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

深夜飙车,被我那不熟的闪婚老公抓了。
交警大队里,他像是没认出我,面无表情地给我开罚单。
我大声叫他,「——老公。」
旁边的警员叼着烟,笑着给我比数,「你是这个月第 28 个叫陆队老公的。」
我掏出包里的结婚证,「可是他真的是我老公。」
「这会抓我的是他,等会来保释我的,也得是他。」
警员愣在当场,嘴里的烟都吓掉了。

-1-
跟陆知文结婚满五个月,我们只见了三面。
第一面是婚礼。
第二面是中秋回家吃团圆饭。
第三面就是现在,市交警大队里。
半夜近 12 点,警员给我测完酒精。
挺疑惑地问我:「也没喝酒啊,干什么大半夜飙车?」
我唯唯诺诺,也没想自己第一次超速上路,就能被警察逮个现场。
胡话张口就来:「因为我伤心。」
我眨着眼睛看在座唯一的女警员:
「老公刚跟我结婚就出轨,夜不归宿是常态,还拿着我的钱在外面养小三。」
「他对三有多热情,对我就有多冷淡。」
我掰着指头努力挤出眼泪哭:「他给三买了房、买了车——」
瞎话说到这,旁边有年轻气盛的警员愤愤然:「你老公在哪?我去帮你收拾那个小白脸!」
隔着老远,有蓝色文件夹飞过来,直击警员的后背。
他被力道带得趔趄一下,狼狈扶住桌延。
有男人的声音偏沉偏冷,自远处来:「让你们开单,不是堵门口聊闲的。」
我耳朵敏感地烧了一下,下意识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转角的暗影里,男人穿简单制服,个高腿长、眉峰冷冽,正迈步走来。
光影慢慢抚上他轮廓冷硬的脸。
我终于看清他的脸,下意识也扶住了旁侧桌沿。
是陆知文。
两分钟前,惹了事的我还不敢让爸妈知道。
还想着能不能找找陆知文的关系,让同为警察ẗŭ⁺的他来保释我。
没成想两分钟的功夫,他已经出现在我面前。
我转头望了一眼玻璃门外交警大队的大楼。
但陆知文是司法系统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2-
一声轻响,陆知文将一沓纸和黑色中性笔放到我面前。
「姓名。」他在我面前坐下。
阴影与压迫感扑面而来。
我眨着眼睛看他,妄图与他对上视线。
但从头到尾,他没给我一个正眼。
太冷,也太淡了。
好在跟他结婚时,我就已经知晓他的脾性。
我咽咽喉咙,老老实实说了自己的名字:「宋桐。」
他眉心半分不动。
然后例行问我许多个人信息与细节。
他是真的认真。
跟刚刚那些年轻警官的气质截然不同。
在他的压问下,我也真的有些紧张了,甚至坐立难安。
所以在他停笔的当场,我下意识抬手,扯扯他衣袖。
偏脸轻声叫他一句:「老公。」
安静许久的房间突然爆发出呛咳。
陆知文并没看我,只拿着填完的单去那边窗口。
有人给我比了比手指:「死心吧,陆队人有家室了。」
又有人点了支烟,不怕死地补充:「而且你已经是这个月第 28 个叫他老公的。」
这个月还没过半。
他瞥一眼低头在那边窗口走手续的陆知文,靠近我跟我说:
「陆队那张脸有多招人,他人就有多严厉,往常不是没有帅哥美女找他耍赖扯皮,他最看不惯这些。」
又低声提醒我:「你态度放端正点,他不会为难你的。」
被他好心劝告,但我的反骨反而被激起来。
在手提包里翻了翻,翻出个本摆他们面前。
手指掀开首页,转给他们看:「可是,陆知文他,真的是我老公。」
几乎是我话落的瞬间,围观的人全都扑过来,夺了我的结婚证去看。
不时有惊叹和惊奇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我抱着胳膊欣赏他们的表情:「这会抓我的是他,等会来保释我的,也得是他。」
可得意的态势没能维持太久。
身后恍似有冷风过,我下意识一缩脖颈。
松了手转回头,将将撞进陆知文那双沉又冷的黑色眼瞳里。
他眉峰凌厉,天生冷相。
就算只是面无表情,也是不可触碰的冷漠。
他将几张刚打印的文件摆到我面前,手指点了点右下角:「在这签名。」
「我的吗?」我低声问他。
他终于看我一眼,没说话,但眼里的意味很明显。
我抿抿唇,憋屈地拿过旁边的笔,一笔一划认真写下自己的名字。
旁边突然爆发出声男人的哀嚎。
我下意识抬头,最早将我的结婚证抢走的那个警员,捂着膝盖蹲下。
而陆知文面色不动,收回自己的腿。
他将结婚证合上,搁到我手边:「自己的东西收好。」

-3-
有人小跑着将张单子拿给陆知文。
陆知文将我签好的文件拿走,反将那张单子递给我。
「驾照吊销,罚款 300。」
我愣了愣:「我不用被拘留啊?」
陆知文抬眼瞥我,睫毛压着黑色眼瞳,深又沉。
眼神骇人。
我摆摆手,欺软怕硬的:「我不说了不说了。」
「嗯。」他终于低低答我一句。
「收拾东西,回去。」陆知文在我对面站起身,催着我。
我忙乱地整理东西,又拿着罚款证明,明知故问地问他:「你帮我缴钱了?」
旁边的警员们安静许久,却似乎都在支着耳朵听我与陆知文的对话。
此刻他们终于没忍住,集体爆出拖长的哦声。
陆知文没看我,却转头过去扫了眼四周。
喧嚣瞬间消失,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我踩着陆知文的阴影走出交警队大门,离开前还转头朝他们挥了挥手。
等到车前,下意识要去开驾驶室的门。
却想起自己刚被吊销的驾照,所以摇摇手机:「你去工作吧,我找个代驾——」
话没说完,陆知文已经拉开了车门。
我站在车外愣愣的。
他不耐烦地透过车窗看我一眼:「上车。」
我连忙上了副驾,规矩地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陆知文话太少了。
他没发一言,就启车离开。
人多的场合我能还能借势闹两句。
但现在只剩下我跟陆知文。
我低头抠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该说什么去迎陆知文的冷脸。

-4-
「今晚上在发什么疯?」
却是他先问了我。
刚听见他的话,我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他的手指点了点方向盘。
我瞬间理解他说的是我大晚上飙车的事。
犹豫半晌,大胆又怯懦地说:「……刚在那不就说了吗。」
我将头埋更低,声音也放更低:「结婚后老公就不着家,夜不归宿,我伤心啊。」
额头抵到自己的膝盖,我甚至不敢抬眼去看身侧的陆知文。
只能听见车打灯转向发出的细微滴滴声。
猝不及防地,我的肩膀被人碰了碰。
触感明显,突如其来。
我紧张地叫一声:「啊怎么了!」
抬眼却发现陆知文的视线根本没搁在我身上。
他望着前方,一手打方向盘,另只手撑着我的肩膀将我扶起来:「安全带。」
言简意赅,但语调稍显严肃。
我立刻老实给自己系上,又偏头看一眼他。
「坐好。」陆知文明明没看我,却似乎能精准捕捉到我的动作。
车终于驶上大路汇入车流。
我偷摸地瞧着身侧人分明的颚线:「吓死我了。」
又摸摸自己的手臂,低声说:「刚还以为你要教训我。」
我很少在私底下跟陆知文独处。
但此刻在车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不说话时的氛围是僵住的,滞涩的。
我只能没话找话地试着缓和气氛。
好在陆知文虽然性格偏冷,倒没有故意不理我。
车外流溢的灯光洒在他脸上,显出种漫不经心来。
他淡声问我:「教训你?」
「我刚看见你踹你下属了,」我说:「我怕你打我。」
陆知文将车踩停在红绿灯前。
他终于转过头,尤其认真地看了我一眼。
我被他看得一愣,捏着安全带干巴巴问:「……怎么了?」
「你是我下属?」他问我。
他面色冷淡,但我已然听出他口吻中的嘲讽。
在他面前我总是紧张,表现出来的模样连我自己都觉得又蠢又无趣。
我彻底闭了嘴,偏头望向窗外。
后半程无话,直到车驶入地下车库。

-5-
车熄火,陆知文却没先下车。
停车场尤其安静。
陆知文的声音依然没什么情绪,从我身侧传来时不带一点温度。
「婚前就告知过你我的职业特殊性,我以为你已经知晓得清楚。」
或许正是因为陆知文的职业,他说Ŧü³话时总有种居高临下的严肃。
让我幻视学生时代严厉的教导主任。
我怕了他了,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
低声说:「我知道。」
「如果你对我们这段婚姻有意见和不满……」
我打断了他:「没有意见,也没有不满,我都知道的。」
低声重复:「我知道你忙你常加班你工作时间没定数。」
陆知文转过头来看着我,又说:「婚前你说你想要不被约束的、自由的、有个人空间的婚姻关系。」
我在黑暗里轻撇撇嘴,我那时当然要那么说。
不那么说,我跟他又怎么能成。
但回应陆知文时,我还是显得老实。
我说对,我说今天晚上是我犯浑。
不想他再抓着这件事不放,我微偏头看他,话音里是祈求了。
「晚上被我妈说了,我本来只想开车出去转一圈,刚那话是我乱说的。」
暗影里陆知文的影子动了动,他反问我:「转一圈你在市区把速度提到 160?」
我蒙住眼睛彻底不敢看他严肃的脸:「以后不会了。」
老实朝他保证:「再不那样了。」
「回去了。」陆知文像是终于放过了我。
我听见他开门下车的声音。
提起包,紧跟着他的脚步缀在他后面上了电梯。
到家就彻底是我们两个人独立的空间。
本该是觉得紧张尴尬的。
毕竟不论在婚前还是婚后,我跟陆知文的相处,真的都不算多。
就算我们的父辈是至交好友。
我跟陆知文也并不算能说上话的熟人。
但陆知文是不可能有所谓尴尬情绪产生的。
我也在试图让自己跟陆知文共处一室时,尽量冷静些、自然些。
洗完澡出来,陆知文正站在客厅中央,往手腕上系表。
我愣了愣,抓着毛巾的手一顿:「……你还要走?」
陆知文也是洗漱过的模样,头发有种清爽的湿漉感。
他扣上制式衬衣最后一颗纽扣,回头看了我一眼。
嗯了一声:「晚上值班。」
我靠在门框上看他,是说不出半句挽留的话的。
也不敢说。
只问他:「之前,你没在交警大队啊。」
陆知文低头穿鞋,只简单回我一句:「暂时借调。」
话落回头望我一眼,说了句走。
然后就真的走了。

-6-
我趴在阳台看他那辆车驶出车库,再驶出小区,直到彻底看不见踪迹。
我似乎总在看陆知文的背影。
从学生时代起,我就总跟在他后面望着他的后背。
陆知文比我大六岁。
上幼儿园我哭闹不止时,是我妈将我送到他手里让他带我。
但我还没认全幼儿园的老师,他就已经升上小学。
我升小学,他却又已经成了中学生。
我终于升上初中时,他却即将高考离校。
我努力地追赶,甚至跳级念书。
但等我终于拿到他那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
又听说他马上入伍。
他在部队封闭那几年,我反反复复才下定决心申请海外的硕士。
但我刚走那年,就听说陆知文退伍入了市警队。
阴差阳错,我跟他总是碰不到一处。
我们好像总是在错过。
我怎么追,都追不上他。
所以在今年我妈将陆知文介绍给我时,迎着她担忧我拒绝的脸,我直接点头说了个好。
因着爸妈这层关系,我的成长经历里一直有陆知文的存在。
最开始只当他是别人家里格外优秀的儿子。
这感情是什么时候变质,又绵延至今的。
我自己并不能给出个具体的时间节点。
只知道,记忆里陆知文那道高挑清隽的背影,始终存在。
并随着时间,逐渐加重。
我真的追了他很多很多年。
追到今年,我终于成为他的妻子。
一个他ŧū́ₚ并不爱的妻子。

-7-
隔天是周末,陆家父母将我叫回家吃饭。
到了才发现陆知曜早已在了。
陆知文优秀得突出,像是我们这群孩子的标杆。
他跟我们所有人都拉出段距离来。
但他的弟弟陆知曜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混球。
而陆知曜跟我同岁,我们一直读同个班。
我跟他是名副其实的死党。
看见我来,他就拉了自己旁边的座椅。
「过来。」他说。
「你这是副什么死样?」他玩着手机上的游戏,分神瞥我一眼。
我趴在桌上低声问他:「你哥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话问出口,陆知曜就知道我在烦什么了。
他笑一声:「反正不会是你这样的。」
气得我重拍他肩膀:「给我好好说话。」
就在我们打闹的当场,门又被从外推开了。
陆知文身着浅色衬衣,胳膊搭着件外套,被他妈妈引进来了。
他一出现,我就顿住了所有动作。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我和身侧的陆知曜,然后随意坐到了我们对面去。
他妈妈进了厨房跟保姆阿姨继续做菜,我磨磨蹭蹭,还是磨蹭到了陆知文旁边。
我给他斟了杯茶水,凑近问他:「你怎么来了?」
陆知文侧眸瞥一眼我,骨节分明的指尖捏起那杯茶水,并没回答我的问题。
倒是桌对面的陆知曜爆发出了声毫不留情的嘲笑。
是了,我又是在问废话。
这是家宴,是陆知文妈妈总是要将人都凑齐的家宴。
好像到了陆知文面前,我总是紧张,总是问没头没脑的废话。
总是表现得尤其差劲。
但丢脸的次数多了,好像我都已经有层蒙蔽自己的免疫系统了。
咽咽喉咙,继续找话题。
我问他:「你昨晚上值班,现在困吗?」
陆知文搁下茶杯,头微微往后靠到了沙发枕上。
在我没来及反应的时候,他一只手突然控到我后颈。
那只手像在我身上拨下了暂停的按钮。
身侧陆知文的眼睛微阖:「吃饭叫我。」
那只手从我后颈拿下来了,指腹磨蹭过我的皮肤,略微粗糙的、有些灼人的。
让我心都滚烫起来了。
午饭过后,陆知文又回队里了。
走时我跟出去了,跟到他车前。
趴到他车窗外,递给他两个捂热的橘子。
「你渴了吃呗。」
陆知文将车打上火,微挑眉看了我一眼。
眼神不严肃了,只是带着些打量。
在他的视线下,我抬指挠了挠脸。
低声说:「我在果盘里选了半天,这两个肯定甜。」
短暂的皮肤接触,陆知文从我手上将两个橘子拿走了。
「回去吧。」他说。
我抿抿唇,跟着他的车说了最后一句:「有时间,你还是要休息一下。」
陆知文只探出手朝我挥了挥,让我进屋去。

-8-
车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我在庭院里站了大半天,站到陆知曜都出来了。
他将一罐饮料扔到我手里:「影都没了,还看呢。」
咋舌说:「太痴了。」
我叹口气,像是问他,也像是问我自己。
「以前总是看不见你哥的时候,我觉着偶尔一次能撞见他,就足够高兴和惊喜了。」
「现在跟他结婚,我们见面的次数确实频繁许多,甚至还住在同一屋檐下,成为法律认定的最亲密的关系。」
「但我又觉得不够了。」
「我想让你哥多理理我,想跟你哥的关系更亲密,想跟他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爱人。」
我偏头望陆知曜:「我是不是太不知足了。」
陆知曜居高临下地盯着我,他是完全无法理解我这种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
只说:「想要什么就努力上啊。」
「你俩现在都成两口子了,这么近水楼台,你做什么不方便?」
陆知曜抽着根烟替我分析:
「我哥那个人确实挺冷的,但他心肠不硬,你既然被他认定为另一半,他对你总会有更多优待的。」
「女追男隔层纱,我哥那人长这么大还没跟谁搞过暧昧,老男人了,你主动点。」
陆知曜勾出不正经的笑:「你试探一下,勾引一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简简单单。」
跟他是说不通的,一说他就不正经。
但陆知曜有句话没说错。
想要什么,就得自己主动去争取。
没有那么多理所当然和平白无故的得到。

-9-
但朝陆知文示好也是件难事。
我得把握好那个度,不能太明显给他拒绝的机会。
但也不能太不明显,让他察觉不到。
周天我休假。
在家里忙活一上午做了饭,打包好就打车去了陆知文的警队。
短暂的调任结束,他又回归自己的工作岗位了。
到地方的时候,提前给他发过消息,我在门口等了等才见到他人。
他拿着手机,单穿件制式衬衣,微垂眼问我:「什么事?」
或许是常在男人堆里,他说话总是简洁利落。
我提起自己的包给他看:「今天我休假,给你送饭来了。」
我抢着话说,生怕他拒绝。
「妈说你们忙起来总是随便应付,或者吃外卖,吃泡面。」
我抿抿唇:
「在国外留学那两年,我都是自己做饭吃,味道肯定比外卖要好。」
「你尝尝呗。」
陆知文没多说什么,先让我进了他办公室。
进去后才问我:「怎么突然给我送饭?」
洗完手我将包里的饭盒都拿出来:「你们挺辛苦的。」
看一眼他侧着的、线条冷硬的脸。
我低声说:「我们现在是夫妻,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吧?」
陆知文站在桌边翻着份蓝色文件,我声音放得低,但他仍听见了。
可他是半点没有软和细胞的。
只淡淡回我说:「顾好你自己就够了。」
或许陆知文是真的忙,我在他办公室待快一个小时。
他都没有空出时间来,不是在接打电话就是在叫下属问事,后来还拿着钥匙要出外勤。
他要出去的时候,我察觉到不对从沙发上站起来。
「饭呢?」我追着他问。
我的存在在忙碌中或许是不合时宜的。
但好在,陆知文没对我露出嫌恶或者冷厉表情。
只说把饭给他的下属们分了。
我小跑着追着他的脚步,硬给他塞了一盒让他车上吃。
陆知文离开后,我将打包好的东西都拿出来给大家分了。
他们有的是我那天在交警大队见过的。
他们一边吃着饭夸我手艺好夸陆知文有福气。
又一边打听陆知文私下里的模样。
我还想打听陆知文工作时候的模样呢。
他们谑笑着凑近我,说陆队对我真是不一样。
有个那次挨了陆知文一脚的男警员,一边咬着鸡腿一边跟我说话:
「如果是我趁陆队忙的时候抓着他让他吃饭,早被训了。」

-10-
恋爱关系里的人总是敏感。
就算是我这种单向追逐的恋爱关系。
今天送饭去陆知文在忙乱中仍接了。
他没抗拒我说我们是夫妻我照顾他的说法。
后面甚至还给我叫了车送我回去。
我觉得陆知曜话是没说错的。
我现在是陆知文的妻子。
我跟他几乎是最近的关系了,他对我有最大的容忍度和底线。
我就该用着这个身份,多做些让陆知文拒绝不了的事。
所以加了陆知文下属的联系方式,打听到陆知文终于有点空闲时间,我就给他打过去电话。
电话铃响,每一声振动都引起我心脏的共鸣。
嘟声停,对面的陆知文接了。
「什么事?」他还是那句话。
我赶紧说:「是我是我。」
「我知道。」隔着电流,陆知文冷硬的声音也带上些低哑磁性,听着烧人耳朵。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先问他:「你晚上有空吗?回家吗?」
「怎么?」陆知文的话有点漫不经心的。
我猜他现在是在边看着什么文件,边应我的电话。
「中午那顿饭你都没吃好,晚上你有时间,回来吃呗。」
我捏着自己的耳垂说:「你中午欠我一顿,晚上还回来吧。」
我这种说法着实不要脸。
对面的陆知文像是顿了顿,然后我听见他的问话:「欠?」
我大言不惭地嗯一声。
「宋桐,」他在对面叫我的名字,但并不是生气的模样,反而带着丝隐隐约约捉摸不到的笑意。
「你胆挺大。」
胆不大又怎么能从你背后走到你面前。
胆不大又怎么能在你对我半点感情也没有的时候就嫁给你。
但对着陆知文,我只是笑。
拖着语调说:「回来吃吧,我做饭很好吃的。」
「知道了。」陆知文应了。
语调依然是利落又冷清的。

-11-
在我有意的靠近下,我跟陆知文的相处确实多了许多。
起码现在我们日常能见面。
偶尔能打个电话约个饭,或是发些简单的消息。
也能约着去参加朋友的饭局。
以往我眼里的陆知文总是严肃的。
别的高岭之花美艳。
他这一朵却格外锋利割人,让人不敢触碰不敢采摘。
但相处后,我才发现陆知文也有戏谑与恶劣一面。
陆知文好友的婚礼邀请了我们两个人。
席间本该是陆知文喝酒。
但我想着他连着大夜的加班,所以找了借口阻止。
还大言不惭地当着众人的面叫嚣:「用不着他,我一个人就能把你们所有人喝趴下。」
陆知文坐在我旁边,倒是没阻拦。
他指尖把玩着个小酒盏,看着我淡淡挑了挑眉。
酒桌上是最不怕叫嚣的。
我这声一出,所有人都来找我喝酒。
我靠近陆知文,掩着唇低声说:「我没驾照,等会得你开车回去,你可不能喝酒。」
说完看一眼他:「不然万一,我俩都被请去局子了怎么办。」
或许是气氛使然,我说话很有些带着玩笑意味的试探。
Ťŭ²想要逐步击破陆知文摆在我面前的防线。
他没多说,他总是寡言。
我话落,他只剔着眼轻飘飘扫我一眼。
看不上我的大话。
我轻咳一声:「你不信啊?」
陆知文一掌自后而来,突然控住了我整个后脑。
他总爱这种动作。
掌控力和压迫力极强。
我在他的控制下求饶:「我错了,我不说了。」
「别疯。」陆知文声音挺淡,但嘴角勾着丝笑。
但那晚我还是没有喝太多。
酒喝到第二圈的时候,陆知文就接过了我手上的杯子。
我红着脸站在原地,愣愣看着他用我的杯子替我喝了后半程。
看着他淡色的唇沾染上澄澈酒液。
我脸烧得慌,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别的什么。

-12-
但那夜先醉的还是我自己。
醉酒是个光明正大的可被利用的好机会。
结束的时候,我装作昏沉蹲在地上不起来。
陆知文喝得比我多多了。
但他仍是清醒的,甚至能帮着新郎新娘送客。
最后他俯身来到我面前。
拍了拍我的脸,居高临下问我:「还认人吗?」
我偏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装作朦胧地看向他。
陆知文又扯住我肩膀:「能站起来吗?」
我还是不动。
既然装醉了,就得装到底。
果然,陆知文没在跟我废话,直接拖着我的肩膀将我弄起来了。
就算是我下坠的、软塌塌的身体,他也轻松就将我弄起来了。
弄起来我就装作膝软要跪。
陆知文及时撑住了我,并将我背到他后背。
我如愿以偿,趴到了陆知文的后背上。
枕着他的肩窝,对上远处陆知曜的眼神。
他朝我竖了中指,我偏过头去没再看他。
酒店并不远,陆知文是将我背回去的。
光明正大的醉酒一次,醉完还能让陆知文相信。
这机会难得。
我得趁此机会多做点事。
所以陆知文将我弄到酒店的大床上时,我手一扯,就将他也扯得重心不稳跌到了床上。
酒精对陆知文也是有影响的。
他话比往常多。
手臂撑在我身体两侧,低头问我:「这就是你叫嚣的本事?」
我装作听不懂他的话,只两手并用搂住他的肩膀。
「你才喝了多少,就昏成这样?」
他居高临下,手指捏住了我的脸。
我不答他的问话,只手脚并用将他留在床上。
「宋桐,」他自上盯着我,低低念我的名字。
他念了我的名字,却不再说下句话了。
他就那样垂眼看着我。
那眼神专注、锐利,让我甚至不敢直视。
酒店的大床房是心形的,我穿白色连衣裙,陆知文穿黑色西装。
酒味和香水味在我们之间来回穿梭。
气氛格外暧昧。
所以我两手挂着陆知文的后颈,做了个我此生最大胆的举动。
我闭上眼,迎上了黑暗中陆知文的唇。
心脏怦然巨响。
距离无限拉近,我已然感触到陆知文的呼吸。
但在要触碰ṭűₛ到的前一秒,陆知文偏头,轻飘飘躲开了。
「别撒酒疯。」他说。
像是盆兜头泼下的冷水,冻住了我所有的动作。
也将我怦然跳动的心脏彻底浸到了碎冰里。

-13-
第二天醒来,酒店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我自己了。
陆知文人和衣服全不见了。
我隐约记得,他昨夜是在沙发上将就的。
凌晨时就已经离开。
我蹲在床上想着要怎么继续,要怎么面对他。
计划中的循序渐进全被我昨晚那毫不顾忌的一吻打破了。
或者也不能算是一吻。
因为我并没有碰上他。
他那轻飘飘一偏头的躲开,像是直接给我下了死刑。
但工作却没给我优柔寡断的机会。
手机振响,主任大早上就给我打来电话,分配给我跨省出差的任务。
让我甚至觉得,突如其来的出差是给我以喘息的机会。
不然,我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继续面对处在同一屋檐下的陆知文。
急匆匆回家整理了行李拿了包,我就跟同事搭上了班机。
飞机落地又转汽车,汽车慢悠悠晃到镇里,又转成了破旧得晃似上个世纪的破烂皮卡车。
皮卡往村寨深处驶去,越往里去,手机信号几乎没有了。
我像是彻底跟外界断联了。
临走前我在机场犹豫许久,除了给我妈发过去出差消息。
最后也没给陆知文发。
不是不想告知他。
单纯的夫妻责任我是该告知的,但情感方面,我怯懦了。
不敢再给他发消息。
昨夜的事情彻底撕开了我遮藏许久的面具。
我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他。

-14-
我们队在青萍村待了整整半个月。
调研任务进行得算是顺利。
唯一不适应的只有完全与外界断联的手机信号,和恶劣贫瘠的生活条件。
临走前的那个晚上,村里给我们做了大桌饭。
席上大家都喝了些他们村里自家酿的高粱酒。
问到我时,我摆手说不会喝。
看到酒,我就又想起来陆知文。
明明我已经尽量让自己投身到工作里,明明我已经在尽量克制自己想起他的频率。
我坐在村里的庭院里。
想起陆知文那张总是冷淡严肃的脸。
他格外严肃。
但也给了我最大的安全感。
安全到尽管我知道他不爱我,但有他在的场合,我是敢放开了喝酒放开了撒疯的。
我想他了。
想学生时代站在主席台下冷冷清清做讲演的他。
想陆家客厅里悬挂的那张他入伍时拍摄的照片。
想我刚回国偷偷去市警局外蹲守时看到的他。
他披着警服外套,衣服的尾摆微扬。
就那样下了台阶,从我眼前走过。
暗恋就是,就算他不认识我,他也ŧù₍已经在我心里走过了千道万道。
这真是件苦差事。
酸涩得时常让人想要流眼泪。
但想到明天就能见到他,我还是欣喜的。
心脏在胸腔里砰跳,我想着明天要以怎样的借口去解释那夜我的越轨。
我想了无数个借口,但实际上,一个都没有用上。

-15-
世事无常。
在我们要离村的那天夜里,青萍村爆发了十年罕有的雷暴雨。
暴雨如注,洪水倾盆,山泥塌陷。
整个老旧的青萍村都沦陷在这场暴雨里。
而由于青萍村实在太过偏僻落后。
暴雨下了半夜,第二天才有官兵前来救助。
那天夜里,我为扯住一名差点被洪水冲走小孩,跟她一起被冲到了处山坑里。
坑洞里漆黑又潮湿,周边都是厚重黄泥,我能感受到巨流滚滚从头顶过。
小女孩害怕地瑟缩在我怀里哭。
我只能安抚地抱紧她,拍着她的后背。
只能祈求暴雨不会将这处山洞冲垮。
山洞漆黑,让我对时间的轮换没有意识。
好久过去,外面的雨停了。
隐约的光线透过砂石缝隙透进来。
我试探着往外攀爬。
但洞太深,泥太滑。
我什么工具也没有,往上爬只是加速身体能量的消耗。
洪水冲出来的速度太快。
我都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被冲出村寨范围。
饥饿、高烧、受伤伤口的发炎,让我跟小女孩始终都是浑噩状态。
我是真的以为自己要在这里丧命。
小女孩偎在我怀里连哭都没劲哭了。
暗黑的时间没有尽头。
在我又一次梦到陆知文,随即被喉咙刀割般的剧痛唤醒时。
我似乎真的听到了他的声音。
透过距离和深度,像是就在地上。
我努力地捡起碎石往上抛掷,努力地,让他们能发现我。

-15-
洞口的巨石被搬开,天光泄露进来时。
我被刺激得眯了眯眼。
再回神,腰间系着挂绳的陆知文已经从天而降,出现在面前。
他一身利落黑衣,衣服上全是黄泥,发丝凌乱,嘴唇干裂。
看起来的状态也并不好。
看见他我就没忍住哭了。
喉咙哑得说不出话,我只能哭着看他,然后将怀里已经昏迷的小孩递给他。
陆知文第二趟下来,才终于将我带上去。
重见天日,死而复生。
我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好在我面前是陆知文,他手臂如铸铁,紧紧地揽住了我。
周围许多人,官兵、村民、甚至还有同事。
但陆知文没将我交给任何别的人。
他拦腰将我抱起来。
我的身上全是脏污的泥水与汗。
但他就靠在我耳边,埋在我颈间。
人群嘈杂,我只听见他的声音。
他说:「我来了,别害怕了。」
他说:「没有事了。」
陆知文抱着我上了医疗车,我意外看到了紧随其后的陆知曜。
他也在这里。
意识将昏未昏。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
我听到陆知曜的声音。
「你吓死人了。」
「我哥找你都找疯了。」

-16-
再次醒过来,我是在镇上的医院。
浑身无力,像是被巨石碾过的剧痛。
一偏头,就看到枕在我病床侧边微合眼睡着的男人。
他短发凌乱,新冒出来青黑的胡茬,脸有种病态的消瘦。
或许是太忙乱,他的发间甚至还有干硬的泥块。
我费劲抬手,想将那泥块从他头发上摘下来。
但我一动,他就惊醒睁眼了。
醒来他就先看向旁侧医疗器械上的指数,然后他才转头看向我。
他替我掩了掩被角,问我:「瞎动什么?」
他的语气有种疲累过后的倦怠,绝对称不上冷漠。
但大难不死刚醒过的我格外矫情。
他一出声,我就开始流眼泪。
「你凶我干什么?」我将自己掌心里的泥块展示给他看:「你头发太乱了。」
陆知文或许是没遇到过这种一说就哭的情况。
扯了旁边的纸低头给我擦眼泪。
「没凶你。」他干巴巴地解释,话音有些干哑。
「挂着液体,别乱动,不然回血了。」
我又问他跟我一起救出来的那个小女孩的情况。
他说小女孩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上午就醒过来了。
陆知文的手捏着我的手腕,明明是给我调整液体流速,但我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我握住他手指的那刻,他的动作顿了顿。
然后他转过头来看向我。
我吸吸鼻子:「吓死我了。」
「真以为我要死在那里了。」
陆知文的手指捏住了我的两侧脸,不算轻的力道,但也不痛。
他叫我的名:「宋桐,你胆是真大。」
他眼里带着明晃晃的严肃,居高临下直朝我扑来。
「一声招呼不打跑这来,要不是妈哭着给我打电话,你是真会在这丢命。」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是更委屈的。
「我不敢给你发消息。」
他垂眼看向我。
陆知文在男人堆里混迹多年,或许他是真的不理解我偶有的矫情。
所以我不要脸地讲清楚了些。
「出差前那天晚上,我……亲你你不让,我以为你生我气以后都不想理我了。」
「我不敢给你发消息。」
陆知文皱起了眉。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皱眉的模样。
他捏住我脸的力道加大了。
「我有说过生气?有说过不想搭理你?」
「没有。」我在他的掌下说。
他捏着我脸让我不好说话,我微仰头用唇亲了他的掌心。
他像是被烫到了般收回手。
然后转头问我:「我是不是收拾不了你了。」
他按住我肩膀:「身上还缠着绑带,别动,待会伤口又要开裂。」

-17-
「我亲你,你害怕。」
我说:「你不想要我亲你。」
或许是高烧的缘故,或许是濒临死亡看淡一切的缘故。
我现在只跟陆知文摊开了说。
什么不要脸就说什么。
陆知文眉心没松开,只淡淡一句:「没完没了是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你在转移话题,你不想跟我说这些,你讨厌我吗?」
这全然是在无理取闹了。
陆知文手也不按我的肩膀了。
他彻底靠到座椅里。
身上搭着件黑色的皮衣,同色牛仔裤褶皱得沾满湿泥。
动作懒洋洋的,浑身显出种以往没有的落拓来。
低眼看着我:「讨厌你?」
「宋桐,讨厌你我不会跟你结婚。」
「讨厌你,我不会接了你妈的电话,连喘口气都没敢,调着直升机一刻不停往这赶。」
「讨厌你,我不会山上山下找你两天三夜,直到终于找到你才敢松开那口气。」
窗外是暗沉的夕阳,陆知文的脸笼在暗影里,让我越发看不分明。
他的声音也逐渐低下去。
「宋桐,我生下来就没有过害怕的情绪。」
「从来没有过。」他淡淡地强调。
「但这一次,我体会到了。」
陆知文历来就是个话少的人。
但我这才发现,他真正抛心说话的时候,我是一句都插不上话的。
他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只自己淡淡地、平静地往下说下去。
「上一次,你喝多了酒。」
「这一次,你发高烧刚从昏迷里醒过来。」
陆知文抬指朝我比了个二:「两次,你两次都不是清醒状态。」
他长长缓缓地吐了țų₈口气。
「宋桐,我比你大很多,这段关系里我是该让着你的那个,我也该是负责的那个。」
「所以,我希望你想清楚。」
「昏沉时说的话、做出来的事,是不作数的。」
陆知文偏头望我一眼。
他像是给了那晚拒绝我的吻的解释:「我不接受你不清醒时做出来的任何事,我也怕你醒过来后悔。」
学生时代许多人追崇陆知文。
她们说他那张罕见锋利英俊的脸。
他们说他那逆天霸道的成绩。
他们还说他那如虎添翼的家室。
此刻我仰躺在床上望他,确如他们所说。
陆知文那双眼是真的漂亮。
形状优美,眼瞳沉黑。
像汪安静的湖。
我自始至终,都深陷在那汪湖水里。
迎着陆知文的目光,我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那次我是装醉,酒醉怂人胆,才敢亲你。」
「这一次,我也很清醒,100 以内加减乘除我马上就能算出来。」

-18-
陆知文笑了。
不是往常那种浅淡的哼笑。
连唇角都弯了起来,眼角也微弯下垂了。
尤其好看,尤其抓人眼睛。
但很快他又缓缓收敛起来笑容。
「我没谈过恋爱,宋桐。」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一段情爱关系,但我清楚的只有一点。」
陆知文看着我的眼睛, 很认真地跟我说:「一旦我做下决定,是不会再轻易放手了。」
强悍如陆知文,他的掌控欲当然也独树一帜。
他现在是在给我警告。
警告我此刻还有犹豫喝后悔的余地。
但我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再一次起身搂住他后颈。
再一次朝他的唇吻上去。
这一次, 他没有拒绝我,并且很快就控住主动权。
两片干裂冰冷的唇贴合, 逐渐变得温热潮湿。
最后停下,是因为我手上的输液管回血了。
陆知文再次将我整回了床上。
这一次, 我没再乱动了。
那天夜里,陆知文守夜。
睡在我床侧的陪护床上。
他睡下的时候,我还挺不情愿。
我就想趁着病多在陆知文那里占点便宜, 他现在是对我最有耐心和容忍度的了。
我想让他睡上来,睡到我的病床上来。
陆知文当然是拒绝了。
他大我快六岁,四舍五入的算法, 我们之间已经有代沟了。
他在我面前是有年长者的自居的。
他只让我消停,让我安分。
我不情不愿地消停了。
但可能是昏迷时睡太多,清醒时反而不困了。
我在床上睡不着,轻轻一翻身,陆知文敏感地察觉到了。
他在黑暗里问我怎么了。
挺温柔的一声。
我眼睛在黑暗里一眨:「我冷得很。」
对面的空调在黑暗中发出亮度, 温度指向了 27℃。
陆知文必定识破了我的拙劣谎言。
他翻身从陪护床上起来, 坐到我床边。
他仍然没上床, 但手却探进被里, 摸到了我的手掌。
手指贴合交握,传来另一个人的体温。
陆知文在黑暗里,就这样坐着陪我。
我也侧着身体偏向他。
月亮挂在窗外,月光映了他半张脸。
他低眸看了我一会。
突然说:「陆知曜这次哭了。」
我诧异抬眼:「什么意思?」
「我们搜完整个村, 是你消失的第 60 个小时,他以为找不到你了,就急哭了。」
我笑笑:「他提早给我哭丧呢。」
陆知文却突然加大捏住我掌心的力道。
我试探问他:「……怎么了啊?」
「你跟他关系挺好的?」陆知文问我。
他这是在算账……还是吃醋?
我眼睛一弯, 笑着说:「是好,他中学时还跟我表过白呢。」
病房的光线偏暗,暗影里, 是陆知文轮廓深刻的脸。
「表白?」他淡淡重复, 语调极凉。
我被他这样子唬得一愣, 不敢再惹他,老实交代了。
「他那会青春期, 跟学校里长得好看的都表过白, 我拒绝他的第二周, 他已经跟 3 班班花拉手逛校园了。」
我在他手底下求饶:「你弟那个吊儿郎当的,你还不清楚吗?」
又朝他做保证:「他并不喜欢我, 我也根本不喜欢他, 我俩纯粹是臭味相投的死党。」
陆知文仍凉浸浸地盯着我。
我抓着他的领口凑上去亲他一口:「我只喜欢你。」
他抬手搂住我后背, 我枕在他肩窝:「还不懂什么是喜欢的时候就只喜欢你了。」
陆知文眼里有非常明显的诧异。
我捧着他的脸,凑近他唇边:「陆知文,你终于看到我了。」
因为靠得太近。
我清楚看到陆知文喉咙动了动。
他一掌按在我背心托着我, 另只手掌住我后颈。
但最后也没做什么。
只轻轻按着我, 将我按到他怀里。
低声说:「我知道了。」
他问我:「会很辛苦吗?」
毕竟,他从前是真的没有察觉到我的心思。
我独自喜欢了他很久,很久。
我也抬手搂住陆知文。
很奇怪, 此时此刻我一点都哭不出来。
我一点都想不起来曾经那些追着他的无望岁月。
只笑着说:「有这一刻,以前的所有都值得了。」
是的。
暗恋是生长在石缝里的嫩芽。
混杂着苦与涩。
但终于探出头开出凌霄花的那一天。
那时,就只剩下了无尽的甜与蜜。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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