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圈子都知道。
姜家那位千金,最大的爱好是养鱼。
而纪家的那位,偏偏一见钟情,甘愿为爱做三。
死缠烂打,差点连命都搭进去,才终于抱得美人归。
可三年后,临近婚礼前夕。
他却开口说不能娶我了。
我挑眉,问他:「为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
「我可能,不爱你了。」
我点点头,语气平静。
「那是你的问题,你自己去解决。」
我又不是个不可爱、不能爱的人。
三年前,是你死缠烂打,非要做我鱼塘里唯一的鱼。
如今,你却想拍拍尾巴就游走?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1-
我是姜家唯一的女儿。
之所以能成为「唯一」,是因为我爸是个深情的渣男。
说他深情,是因为他爱我妈。
爱到不忍她再经历一次分娩的痛苦。
所以,在我出生后,他主动去做了结扎手术。
说他渣,是因为他始终觉得。
爱老婆和在外面沾花惹草,是两码事。
家里的,是用来疼的、宠的。
外面的,只是解闷消遣,是拿来用的。
但我妈不这么认为。
在她看来,丈夫可以邋遢些,可以懒散些。
甚至可以抱怨她花钱多、脾气坏、衣柜太满。
但绝对不能不忠。
哪怕你再有钱,也不行。
她不能容忍。
所以,在我十岁那年。
她郁郁而终。
我爸便把满腔的愧疚和疼爱,都倾注到了我身上。
他生怕,我妈的悲剧在我身上重演。
于是,他鼓励我养鱼。
教我看鱼的秉性,辨鱼的优劣。
他告诉我,男人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另一半。
即便不是为了解决「男女之间的事」,也总要有人换灯泡、搬重物、砸核桃。
但别把希望只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世界这么大,鱼的种类那么丰富。
在道德允许的范围内,总该都尝尝的。
但是。
他又反复告诫我。
一旦决定结婚,池塘里就只能留下一条鱼。
因为婚姻,尤其神圣。
它意味着「即使死,也要在一起」的承诺与沉重。
所以,要格外珍惜。
他说这话时,眼里藏着一汪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那是一个男人,用尽一生都偿还不了的悔意。
当然,这并不影响,他一直在养鱼。
-2-
纪呈川,是我最后决定留下来的那条鱼。
他不是我鱼塘里最耀眼的那一条。
却是最执着、最倔强的那一条。
别人来来去去,游几圈。
我一摆手,便乖乖甩着尾巴离开了。
只有他,一头扎进来,死活不肯走。
哪怕我亲手把他捞出水面,他也会拼了命地游回来。
他追我的时候。
我满心满眼都盯着池塘里另一条更漂亮的鱼。
可他不介意,心甘情愿做我的备胎。
后来,我对那条鱼失了兴趣。
第一次把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欣喜若狂。
可我这人,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过多久,又被另一条新品种吸引了。
他明明难过,却始终不曾离开。
像守在池底的一块石头,沉默又坚决。
就这样,不知不觉。
他成了待在我鱼塘里最久的一条鱼。
直到那场车祸。
生死一瞬间,他扑过来护住我。
人啊,总是容易被这种「同生共死」的情感打动。
那一刻,我的心软了,乱了,也动了。
我这个从不信深情的人。
那时,是真的动了「清空鱼塘」的念头。
后来,我们订婚了。
那天晚上,纪呈川喝得烂醉,抱着我家客厅的鱼缸说梦话。
反复念叨着:「做你一辈子的鱼,我都愿意……」
我爸站在二楼阳台抽烟,沉默地看着他很久。
最后才语气平淡地吐出一句:
「这鱼,傻得可以。」
这三年里。
纪呈川对我始终如一,温柔体贴,从未改变。
我虽然为了他清空了鱼塘,却始终没答应结婚。
直到半年前,我终于点了头。
那天晚上,纪呈川高兴得像个孩子。
我爸知道后,语重心长地看着我,说了句:
「对他好一点。」
于是,这半年,我收敛了性子。
学着顺着他、让着他、温柔待他。
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纪太太」。
而他也拼了命地工作。
一边筹备婚礼,一边为我们的未来奔忙。
他说要给我一场足够盛大的婚礼。
一个配得上我的未来。
-3-
我一直知道,人是种善变的动物。
但我没想到,仅仅三个月。
纪呈川,竟生出了翻身做鱼塘主的心思。
三个月前。
我爸让我去 B 市谈一个项目。
本以为只是几天。
阴差阳错,却一别整整三个月。
出差回来那天。
我一进门,便看见鱼缸里那条唯一的鱼。
翻着肚皮,静静浮在水面。
它,好像死了。
我蹲在鱼缸前沉默许久,心里莫名生出一阵烦乱。
那天晚上,纪呈川来姜氏接我吃饭。
车刚停稳,我正要上前。
副驾驶的车窗却缓缓降了下来。
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探了出来。
「姜小姐。」
是她,夏箬。
纪呈川资助多年的贫困生。
他曾提过,从十岁起陆续资助了十几个山里的孩子。
但这些年,真正靠他走出大山的,只有她一个。
所以,他对她格外上心。
每年寒暑假前都亲自列书单,托人送过去。
每次大考结束,必定打电话问成绩、聊前途。
去年,夏箬进了纪氏,还去纪呈川家里拜访过一次。
他们之间的一切,似乎坦坦荡荡。
可女人的第六感,就是这么没道理。
我的直觉告诉我。
这个女孩,盯上了我鱼塘里那条乖巧又好养的鱼。
我看着她,一时间没出声。
她似是有些慌了,不知所措地解释道:
「我……脚扭了,纪总顺路捎我回去。」
「抱歉,打扰你们约会了。」
这时,纪呈川从驾驶座下来。
他走过来,牵着我的手,神情自然。
「临时碰见的,她家正好顺路。」
-4-
其实我不太明白。
纪呈川做出这种举动的用意。
他明明知道。
我从来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下来。」
我冷声开口,没有留一丝情面。
「腿扭了,手也不能打车了吗?」
夏箬怔怔地看着我,显然没料到我会当场发难。
「对……对不起。」
她低着头,一瘸一拐地下了车。
纪呈川站在一旁,眉头微蹙,像是想说什么。
我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淡淡开口。
「纪呈川,这辆车,处理掉。」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用脏了的东西。」
顿了顿,我又补了一句。
「人也一样。」
夏箬的脸一下子白了,站在原地。
有点无措地看向纪呈川。
而他,却没有任何为她解围的意思。
最终,她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远。
那顿晚饭,自然是吃不下了。
送我回家后,纪呈川也跟着上了楼。
「你ţũ̂³跟一个小姑娘较什么ẗū́⁴劲?」
他伸手想从身后抱我,我侧身避开。
「我不是在跟她较劲。」
我抬眸看他,语气平稳。
「纪呈川,我是在警告你。」
「我不管你存着什么心思,没有下一次。」
看来,这一年。
纪呈川在纪氏混得风生水起。
而我,收敛了脾气。
倒让他以为,我是可以被他蹬鼻子上脸的人。
「我能有什么心思?」
他叹了口气,捧起我的脸,语气认真又温柔。
「以安,我的全副心思都在你身上。」
他说得很动情。
可我,țū́ₓ一个字都没信。
我爸说。
男人就像小孩,天天回家不吃饭,多半是外面零食吃饱了。
这句话虽然不中听,但却极有道理。
纪呈川,若是真的憋了三个月。
好不容易要见我了。
哪里还会有心思管一个扭了脚的姑娘。
可看着他眼里的那点小心翼翼地认真。
我的心还是软了那么一瞬。
罢了。
我这三个月,不也是……偷偷养了一条鱼。
就再给彼此一次机会吧。
-5-
第二天一早醒来。
我给鱼缸换了水,又放进了一条新买的鱼。
跟之前那条,是一模一样的品种。
我爸路过,看了一眼鱼缸,随口问道。
「鱼死了?」
我点了点头。
「但我愿意,再给它一次机会。」
他愣了下,似乎有些意外。
最终没说什么,只默默抽了一口烟。
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纪呈川是我养的鱼,还救过我。
我可以多给他一点耐心。
但对其他人,我没有。
于是,我拨通了纪氏秘书室的电话。
关于夏箬的风言风语,很快在公司炸开了锅。
但纪呈川,似乎并不打算珍惜这次机会。
他不仅整顿了整个秘书室。
还让夏箬空降进来,坐上了秘书的位置。
我没有质问。
只是停止了对鱼缸里那条鱼的投喂。
我想看看,到最后。
这条鱼到底是饿死,还是会自己游回来。
一周后,鱼已经奄奄一息。
纪呈川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正盯着那条鱼。
我在想,如果它表现得让我满意。
或许……还能再喂它一口。
但它大概是真的活腻了。
「以安,我们退婚吧。」
这是纪呈川开口第一句话。
我缓缓转过身,挑了挑眉。
「为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开口。
「我可能,不爱你了。」
我点点头,神色平静如水。
「那是你的问题,你自己去解决。」
我又不是个不可爱、不能爱的人。
三年前,是你死缠烂打,非要做我鱼塘里唯一的鱼。
如今,你却想拍拍尾巴就游走?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这三年来,我给你喂的食物、投的资源、给的信任。
竟是要变成你忘恩负义的资本吗?
-6-
纪呈川是纪家的私生子。
从他接近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但是,我不在乎。
反正都是我池塘里的鱼,伺候我的男人。
他图我的权、图我的人还是图我的钱。
对我而言,没什么区别。
只要伺候得让我满意,我一向不吝啬给报酬。
三年前,那场车祸。
我第一时间就查了个底朝天。
ţů⁽如果那是他自导自演的苦肉计,我自然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可结果证明,那场事故确实与他无关。
他只是聪明地在混乱中抓住了一个机会。
扑上来护住我,和我一起赌生死。
他对我,虽有算计,却也不是全无真心。
那我,也回报他一点真心好了。
于是,纪呈川靠着我,靠着姜家的势力。
一点点在纪氏站稳了脚跟。
纪家顾念姜家的面子。
让他挂个副总的位置,打理分公司。
但更多的,就没了。
我知道他不甘心。
他想上位,想摆脱「私生子」的标签。
更想站到纪家太子爷——纪时宴的对立面,分庭抗礼。
可我不会,也不可能。
因为一个男人,把姜家放在纪家的对立面。
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比自己更重要。
这是我爸妈教会我最重要的一点。
可变故就这么发生了。
四个月前,纪时宴失踪了。
纪呈川成了最合适的「接任者」。
短短几个月,他从分公司副总调任纪氏总部常务副总。
就在我出差回来当天。
纪家公开宣布,若纪时宴一个月内未归。
将由纪呈川出任集团总裁一职。
也是那天。
我看见夏箬坐在他的副驾驶。
那一刻,我就明白了。
他不再愿意活在我的掌控之下。
他想要站在和我对等的位置。
甚至。
他怕是,也想养鱼了。
后来,我直接对夏箬出手。
在他春风得意之时,明晃晃地抽了他一巴掌。
纪呈川提出退婚,又何尝不是恼羞成怒呢?
短短几个月,竟是被人捧得连姓什么都忘了吗?
当天晚上,我走到鱼缸前,捞起那条早已死透的鱼。
没有犹豫,直接扔掉了。
-7-
强扭的瓜甜不甜,我不知道。
但这个瓜,我现在必须亲手扭下来。
姜氏宣布,即日起中止与纪氏的一切合作项目。
同时声明:等待纪氏真正的掌权人归位。
当晚,我便接到了来自 B 市的一通电话。
「听说,你在等我回来。」
熟悉的声线,低沉清冽。
却带着从骨子里压下来的锋芒。
赫然是纪家失踪已久的太子爷——纪时宴。
外界一片哗然,都说姜家此举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却没人知道,三Ṫų¹个月前,我去 B 市谈下的那笔订单。
足以撑起姜家整个季度的现金流。
不到一周,纪呈川便妥协了。
他开除了夏箬,跪在了我家的庭院里。
我站在他面前,不由地感叹。
纪呈川,真的能屈能伸啊。
「以安,我之前……昏了头」
「你说的对,都是我的问题,我已经解决了。」
「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抬起头,眼里装满了悔意和温情,几乎快要溢出来。
我低头,认真地打量着他。
「纪呈川,我是给过你机会的呀。」
他眼中划过一丝疑惑。
我却只是轻轻一笑,转身离开。
纪时宴在 B 市,做了我三个月的鱼。
他是我养过的鱼里,最合我心意的那一条。
聪明,克制,危险,又有趣。
可纪呈川,念着你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真心。
我还是选择了你。
可你,却跳出了我的池塘。
以为自己能做另一片水域的主人。
那么,现在。
我也要重新做选择了。
-8-
纪呈川在我家跪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姜氏便发布公告。
重新启动与纪氏的部分合作项目。
当然,只是其中几个,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而我和纪呈川的婚礼。
仍旧按原定日期,两周后举行。
而那一天,若纪时宴还未现身。
纪呈川便会顺理成章,彻底接管纪氏。
我们都在等那一天。
他在等他的高光时刻。
而我。
在等他从巅峰摔下来的那一声巨响。
只是没想到,最先等不及的会是夏箬。
「你为什么要逼着他娶你?」
她眼圈泛红,语气带着几分委屈。
我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打量着她。
「他也可以不娶的。」
目光扫过她身上那些超出她消Ţųₕ费水平的首饰和衣服。
「只是,不娶的话,他可能养不起你。」
她脸色一下涨红,又迅速苍白。
「是你!」
她忽然提高声音,像是找到了突破口。
「是你一直背着他和其他男人搅合。」
「他才跟我在一起的!」
语气里甚至带上了几分理直气壮。
「他那么好的人,你要是爱他的话,怎么舍得这么对他?」
我挑了挑眉,懒懒反问。
「谁告诉你,我爱他了?」
她怔住了,像被一口气堵在喉咙。
眼里满是无法理解的震惊。
对她来说。
纪呈川是她走出大山的恩人,是救赎,是全部的仰望。
可对我而言。
他不过是个披着深情外衣的凤凰男。
一只养熟了、却转身咬主人的白眼狼。
夏箬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我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份请帖,递了过去。
「你……让我去参加你们的婚礼?」
她瞪大眼,有些难以置信。
我点头,笑容温柔得近乎体贴。
「去吧,你会感谢我的。」
起码,在纪呈川众叛亲离的那一天,还有你陪在他身边。
看看,我对自己的鱼多好啊。
哪怕他背叛了我,我还是会替他着想。
-9-
婚礼前的一晚上。
我正和纪时宴通着电话。
一转身,却看见我爸站在房门口,神色沉沉。
我随意说了两句,便挂断了电话,走向了我爸。
「以安,你想好了吗?」
我爸声音沉沉。
「如果是纪呈川这种货色,我相信你能一直压住他。」
「但……纪时宴,țü⁾他不一样。」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纪氏的这场权力博弈里。
纪呈川,从头到尾,连真正的牌桌都没上过。
而真正对弈的,是纪时宴与他父亲老纪总。
而纪呈川不过是被随手推动的一枚棋子。
这几年,老纪总一直握权不放,处处压制纪时宴。
未曾想,纪时宴竟直接破釜沉舟。
避其锋芒,远赴 B 市。
我爸作为商人,看懂了这一局。
上了纪时宴的贼船,拿下了 B 市那个项目。
但作为一个父亲。
他更希望我在婚姻中有绝对的控制权。
纪时宴不是纪呈川。
他,绝不是我能完全掌控的对象。
这一点,我当然清楚。
我原本打算出差回来后就告诉纪呈川真相。
让他主动站队纪时宴。
可我没想到,纪呈川蠢得连这点局势都看不明白。
老纪总几句好话、一些空头承诺。
他就头也不回地扑了上去。
「爸,压制蠢人也很累的。」
我看着我爸,语气轻描淡写。
「而且——」
我顿了顿,笑了笑。
「你忘了,我人生中第一条想养的鱼就是纪时宴。」
我爸微微一愣,随即笑出声来。
-10-
当年,我和纪时宴在同一所高中。
情窦初开的年纪,加上我爸灌输给我的养鱼理论。
我对纪时宴,认真地表了白。
「我想让你成为我鱼塘里的一条鱼。」
那天,他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仿佛被雷劈了。
我爸得知后,没说一句废话,连夜把我打包送出了国。
临行前,他在那套「养鱼哲学」上郑重补了一条。
「绝对不能养自己招惹不起的鱼。」
我记住了。
出国后,见多了各式各样、花里胡哨的鱼。
那段年少的插曲,也就很快被我丢在了记忆角落。
回国后,我还在公司摸索上手。
而纪时宴,早已是杀伐果断的小纪总。
于是,我谨守教训,行事克制。
除了工作,从不主动靠近他半步。
他太聪明,也太危险。
我不需要一个随时可能搅翻我整个池塘的存在。
直到三个月前,在 B 市。
昏暗的灯光下。
他站在离我一臂之距的地方。
白衬衫袖口卷起一截,露出冷白的手腕。
「姜以安。」
他看着我,嗓音低沉。
「你不是说……想让我成为你鱼塘里的一条鱼吗?」
我闻着他身上那股雪松混着白檀的气息。
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像在诱哄。
「你敢不敢试一下?」
纪时宴,他在主动勾引我。
这,谁能顶得住?
也是那时,我才意识到。
我少年时垂涎已久的那条鱼,也曾渴望来我的池塘。
-11-
香槟塔搭得精致,红毯延展至尽头。
我穿着洁白的婚纱,坐在后台的化妆镜前。
「姜小姐,」化妆师轻声提醒,「时间到了。」
我起身,裙摆如水般滑落。
礼堂门缓缓开启的刹那,掌声响起,闪光灯此起彼伏。
红毯尽头,纪呈川穿着剪裁得体的礼服,站在那里。
神情温和,目光炽热。
他一直以为,他会是今天的主角。
他伸出手,想牵住我。
下一秒,礼堂另一侧的大门被人推开。
一队黑衣保镖鱼贯而入,为最后那个人让出一条直线。
纪时宴缓步而来。
全场哗然。
他一身黑色西装,衬衫一丝不苟地扣至最上面。
金丝边眼镜架在挺直的鼻梁上。
站定那一刻,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姜以安,我来抢婚了。」
我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下,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纪呈川脸色顷刻间惨白,强撑着开口。
「哥……你既然回来了,正好参加我的婚礼。」
纪时宴眼神未动。
他的目光从头到尾都只落在我身上。
我抬眸看他。
「你迟到了。」
他低笑一声,嗓音微哑。
「抱歉,来的路上处理了一些麻烦。」
我点了点头,将手递给纪时宴。
纪呈川却伸手拉住了我,眼神带了点崩溃与祈求。
「以安,你要去哪里?」
我唇角一挑,笑得张扬。
「看不出来么?」
「我要逃婚啊。」
话音未落,纪时宴已经利落地将我打横抱起。
他目光淡淡扫过纪呈川。
「你既然也在,就一起去参加我和你嫂子的婚礼。」
-12-
逃婚,的确很愉快。
而逃婚之后。
在同一天转身嫁给另一个男人,愉快得甚至有些上头。
这场婚礼,成就了我和纪时宴。
也让纪呈川彻底沦为笑柄。
短短一日,他从纪氏「准接班人」,到人人避讳的弃子。
连自己的未婚妻都变成了哥哥的枕边人。
倒是夏箬一直不离不弃地陪在他身边。
最终,纪呈川被纪时宴逼得不得不离开这座城市。
他走前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以安,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只有我像个小丑。」
「我以为只要做了纪氏的掌权人,就能配得上你了。」
我直接挂断了电话,浪费时间。
我和纪时宴的合作。
无论是 B 市的项目,还是婚事本身。
都把纪氏和姜氏带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我真的非常忙。
没有空,也没有兴趣。
去听纪呈川那些多余的、无意义的废话。
-13-
纪明宴视角。
我喜欢姜以安,很多年了。
高中的时候,她站在我面前,眉眼明艳,语气认真地问我:
「纪时宴,你愿不愿意成为我池塘里的鱼?」
我脸色铁青,转身离开,没有搭理她。
第二天,她就出国了。
姜叔说,她是因为被我拒绝才赌气走的。
我信了。
那之后,我沉默地等了她好几年。
总想着,等她回来,我就告诉她。
我愿意成为她池塘里的那条鱼。
但我希望是唯一的一条鱼。
可我没想到,她回来后,对我避之不及。
整个圈子的人都知道。
姜家的大小姐会玩,爱养鱼。
却唯独不敢招惹纪家的大少爷。
我曾一度以为,是我当初的冷漠让她伤透了心。
这些年,我冷眼看着她一条条地换。
温顺的,张扬的,听话的,不听话的。
每条鱼都游进她的世界,却也不过转瞬即逝。
我咬着牙,恨她,更恨自己。
不该在她靠近的时候推开她。
可等我鼓起勇气,想再一次走近她的时候……
我爸在外留下的那个私生子,纪呈川。
却先我一步,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她。
他什么都比不上我,太蠢,太贪,太不知天高地厚。
可他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死缠烂打。
他做了我曾经不敢做的事。
他追她,哄她,护她,哪怕低到尘埃里。
车祸之后,她清空了鱼塘,把所有的目光都给了他。
甚至和他订了婚。
我有想过要放手。
于是便放松了对纪呈川的打压,让他做了分公司的负责人。
-14-
可我没想到。
在听到纪呈川求婚成功的那一刻,我差点冲进了姜家。
手已经搭上了车门,脚踩上油门,理智却在最后一刻拉住了我。
我凭什么冲进去?
我没有资格。
可也就在那一晚,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我必须得到姜以安。
至于纪呈川?
抱歉了,纪氏是我的,姜以安也是。
我主动和我父亲摊牌,要求掌控纪氏。
他拒绝。
于是,我去了 B 市。
他果然把纪呈川推上了他不该在的位置。
我亲自去找了姜叔。
愿意把 B 市项目百分之三十的利润给姜氏。
只要姜以安来负责这个项目。
我也找到了夏箬。
那个从小仰慕纪呈川的女孩。
我告诉她,她以为的「光」,不过是姜以安鱼塘里的一条鱼。
我让她去勾引他,去缠住他,不让他踏足 B 市。
而我,在 B 市安静地等着姜以安。
果然,只要我主动一些,她就不会拒绝我。
这三个月,我们白天一起并肩作战,夜晚鱼水交融。
我一直都知道,我们两个,是同一类人。
我和姜以安,是天生的一对。
可我没有想到。
三个月后,她竟毫不犹豫地选择和我了断。
她要回去和纪呈川继续结婚。
我没有阻拦。
因为我知道,纪呈川已经迷失在权力和温柔乡里。
姜以安不会再要他的。
果然。
姜家突然暂停了与纪氏的所有合作。
她说她在等纪氏掌权人的归来。
而我,这次,不会再迟到。
-15-
我和纪明宴的婚姻持续了整整十年。
第一年,新婚燕尔。
他说:「以安,我可以成为你唯一的一条鱼吗?」
我点了点头。
结婚后,只留一条鱼。
这是我对我爸妈的承诺,也是对婚姻的尊重。
第二年,如胶似漆。
他说:「以安,我签了一份协议,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协议写得清清楚楚。
如果我们以后分开,纪明宴会把自己一半的身家给我。
那时,我想。
婚姻,好像也没有那么令人畏惧。
第三年,我们有了个女儿。
他说:「以安,太疼了,我们不要再要孩子了。」
我轻轻抚上他苍白的脸。
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爸爸是不是也这样看着妈妈?
第五年,纪氏开始布局海外市场。
他说:以安,我很累,不想跟你吵架。
第七年,纪氏国际化转型成功。
他说:以安,我要开会,今晚不回去了。
第十年,我发现他和纪呈川不愧是兄弟。
都喜欢资助贫困生。
然后对披荆斩棘来到他身边的女孩充满了柔情。
拿到纪明宴出轨证据的那一天。
我带着他签的协议,去找他。
时间果然是最可怕的敌人。
他看着那张纸,怔了很久。
仿佛恍然才记起。
原来他,曾经那样真诚地爱过我。
最终,他同意了,我分走他一半的身家。
临出门前,他喊住了我。
「你在远山别墅那边,养的人,是纪呈川吗?」
我顿了顿,没回答,直接离开。
是不是纪呈川都不重要。
如果他不肯承认这份协议,好聚好散的话。
我也不介意,扶持一把纪呈川。
十年前,我不是纪明宴的对手。
可十年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晚上回去。
我告诫我可爱的女儿,一如我爸当年。
对于招惹不起的鱼,有两种做法。
一种是不养。
另一种是学习它的谋略和智慧,找到它的弱点,等到时机一到,再收网。
16(纪呈川视角)
接近姜以安,我的确心怀不轨。
可爱上姜以安,从来就不是一件难事。
所以,当车祸发生的时候。
我是真的愿意为她去死的。
后来,我活了下来。
幸运之神似乎也站在了我这边。
我成了姜以安池塘里唯一的一条鱼。
一开始,我欣喜若狂。
后来,我发现。
姜以安,从不去招惹我名义上的哥哥,纪明宴。
她看他的眼神和看我不一样。
姜以安看我的时候,就像在看一个宠物。
我拼尽全力把所有好东西捧到她面前。
她会回馈一点温柔、一点鼓励。
可她看纪明宴的眼神里,有欣赏、有忌惮、有认真。
那不是鱼和鱼塘主之间的距离。
那是猎人对猎人的审视。
我隐隐明白,他们才是同一类人。
但是,我不甘心。
我委婉地对她说,我想往上走,想在纪氏站得更高。
想要和纪明宴分庭抗礼——甚至,取而代之。
她轻轻一笑, 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转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有讽刺、怜悯, 还有一点不屑。
后来, 我辗转难眠, 总是忘不了那一眼。
是不是在她心里, 我永远也比不上纪明宴?
但我没想到,机会竟会来得这么快。
纪时宴「失踪」了。
而我,在短短几个月里, 拥有了位置、权力。
还有夏箬的温柔体贴。
我以为, 我终于走上了命运的主位。
可当姜以安回来的那天。
她看着我, 眼里只有平静。
或许还有一些宠物不听话的愤怒。
但其余的,没有了。
于是, 我提出了退婚。
对姜家而言, 我现在可是水涨船高的纪氏接班人。
我不信, 姜以安依然会无动于衷。
可我刚掀了牌,她就直接推翻了桌子。
我跪在姜家求她原谅时,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
想着她终究在乎我的。
直到婚礼当天。
她披着婚纱, 从红毯的尽头走来。
走向的, 却是纪明宴。
-17-
离开这座城市后。
我去了 C 市, 蛰伏了整整五年。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 一点一点把根扎下去。
从最底层做起, 咬牙熬过无数个无人问津的深夜。
我在等。
等姜以安和纪明宴破裂。
我这个哥哥, 他是比我聪明。
可他未必比我懂得珍惜。
姜以安是烈性的酒, 也是最锋利的刀。
而纪明宴……
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能低头一时,却绝不会低头一世。
我是男人,更了解男人。
他总会有走神的时候。
我没急。
我耐心地等着,看着他们并肩,看着他们恩爱。
哪怕心如刀绞, 我也一声不吭。
好在, 我等到了。
那天,姜以安主动联系我。
屏幕亮起的那一刻, 我全身都在颤抖。ṭū⁼
哪怕我知道, 她只是想让我成为她手中的一把刀。
去制衡纪明宴,去搅乱局势。
我答应了。
最终,他们离婚了。
姜以安,要重新开放她的池塘了。
我使出一切手段,重新回到了那片水域, 成了众多鱼中的一条。
哪怕只是其中之一, 我也甘之如饴。
我以为,只要足够耐心, 终有一日,我能再次成为唯一。
可笑的是。
一年后,我竟然在池塘里,与纪明宴狭路相逢。
那一刻, 我忽然明白了。
不会有人成为她的唯一。
或者说,从来都没有。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在姜以安心里独占鳌头。
那人,只能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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