡思乱想,我干脆起来工作。
写字台的墙面上贴着一张世界地图,时间太长有个角翘了起来。
我把它擦干净,黏上双面胶,怕不牢固,还用力拍了两下。
地图没粘好,从地图和墙的缝隙里掉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少年,看起来十八九岁。
大概是年代久远,照片泛黄严重,上面也有轻微划痕。
但不妨碍上面的人眉清目朗,让人过目不忘。
轮廓似乎跟刚才那个阿姨有几分相似。
那个自杀的大学生难道是他?
我忍不住感慨,长得这么帅,还这么年轻,自杀真是可惜了。
我把照片收好,打开电脑开始画图。
-3-
再睁开眼,上午九点。
我「腾」地起床就往门外冲。
「完了完了,迟到了,要死了……啊!你是谁?!」
我惊魂未定地揉了揉眼睛,清楚地看到餐桌旁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男生,正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
「你怎么会出现在我家?」
少年淡淡看了我一眼,「这是我家。」
我大脑宕机了几秒,难道,我梦游跑到别人家了!?
也不对啊!
我围着屋子转了一圈,卧室,卫生间,厨房。
确认这是我租的房子。
冷静了几秒,我发现眼前的少年跟昨天晚上我看到的那个照片长得一模一样。
他不是自杀了吗?看着也不像鬼啊?
我脑子有点懵,迟疑地走近了些,弱弱地问,「现在是几年几月几日?」
他像看智障一样扫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跑回卧室,一点属于我的痕迹也没有。
我又跑到餐厅,在他面前站定,「我手机找不到了,现在几点?」
他指指墙上的电子日历,2014 年 6 月 29 日。
我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很疼,没在做梦。
看来,我是穿越了。
我正沉浸在穿越的迷茫中,少年突然开口,「你是我妈新找来的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
我抬头看他,一脸茫然。
见我不说话,他又说,「你走吧,我不需要。」
小小年纪的,说话倒是老气横秋。
我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不是,大哥,不对,弟弟,我不是心理医生,我说我不是这条时间线的人,你信吗?」
他冷哼一声,「没用的,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知道他不信,我甚至都不信我穿越了。
听说强烈的外力刺激可以穿越。
于是,我哐哐撞墙。
少年对我的诡异行为不为所动。
他自顾吃着面包。
尝试了几次未果后。
我不折腾了。
-4-
我拿了一片面包,挨着他坐下,「弟弟,我真是从未来过来的。」
他喝了一口牛奶,看都没看我。
我继续说,「我是你家房子八年后的租客,别问我一个刚毕业的社畜为什么能租得起这么高档的小区,问就是便宜。」
他仍然不理我。
「为什么便宜,因为中介说这房子是凶宅,没人敢租。」
他拿着杯子的手一顿,很快又恢复了刚才的默然。
我又凑近了几分,「这个房主的孩子,是个大一学生,听说因为抑郁症自杀了。」
话落,「啪」地一声,少年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没喝完的牛奶洒了一地。
他双拳紧握,身体也在轻微颤抖。
「你就是那个学生吧?」
他缓缓转过头,眸光好像隔了一层雾,无声却沉重。
良久,他忽然笑了,「这是新型脱敏疗法吗?」
「……」
我放弃沟通了。
蹲下身刚要捡地上的玻璃碎片,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我来。」
我闻声抬头。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我眼前放大。
洗发水的清香萦绕在鼻端,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但是他手指冰凉,双眸沉寂。
似乎早就没了少年该有的恣意和张扬。
我忽然觉得可惜,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自杀?」
他熟练地把玻璃扫进垃圾桶,转身回了房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5-
我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
周扒皮的声音吓得我一激灵,「你的设计方案客户不满意,现在重做,明天上班前发给我!」
挂了电话,我揉了揉酸痛的胳膊。
设计方案做了一半,我眯着眼看了一眼右下角的时间,2022 年 6 月 1 日,下午 20:00。
怎么?我回来了!?
梳理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冷静了几分钟,我起身去了次卧。
房间空旷的有点慎人,一张床,一面墙柜,还有一个书桌。
翻箱倒柜一番,没有寻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倒是书桌中间的抽屉,怎么都关不严,总是出来一块。
我推推拉拉半天,感觉里面有一股阻力。
拿来手电筒往里面看,才发现里面卡了东西。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一个泛黄的日记本。
我擦去上面的灰尘,看到扉页上写着三个字,温嘉铭。
原来,他叫温嘉铭。
本子已经缺页破角,泛黄的纸张在微弱的灯光下几近透明,好像稍一用力就会破碎。
我掸去灰尘,小心翼翼地翻开……
2014 年 5 月 1 日 天气阴
凌晨三点,半夜醒来。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
习惯了这个时间醒来。
坐在窗前,看着凌晨的城市。
从沉睡,到苏醒。
……
2014 年 5 月 12 日 天气阴
爸妈说我没病,只是焦虑。
他们给我请来了心理咨询师。
日夜照料我。
我也说我没病。
2014 年 5 月 28 日 阴
我好像无法集中精力。
以前轻而易举就能算出来的公式。
现在要想好久……
2014 年 6.8 阴
我发现生活好艰难。
仅仅是活着,就已经耗费了我的全部精力。
2014 年
很抱歉,终究还是选择在今天离开。
我已无遗憾。
还是要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
我又往后翻,后面再没有别的内容了。
来回看了好几遍,依稀能看懂他大概是从 2014 年 5 月开始抑郁。
只是时间太长,字迹有点不清楚,时间也不连续。
如果最后一页是他的遗言,那他又是哪天自杀的呢?
-6-
改完方案发给组长已经是凌晨两点。
我洗漱完躺下,很快就没了意识。
睡梦中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我起身,寻着味道跑到卫生间,看到温嘉铭拿着打火机正在烧什么。
我几乎是瞬间冲过去夺下他手里的东西,「温嘉铭,你发什么疯!想死能不能不要连累别人!?」
温嘉铭愣了一下,遂转头看我,「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处理掉。」
我看了看,是他参加一些国家级大赛的奖状,「怎么没有意义,这是你的荣誉。」
「我不需要荣誉。」温嘉茗垂头,眼神也暗淡下去。
「管你需不需要,它是真实存在的,是你凭自己努力得来的,它是你在某一段时间的成就,你可以烧了它,但是你无法抹灭它!」
温嘉铭打火的姿势一顿,我看到他羽翼般的眼睫颤了颤。
我打开水龙头,浇灭那团火,「就像即使你自杀了,也无法抹去你存在过的痕迹。」
温嘉铭不再理我,转身往外走。
「我看过你的日记了!」
温嘉铭猛然回头,「你什么时候进了我房间?」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是进去了,不过不是现在,是在 2022 年。」
温嘉铭身形一松,似乎是不信,顺势倚靠在门上,脸上显出少有的漫不经心,「那你说说,我是哪天自杀的,怎么自杀的?」
「你是……」
我卡住了,作为一个从未来穿越过来的人,一问三不知,不怪温嘉铭不信我。
温嘉铭看我吃瘪的神情,又恢复了以往的漠然,「我跟你说过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哎!」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怎么才能相信我呢?你家里凭空出现一个大活人不奇怪吗?谁会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呢!」
温嘉铭轻轻拂开我的手,「来这的每一个心理医生,都住这,你不是第一个,但,有可能是最后一个。」
「对,我是最后一个,因为我会把你治好!」我信誓旦旦地说。
温嘉铭不再跟我理论,转身回了房间。
闻嘉铭生活的很单一,基本不出门。
每天会有新鲜的水果蔬菜送来,他吃的极少,大部分进了我的肚子。
我有时候做饭,厨艺极差。
温嘉铭也不嫌,总能面无表情地吃完。
晚上我在客厅溜达,隐隐约约听到温嘉铭的声音从卧室传出来。
好像是在跟谁打电话。
声音不似对我时的冷漠,「我从来不期待你们回来,你们总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去做就好,不要有负担,更不用愧疚。」
好像是他的父母,我偷偷摸摸地靠近,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他们一定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有自杀的倾向吧。
或许只是觉得温嘉铭学习压力大,以为找个心理咨询师看着他,就能解决问题。
我不禁想到温嘉铭的妈妈,那个 8 年后的妈妈,一定是悔恨交加,才会把自己折磨成那个样子。
如果可以,她也想回到今天,甚至更早之前,回到每一次温嘉铭对她说没关系的时候,来到他的身边,抱紧他,告诉他,其实她一直很在意吧。
房门突然被打开,温嘉铭皱眉看着我,「有事吗?」
「呃,」偷听被抓到,我轻咳一声,「那个,我没有换洗衣服,能不能借我一件,我明天再去买。」
「我没有女士衣服。」温嘉铭拒绝得很彻底。
「那个,男士的也行,随便一件 T 恤就行,我这衣服真的馊了。」
我也没想到这次能穿越两天。
温嘉铭打量了我半晌,确定我不是在开玩笑后,转身往里面走。
我探着头往里看,发现这房间的布局和 8 年后基本没差,就是东西多了些。
温嘉铭递给我一件宽大的 T 恤,「干净的,你可以出去了。」
说完作势要关门。
我伸手挡住,「温嘉铭!」
温嘉铭垂眸看我,眼底无波无澜。
我看着他的眼睛,「你妈妈,其实很爱你,她比任何人都在意你,她没有你说的那么洒脱,她只是有点后知后觉,她没想到你会离开,她后来过的也很……煎熬。」
温嘉铭静静地看着我,空洞的眼底似乎有光慢慢流转,隐约之中,泛起不易察觉的涟漪。
关上门之前,我看到他红了的眼眶。
-7-
似有眼泪从眼角滑落,我睁开眼睛,脸上一片潮湿。
闹钟响了,我伸手关掉,起床,洗漱,上班。
周扒皮带我去见客户,以防客户跟他深究细节他回答不上来。
客户对第二版的方案很满意,签了合同。
我的设计顺利成交,却只有一个设计助理的署名。
周扒皮拿着合同去邀功,我们小组的人都习以为常。
谁让他是皇亲国戚呢。
我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同事阿詹在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听。
她是本地人,吴侬细语像在唱歌。
我问阿詹,哪里能找到 2014 年的旧报纸。
阿詹带我找到了一个老旧的报刊亭,「这的年纪比我都大,如果这里没有,那 A 市别的地方更不可能有了。」
看报亭的是一位老爷爷,他问我,「要 2014 年的旧报纸作甚?」
我说,「想弄明白一件事。」
老爷爷转身找了找,扔给我一摞,「不知道有没有你想找的,都在这了。」
有半米高了。
前半年的直接跳过,我从 6 月份开始找。
排除一些专业性报纸,从晚上一直找到深夜,最后在《A 城晚报》的一个实时新闻栏目找到了这则新闻。
刊登在 8 月 2 日,是一名记者写的,关于天才少年抑郁自杀事件引发的思考。
我生怕落下什么重要信息,来来回回读了三遍。
温嘉铭,17 岁保送 A 大物理系,被称为天才少年,大学期间患严重抑郁症,服用安眠药自杀,死于 18 岁。
温嘉铭在自杀前已经休学了。
如果他的父母能在他身边陪着,或者带他去医院治疗,说不定他不会自杀。
他那么聪明,善于伪装自己,所以来的心理医生都被他骗走了。
他是在 8 月 1 号自杀的,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带着满腹疑问,我把报纸裁剪下来,整理好,最后放在了衣服内衬口袋里。
这样,证据就能被我带到过去吧。
-8-
「咚咚咚!」
恨不得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敲开那扇紧闭的房门。
过了很久,温嘉铭开门,晨光穿过缝隙打在他苍白的脸上,他无力地闭了闭眼。
「我找到了!」我喘着粗气说。
「什么?」温嘉铭睁开眼睛。
「旧报纸,2014 年的旧报纸。」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往衣服里摸。
温嘉铭被我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弄懵了,有点不知所措,「你……」
「奇怪,我明明放里面的,怎么没有呢?」
我急了,作势要把外面的衬衣扣子解掉。
温嘉铭伸手擒住我的手腕,语气也变得严肃,「你到底要干嘛?」
我反手握住他,「你在 8 月 1 号自杀,服用足以致死的安眠药,送往医院时抢救无效死亡。天才少年,温嘉铭,我说的对吗?」
温嘉铭不声不响地注视着我,他寂静的墨眸深处仿佛有光涌动,刹那间变得汹涌。
「温嘉铭,现在我说我来自未来,你信吗?」
「我每次都是突然出现,突然消失,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温嘉铭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所以,你如此执着地循环往复,为了什么?」
「为了救你!」我脱口而出。
温嘉铭突然笑了,「救我?我们不熟。」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温嘉铭笑,带着一点自嘲的,无奈的,转瞬即逝的笑。
像折翼的鹤。
令人不忍。
「我不会放弃的。」我说。
「随便你。」温嘉铭抄起手边的鸭舌帽戴上,关上门往外走。
我跟在他身后,「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抑郁,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有这么好的天资和家境,即使你生病了,积极治疗肯定会好的,自杀是最愚蠢也最伤人的方法了。」
温嘉铭没有理会我,自顾往外走。
我跟着他来到了大街上,「你想想你的亲人,朋友,你死了他们怎么办。」
温嘉铭打断我,「你说你来自 2022。」
我点点头,「你终于信了。」
温嘉铭眼神空洞看着不远处,「八年后什么样?」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城市越来越繁华,科技越来越发达,生活越来越便捷,手机支付基本代替现金,你看现在人们手机支付还是少,你出门还带现金。」
温嘉铭上了出租车,「我去拿个东西,你……」
我蹿了进去,笑嘻嘻地对他说,「我跟着你!」
「你去拿什么,这么远?」车上我忍不住问。
温嘉铭看着窗外,没有回答。
车子在上午的城市穿梭,两边的建筑都淬着金色的光,像极了记忆中的模样。
我忽然有点兴奋,拽着温嘉铭说,「好像回到了上高中的时候!」
温嘉铭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
下车后我有一种强烈的不适感,形容不上来,一种未知的从未有过的感觉。
有点缺氧,感觉心跳也在漏拍。
温嘉铭在一个小超市取了快递,我强忍着难受问他,「什么东西?」
他这才回头,大概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疾步走过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中暑了?」
我摇摇头,「应该不是,你拿完东西,咱们赶紧回家。」
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过来买水,胸牌上写着「第六中学」。
那不是我的高中学校吗?
看着他们走远的方向,我才反应过来前面不到 200 米就是「第六中学」。
他拿快递为什么会送到这?
温嘉铭在我面前蹲下,「上来,我送你去医院。」
我虚脱地摆摆手,「不用去医院,我感觉我离你家越远越难受。」
温嘉铭不再听我说话,拽着我的胳膊搂上他的脖子,往上一提,把我背起来。
我顺势趴在他肩上,声音虚弱,「可能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不能离开那个屋子。」
温嘉铭背着我到路边打车,我看着六中的方向,人群中有一个瘦小的背影吸引了我的视线。
穿着宽大的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孤身一人沉默地走着,像极了 17 岁的自己。
我看着那个背影越来越远,最后隐入刺眼的光晕里。
温嘉铭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到沙发上,递给我一杯温水,「有没有好点?」
少年白皙的脸颊染上红晕,胸口剧烈起伏,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就像刚才球场上下来的阳光少年。
这样,才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见我不说话,温嘉铭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看着门口的快递,问他,「那是安眠药,对吗?」
温嘉铭任由我抓着他的手,不回答,也不否定。
「你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一些,一直积攒,直到量大到能致死,然后结束自己的生命是吗?」
「温嘉铭,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指责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但是我真的不希望你死。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穿越到这里,我现在有了答案,可能你真的不该死,所以我才会出现,连老天都想要挽留你,为什么你还这么坚决呢?」
温嘉铭抽回自己的手站起来,背对着我深吸一口气,「别管我了。」
我起身,犹豫地抬手搭上他的肩,轻轻拍了拍,「搬进这里的第一天,我看见你妈妈了。她很不好,憔悴,无助,好像随时会倒下一样,8 年了,她仍然是没有放下。」
温嘉铭声音闷闷的,「我以为她不在意,一直以来,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天才温嘉铭,不是儿子温嘉铭。现在我废人一个,还有什么资格做他们的儿子?」
「怎么会,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吗?她只是有点后知后觉。」
我忽然想起什么,「今天是几号?」
温嘉铭看了一眼日历,「28 号,7 月 28 号。」
我拉住他的手臂,「温嘉铭,我不会再走了,我不会让你死的。」
温嘉铭轻叹一声,声音带着一点无奈,和妥协,「你真是执着的有点傻。」
-9-
吃完饭温嘉铭一个人在卧室,时不时发出一些响动。
我敲门进去,才发现他正要把一个奖杯扔进垃圾桶。
我拦住他,「温嘉铭,不烧奖状又改扔奖杯了吗?」
他声音很低,「摔坏了,摆着占地方。」
我这才发现奖杯上面的两个角已经掉了,下面也有了裂痕。
我从垃圾桶里面捡起那两个角,「粘上就好了。」
温嘉铭伸手制止我,「坏了就是坏了,粘不好的。」
我俯身靠近他,声音笃定,「温嘉铭,我们打个赌吧!」
温嘉铭定定地看着我,表面不为所动,我分明听到他有点紊乱的呼吸。
我接着说,「如果我把它粘好,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温嘉铭眉心动了动,声音带着暗哑,「什么条件?」
「你答应我好好活着!」
小时候跟外公外婆一起住,老人节俭,喜欢缝缝补补,粘东补西。
看的多了,对于这样的事情我做的也得心应手。
什么材质用什么样的胶水,怎么粘,粘多久,我总结出了一些经验。
我找来镊子和 UV 胶,开始了我的大工程。
温嘉铭默默站在一旁看着我忙碌。
的确不是简单的事情,房间里空调呼呼吹着冷风,不一会我却浑身是汗。
正烦躁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轻轻用纸巾帮我擦掉额头的汗。
我转头看他,「谢谢。」
温嘉铭却说,「算了吧,粘上也不牢固。」
我头也没抬,「不试试怎么知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前,温嘉铭也寸步不离地在旁边守着。
从下午一直到晚上,我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乏,眼睛也快睁不开了。
强忍着困意把最后一块碎渣粘好,不小心把胶水粘到了手上。
温嘉铭先我一步反应过来,拽着我去了洗手间,放在水龙头下冲。
已经有些凝固了,温嘉铭在胶渍上敷上湿毛巾,又找来酒精棉片,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
我看着他认真得有点严肃的表情,说,「温嘉铭,我成功了。」
温嘉铭低头不语,重复着手上的动作,像是在逃避。
我抓起他的手走回卧室,把奖杯放到他手上,「温嘉铭,愿赌服输!」
温嘉铭迟疑地接过去,目光却停留在我脸上,「为什么?」
我不解,「什么为什么?」
「五个小时,就为了粘好这个破奖杯,浪费五个小时的时间,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我坚定地说,「我就是想证明给你看,你觉得不可能的东西,试一试,它就有无数的可能。」
「为了喜欢的东西拼尽全力,结局无论得失,我都接受。」
温嘉铭静静地看着我,幽潭般的眼眸里仿佛有光跳跃,一点一点炸成了烟花。
我终于抵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我感觉温嘉铭把我抱到了房间。
潜意识里我想抓住他,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我想睁开眼,睡得却越来越沉。
温嘉铭,不要离开。
失去意识之前,我这样想。
-10-
被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惊醒。
看着灰旧的天花板,心里没有来的一阵钝痛。
为什么我又回来了,难道我真的不能改变什么吗啊?
不行,我必须要回去。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却怎么都睡不着。
躺在床上感受着自己的脉搏一蹦一蹦,心脏好像快要跳出来了。
不行,我猛地起身,再这样下去,温嘉铭会死。
我去了药店,买安眠药。
店员只给我两片安神的,说能缓解焦虑。
我吃了,还喝了一杯红酒。
我睡着了。
再睁开眼,我有一瞬间的恍惚,看着熟悉的天花板,意识渐渐回笼。
突然,房门被打开,温嘉铭站在门口,无声地看着我。
反应过来后我跳下床,跑过去一把抱住他,「温嘉铭,你没死!太好了!」
温嘉铭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伸出手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开始语无伦次地碎碎念,「你知道吗温嘉铭,我差一点就回不来了,我好害怕,害怕我来来回回这么多次还是不能改变结局,我害怕意外,害怕遗憾,我真心希望你有好的人生,好的未来,我还想在未来见到你!」
情绪太过激动,以至于眼泪都落了下来。
温嘉铭轻柔地擦去我脸上的泪痕,低头凝视着我,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何知念。」我愣愣地说。
「好听。」温嘉铭摸摸我的头,「别哭了,二十几岁的人了怎么像个小孩子。」
「二十几岁就老了吗?就不能哭吗?」
「不是。」温嘉铭摇摇头。「不老,别哭。」
「我今晚要跟你睡。」
温嘉铭的手僵在半空中,神色也有一丝不自然。
我解释,「我只要在这间屋子睡着,就会穿越回去,我不能回去。」
温嘉铭笑了,「好。」
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安眠药找到,然后扔掉。
我翻了很多地方,床头柜,书桌抽屉,衣柜,鞋柜,厨房。
最后在卫生间的储物架上看到。
他藏得那么高,是生怕我看到吗?
我搬来一个高脚椅站上去,手刚碰到最上面,温嘉铭就出现在门口,「你在干什么?」
我一惊,失去重心摔了下去。
幸好温嘉铭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我,不然我可能也死在 2014 年了。
我顺势搂住他的脖子。
脸贴得很近,我看到他因为担心而放大的瞳孔。
他心跳很快,隔着薄薄的衣料,我能感受他逐渐升高的体温。
有一瞬间,我的心跳似乎与他同频。
-11-
温嘉铭从来没有承诺过,他会好好活着。
即使我把安眠药都倒进了马桶冲走,还是各种不放心。
洗澡的时候,我让他守在卫生间门口。
这样还不够,我在杂物间找到一个红绳,分别绑在我们两个的手腕上。
温嘉铭哭笑不得,「我答应了你不走,就不会走的。」
我不理他,自顾在他的手腕处打结。
他任由我胡闹。
我抻了抻绳子,满意地点点头。
温嘉铭莞尔一笑,「月老才牵红线。」
「怎么,不乐意吗?」
他笑而不语,也学着我的样子给我系好。
我关上门,眼眶热热的。
晚上睡觉,我在床上,他在地上。
夜里,我侧身打量他,月光映在他的眉目间,温柔得不像话。
我说,「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他闭着眼睛,我知道他没睡。
「你长得真好看,像阿姨,阿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女吧!」
他眼睫毛轻颤,「不记得了。」
我往边上凑了凑,伸出手,摸摸他的头,「温嘉铭,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树洞,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有什么烦恼,可以告诉我,我离开这里就不记得了。」
「没有意义的事情,又何必开口给别人徒增烦恼。」温嘉铭突然开口。
「我都看过你日记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温嘉铭不自然地抿唇,神色稍有松动。
我干脆跳下床,躺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只要你想说,我一直都在。」
纱帘被风吹起一角,月色倾泻而下,地板上树影斑驳,虚虚实实。
温嘉铭侧身面向我,沉吟许久,终于开口,「半年前,我最敬仰的导师,一直钻研的学术结果与理论相悖,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自杀了。」
心里猛地一悸,手指不由得发紧,我柔声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啊。」
温嘉铭眉头拧在一起,「只要我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就是老师的脸,明明前一天他还欣慰地跟我说我们马上就成功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废寝忘食,日以继夜地研究了这么久,说放弃就放弃,甚至还……」
温嘉铭双手撑在额头上,深呼吸来调整自己的情绪,「后来导师最器重的学生,我的师哥,也因为无法按接受这个结果退出了。」
「我不甘心,那段时间把自己关在实验室,他们说我着了魔,但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成功证明他们的懦弱,最后才发现平庸如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后来我开始失眠,反应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像正常人一样上课,生活。」
「我常常想,或许老师选择的路也是我最后的归宿。」
我起身抱住他,把他的头埋在我的肩膀,「你无法左右别人的选择,但是也不要让别人的选择影响你。我知道你们这样的高智商人群总是习惯被世人的盛誉和对自己的超高要求禁锢住,但是谁规定天才就不能有失误,天才也是人。不要对自己太过苛责。」
温嘉铭抬头凝我,墨眸里涌动着些许歉意,「我很感激,你这么不余遗力的想要挽救什么,但是很遗憾,你救不了我。」
我急了,伸手握住他的手,「我知道我不能,但是医生可以,只要积极治疗,一定会好的。」
温嘉铭摇摇头,声音低哑晦涩,「如果我能早一点遇到你……」
我打断他,「不要说如果,没有早一点,也没有晚一点,我现在来了就是刚刚好。我不仅要认识 18 岁的你,我还要认识 26 岁的你,温嘉铭,我不要这次是永别。」
「何知念,你上一次离开的时候,我想过结束生命的。我当时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憾?我想再见你一面。」
「早就知道你离开了,但是站在那扇门前,我居然渴望奇迹发生,你会不会突然打开门,跳到我身边,说你回来了。」
「没想到,最后一次打开门,你真的在里面。」
「所以这一切都是宿命,温嘉铭,给自己一个机会吧,一个去遇见更好的自己的机会。」
温嘉铭看着我,目光灼灼,仿佛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字未提。
他轻轻把我抱到床上,「何知念,睡吧。」
再睁开眼睛,我发现我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我抬头看见他熟睡的脸,无声落泪。
他察觉到我动静,睁开眼,「怎么哭了。」
我哽咽着,「你没死,我没穿越回去。」
他搂得我更紧了。
温嘉铭去做早餐。
我准备起来洗漱,下床的时候,一阵天旋地转。
我强忍着不适开了卧室的门,一束强光照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失去了意识。
-12-
温嘉铭篇:
温嘉铭到那一刻才明白,横亘在他和何知念之间的,是现在和未来,是八年的时空差距。
即使早就知道她不属于这里,在她突然消失的那一刻,还是极度的慌乱和恐惧。
他甚至欺骗自己,何知念只是出去买东西了。
他疯了似的跑出去找她。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温嘉铭觉得自己飘了起来。
短暂的沉寂后,他的世界开始混乱。
嘈杂的呼喊,拥挤的人群,以及救护车此起彼伏的长鸣。
他想告诉何知念,这次他不是故意离开的。
「……」
「何知念!」
温嘉铭猛地睁开眼睛,去寻找声源。
他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何知念。
眼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是一个高中的教室,课间时间,学生们三五成群,嬉戏打闹。
他旁边的人伸手杵了杵他,「苏清和,你昨天通宵了?睡了一节课了!」
苏清和?
温嘉铭转头看看旁边的人,一张稚嫩的,陌生的脸,一脸调侃地看着自己。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校服,以及桌子上的卷子。
上面写着,高二 8 班苏清和。
「何知念,英语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思绪被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温嘉铭转身望去,后排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站起来,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脸上带着一点婴儿肥,五官已经出落的清丽动人。
温嘉铭的心脏又开始狂跳起来,那是何知念,是 17 岁的何知念。
此时是 2014 年 5 月份。
他穿越在了一个叫苏清和的人身上。
温嘉铭根本没有机会靠近何知念,她总是喜欢独来独往。
娇小的身体,却坐最后一排。
温嘉铭问同桌,「她怎么坐最后?」
同桌说,「你傻了?她是转校生,前面没有座位了只能坐后面。」
温嘉铭一点也不了解何知念。
17 岁的何知念,很安静,脸上又一股倔强,没有朋友,不喜欢说话。
当然,也不认识他。
六中是私立寄宿学校,温嘉铭和几个同学回宿舍的路上,看到了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对着里面的人拳打脚踢。
不顾旁边人阻拦,温嘉铭快步走过去。
随着那几人一哄而散,蹲在里面的何知念抬起头。
高马尾辫被抓得松散,白皙的脸上有一道清晰的血痕,校服被扯得皱皱巴巴,裙子下摆也被撕破。
狼狈吗?一点也不。
何知念紧紧攥着拳头,不服输地看着走远的人。
像一朵带刺的野玫瑰。
温嘉铭把校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还能起来吗?我带你去医务室。」
何知念有一瞬的怔愣。
但她并不领情,把校服还给他,跑了。
几个人嘲笑他,「苏清和你吃错药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热心。」
温嘉铭恍然大悟,原来,症结在这。
这个叫苏清和的男生,和大部分的人一样,面对校园霸凌,是旁观者的态度。
温嘉铭在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论中得知,何知念高二才转学过来,因为口音问题一直不受待见。
一次写家长姓名时空了两栏,被同学们议论是孤儿。
她们喜欢大庭观众之下明知故问,「为什么你不写父母的名字?」
何知念没有争论没有反驳,后来他们变本加厉,说她是没人要的野种。
再后来,那些言语上的攻击,上升到行动。
孤立她,在她校服后面写字,凳子上沾胶水,书桌里藏老鼠。
对于他们的恶作剧,何知念总是泰然处之。
她的淡定和漠然却激怒了霸凌者,她们没有看到她惊慌失措,可怜无助的模样,这不是她们的预期。
于是,她们会在无人的角落毫无理由的对她拳打脚踢,何知念越是反抗,她们越是过分。
室友给温嘉铭看了何知念被殴打的视频,她被一个女生扯着头发,两个女生架着她威胁,「只要你跪下求饶,我以后就放过你。」
何知念冷笑一声,一口啐在那人脸上,「你有本事就打死我,或者保证永远不落单。」
温嘉铭没有看完,室友的笑声太刺耳。
他躺在床上,想起 25 岁的何知念。
她曾说,我上高中的时候也很辛苦的,很多的不如意,但是我从不妥协。
原来,她一直在努力的跟这个社会的不公平抗争,从未放弃。
于是,温嘉铭开始跟着何知念。
在她去教室,进食堂,回宿舍的路上,始终保持着五米的距离。
在她们欺负她的时候出手制止。
带头的女生警告他,「苏清和,你不要多管闲事。」
温嘉铭只是笑,他才不是苏清和。
「不要觉得自己有个好爸爸就可以为所欲为,如果你不知悔改,我不介意把那些视频曝光。」
那女生到底不敢赌,消停了几天。
一个周五的下午,何知念爬上了办公楼的天台。
温嘉铭也跟着爬了上去。
何知念只是看着夕阳的方向发呆。
察觉温嘉铭走过来,何知念没有回头,「苏清和,谢谢你,不过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温嘉铭也坐下来,「我没有可怜你,我只是做我觉得对的事情。」
何知念笑,「就算你一直坐视不理,我也不会怪你,你卷进来对你没有好处。」
温嘉铭目光幽远,「如果我坐视不理,跟施暴者有什么区别?」
何知念低下头,小声说,「我怕连累你。」
温嘉铭转移了话题,「你上来做什么?」
何知念指了指天边,「看夕阳啊,思考一下人活着的意义。」
温嘉铭不由得攥紧拳头,「想清楚了吗?」
何知念苦笑,「没有,没什么意义,但是要考大学,离开这里,目前也没有别的选择 。」
「人生的意义不是在荆棘里悟出来的,是走出黑暗看到光明之后的豁然开朗。」温嘉铭如是说。
何知念转过头来打量着温嘉铭,像在看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为什么你总是忽冷忽热的,让人捉摸不透?」
温嘉铭无奈低头,「你就当我人格分裂吧,可能我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
何知念也笑,笑着笑着突然沮丧,「但是我感觉你这个灵魂迟早会走的。」
温嘉铭愣住了,何知念说得对,他迟早要走的,他终究不是苏清和。
「如果哪天这个灵魂不见了,未来你就去年华里 10 栋 2 单元 1701 找我。」
何知念问,「那是你家吗?」
温嘉铭看着没入地平线的夕阳,「是……我的家。」
-13-
马上升高三,繁重的学业压得人们喘不过气。
夏天到了,温嘉铭开始嗜睡,每次醒来都要放空好长时间。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要离开了。
温嘉铭代表学校去参加物理竞赛那天,很热。
何知念抱着一摞英语作业,艰难地下楼梯。
不知道谁在背后推了她一下,何知念一脚踩空,摔下了楼梯。
钻心的疼痛从脚踝处传来,她疼得站不起来。
本该去参赛的温嘉铭从人群中冲出来,抱起她往校外跑。
市医院,拍了片子,肌腱损伤,医生说需要用石膏固定半个月。
温嘉铭用轮椅推着何知念,边走边嘱咐她医生说的注意事项。
急诊门口,一辆救护车急刹。
混乱的人群自觉让出一条通道。
几个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车往急诊跑。
生死时速之间,旁人也流露出几分慌张。
擦身而过的瞬间,温嘉铭看到了躺在担架车上的人,睡得一脸安详。
他不由停下脚步,那个少年,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那是 18 岁的温嘉铭,被抑郁折磨一心想要解脱的自己。
他恍惚记起早上学校广播站里说,今天是 2014 年 8 月 1 日,天气晴……
旁边的人议论:听说是喝药自杀,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想不开。
温嘉铭手心冰凉,原来,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远比死亡本身更加可怖。
抢救室的门被重重关上,何知念望着那个方向出神,「苏清和,你说他疼不疼。」
温嘉铭感到胸口一阵钝痛,他想起在车上何知念问他的问题。
「苏清和,好好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啊?」
17 岁的何知念,也曾质疑过活着的意义。
人生至暗时刻,不屈不挠的挣扎。
他却轻易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把温嘉铭的思绪拉回。
他顺着声源望去,看到自己的母亲趴在地上,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
记忆中,母亲一直是得体的,端庄的,模糊的,若即若离的。
她总是很忙,总是推脱,她的爱克制,她不爱表达。
就是那么一个人,竟然此刻跟眼前哭到晕厥的人重合。
原来她跟全天下的妈妈一样,一样爱自己的孩子。
温嘉铭想上前,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半步。
后来,他就没了意识。
-14-
温嘉铭睁开眼,空气中满是消毒药水的味道。
他有点恍惚,不知道此刻是温嘉铭还是苏清和。
妈妈见他醒了,眼眶发红,「你终于醒了!」
温嘉铭嗓子沙哑,「我怎么了?」
妈妈眼泪流下来,「你出车祸了,幸好及时被人送到医院,现在没事了。」
车祸?
温嘉铭记起来了,他是去找何知念,路上被车撞,然后穿越了。
这么说自己是回来了。
脑海里残存的最后一幕,是在医院的生离死别。
温嘉铭倏地起身抱住妈妈,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庆幸,那一切都不会再发生了。
他也失落,何知念真的离开了。
妈妈给温嘉铭联系了国外的心里医生。
行程是一周后。
未来能不能再见何知念,一切未知。
日记本上最后一页还写着遗言,他撕下来,烧掉。
想了想,在后面写道,2014 年 6 月 29 日,是我第一次遇见你。
这个日记本,是他和何知念之间唯一的纽带了。
他不能去找 17 岁的何知念,她的世界还没有温嘉铭。
温嘉铭把日记本藏在主卧床头的暗格里。
走之前他叮嘱妈妈,这个房子八年内不要往外租。
让它一直空着吧,直到对的人的人住进来。
-15-
何知念篇:
「你怎么又哭了?」
我睁开眼睛,三三站在一边看着我,一脸担忧。
我抬手抹了一把泪,是啊,我怎么又哭了。
「做噩梦了吗?昏睡一天一夜,哭了五六次,枕头都给你换了两个。」
我看着窗边的吊瓶,大脑一片空白,「我怎么来医院了?」
三三忍不住翻白眼,「大姐,你忘了,你吃安眠药还喝红酒,我以为你自杀,把你送到医院洗了胃。」
「现在是 2022 年?」我猛地坐起来,我记得我昏迷之前,温嘉铭没有自杀!
那就说明最后一次穿越,我成功了?
三三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不会是脑子坏了吧?我去叫医生。」
我一把拉住三三的手,「三三,有没有 2014 年的旧报纸,当年有没有大学生自杀事件。」
三三觉得我脑子不正常,跑出去找医生。
我刚想上网查,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提醒:尾号 5863 信用卡还款失败。
我一脸懵,查看银行卡余额,不足两千?!
不对啊,我明明还有存款啊。
我查看了最新的交易记录,一个礼拜以前,支出肆万元。
我想不起来这笔钱是花在哪,找通话记录,看短信,微信聊天记录。
最后在和中介的聊天记录里看到了它的出处:年华里小区 10 栋 2 单元 1702,三室两厅,押一付三,一共肆万元。
我往上面捯了捯,发现这个房子是我拜托中介找的,当初是我执意要租这一套,不管租金多少。
因为我改变了温嘉铭的过去,他没有自杀,这里不是凶宅,所以租金是正常市价。
我给中介打了电话,问她关于这个房子的情况。
她只告诉我,这个房子空了七八年,房主最近才往外租,至于别的,她也不知情。
办好出院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那个日记本。
屋里设施摆放和我印象里也有很大区别。
原来在书桌里的日记本,最后在床头的暗格里找到。
被包裹的很好,没有印象里那么破旧,前面的内容都差不多。
不同的是最后一页被撕掉了,背面写了一句话:2014 年 6 月 29 日,是我第一次遇见你。
我记得我第一次穿越,就是 2014 年 6 月 29 日,所以,这是他给我留的线索?
我喜极而泣,这是温嘉铭写的,他一定没有死!
我虽然找不到温嘉铭,但是只要想到他好好的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心里就被填得满满的。
三个月后,我搬离了年华里,找了一个便宜的小区。
生活工作,平静又充实。
周扒皮吃回扣的事情败露,皇亲国戚的身份也没能保住他的职位。
公司又聘请了一位设计总监,叫苏清和。
-16-
这个名字,我总觉得在哪听过。
直到他站在我面前,我才想起来,苏清和,是我的高中同学。
不同于上学时候的高冷,此时的苏清和外向健谈。
公司上上下下都很喜欢这个新总监。
包括我。
因为他给我们最大的创作自由,他清楚我们每个人的风格,给我们专业上的建议,从不会抹灭我们每一个人的努力。
在他这里,没有苦劳,只有功劳。
可能是老同学的缘故,我感觉他格外器重我。
很快我就从助理设计师升到设计师。
我做的第一个独立项目,是一栋别墅的装修设计。
听说这个客户很难搞,有好几个资深设计师的设计方案都被他 pass。
我看了他别墅的图纸和照片,很喜欢。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设计了一个方案。
第二天苏总监找到我,说方案过了。
客户说让我们直接去别墅,跟我们当面谈谈细节问题,没问题的话就签合同。
到了别墅,阿詹说四处溜达溜达看看环境。
我打开图纸,听到楼上有人在谈话。
我抬头往上面看,两个身材颀长的身影顺着楼梯缓缓向下,因为逆着光,我看不清他们的脸。
我听到有人问,「你就是乔瑞的设计师?」
这个声音,很熟悉,我不由的呼吸急促起来。
愣神的期间那人已经下楼走到我跟前。
他穿一身剪裁得体的定制西装,头发向后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清晰利落的下颌线使原本就立体的五官更加精致。
镜片闪着细碎的光,不知是夕阳,还是他眼底的星河。
这人,我认识。
「温嘉铭?是你吗?」
大概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开口间我已经带了哭腔。
-17-
「不好意思,我们认识吗?」
眼前的人眉头轻皱,一脸疑惑。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重逢的场景,唯独没想过,他可能已经忘了我。
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我胡乱抹去,「对不起,是公司提供给我们您的名字,冒犯了,温先生。」
被我的莫名其妙弄懵了,温嘉铭倒有几分不知所措,他递给我一包纸巾,安慰道,「你别哭,只是一个称谓,随你高兴就好。」
我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自我介绍道,「我是您房子的设计师,何知念。」
「何知念。」
温嘉铭低声重复了一遍,他不着痕迹向右偏了偏头,闭着眼睛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
我以为他想起来了,激动地抓住他的手,「对,是我!」
温嘉铭轻咳一声,礼貌地回握我,「你好,何小姐。」
我顿时泄了气。
站在温嘉铭身边的人突然开口,「何小姐,我们来说说您的设计吧,有几个小细节,温总有些想法您听听。」
阿詹闻声过来,我们一边商讨一边去了二楼。
温嘉铭对于调整过的方案很满意,等签完合同,差不多就可以动工了。
结束时已是晚上,阿詹去开车的空挡,温嘉铭的助理走了出来。
「何小姐,之前认识温总吗?」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他看了一眼别墅里面,确定温嘉铭看不到我们,继续说,「我看你刚才的反应,应该是认得温总的,如果您以前是他的朋友,还请您多谅解。」
我不解,他接着说,「温总以前抑郁过,去国外接受了一年多的心里治疗,忘记了很多事。」
「温总的心理医生叮嘱过我,最好不要跟他提起以前,毕竟,那段记忆是痛苦的。」
心理医生还说,选择性失忆,是大脑在身体受到伤害时的一种应激反应,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
车子启动后温嘉铭从别墅走出来,助理不知道在跟他报备什么,他看着我们的方向出神。
我看着温嘉铭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夜色里。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对于温嘉铭来说,我跟他之间,已相隔八年。
自始至终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活下来。
他能忘掉过去,我应该高兴啊。
可是为什么心里有个地方空空的,像被利刃剜出一个洞,往事如风一样呼呼往里钻,争先恐后地提醒着我的后知后觉。
-18-
苏清和搬到了我的隔壁。
开始我觉得只是巧合,直到他第 n 次在楼下等我要顺路送我去公司。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于是我开门见山,「苏总监,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苏清和被我问愣了,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我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我讪笑一声,「挺明显的,不过苏总,我有喜欢的人了。」
「哦?」苏清和讶然,「没听你提过。」
我点点头,不知道怎么回应。
他突然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晚了一步。」
「其实我晚了不止一步,」苏清和自嘲地笑了,「如果我上高中的时候也这么勇就好了。」
我明白苏清和的意思,却无法共情他此刻的惋惜。
「苏清和,可能你对我不是真的喜欢,只是为了弥补年少时的遗憾。」
「整个高中时代,相较于别人,你几乎是我最熟悉的人,但是我最看不懂你,你总是忽冷忽热,若即若离。」
「高二那年我崴了脚,在家里养了半个月,再回学校后你就变了,变回了之前那个高冷的苏清和,那个对我而言陌生的苏清和。」
「我还是感激你,陪我做了一个彩色的梦 ,尽管短暂,它足以支撑我度过那段黑暗的时光。」
「所以,苏清和,我曾经喜欢过你,也从未怪你。」
苏清和在车上放空了很久,似乎是在消化我说的话。
上楼的时候他突然叫住我,欲言又止,一脸纠结,我等了又等,最后他只说,「算了。」
-19-
温嘉铭的别墅开始施工,他公司忙不常过去,全权委托给了我。
我基本每天都往返于别墅和公司之间,跟工人们混了个脸熟,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跟我商量。
签合同的时候温嘉铭加了我的微信,我平时跟他汇报进度,征求他的意见。
他说的最多的就是,「按你的想法来。」
我不理解,这房子到底谁的,这么不上心,还是有钱人都这样?
我一般下午过去,温嘉铭的助理有时候过去监工,顺便带过去一些甜点饮料。
他说这是对我辛苦工作的犒劳。
想着这段时间我来回奔波,下午茶我享用的心安理得。
熬到周末休息,三三约我去逛街。
逛累了我们随便找了个咖啡店休息。
我没想到在这会遇到温嘉铭。
他不是一个人,他的对面,坐着一个明媚张扬的女孩。
似乎是在相亲。
我坐在他们的斜后方,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只能看到温嘉铭的半个侧脸以及那个女孩脸上毫不掩饰的笑意。
「你怎么了?」
三三把我拉回现实,她指着温嘉铭,语气调侃,「你认识那个帅哥?」
我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怎么会,不认识。」
「那你刚才盯着人家看那么久,那表情,就好像是自己的白菜被猪拱了……」
「打住!」我瞪她一眼,「他是我的甲方,我给他设计别墅,谈不上认识。」
三三还想乱说,被我用眼神震慑住才闭嘴。
出门的时候看见了温嘉铭的助理。
这段时间跟他混得特别熟,他直接拦住了我的去路,「何小姐,你在里面看见温总了吗?」
我看了一眼咖啡店内,两人相谈甚欢,「看见了,想不到温总也相亲。」
助理无奈一笑,「是温夫人给温总安排的,世交的女儿。」
我点点头,「挺般配的。」
「我也觉得很般配,」说到这他叹了一口气,「但是温总不喜欢啊,温总一直在等一个人,等了 8 年了。」
「咚」地一声,好像平静的湖面丢进一颗石子,我听见来自心底的闷响,泛着一圈一圈的涟漪,悠远绵长。
我嘴角微微抽动,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温总,真是一个长情的人。」
「在聊什么,不知何小姐说谁长情?」
我心里一悸,回过身才发现温嘉铭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身后。
他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等着我的回答。
我微微仰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烈日当头,光影交错在他硬朗俊逸的脸上,他同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从容沉静。
我恍然发觉,我们之间早就位置颠倒。
他不再是那个 18 岁的需要我去拯救的偏执少年。
偶尔的漫不经心和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定神闲都散发着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
相反我变得局促,面对他时没有了之前的游刃有余。
「嘉铭哥!」一道甜美的喊声打断了我的神游,和温嘉铭相亲的那个女孩走过来,对着温嘉铭说,「那我就先回去了,咱们改天再联系!」
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上了车,扬长而去。
自始至终,温嘉铭只是微笑点头,礼貌又疏离。
我嘴贱地问了一句,「温总亲相的怎么样?」
温嘉铭睥我一眼,神色莫辨,「就那样。」
我讪笑一声往后走,「那,温总,我就不打扰了,改天见?」
他不搭理我的话茬,自顾问道,「何小姐似乎对我的感情生活很感兴趣?」
我连忙摆手,「绝对不是,我不是有意打探客户隐私,这不是刚巧碰到,跟你助理聊了两句。」
谁能想到你这人偷听呢,我心里嘀咕。
温嘉铭似乎有读心术一样,笑得狡黠,「我也不是有意偷听,只是刚好走到这听到罢了。」
我干笑两声,不敢说话。
本来走出去的温嘉铭又折了回来,「对了,何小姐,下次想知道可以直接问我。」
-20-
这几天天气不好,出门的时候天气预报说有雨。
原本今天不打算去别墅,谁知施工队联系我说那边出了点问题,温嘉铭刚好出差,我只能过去一趟。
好巧不巧,问题解决了,果然开始下雨。
施工的师傅说开车载我一程,他们车里人满了不说,要去的地方也跟我家南辕北辙。
我不想麻烦别人,干脆坐在别墅里等雨停。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裹了裹身上的风衣,刷新着打车软件上的订单状态。
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一束白光照在我的脸上。
我站起来看着门口的方向,一辆 SUV 在雨中缓缓驶入院里。
车门打开,温嘉铭撑着伞走下来。
踏着满地的潮湿和雨雾,一步,两步,三步……
走到我身边。
我看着头顶的黑伞,愣愣地问,「温总,你怎么来了?」
温嘉铭语气一如往常,「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车子平稳地开向市区,我还在纠结一个问题。
他是特意来送我回家吗?还是刚好过来看看装修进度凑巧看到被困在这的我呢?
「你家住哪?」
「啊?」被温嘉铭的问题拉回思绪,我报出详细地址。
雨势越来越大,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敲打在玻璃上,路不好走,车速也越来越慢。
我正想找点话题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温嘉铭的电话响了。
他想都没想,按了免提。
「儿子,妈妈做了你爱吃的菜,在你门口,你是不是换密码了,我进不去。」
温嘉铭边打着方向盘边回应,「20140629。」
我装作刷视频的手一顿,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为什么是那一天,我不相信只是巧合。
「这串数字,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温嘉铭疑惑地转过头,似乎没想到我如此冒昧。
我小声解释,「你上次说,想知道可以直接问你。」
温嘉铭嘴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他说,「我最近总是做一个相同的梦,梦醒了什么都记不住,只能记住这串数字,我想它一定对我很重要。」
他的话好像触碰了我的眼泪开关,我又开始抽噎。
温嘉铭等了 8 年的那个人,会是我吗?
温嘉铭靠边停好车,看着我无奈地笑了,「你在别人面前,也这么爱哭吗?」
我摇摇头,抽搭着说,「我不是个爱哭的人,但是自从遇见你,我的泪点就变得很低,高兴也哭,难过也哭,看见你想哭,看不见你也想哭。」
「很抱歉让你情绪低落,我……」
「温嘉铭!」我扑进他怀里,两手在他背后攥紧,使出浑身力气搂住他,「温嘉铭,你就是我认识的温嘉铭,我不管你记不记得我,我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温嘉铭身体僵住,就那么一动不动地任由我抱着哭了很久很久。
后来我哭够了,从他身上起来,才发现他的上衣湿了一片。
温嘉铭似乎习惯了我的失态,重新发动车子。,
我红着一张脸看着窗外,心里一阵懊恼。
-21-
温嘉铭送我回家后,我好几天没见过他。
我有意躲着他。
只要想到那天雨夜自己的失态,我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以前他不常去郊区,最近倒是去的很频繁。
我尽量跟他错开时间,以免尴尬。
公司进入了旺季,我手上又多了两个项目,温嘉铭的别墅基本步入正轨,我去的次数更少了。
中午跟阿詹在公司旁边的餐厅吃饭,刚扒拉两口,就看到迎面走来的温嘉铭。
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他走过来,意有所指地说,「何小姐,最近好像很忙,想见你一面好难。」
「呃,」我艰难地咽下一口饭,差点噎死,「怎么会呢,是温总太忙了,我去别墅都见不到您。」
温嘉铭笑了一声,「是吗?我这一周每天都去,怎么不见你?」
自知理亏,我赶紧转移话题,「温总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温嘉铭手指叩了叩桌子,声音极淡,「明天上午去一趟别墅。」
温嘉铭走后,阿詹一脸八卦,「你俩有情况?」
我给她一记暴栗,「多吃饭,少吃瓜。」
第二天苏清和跟我一起去别墅。
他说老板问过这个项目,好像很重视。
温嘉铭比我们到的晚,苏清和认识他,主动上去打招呼,「温总,久仰大名,我是乔瑞的设计总监,苏清和。」
温嘉铭身形一顿,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向象征性地伸出手,视线落在苏清和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那感觉,好像他俩之前认识。
我走近了些,仰着头问他,「温总,您今天叫我过来有什么吩咐?」
温嘉铭微微侧身,墨眸中闪过一丝犹疑,他睫毛轻颤,沉声唤我,「何知念。」
我还没应,他就晕了过去。
……
医生说温嘉铭作息不规律,加上低血糖,把身体熬垮了。
温嘉铭的助理告诉我,最近温嘉铭头疼病又犯了。
他如果一直想以前的事,就会头疼。
我很自责,如果我能克制一些,不对他说点有的没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确认温嘉铭没事后苏清和回了公司,温嘉铭的助理也去公司处理工作,拜托我在医院守着他。
我坐在病床旁,忍不住伸手描绘他的眉眼。
温嘉铭感受到了我的触碰,睫毛颤了颤,我还没来得及收手,他就醒了。
想到他的助理跟我说的那些话,不想再给他什么心理压力,想也没想,撒腿就跑。
「何知念!」温嘉铭叫住我。
我愣住那里,没有回头,我怕我控制不住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温嘉铭下了床,我到底是不放心转过身来。
温嘉铭慢慢走过来,伸手将呆呆的我拉进他的怀里,颤抖却清晰的声音从头顶飘来。
「何知念,你是来自未来的何知念吗?」
他终于回来了。
我额头抵在他的胸口,只觉得一阵心酸,默默流泪。
不,他一直都在。
番外
苏清和篇:
我又遇到了何知念,她跟高中的时候很不一样。
现在的她活泼开朗,喜欢笑,有很多朋友。
她跟高中时候也很像,最起码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我搬到了她的隔壁。
我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但是她告诉我,她有喜欢的人了,她不喜欢我。
那晚我喝了很多酒,不是因为她拒绝我。
她告诉我,她曾喜欢我,喜欢过那个默默陪伴她支撑着她熬过低谷的苏清和。
但是她不知道,她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突然闯入我身体的那个人。
高二那年,我无意中知道了爸妈的秘密,原来他们早就感情破裂,等我高考过后,他们就离婚。
那时候我心灰意冷,原来自己引以为傲的美满家庭一直都是假象。
我开始厌学,通宵打游戏,时间久了,我开始嗜睡。
白天大部分时间,我都是昏昏沉沉的。
那天在求知楼的走廊上,我看到了刚转过来的何知念。
她穿着简单的白 T 长裤,扎着马尾,一甩一甩的上了楼,在二楼转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的班级。
于是她走过来问我,知不知道高二 18 班怎么走。
我随手一指,从此,我们成了同班同学。
班上的同学排外,对于转校生有莫名的敌意。
何知念的日子不好过,班里几个女生孤立她。
我提醒过她们几次,她们反而威胁我,早就知道我晚上偷偷翻墙去通宵,要想不被记过就别多管闲事。
我承认我是个怯懦的人。
更多的时候,我冷漠。
于是我继续昼夜颠倒,有些事情看不到,就不会纠结。
后来我感觉有个意识进入到了我的身体里。
他操控着我的身体,做着一些我想做但是不敢做的事情。
比如,保护何知念。
何知念喜欢的,其实是他吧。
那段时间我的思想是混沌的,感觉自己被困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屋子里。
又感觉自己跟何知念很近,近到眼里都是她。
我甚至希望,这个意识能永远在我身体里。
他的消失很突然。
他给我留了一个 U 盘,是他收集的那些校霸施暴的证据,还有一份同样被霸凌的同学的联合发声。
以及一份千人签字的集体反霸凌签名。
那些名字密密麻麻,有的我认识,有的不认识。
或许,他们也是像我一样的不想袖手旁观又怕把自己牵涉其中的,普通人。
后来,我把这些证据备份,又匿名发到了校长的邮箱。
那个校霸的爸爸是个职位不低的大官,我怕学校不作为,留了备份。
出乎意料的是学校采取了严惩措施,情节严重的甚至被关进了少管所。
何知念回学校后找过我,确切的说,她找的不是我。
那个人已经走了。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选择了逃避。
很可惜,十几岁喜欢一个人,却没有能力保护她。
二十几岁再见,她的心里眼里,已经都是别人。
如果我那时候勇敢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再有遗憾。
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全文完)
作者名:岁太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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