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的拼夕夕

邻居大妈突发疾病,我好心送她去医院。
结果缴费的时候,护士忽然从窗口伸出一个手机。
「是新用户吗?先帮我扫一下拼夕夕。」
我说我不是新用户。
她翻了个白眼:「那你就找个新用户呗,反正我能等得起,就不知道你妈等不等得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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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邻居大爷把旧疾复发的大妈送到了医院。
医生特地嘱咐我:「赶紧去缴费,大妈这个手术一刻都耽误不了。脑血栓是很危险的。」
我留大爷一个人在手术室门口看守大妈,主动下楼去帮她缴费。
原本以为夜间人少一些,缴费会很顺利。
却没想到遇到刚才这一幕。
我从窗口看到护士胸牌上的名字,吴洁。
她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屏幕,不停地把分享链接发给朋友。
「麻烦您,急诊手术需要缴费。病人真的没法等。」
我再次将单据从窗口推了进去,特地声明是急诊,尽量保持礼貌。希望她赶紧弄,不要耽误大妈做手术。
可吴洁整个人却是头也不抬。
她伸出涂着亮粉色指甲油的手指,反而将自己手里的手机屏幕转向我。
「我就差最后 0.5% 了,你砍一刀要不了多久。」
我只感觉血液瞬间涌上头顶:「这是救命的手术费!你在磨蹭什么?」
我声音很大,引得旁边零星几个夜诊病人侧目。
吴洁终于抬头:「你这么大声吼什么?这么大人不懂这里是医院吗?让你帮一个小忙你就叽叽歪歪的。人家前面八十岁的大爷都能帮我扫,怎么你就扫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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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到这语气掩盖不住不耐烦和沾沾自喜,似乎觉得自己很聪明,想到这么一个上班可以打发时间,又能创造收入的事情。
我耐着性子跟她解释:「我没有骗你,我早就真的不是新用户了。」
早几年拼夕夕刚推广的时候,我的号早就被身边的人拿去用过了。
吴洁听完之后,整个人脸色瞬间变得很冷淡,不再想搭理我。
她偏过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从旁边桌子上拿了杯奶茶,放在嘴里嘬着。
「哦,不好意思,刚好现在收款的机子坏了。不是我不想给你弄,现在偏偏就交不了了,你运气真不好,所以麻烦你等一会吧。」
我知道这是她的推辞:「那什么时候能修好?」
吴洁:「至于什么时候好,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是修电脑的。」
她开始光明正大地刁难我。
缴费单据在我手里被捏得发皱,我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
冷静,现在不是跟这种人吵架的时候。
「到底要等多久……?」
我还没问出口,立刻就遭到她的训斥。
「闭嘴,我电话响了你听不见?你这个人有没有礼貌!?」
她拿起手机,蹙眉,嘴里嘟嘟囔囔:「说了多少次,不要在值班晚上打电话。」
我清楚看到来电显示是「爸爸」。
她接通了,然后:「喂?什么?你那边好吵,听不见。挂了,病人等着呢。」
她刚挂断电话,又开始低头摆弄她的拼夕夕。
紧跟着,这次换成我的手机响了。
是楼上的大爷打过来的。
她白我一眼:「你能不能自己上一边接电话去,不要在这里站着打扰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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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边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见大爷语气焦急地问我。
「小月啊,你交上医院费了吗?
「医生说你大妈开始必须得赶紧做手术!真的不能再拖了。
「我闺女也是这里的护士,我刚给她打电话了,没人接,估计急诊室很忙。真是辛苦你了。等会儿联系上她,我一定让她好好谢谢你。」
看着面前张扬跋扈的吴洁。
我吸了口气,尽量让声音平静。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安慰大爷,让他先不要着急,他也是上岁数的人,万一急出个好歹就更不好了。
「不急的大爷,大妈看病要紧。只是我这边现在出了一点问题,应该很快就好,大爷你再等一下。您看能不能跟医生商量一下先动手术。」
大爷应下之后,挂了电话,我环视四周。
深夜的急诊缴费处,只有吴洁这一个窗口亮着灯。外面淅淅沥沥下着暴雨,也没有几个新病人来看病。
没有别的窗口能缴费了,我重新转向吴洁的窗口,声音低软下去:
「护士你好,我们家的病人情况现在真的很着急,我求你了,你能不能先帮我们缴费?」
我把缴费单又往里推了推,「我人就在这儿,回头立刻给你扫。」
吴洁终于抬起头,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反正夜班人也不多。」
她语气平平,听不出情绪,「你着什么急?」
「每个来急诊的都说自己急,无非就是些头疼脑热。」
「大家要是每个都这么急,我们这个工作还做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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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候,有个身高两米、膀大腰圆的男人直接越过我,把缴费单给她了。
来人粗声粗气:「重新缴费。」
她利利索索就给人家把费用给交了。
男人拿着单子走了。
这一幕像块石头压在我心上。
我压住火,尽量平静:「为什么他的你就能办?我们这边就不算病人了吗!」
吴洁猛地抬头,眼神刻薄,嘴角挂着冷笑。
「嘁!人家帮我扫码了呀,再说人家是真的有急事,和你可不一样哦。」
她用一种很嘲讽的语气跟我说话,话里话外都透露着看不起。
「你跟人家这能比?你懂不懂啊?人家什么病种?」
她用力敲着单据:「看见没?外伤!颅脑的!要命的!那才叫急!」
「你这呢?失语?笑死个人了。
「老人嘛,年纪大了,说话不利索正常!这种老年病,多等会儿怎么了?我们急诊资源是这么给你这种人糟蹋的?」
「慢性病?老年病?多等会儿?」
医生十万火急的话在她嘴里轻飘飘的。
「可是医生……」我急着分辩。
「医生归医生!缴费归缴费!」她粗暴地打断我的话。
「规矩就是规矩!」
见我不说话了,她语气又变得柔和了。
她把手机又往我面前推了推,「先扫一下,耽误不了你几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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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有根筋在扯。
不能再纠缠下去了。
没办法,我只能解锁自己的手机。
打开拼夕夕,对着她的屏幕扫了一下。
「叮」一声。
屏幕上欢快的动画,和我此刻的心情截然相反。
又荒诞,又滑稽。
没想到看个病还要给别人扫拼夕夕,那不成以后办死亡证明还得扫个拼夕夕才能死?
荒谬,可这偏偏又是事实。
真让人哭笑不得。
扫码成功。
「女士,我扫好了,你抓紧帮我缴费吧,我家病人等不了这么久!」
吴洁看到砍价成功,立刻满意地把手机抽了回去。
「照这样不就好……?」
下一秒,她眉头猛地拧紧,几乎要竖起来:「你玩我呢?怎么才两毛钱啊?」
她把手机重重拍回台面上:「你再扫一个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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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得手心全是汗。
「护士同志,我跟你实话实说了吧。
「出事儿的是我一个邻居大妈,她人真的很好!听说她闺女也在你们医院当护士!你们大家都是同事,你能不能先……」
「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吴洁冷声打断我:「假装是你亲戚朋友邻居的,装得自己是来献爱心,归根结底就是想让我们特事特办,先给你处理,实际上就是你亲妈。」
「大家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儿,你别跟我装。」
她翘起二郎腿:「再扫一个拼夕夕能要你多少时间?有这个时间你都扫完了,抓紧吧,你妈还等你呢。」
「我没手机了。」我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我现在极其想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但是不行,我不能这样做,大妈还在等我缴费给她救命。
吴洁的目光却落在我另一只手上。
「这不还有一个手机吗?」
「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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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刚才开车送大妈的时候。
大妈心心念念就想着给她女儿打个电话。
结果电话没打通,手机也没拿稳,直接摔在路上,手机壳都摔掉了。
我顺手帮她把手机收起来,准备做完手术还给她。
没想到这会却被吴洁看到了。
「这是老年机,没有拼夕夕。」
她眼睛一亮:「没有更好了,没有砍得更多。țṻₔ」
我没办法,只能把大妈的手机递了过去。
她接过去,手指划过按键。
大妈的手机好像没有密码一样,吴洁很顺利就解开了。
我听见她小声嘀咕一句:「这手机倒跟我妈的牌子一样。」
她熟练地操作下载拼夕夕,结果好不容易到最后,刚要成功打开软件,老年机的屏幕猛地一暗。
偏偏这么巧,大妈的手机偏偏在这个时候,没电关机了。
「啧!」吴洁烦躁地咂了下嘴,把黑屏的手机随手丢回台面。
「真晦气。」
她抬眼,脸上那点假笑彻底没了。
「现在怎么办?我任务没完成。」
她把问题抛给我。
她身体往后一靠:「你那个,想办法再给我扫一次。」
我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我刚才扫过了!而且那手机真没电了!病人真的等不了!手术室在催啊!」
我甚至能想象出大爷在走廊里六神无主的样子。
吴洁眼神扫过我涨红的脸。
她脸上竟然闪过一丝疑惑,她反问我:
「没电你就去充电啊。跟我说干嘛?」
「急诊大厅那边就有共享充电宝。」
她下巴朝远处扬了扬:「你去借一个,充上电,扫完,我就给你办。」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施舍的意味:「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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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动,低三下四地恳求她:「你就先给我办了吧,她是脑出血,拖不了的。为了及时赶来,我一路上闯了三个红灯。」
她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原地,纹丝不动,整个人却明显生气了。
吴洁随即手腕一甩,鼠标脱手。
她眼睛盯着屏幕,声音也硬邦邦地阴阳怪气:「哦,那你真是辛苦了。
「不过不好意思,我现在等着交班了。
「你现在就算扫了我也办不了了。你等二十分钟后再来吧。」
说完,她不再看我,手指敲着键盘,噼啪作响。
明显就是带ťű⁷着一股子怨气做给我看的。
二十分钟!?
大妈那个身体怎么能撑得了二十分钟。
怎么明明人都到医院了,怎么就是救不了命啊。
我要急哭了,我万分恳求她,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
「别啊,病人情况很急。」
「等不了二十分钟。你就给我缴费吧。」
「或者有什么自助缴费的地方,我自己去缴费。」
她打鼻腔里冷哼一声Ṱũ̂₅:「不好意思哦,自动缴费机都坏了,只有我这里能缴费。」
「可是呢,现在我已经要下班了。」
「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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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语调拉长,似乎在等我问她。
我像看到希望一样抬头:「或者什么?」只要她条件不是很苛刻,能办的我答应她无妨。
「或者你给我拉二十个新用户,每当你拉一个新用户,我就帮你加班一分钟。你看怎么样?」
她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现在这可是我用我的私人时间在帮你哦,但是没办法,救死扶伤毕竟是我们天职嘛。」
我在脑海中快速地权衡了一下。
现在已经深夜了。
就算我举报她玩忽职守,到最后医院肯定处理她这是毋庸置疑。
但是至于什么时候处置,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现在,楼上大妈等我缴费救命,我们的时间比黄金还要珍贵。
我能耐住性子等结果,彻底跟她耗下去。
但是大妈还在楼上的病床上躺着,她等不了。
现在我们的命脉都在人家手里掐着呢。
我只能极其窝囊地顺着她,没有别的任何选择。
「好好好,我现在就找人给你点,你先帮我处理缴费行不行?」
她无动于衷:「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你先点了,我看看再说。」
「你最好快点,时间可都是你在浪费。」她倒打一耙,还不忘催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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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一口气,屈辱地站在原地。
开始一个个给我家里人和朋友打电话,但是拼夕夕这种常用软件,大家早就用过了。
最后没有办法,我只能发动了整个物业群,帮我砍她的拼夕夕!
大妈的命重要,我只能再次选择妥协。
「各位邻居,有没有还没睡的,能不能帮我砍一下拼夕夕,我在医院等着救命。」
消息发出,死寂的群聊瞬间被打破。
「202」:哎哟喂,砍价救命?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借口。
「502」:?医院砍拼夕夕?盗号了?
「301」:大家都别跟着起哄,我晚上的时候看到小月送邻居张大妈两口子去的医院,这里面肯定有事!
我看着手机屏幕疯狂跳动的信息,心脏紧张得狂跳。
又觉得委屈得不行。
我赶紧又发了一条消息。
「这边医院的护士,非要我给她拉 20 个拼夕夕新用户才肯加班让我缴费!邻居大妈人都快不行了!到现在还在等我缴费检查!」
「求求大家帮帮忙!链接在这,新用户点进去注册就行!一个新人一分钟!我真是没办法了!」
大家虽然觉得这个事情荒诞,纷纷义愤填膺,但知道现在不是找人出头的时候,却也帮我助力了。
「投诉她啊!什么人啊,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楼上你太年轻了,真投诉也不能这时候,万一她下点绊子,张大妈更不好过。关键时刻不怕Ţùₒ人不帮忙,就怕人扯后腿的。」
大家讨论归讨论,动作却不慢,一个个帮我砍价。
「已注册」、「新用户+1」、「第 X 个」的回复像报数一样飞速刷屏。
「7、10、13、15、17、18、19…」
「20 个!够了!20 个了!」我长呼一口气,感觉心放肚子里了。
张大妈有救了。
随着最后一个用户的助力完成。
我立刻催促她:「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快给我缴费。」
「知道了,别吵!」
她指尖在屏幕上狠狠一戳。
下一刻,我听到她尖叫。
「金币被老鼠偷走了???什么鬼啊!!」

-11-
眼看终于完成她说的二十个人的任务,我松了口气。
「现在能给我缴费了吧?」我争分夺秒,终于在五分钟之内给她弄完了。
没想到吴洁却翻白眼:「不缴!我又没砍成。我现在整个人都很不高兴,下班了!」
我急了,堵在窗口:「你刚才不是说,让我给你拉二十个新人你就帮我缴费。为什么要说话不算话!」
「医院难不成是你家开的吗?」
她整个人说话都很是理直气壮:「我刚才心情好,可以用我自己的时间,加班帮你。
「就是因为医院不是我家开的,所以我现在心情不好了,不想加班了,怎么了呢!?」
我脸色彻底黑如锅底。
「如果因为你耽误我邻居看病,我一定去投诉你,还要起诉你!让你负法律责任。」
「你现在给我把钱交了,我就当没有今天这回事儿。」
她上下打量我,「矮油,我好害怕呀。看看,刚刚装可怜那劲儿呢?终于现原形啦,仗着有点钱欺负老百姓是不是?」
「还说上面躺着的不是你亲妈,如果不是亲妈谁费这劲?」
「还背着个 LV 在我面前晃荡炫富……」
「你们爹妈头疼脑热就送医院,我却要在这里天天加夜班,我连我爸妈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
「我凭什么伺候你?你随便投诉,大不了不干了!」
我知道当护士辛苦。
我搬过来快一个月都没见过邻居女儿,大妈嘴里平常最长念叨的就是女儿当护士辛苦。
但这不是她能把怨气撒在普通人身上的理由!
我刚想跟她争执,却在这时候接到大爷的第二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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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的声音明显比上次打电话更加急促。
「小月啊,医生说你大妈现在有严重的脑水肿,必须立刻立刻做手术。」
我也急了:「大爷,你能不能让医生先手术,我过会儿就把缴费单送过去。」
吴洁嗤笑:「真当医院是你家开的,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她语气忽然软了点,眼中那丝贪婪藏不住。她试探我。
「或者,你再帮我找二十个人?这次我提现完一定帮你弄。」
再找二十个人?
怎么可能!她非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此时此刻,我的耐心已经要耗尽了。
「不就是二百块吗,你干什么非要卡着我,我给你五百块行不行,你赶紧给我缴费行不行!!」
吴洁的脸色瞬间难看,她声音很大地斥责我。
「你冲我吼什么?我是欠你了吗?是我让你家老人大晚上生病?」
「是我逼你们来的吗?」
「我告诉你,我最烦你这种假好心的!说不定背地里就是在拿着别人爹妈博流量吧?」
「我偏不随你的心意!」
我气炸了肺:「我怎么就拿别人爸妈博流量了,大妈在楼上还等着救命呢!!!」
她嗤笑一声,环顾四周:「还急诊?我在这坐这么久,今晚连救护车影子都没看着,你装什么啊?」
我跟她解释:「我们打了 120,但是医院没有车了,容桂小区到这里只有五分钟,所以我们是开私家车送来的。」
她目光扫过我,语气更加刻薄。
「你大晚上到医院来,穿着 DIOR,背着 LV。」
「不就是来炫富的?鬼才信你这么好心!说不定身上藏了针孔摄像头呢。」
「我没有!我就是顺手拿了一个外套和包,没有炫富的意思。」
我强压着火气再次跟她解释。
我终于明白她今晚对我一切针对从哪儿来的了,就因为我穿了她眼里的名牌货。
她是仇富,自己下意识就自己代入到我的对立面了。
「呵,我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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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神态讥讽:「至少我是在为人民服务,谁知道你家钱从哪儿来的。我薅拼夕夕羊毛怎么了?至少钱是干净的,来得正。」
「你想要缴费,等着吧。系统坏了我也没办法。反正我要下班了。」
她挺直腰板,带着莫名的优越感。
「还有,你不要看不起人,你真以为我家没钱?」
「还容桂小区,我告诉你,我爸妈家也住容桂小区,光我妈退休金一个月都两万。」
「你少在这里看不起人。」
我到底什么时候看不起她了?从我来缴费的时候她就一直对我针锋相对。
容桂?这让我抓到一丝希望。
我甚至愿意把我的包送给她,只要她现在能立刻缴费!
我试着套近乎。
「护士小姐,那位阿姨也是容桂的!这样算下来和你爸妈都是邻居!
「她真是位好阿姨,我没撒谎!
「人现在躺在楼上,脑血栓非ṭû₂常严重,再晚点手术,可能就没了!」
我想到大爷说的那些,试着跟她攀关系,「她女儿就在你们医院工作!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求你通融一下吧!」
时间真的要来不及了,我只能求她。
刚才那二十个新用户我都是求爷爷告奶奶才凑齐的,可大妈等不了啊。
但是面前这个女人好像铁石心肠一Ŧų₌样。
「哎呦喂,你说她女儿是我们医院的护士,就是我们医院的护士啊?现在每天各种各样的人来挂号缴费,谁不说自己认识几个领导。」
「她女儿要真是我们医院的护士,早亲自过来缴费了。哪里用你一个外人献殷勤。」
「真够搞笑的,满嘴都是谎话。我看你是做自媒体的吧。还脑血栓,我今天晚上就没看见有担架抬进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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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地僵持着,这时候旁边路过一个值班的其他护士。
我像是抓到救命稻草。
「护士姐姐,你能不能让她帮我交下费。」
我邻居大妈等着动手术。
「你们这个护士说自己要下班了,上面医生还在等着救命啊。」
这个护士姐姐面露为难:「女士,不好意思,我不属于这块的。要不我帮你劝一下她。」
「你把缴费单给我吧。」
眼见有人要帮忙,我赶紧把缴费单递了过去。
「谢谢,谢谢。」
我原本计划的是大晚上人少,缴费最多几分钟,那边同步准备手术台,这边立即缴费,一定能把大妈救回来。
结果没想到现在交个费就足足耽误快二十分钟。
新的护士姐姐拿着缴费单,去窗口找吴洁。
我原本以为事情到这应该就结束了。
没想到过了一会,这个护士姐姐没好气地把缴费单往我面前一扔。
「亏我好心帮你,你竟然骗我。」
我又傻眼了,我怎么就骗她了?
她指着电脑屏幕:「你给我这个医保卡,这个病人昨天去世了,你用死者信息开单,是想诈骗医保吗?」
「还好我同事机警,不然我处分肯定跑不了。」
我脑子嗡嗡的。
不可能,这个医保卡的主人如果去世了,那不成我撞鬼了吗?
吴洁看我的眼神里满是讥讽。

-15-
我接过医保卡看了一眼,果然上面的名字和照片都不是张大妈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手机又响了,依旧是大爷打的电话。
他的声音添上一丝无助:「小月,你到底好了没有?你大妈陷入昏迷了。医生说情ŧų⁻况十分不妙,到底什么事情耽搁这么久?」
我连忙趁这个功夫追问:「大爷,你给我的到底是谁的医保卡?为什么你给我的医保卡不是大妈的?现在这里刷不了,说我是骗子。」
大爷在电话那头也跟着惊讶,然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我闺女前阵子往家里拿些医保卡,乱七八糟的放在一起。
「我一定是来得急眼花拿错了。这可怎么办啊。」
我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她女儿往家里拿医保卡干嘛?
骗保?
这个念头浮上我的脑海,迅速被我打消了。
怎么可能,这是犯法的事情。
谁会去知法犯法啊。
吴洁这时候伸了一个懒腰:「还有五分钟就下班了,好幸福哦。」
我迅速用手机拍下这个人脸。
如果大妈出事,我不会放过她的。
我在缴费这里耽误太多时间了。
我甚至来不及等电梯,转身就往楼上手术室狂奔。
冰冷的医院走廊里,只有我的脚步声空荡回响。
大爷佝偻着背,正在楼道里焦急地来回走动。
医生也在不停地催促:「怎么这么久过去了,还是没有交完?交个款要这么久吗?」
大爷不停地跟他解释:「快了快了……」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手术室门口。
「医生,下面的护士不肯给我缴费,你们医院护士太离谱了,非要我给她拉拼夕夕的新用户,我说等着救人,她不信……」
「我求你了,你先给大妈做手术,这钱后面一定后面补上。」
医生看了一眼大爷,大爷就差给医生跪下了。
「您先给我们做手术,我们一定不赖账。」
「我家里有钱的,而且我闺女就是你们医院的护士,我在接着给她打电话。」
听到大爷说自己的闺女也是护士。
医生终于松口了:
「只能先这样了。
「先手术!一切事情到时候再说。如今救人要紧。」
医生也是个很果断的人,直接破例让身边的人准备手术室。
昏迷不醒的大妈终于被推进了手术室里。

-16-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爷一直在给她闺女打电话,对面始终无人接听。
他扒着门框,踮着脚似乎想看清楚门缝里的大娘到底怎么样了。
我鼻头一阵酸涩:「大爷……」
「楼下那个护士一直拦着我,不让我缴费,非让我给她找几十个人砍拼夕夕。」
他摇摇头,声音沙哑:「我在小区群里看到了,不怪你。」
「如果我老婆有事,那个护士,死我也要带她走!」
「咳咳咳。」大爷情绪激动,一直在咳嗽。
我坐在板凳上,也跟着掉眼泪。
大娘人真的很好。
虽然我搬过来的时间不久,但她平时会送一些自己种的瓜果蔬菜给我们。
她为人和善,我是真的希望她能挺过这一劫。
时间每一秒都过得很漫长,终于几个小时过去了。
手术灯停止了。
我跟大爷连忙围了上去,两人安静地等医生通知结果。

-17-
「手术进行得太晚了。」
「我们真的尽力了。」
医生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带着无能为力的痛惜:「脑水肿进展得太快,压迫了神经中枢……黄金时间已经错过了。」
「节哀吧。」
大爷猛地一哆嗦,身体晃了晃,几乎瘫软下去。
我赶紧扶住他。
他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
「小月,小月啊……」
他哭嚎着,声音嘶哑破碎。
充满了无尽的自责和绝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都怪我,怪我不长眼拿错了医保卡……我害了我老伴儿啊!」
他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老泪纵横。
「她闺女……我闺女也是这医院的护士啊!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救别人的命。可她自己亲娘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等不到一张缴费单啊!救死扶伤,救死扶伤!到头来救不了自己的ṱů₃妈……」
大爷的哭诉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他提到「闺女也是护士」时,旁边几个值班的医护人员都面露不忍,有人甚至别过了脸。
我扶着她:「不怪你,要怪就怪下面那个护士。」
大爷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
按了几次,没亮。
彻底关机了。
他看向我:「小月,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我想让我闺女来看她妈最后一眼。」

-18-
这点请求属于人之常情,我肯定不会拒绝。
我忍着心里的悲痛。
按照大爷说的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连我这个和大妈没相处几天的人,都如此舍不得大妈。
不知道亲闺女得伤心难过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我心里更难过。
同时对那个吴洁更生气了。
一个人怎么能玩忽职守到这个地步!我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如果这里躺着的是她亲妈,我不信她还能这么从容!
「嘟嘟嘟。」
走廊一片死寂,只能听到电话的余音。
医生护士都默默围在旁边,现场气氛沉默到压抑,就连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电话接通。
大爷嘴唇颤动。
一个不耐烦的女声炸开:「谁啊?!大半夜有病?!一直打电话干嘛?」
我立刻认出这个声音,我以为我幻听了,竟然真的是吴洁。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
那头就只剩「嘟…嘟…嘟…」的忙音。
大爷僵住了,死死盯着我的手机。
「小洁平时不这样啊,她对我和她妈妈很孝顺的,不可能对别人是这样子的。」
我脑子嗡的一声,血冲头顶。
吴洁?
小洁?
我没有听错,楼下那个护士竟然是大爷的女儿!
怪不得她说她爸妈也住在容桂小区。
「呃……」
大爷忽然从喉咙里滚出怪异的声音,身体猛地后仰。
「吴大爷!」
医生护士扑上来扶住他,帮他做心脏复苏。
混乱中,他枯手徒劳地抓向空中,又垂下。
手机「啪嗒」掉在地上。
我捡起自己的手机,怒火烧得我浑身发抖。
手指不受控制地重拨了那个号码。
「嘟…嘟…咔哒。」
「你他妈有完没完?!打什么骚扰电话,找死啊?!」
吴洁的声音比刚才更暴躁。

-19-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得像冰渣:「吴洁。」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随即是更尖锐的嘲讽:「呵,又是你?都搞到我的电话了?还挺牛逼的哦,但是我告诉你,如果再骚扰我报警了!
「我就是不给你缴费,让你妈去死吧!
「我真是无语了,一点点小病,你上纲上线至于吗?」
我盯着手术室紧闭的门,一字一句地说。
「你妈死了。」
「脑水肿,手术延误。就在楼上手术室。你爸现在正在抢救。」
对面下一秒就传来十分愤怒的声音:
「你妈才死了呢,放你妈的屁!」
吴洁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惊怒和难以置信。
「你咒我妈!?你以为你是谁?
「你拿个死人的医保卡来缴费,现在又编这种鬼话!」
我直接反驳她。
「用死人医保卡的不是我!是因为你在家里藏了那么多别人的社保卡,靠刷卡骗保才害死了你妈!」
「更可笑的是,你自己拿的东西,自己都认不出来。」
「要不是你拿别人的医保卡骗保,你爸也不会拿错那张卡——归根结底,你妈就是你害死的!」
听到医保卡三个字,对面瞬间挂掉了。

-20-
怒火瞬间席卷了我,烧尽了最后一丝犹豫。
我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再次冲向那个亮着灯的缴费窗口。
吴洁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挎着她的小包,正哼着不成调的歌。
她对着手机屏幕露出满意的笑容, 大概是提现成功了。
她甚至把大妈那个摔坏的手机, 插着一个从急诊大厅借来的共享充电宝。
放在柜台上充电,屏幕亮着, 显示着充电中的图案。
「吴!洁!」
我几乎是撞在窗口上,声音尖利得划破了医院的寂静。
周围人纷纷侧目,有不少人皱起眉头。
她被吓了一跳,不满地抬头:「你有病啊?吼什么吼?下班了!有事明天……」
我上去啪啪啪扇了她四个大嘴巴子,震得我手发红, 整只手都在隐隐作痛。
她的抱怨戛然而止。
因为我脸上汹涌的悲愤和杀意, 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楼上手术室!你妈!刚刚死了。」
我盯着她的眼睛。
一字一顿。
「就因为缴不上费!就因为等不起你砍那一刀!
「就因为你非要那二十个新用户!
「就因为你心情不好要下班了!你妈现在死了。
「你是个畜生吧?你爸妈养你不如养条狗。」

-21-
吴洁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除了被我打红的地方。
但我的眼神让她把话咽了回去,只挤出一句苍白的:「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关我什么事……我一定会报警抓你的。
「哦,我懂了, 你妈死了, 你得失心疯啦?
「我妈还好好在自己家呢。」
「啪!」
我又扇了她一个大嘴巴子,她完全没有刚才的耀武扬威,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你妈叫张秀芳,住在容桂小区,602。」
「而我住在 601。」我冷冷地说。
「你胡说!我妈怎么可能会有事儿,我妈……身体好着呢。」
她声音发抖, 抓起自己的手机给她妈打电话。
「吴洁!」一声沙哑的怒吼在缴费大厅炸响。
吴洁猛地回头。
楼梯口,她父亲被医生搀扶着, 死死盯着她。
老人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绝望。
看样子他完全听到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了。
「爸……这个女人打我, 你帮我报警。」
她丝毫不考虑自己亲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吴洁的声音带着哭腔。

-22-
大爷甩开医生,一步步走向窗口。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吴洁脸上!
这一巴掌远比我下手要重得多,吴洁倒在地上,发出巨响。
她捂着两边脸,懵了。
一张脸迅速高高肿起, 看起来十分可怖。左右两边脸被打了个对称。
「畜生!!」
大爷声音嘶哑,「你妈没了!就在楼上!刚才没的!!你害死的。」
他枯槁的手颤抖着,指向楼上。
又猛地指向柜台上连着充电宝的旧手机——那个「陌生大妈」的手机。
「她半个小时前就在这儿!等着你救命!!」
老人身体摇晃,「你看看!看看那手机!是不是你妈的!!」
「我妈的……手机?」
吴洁大脑空白。她看向柜台。
那个摔裂的手机……正是她去年淘汰给母亲的旧手机!那个她刚才用来砍价、嫌它没电的手机!
原来手机不是没密码, 而是自动被她的面部解锁了。
可她一直沉浸在薅羊毛的乐趣里, 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

-23-
吴洁扑过去抓起手机。
屏幕亮起——摔出蜘蛛纹的屏幕上,依稀还能看到壁纸是她去年和父母在公园的合影。
三个人都在笑。
可现在她的脸瞬间褪尽血色, 惨白如纸。
比刚才挨打时更骇人。
「楼上躺着的是我妈……?」
声音抖得不成调。
她猛地抬头看向大爷, 吴大爷眼里只有滔天的恨和死寂。
「不……不可能!」
她尖叫,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疯狂地转向我。
「是你!是你害的!你为什么不早说!!你告诉我啊!!你要是个我说楼上躺着的是我妈, 我早就给你缴费了。」
我只觉得刚才抽她那几个大耳光还不够解气:
「告诉你?急诊!救命!等不了!我说了多少遍?」
「你听了吗?」
「你只关心你的拼夕夕!」
「只关心那点提现!」
「只关心我有没有『炫富』碍你的眼!」
「吴洁, 是你亲手把你妈推下了鬼门关!」

-24-
吴洁身体一僵。
她下意识说出一句极其荒唐的话。
「完了, 我妈的退休金一个月两万,以后领不到了?」
大爷没再看她。老人仿佛瞬间被抽走了脊梁,彻底垮了。
他转向赶来的保安和脸色铁青的医院领导。
声音沙哑, 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报警。」
「我要举报。护士吴洁。利用职务。骗保。」
警笛声由远及近, 红蓝光刺破医院惨白的灯光。
吴洁被两名警察反剪双臂。
她脸上是交错的红肿指痕、泪痕和未干的血迹。
眼神呆滞空洞。
当冰冷的手铐「咔哒」锁上她手腕时,她浑身剧烈一颤。
「钱…」
她嘴唇翕动,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我妈的退休金…两万…」
警察皱眉,以为她吓傻了。
她被拖向警车。
经过她父亲身边时,大爷再未回头看她一眼。
警车门「砰」地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也亲手将她送进了因贪婪、自私和渎职所铸就的地狱之门。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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