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体弱多病的夫君,竟然是王爷。
他说:「山野村妇,也配做本王的妻子。」
既然这样,我也不装了。
我脱下布裙,换上夜行衣。
数日后,杀手千面修罗奉命保护王爷。
我默默地看着他发了疯似的找一个山野村妇。
而我站在他面前回禀:「王爷,还是没有消息。」
-1-
我是隐阁排行第一的杀手千面修罗。
二十岁时隐退江湖,在镇子上招了个体弱多病的书生做上门女婿。
我们成婚刚刚半年,他提出要去京城寻亲。
他走之前,将家中事务安排得妥妥帖帖。
我从小在隐阁长大,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倒是他深受街坊四邻的喜爱,人人都羡慕我得了一个好夫君。
「我走后,夜里你要关紧门窗。
「我已经吩咐好珍馐楼的厨子了,日日来给你送饭。
「若是让我知晓,你又啃馒头填肚子,我会生气的。」
他将这些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我不耐烦听,蒙上被子要睡。
他叹了口气,将我搂在怀里,轻声说:「我今日身子好了不少,随你折腾。」
我一听,顿时不困了!
我这夫君哪里都好,就是这方面有些扭捏。
难得他肯放话,我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这一晚一直折腾到天光渐亮。
他收拾包袱离去。
「阿罗,阿罗。」他将我从被子里扯出来,轻声说,「我会尽快回来的,你切莫忘了我。若是让我知晓,你背着我去南楼找男人,我可要伤心的。」
烦不烦!就去过那么一次,还是听曲儿的!
我嫌日光晃到我眼睛了,踹了他一脚,骂道:「快滚!」
谁承想,他这么一走,竟然大半年没回来。
镇上的人都在背地里议论,莫不是他得了富贵,不要我了。
我心说,这算怎么回事儿。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他若是负了心,那我亲手送他去死。
他若是死了,那我得抓紧再娶一个啊。
-2-
我入京找了徐明廷月余,始终一无所获。
迫不得已,我寻求隐阁帮助。
很快就收到了一张纸条。
「千金茶楼,天字号房。」
啧,徐明廷莫不是穷得去茶楼当小二了?
我潜入茶楼,藏在天字号隔壁。
这是隐阁的地盘,我了如指掌。
我从隐藏的暗孔悄悄看过去,顿时愣住了。
主位上,坐着一位玄衣男子。
他长得龙章凤姿,美目俊朗,偏偏一双眼冷漠至极。
这是徐明廷,却又不是徐明廷。
我看向他腰间的龙纹玉佩。
他是当今圣上的幼子,成王殿下。
我隐退前曾经听到阁中传闻。
一年前成王去江南探查贪腐案。
回京路途离奇失踪。
该说我这运气好呢,还是不好。
随便在镇上捡了个病死鬼,花了大价钱将他治好。
呦呵,竟然是堂堂王孙贵胄。
-3-
我本想好聚好散,正想离开。
可是听到隔壁的侍卫问道:「王爷,可要属下派人去除掉那个女人?」
我停下了脚步。
成王厌恶地说道:「一个山野村妇而已,若不是本王身中奇毒,又不敢打草惊蛇,哪里轮得到她玷污本王。此事暂且不提,眼前最要紧的,还是先娶了崔若雨。」
山野村妇?
玷污?
我缓缓挑起眉,怒从心底起。
臭不要脸的,就你他妈的最高贵。
当初是谁穿着单薄的衣衫,淋湿了雨,往我怀里倒的?
难不成是老娘缺男人,按着你拜堂成亲ţű¹的。
侍卫又说:「王府清洗了一番,高手不足。隐阁传来消息,他们会把千面修罗派来保护王爷。」
我听了一阵牙痒。
我从怀里掏出那张纸条,用特制的药油涂抹了一下。
很快,上面显现出一行字。
「傻眼儿了吧?哈哈,你现在什么表情?」
我面无表情地烧了纸条,易了容。
难怪给我消息的时候,还送了我易容工具,原来是等着看戏呢。
行,那老娘就给你们轰轰烈烈地演一场。
片刻后,我潜入天字号房间。
「隐阁千面修罗,拜见王爷!」
我双手抱拳,恭敬地说。
没想到我跟在成王身边,接到的第一个差事,居然是送信!
「把这封信送到青山镇槐花巷子,那里有一个叫阿罗的村妇。」
成王郑重地说:「此行,须慎之再慎,切勿泄密。」
-4-
这哪是一封信,厚厚的几十页,分明是半本书。
我扫了一眼,无非就是说他俗世缠身,一时回不去。
竟然还许诺我,等在京城安顿下来,就去接我。
呕!难不成接我去给王妃娘娘当洗脚婢?
我抽出里面的三张银票,直接烧了信。
从徐明廷欺骗我的那一刻开始,他在我心里就是个死人了。
我三岁沿街乞讨,五岁入隐阁习武,十五岁完成了平生第一个任务。
刀口舔血的日子我过累了,也过够了。
我只想找个简单的男人,能被窝里睡睡觉,一张桌上吃口饭。
成王这样的身份,我不想纠缠。
我拿着银票到京城最大的南楼潇洒了十日,才回去复命。
不巧的是,成王陪他的未婚妻去千佛寺烧香了。
我去的时候,两个人正在寺里散步。
两个人生得高贵雅致,极为登对。
虽然再过月余就要成亲了,可他们相处并不亲密。
难怪从前徐明廷在床上有那么多规矩。
没成婚前,亲一次恼一次,嫌我对他不够庄重。
成了亲,睡个觉更是麻烦。
点着灯不行,沐浴的时候不行,在院子里也不行。
说到底,是自小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不像我,快活一日是一日,哪管什么礼教森严。
我眼瞧着他未婚妻脚下一歪,跌入成王的怀里。
成王低下头,两个人的距离咫尺之间。
这该不会要亲上了吧!
我连忙从怀里摸出瓜子,准备嗑上了。
谁知道成王露出了一副踩了狗屎的表情。
我呆了,这是什么反应?
难不成这崔小姐有口臭?
-5-
下一刻,崔小姐惊呼一声,掩鼻后退。
我仔细一看,呵,成王还真的踩了狗屎!
不远处传来小狗的叫声。
一个光头小和尚抱着一只圆滚滚的小黄狗。
他手里捏着扫把,显然是要来清理狗屎的。
可瞧见这阵仗,人都吓傻了。
崔若雨心狠,竟然想要打死这小狗,再打断这小和尚的一双手!
倒是成王有些不耐烦地说:「何必让他们的血脏了佛门清净地。」
崔若雨这才罢休,两个人去看佛莲了。
我原本只是想敷衍一下成王,说阿罗早就有了其他男人。
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这两个人可不配这么轻轻松松地成婚。
我要在成王跟崔若雨成婚之时,送他们一份大礼。
让他们回忆起来,都如鲠在喉,辗转难眠!
我要徐明廷,悔恨终身!
我吃了假孕的药物,肚子很快就涨了起来。
我挺着大肚子,去了崔家名下的酒楼入住。
「掌柜的,您见多识广,可见过此人?」我拿着徐明廷的画像打听。
掌柜的满脸惊魂不定地问我:「敢问夫人,这位公子是您什么人?」
我坦荡地说道:「是我夫君,他是京城人士,我怀了他的身孕,前来寻亲。」
掌柜的登时就吓傻了。
他叮嘱店小二盯紧了我,立刻去回禀崔家人。
我悠闲地坐在二楼喝茶。
入城之时,我不小心把画像掉了出来。
想必城门守卫,早就把我寻亲的消息,传到了王府。
徐明廷,我倒要看看,你跟崔若雨谁来得更快一些。
-6-
崔若雨比徐明廷早到了那么一点。
她轻蔑地说:「就你这样的乡野贱女,也配同我争。你就算怀了身孕,也只是个贱种。」
众目睽睽之下,她这话说得很轻,只有我听见了。
我站起来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冷笑道:「蛇蝎毒妇,抢我夫君也就算了,如今还想打掉我腹中胎儿!」
崔若雨被我打得满脸难以置信。
她仿佛没想到,我竟然敢对她动手。
我笃定她不敢嚷破身份。
她这百年世家的贵女被一个乡野村妇打了耳光。
若是传出去她会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料。
这比让她死还难受。
徐明廷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走过来,皱着眉想要解释。
我没等他说话,又扇了他一个耳光!
徐明廷的睫毛颤了一下。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耳根却红透了。
我本欲再给他两下,这下子犹豫了。
他祖宗的,该不会把这个贱男人打爽了吧!
他身后的侍卫,噌地一下子就拔刀了。
崔若雨眼睛瞪大了:「你这无知村妇!你可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
「闭嘴!」我反手又甩了她一个耳光,怒道,「我跟夫君之间,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外室插嘴!」
徐明廷轻语道:「阿罗,我们借一步说话。」
「不必。」我将和离书递给他,冷漠地说道,「徐明廷,你寻亲半年未归,我知你是富贵了。这女人说是你的未婚妻,我也不想再与你纠缠。从今往后,我欢欢喜喜,你凄凄惨惨,各过各的日子!」
侍卫清了场,酒楼关上了门。
没有外人在,崔若雨暴发了。
「王爷,我贵为崔家嫡女,如今却被一个贱妇如此羞辱,你是不是该给我,给崔家一个交代!」
她的婢女已经站了出来,恨恨地盯着我。
现在就等徐明廷一声令下,她的婢女肯定会把我打成猪头。
不行,我总不能站着挨打吧。
万一我忍不住还手,一掌拍死崔若雨,这戏还怎么演。
我发动内力,猛地吐出一口血,脸色煞白地说:「你……你竟然是王爷!」
说完以后,我两眼一闭,晕倒在了徐明廷的怀里。
我就不信了,人都晕过去了,崔若雨还敢让人打我。
徐明廷将我抱起,淡淡地说道:「她腹中毕竟是本王的长子,等她产子之后,到时候将她交由若雨随意处置就是。」
真狠啊,徐明廷,不愧是生在帝王家的。
他将我带回王府,找来御医诊治。
御医谨慎地说道:「从脉象来看,这位夫人怀孕已有四个月,只需用一些养胎的药物即可。」
徐明廷一字一句地问:「四个月?」
徐明廷离开青石镇足足有六个多月,我若是怀孕四个月,这孩子绝不可能是他的。
天杀的乌龟王八蛋阁主竟然给我拿错了假孕药!
四个月跟六个月都分不清,他留着那双眼睛当香炉用吗!
这跟亲手送我去死有什么区别!
我听到御医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徐明廷沉默了一会儿,让他退下了。
他坐在我床边,大手缓缓地抚上了我的脖子。
徐明廷想掐死我,一雪耻辱。
那一瞬间,我呼吸都变轻了。
我暗暗握住袖中刀,打算随时挟持徐明廷,杀出王府。
-7-
我没有杀出王府。
因为徐明廷发疯了,他认定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六个月的。
太医院隔天就传出那个给我诊治的太医告老还乡的消息。
徐明廷手里有一份名单,上面写着每一个在南楼接客的小倌。
「千面,若你选,你会选择这南楼里的贱人,还是本王呢?」
他捏着那几张薄薄的纸张,表情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
这样的徐明廷,让我这ẗù⁷个做了十几年杀手的人都觉得不寒而栗。
我隐在暗处,没有说话。
因为我不知道,他并不需要我的回答。
徐明廷果然没有追问,只是轻笑一声:「是本王魔怔了,那些贱人怎配与本王相提并论。」
他负手而立站在窗边,侧脸的轮廓越发紧绷着。
没过多久,他的暗卫入门回禀:「王爷,安平县的南楼失火,一夜之间所有的小倌都死于非命。」
我紧紧地贴在房梁上,不敢让自己露出一点失常的气息。
徐明廷听了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很随意地将手里的纸烧了。
我在这一刻,才真切地意识到。
他并不是那个在槐花巷里,为我烧火劈柴,暖床做饭的文弱书生徐明廷。
他十二岁上战场,杀人无数,据说鲜血染透了他的剑鞘,经年不褪。
他十五岁执剑入后宫,一剑斩下当朝宠妃的头颅。
他二十岁跃马扬鞭,一鞭子将相府嫡子抽晕过去,斥他生得人头猪脑。
他是成王殿下,掌握生杀大权,一生行事狠绝,不信神佛只敬自己。
可我一想到,我要将这样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怎么更兴奋了呢?
徐明廷下令,要我寸步不离地守卫着北苑那个怀孕的夫人。
我领命遵从。
距离他跟崔若雨的婚期越来越近,他神经紧绷了许多。
也是,我要是徐明廷,也得发疯。
白天跟崔若雨幽会,晚上还得回北苑哄着我。
一心两用,见崔若雨说人话,见我说鬼话。
可不得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
等我要走,他又不放心似的补充了一句。
「本王的意思是,就算你死,也绝不能让她伤到一根头发。」
我心想,老娘回去就拔几根头发砸你脸上。
我恭敬地说:「属下一定豁出性命去保护夫人。」
我回了北苑,换了行装。
徐明廷脑子抽风,把北苑改建得跟槐花巷子的院落一模一样。
他从不让人进去,倒是方便我来去自如。
我舒舒服服地抱着蜜饯罐子,靠在躺椅上看话本。
当看到女主扒掉男主衣裳,两个人倒在花丛里的时候,我两眼放光。
「又在看这些,教坏孩子。」徐明廷抽走我的书,脸上有些无奈。
我不耐烦看见他,翻个身闭着眼。
在这里待了两个月,我大半时间都对徐明廷爱答不理的。
毕竟我做杀手暗卫的时候兢兢业业,就够累了。
若是在这里再跟他多说话,说多错多,迟早完蛋。
徐明廷也不在意,他挨着我坐下,帮我按着腿:「明日送你出去散散心。」
明日,就是他跟崔若雨大婚的日子。
王府里锣鼓喧天的,他是怕刺激到我吧。
我假装睡觉,没吭声。
他又在我耳边轻声说:「你不是总想在院子里吗?我问过大夫了,说是可以。」
你一说这个,我可就来兴趣了。
我扭头看他。
呦,今天打扮得这么骚气啊。
-8-
一身青袍,上面点缀着苍翠绿竹。
白玉簪发,衬得他面容俊美。
他肯定知道我就好这一口,专门来勾引我的。
「你总算是肯多看我一眼了。」徐明廷眼里带着笑意。
我阴阳怪气:「你可是高高在上的王爷,难不成还在乎我区区一个村妇。」
徐明廷把我抱到藤萝架子的轻纱里。
我嗷的一声就扑了上去。
架子吱吱作响,轻纱将我俩裹在一起。
到了兴起的时候,徐明廷拖住我的腿,不让我动。
他问我:「阿罗,阿罗!说你爱我。」
「爱你爱你。」我从善如流,去亲他。
许是我说得太轻易。
徐明廷靠在围栏上,看着我,眼里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情绪。
我舒舒服服地躺在他腿上。
得劲儿啊,明天就要跑路了,还吃了顿好的。
走的时候,把徐明廷给我的那些好东西都顺走。
以后找男人可得好好调查一下背景了。
徐明廷忽然说:「阿罗,你真的爱我吗?」
我意犹未尽地,凑过去亲他的小嘴,胡乱说着:「当然爱你啦。」
徐明廷捏住我的手臂,垂下了眼帘说:「是吗?你爱的是谁?」
「徐明廷啊。」我看着他。
他笑了。
我看着他笑得那么凉,兴致全无,披上衣服。
徐明廷笑得愈发疯魔:「你爱徐明廷?阿罗,时至今日,你都没有问过我一句,我到底叫什么。」
我跟徐明廷不欢而散。
我觉得他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第二天,我离了王府。
没过多久,就被崔若雨派来的人抓走了。
她倒是动作利落。
崔若雨绝不可能容忍有人比她先生下王府长子,这触犯了崔家的利益,也打了她的脸。
她的人将我掳掠到城外悬崖处,想伪装成我自己逃走坠崖的假象。
可是徐明廷来得极快。
他穿着一身红衣,骑着马。
崔若雨身着红色嫁衣,跟在后面。
许多人追随他们而来,轰轰烈烈,声势浩大。
而我坐在碎裂的马车上,只要稍稍一动,就会葬身万丈悬崖。
「阿罗!你别动Ţŭ₊!」徐明廷走到我面前,他要过来救我。
我往后退了半步,对他笑:「徐明廷,你若是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徐明廷止住脚步,双目赤红:「阿罗,别动!」
我摸着肚子,感慨道:「初遇时,你差点病死在大雨里。我把你救了回去,告诉你,你这条命是我的了,从此以后要唯我是从。我们成亲以来,我对你虽然算不上多好,却也没有亏待过你。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负心人,你我夫妻缘分,至此已尽。」
「阿罗,跟我回去,所有的事情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徐明廷又往前走了一步。
我笑道:「回去给你做妾,给崔若雨做奴婢吗?我阿罗虽然只是村妇,却也有些傲骨。」
我想了想,又问:「徐明廷,你真名叫什么?」
徐明廷眼里露出一丝欣喜,他飞快地说:「萧君尧,阿罗,我叫萧君尧。」
「好,萧君尧。」我微微一笑,「你我此生不复相见!阎王殿前,我一定会说清楚,我阿罗跟萧君尧下辈子也不要再相遇!」
说完以后,我纵身一跃!
-9-
他爹的!
我差点被徐明廷这个疯子害死!
在徐明廷来之前,我已经探查过地形了。
我跳崖之后,抓住一枝藤蔓,隐藏到了一处岩洞里。
没想到我才刚站稳脚跟,就看见徐明廷跳下来了!
紧接着,又有无数个侍卫跟下饺子似的跳了下来。
我脑子当时就凉了,立马跟着往下跳!
徐明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阁主还不得活剐了我。
坠落的时候,我飞快地换了装。
我庆幸自己轻功极好,而徐明廷身上功夫也不错。
我及时地抓住了他。
我们顺着藤蔓,滑到了悬崖底部。
徐明廷差点一掌劈死我!
「本王倒要问问隐阁阁主!这就是他们所谓的金牌杀手,从无败绩的千面修罗!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护不住!」
他咬牙切齿地盯着我。
我气血翻涌,忍住疼痛,沉默地跪在地上。
徐明廷让侍卫翻来覆去地将悬崖底部都搜了一遍,一无所获。
深夜,野兽出行,他不得不回去。
回到王府,我才发现他竟然摔断了一条腿,一整夜都在死撑。
王府上下张灯结彩,本该是喜气洋洋,如今却沉寂得宛若死牢。
深夜,大雨倾盆,成王坐在廊下观雨。
我跪在雨中,听候发落。
在短短的半刻钟里,我不知道他到底想了些什么。
成王拿出兵符,调集西山大营的兵卒。
他一字一句地说:「就算掘地三尺,本王也要找到她。」
此事惊动了成王的同胞兄长,废太子萧恒。
废太子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并没有劝说他。
我们一直在院中待到天亮。
终于有人来回禀。
「王爷,在一处暗河的礁石上,找到了夫人的一些衣物。」
成王坐着没动,盯着那点破碎的衣服。
谁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跌落悬崖,被卷入暗河,就算神仙来了也难寻踪迹。
废太子轻叹一声,将那件衣物接过来。
「君尧。」废太子唤了一声成王的名字。
成王双目通红,大叫一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就是阿罗给我的惩罚吗!大哥,为什么!我无法接受!难道我这一生,真的如同钦天监所说,是天煞孤星,会克死所有亲人吗!」
废太子动怒了,「君尧!不许胡说!」
「怎么是胡说,母后因我而死,你因我丢了太子之位,被幽禁五年。」成王竟然双目泣泪,疯魔似的大笑道,「该死的是我,是我才对!」
他走火入魔了!
成王举起剑,要自戕。
侍卫冲上去,接连被他打伤。
我打算动手之际,却看到有一个极快的身影闪现。
他接近成王,打晕了他。
我瞬间松了一口气,阁主来了。
-10-
成王差点经脉寸断成了废人。
阁主跟成王做了交易,请成王赦免了我的罪责,还把我卖给成王五年。
我不敢吭声,毕竟这祸事是我创下的。
阁主抱着酒葫芦感慨道:「没想到君尧还是个情种啊,十年前,他刚立下战功,就闯到后宫去杀了贵妃。偏偏那个时候蛮子屡屡来犯,皇上都拿他没办法。」
君尧?他叫得倒是亲热。
我从阁主袖子里摸出一个卤猪蹄。
他啪地一下子打在我手上,瞪着我:「闯了这么大的祸,你还有脸吃!」
我心里嘟嘟囔囔,面上不敢还嘴。
我闯的祸,还不是得由我收尾。
阁主告诉成王,五年之后一定给他一个交代。
隐阁看丢的人,就由隐阁找回来。
五年之后,成王的执念就淡了。
到时候我带着夫君孩子回来露个面,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只是作为惩罚,我得给成王当五年的奴才。
我盯着阁主谴责的目光,低头啃猪蹄子。
阁主气笑了:「吃吧!大馋丫头!」
「唉,君尧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在青山镇跟你做夫妻的那半年,大概是他此生中最逍遥的时光。」阁主又叹息道,「他在娘胎里就被人下了毒,生下来以后得了疯病。十岁那年,疯病发作,他在皇上寿辰上,差点杀了皇上。后来先皇后以死谢罪才保住他,紧接着阿恒又被废太子之位,关在冷宫幽禁五年。」
「他知道阿恒被废,日子过得极为艰难。才刚满十二岁就上了战场,想立下战功,为他大哥说情。若不是遇上你,他跟崔家结的这门亲事,本该顺利一些。结果大婚当日,他去追你,差点害得阿恒跟他多年谋划毁于一旦。」
成王昏迷的这半个月,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太子淫乱宫闱,意图谋反。
皇上被害,瘫痪在床。
废太子萧恒复位,暂理朝政。
崔家联合各大世家,拥护太子上位,称国不可一日无君。
而崔若雨这个刚娶过门的王妃,被禁足。
成王不知跟崔家达成了什么协议,崔家不曾过问。
我总觉得阁主语气怪怪的。
我抬头仔细打量他。
算起来,阁主今年不过三十有五。
他不修边幅,穿着一身松垮的青色衣袍,容貌却生得十分俊逸冷淡。
阁主见我打量他,遮住领口,警惕地说:「做什么?该不会是对我起了色心吧?」
「我忽然发现,阁主您跟成王生得很像啊。」我越看越觉得他们像。
阁主十分自然地说:「他是我侄子,我们自然像。」
难怪我当初在青石镇捡到徐明廷的时候,就觉得他合我眼缘。
原来他跟阁主长得像。
-11-
转眼间,我跟在成王身边已经第三年了。
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询问我,有没有阿罗夫人的消息。
自始至终,我都平静地回答,尚无。
到了第三年,成王又问。
我回答:「阁主传信,在北漠边城看到了夫人,再三探查确信是她无疑。只是北漠距离京城太远,又人员繁杂。等我们找过去的时候,夫人已无踪迹,还需再找。」
成王听了以后,沉默了许久。
当晚,我瞧见他用一把锋利的刀子,将乌木匣子一刀一刀地割成了碎片。
里面,放着当日阿罗坠崖时穿的衣服。
「活着,却不来寻我。千面,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成王问我。
我只是淡淡地说:「殿下,该去药泉了。」
成王瞧了我一眼,转身去了药泉。
三年前他几乎筋脉寸断,就算治好了,还是留了病根。
一到冬日,就浑身刺痛。
只有到行宫别苑的温泉里泡泡药泉,才会缓解许多。
去年废太子萧恒登基,大肆封赏成王,他现在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上个月,崔若雨也被他放了出来。
近些日子,崔若雨频繁回崔家,不知道在谋划什么。
等成王走后,我脱下衣衫,艰难地给背部上药。
昨夜成王发疯,神志不清之间抽了我两鞭子。
这三年来,他总是借机整我。
他爷爷的,再忍他两年!
那鞭子上淬了毒,发作起来又疼又痒,头晕目涨。
我上完药,不敢挪动,怕气血攻心,在凉亭静坐。
忽然之间,我呼吸轻了。
我扭过头去。
成王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站在我身后看着我。
我心里咯噔一声,心想,我中了毒,竟然没有察觉到成王。
我挽起衣衫,立马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成王目光落在我脸上,缓缓说道:「只是忽然想起,昨夜抽你的鞭子上有毒,来给你送解药。」
我心里狠狠捅了他一刀!好一个忽然想起啊。
-12-
崔若雨频繁出入成王的书房,我琢磨着他们两个是不是要和好了。
而且成王似乎也不怎么关注阿罗的踪迹了。
我跟阁主申请了一下,打算提前出场了结这件事情。
「王爷,阁主传信,说是发现了夫人的踪迹,最多两个月,就能寻到夫人。」
成王正在给北苑种着的花儿浇水,他听到以后,看了我一眼。
「是吗?」成王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坐在葡萄架下的藤床上,竟然提出要我给他作画。
我虽然无语,但是也只能遵从。
我那三脚猫的画技,若是画得太难看,真怕他砍了我。
为了保住小命,我只能仔仔细细地看他,好好画。
每次落笔,我都得看他许久。
成王对上我的眼神,问我:「千面,听皇叔所言,你五岁就入了隐阁,一直得不到自由。这些年,你可有什么心仪的男子。若是有,本王可以为你做主,许你们一桩婚事。」
画到嘴了,偏偏你要说话!
我敷衍他:「回王爷,属下以前跟阁中一个杀手私定终身。后来他执行任务死了,属下便立下誓言,终身不嫁。」
成王挑了一下眉,不吭声了。
我ƭû₅终于能好好画他的嘴了。
坐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画完了。
「拿过来本王瞧瞧。」成王喊我。
我默默地把我的大作奉上。
成王看了足足有半刻钟。
「你画的这是本王吗?」成王看向我,一字一句地说,「本王怎么觉着,更像皇叔呢。这是不是说明,你爱慕本王的皇叔?」
我震惊地看着他。
我又看了看那幅画像。
还真的跟阁主很像!
我这完全是以前画顺手了啊。
「有意思,隐阁的杀手,暗恋阁主。」成王盯着我不放,语气和缓地说道,「千面,你跟在本王身边三年。本王日日瞧着你那张平静无波的假面,有时候甚至怀疑你是个死人。如今却头一次从你的眼中,瞧见不一样的情绪。」
我无话可说,因为发现一个问题。
此时此刻,我离得成王这样近,他居然不反感。
果然,出事儿了。
成王抬手揭下我的面具,笑容满面地说道:「阿罗,你当年跟我成亲,是因为我长得像我皇叔,对不对?」
-13-
(徐明廷)
三年前,阿罗在悬崖纵身一跳,再无踪迹。
这些年来,我跟隐阁一直在找她,偶有音讯,却更是折磨我。
她活着,却不肯回来。
大哥登上皇位以后,有意重开科举,整顿世家。
我让崔若雨做刀,她是世家门阀的小姐,最知道如何来对付世家。
当年崔家将她视为棋子,崔若雨心气便卸了大半。
不论她当年有多么心高气傲,可被我关在柴房三年,吃冷饭喝冷水,早就将她世家小姐身上的金贵之气磨没了。如今能做我手里的一把刀,她甘之如饴。
我当局者迷,崔若雨旁观者清。
她知道我还在找阿罗以后,忽然提点我一句:「阿罗姑娘孤身一人在青山镇生活,又有胆量救下重伤的殿下。后来,她怀着身孕孤身入京,又与我对峙。种种表明,阿罗姑娘绝不是一介普通人。她这样一个不凡之人,隐阁却找了这么久。殿下,臣觉得不对劲。」
不得不说,崔若雨点醒了我。
我回想起跟阿罗相处的婚后时光,还有镇子上邻里之间的闲言碎语。
阿罗长得清冷貌美,却不惧独居。
邻居曾说,她刚搬去的时候,有流氓深夜袭扰,被她打断了一条腿丢出了院子。
平日之间,她虽不展露武艺,我却察觉到她不是弱女子。
她掌中有茧,双腿修长有力,腰部极有韧性。
我刚同她成亲之时,花钱大手大脚。
卖豆腐的老人叹道:「你家阿罗就不知道持家,攒不住银钱。找了你这么一个夫婿,更是花钱如流水。两个人都没有正经营生,往后怎么过日子呢。」
阿罗花钱从不吝啬,好吃的好玩儿的,尽管享受着。
一个貌美又钱财颇丰,还会武艺的女子,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可为什么隐阁找了这么久,都没有踪迹。
若是故意瞒着,隐阁又有什么目的?
这一切,当我看到千面的背影时,都有了答案。
千面,就是阿罗,她出自隐阁。
她坐在凉亭里,衣衫褪在腰间,白皙的背上有两道极其恐怖的鞭痕。
我知道她中了毒,才没察觉到我的到来。
只是非礼勿视,我正要走,目光却触及她腰窝上的一颗红痣。
我当场就被钉在了原地。
阿罗的腰上,也有那样一颗红痣,我绝不会记错。
火花电闪之间,我脑子里蹦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如果千面就是阿罗呢?
那么隐阁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就说得通了。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我从皇兄那儿调集大内高手洪四公公。
「回殿下,这小丫头谨慎得很,好几次老奴差点跟丢呢。
「倒是没见过她真容,只知道每逢休沐日,她总要去京城最大的南楼听曲儿喝酒。
「老奴斗胆说一句,这丫头每次点的小倌,倒是跟殿下有微末的相像之处。」
我终于肯定了,阿罗就是千面。
我心里悔恨极了,这三年我心里藏着气,竟然总是苛待她。
我不动声色地将加在她身上的那些惩罚,默默地加在自己身上数倍。
我下令让阿罗抽我十鞭。
她竟然问也不问,将我打得鲜血淋漓。
阿罗看我的眼中,没有一丝怜悯。
一个自小在隐阁长大的杀手,她心思缜密,冷情冷血。
可她为什么,当初会在青石镇选择救我呢。
她已经隐退,不该沾染上我这样一个麻烦。
难不成对我一见钟情?
不,阿罗不是那样的女子。
直到没多久,皇叔来王府,我瞧见他跟阿罗相处。
阿罗很țů₀自然地从他袖中摸摸索索,结果什么都没摸到。
她气恼了,踹了皇叔一脚。
皇叔哈哈大笑起来,晃了晃攥着的手。
阿罗握住他的手臂,掰开他攥着的手,拿到了一块糖,心满意足地丢进了嘴里。
等我过去之后,阿罗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
等她离开,我问道:「莫非皇叔喜爱千面,我看您时常记挂她。」
皇叔听了,看向我哑然失笑:「看来你知道她是阿罗了,不然以你的性格,怎么会好好地关心我的私事。」
私事,真是刺耳。
我压抑着怒气说道:「她爱慕你。当年她会在青石镇救我,是因为我长得像你!」
皇叔只是饮了一口酒,淡淡地说道:「我不想跟你解释我跟她之间的事情,如今我们之间只是师徒。徐明廷,只是有一句。你认出她便认出了,若是要伤害她,那我保证,你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她。」
不愧是当年惊才绝艳的贤王,威胁我这样的话,都说得风轻云淡。
我讥讽道:「只是师徒?我不知皇叔竟然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亲自教导隐阁中的每一个孩子。」
皇叔一脸的无语:「好,我喜欢阿罗,爱慕她,非要我这么说,你满意了?」
「皇叔请回吧,往后别再来王府,我会好好待她的。」我下了逐客令。
皇叔留给我一句提醒:「她从小就倔得很,若你真想跟她朝朝暮暮,一定要顺着她。」
我谨记着这一点,最后想出了一个能跟阿罗在一起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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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徐明廷会气得杀了我呢,没想到他竟然像以前一样对我。
「阿罗,你看,我们还跟在青石镇那样相处如何。我为你劈柴烧水,做饭暖床。」
徐明廷特别认真地说道:「就只当咱们把家搬到了京城,你仔细想想,有了我的日子,你过得是不是很舒坦。」
他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家里总是干净整洁,一日三餐有热乎饭吃。
下雨了有人送伞,天亮了有人加衣。
只是我见过他生杀果决的样子,怎么敢相信他。
徐明廷的样子,只是他的伪装。
不过碍于他的身份,我不想跟他撕破脸,连累隐阁。
我果断答应了,提出一条:「只是有一点我要讲明了,既然你当自己是徐明廷,我也当你是个普通人。夫妻之间过日子,不讲究身份权势。若是哪天我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咱们好聚好散。」
徐明廷沉默了一下,答应了。
他还专程跟我解释,他跟崔若雨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崔若雨亲自出手,一手谋划推到了崔家,她做了女官。
我倒是觉得这女人厉害,明白了自己只是个棋子,那就掀了棋盘。
崔若雨还专程来向我道歉,她自嘲地说道:「从前我说姑娘身份卑贱,自视生而高贵。事到临头才知晓,原来我只不过是一件标价较高的货物而已。」
「我接受你的道歉,那就祝崔姑娘从此大展宏图,争名夺利,无往不前。」我朝她笑道。
崔若雨也笑了:「从前旁人祝我容貌永驻,祝我嫁得良婿,可那些话,都没有你说的这些动听。」
我在京城另外买了一间小院子,每个月按时给徐明廷家用。
街坊四邻们知道是我养家以后,背地里笑话徐明廷一个大男人竟去做赘婿。
他笑道:「我家娘子有本事赚钱,我乐意吃着饭软饭,你们若是眼红,也去做赘婿不就得了,何必在背后说长道短。」
我坐在廊下啃青梨,听了他这话以后,好笑:「你倒是好脾气,听到这些都不生气。」
徐明廷摘着菜,风轻云淡地说道:「不过是邻居之间的一些闲言碎语,他们有口无心,比起朝堂之上那些口蜜腹剑之人好多了。」
他说完以后,飞快地抬头看我。
这三个月相处以来,这是徐明廷第一次提起朝堂的事情。
他当然不可能卸了王爷的大任。
有事时便会去朝中上任,在家中做完家事,也会处理公ẗů₉务。
只是他在我面前,绝口不提朝堂的事情,只当自己是徐明廷。
他倒是隐忍得很,从前我去南楼听曲儿,他知道了以后会冷着脸给我洗内衣。
现在就算知道了,也装作不知道。
「徐明廷,过来。」我唤他。
徐明廷擦干手,坐在我身边。
我举起青梨:「喏,吃一口润润喉。」
徐明廷不肯吃:「不跟你分梨。」
「你可真迷信。」我轻哼一声,揪住他的衣领,亲了上去。
他声音闷闷的,吞在喉咙里。
我听到浑身热得很。
爹的!今日在南楼喝的酒加了东西。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结果那药竟然勾得我旧毒发作。
我气恼地咬在他肩膀上。
徐明廷扶住我的腰,把我抱在他腿上。
「我知你不想碰我。」徐明廷放低姿态,轻声说,「只是你余毒未清,总是忍着,对身体不好。咱们就这么穿着衣服,我们就这么抱抱可好?」
徐明廷识破我身份那天,问我是不是因为他跟阁主长得像,我才救他的。
这事儿,有些冤枉。
我对阁主年少时,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可当我听说,太老的男人不行的时候,我就绝了心思。
隐退之前,我曾中过一种毒。
虽然解了毒,但是血液里还残留药性。
一旦我对某个男人有意,就会浑身燥热。
初遇徐明廷那日,他浑身湿透了倒在雨中。
我路过,看了一眼他的脸跟身体,就起了色心。
后来我把这件事情说给徐明廷了。
咱对他是规规矩矩的见色起意,可没玩儿什么替身梗哈。
徐明廷说是要抱抱,可抱着抱着他就说有些热。
宽衣解带的,欲拒还迎的。
他的腿遮掩在衣袍下,腹肌半遮半掩的。
「该去做饭了。」徐明远要把我放下。
我把他按在墙边,彻底解开他的衣带:「今晚吃你就够了!」
那晚真是折腾得不轻。
院子里的那把藤椅都坏了。
还让徐明廷咬坏我一件肚兜。
都怪他,这样也要叫,那样也要叫。
我怕让人听见,让他咬住衣服。
有些事,做了一次就有第二次。
一连半个月,我沉迷徐明廷无法自拔。
我在被窝里反省自己。
徐明廷走进来跟我说:「昨夜桌子弄坏了,我去定了一张新桌子,肯定更结实,能让你折腾得久一些。」
这话说的!
我他爹的是什么采草大盗吗!
我痛定思痛!
禁欲!一定要禁欲!
不能让徐明廷觉得,他露个腿,露个腰,我就把持不住了。
「怎么,没睡醒?」徐明廷抱起我,帮我按着腰。
他怎么怪好闻的呢。
我嗅了嗅鼻子,嘴巴怎么吻着清甜清甜的。
「我换了一种牙粉,有一种甘露味儿。」徐明廷很自然地问我:「你要不要尝尝?」
尝一下嘴巴,又不会怎么样。
我搂住他脖子,亲过去。
他嘴巴有点凉,亲起来还有点甜。
倒在床上的那一刻,我脑子轰隆一下清醒过来。
我一个鲤鱼打挺,抄起衣服就冲向门口。
「我今晚不回来了!」
差点又被他勾引了!
好小子,手段越来越高超了。
出了门,我才意识到今晚是上元节。
我换了身男装,混上了今夜最大的画舫。
我在画舫上点了个姑娘,搂着她喝酒,打算今晚就这么厮混一夜。
这纸醉金迷的日子,过得真舒坦啊。
从前做杀手,风里来雨里去的,一年到头连睡床的机会都少有。
如今,我要把所有的乐子都好好享一遍。
画舫二楼传来一阵骚动。
姑娘说:「听说二楼来了个大人物,姐妹们都争着去待客呢。」
我也没在意,结果酒喝到后半夜,我ŧúₗ闻到了血腥味。
不太妙啊,有事儿,得赶紧溜。
我溜之前,瞧见了徐明廷。
不,应该是成王。
二楼已经乱了,他孤身一人被包围住。
而围着他的人,都是顶尖杀手。
其中有一个,我跟对方交过手。
成王一个人在此,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更何况,三年前他经脉差点断绝,功夫早不如从前。
「怎么,你们这些世家贵族终于忍不住,要对本王下手了?」
成王神色凌厉地说:「就算你们杀了本王!来年春闱也必定开!本王就是要让这天下的贫苦人,都可读书!都可做官!」
从前谁能读书,谁能做官,都由世家说了算。
可是两年前开始,成王就在各地筹建书院,削弱世家权柄。
如今,开科举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世家急了,要杀他。
我贴在船沿上,看到有一个人想要用暗器。
我飞身而起,一剑斩断了他的手臂。
我站在成王身边,估算了一下战力。
对方人多势众,Ťṻₛ勉强有个七成胜算。
不过成王估计已经求援,撑一撑应该还能行。
我想了想,解下腰带轻轻一抖。
夜色之中,刀光一闪,众人皆惊。
「蝉翼刀,千面修罗,你竟然没死!」
「失算了,早知成王身边有她在,我们不该这么早动手。」
「不过一个人,咱们还怕她?」
「你懂个屁!她可是蝉翼刀!杀你跟切萝卜似的。」
我听到这里,笑了。
「殿下,可能守住我后背?」
「能。」成王肯定地说。
我的刀很薄,杀人的时候在脖颈间留出一道血痕,很美。
阁主总说我是天生的杀手,因为我杀人的时候,没有情绪。
薄若蝉翼的刀,冷血无情的人。
这是我闯江湖的第三年,江湖上送我的话。
当我杀掉第三个杀手的时候,我靠在成王的手臂上。
他的救援终于来了。
成王身上的衣衫染尽了血,分不清是我的还是他的。
我们两个静静地站在一起,看着侍卫们跟杀手缠斗。
过了一会儿,成王忽然说:「你毒发了。」
因为我的手,很细微地颤抖了一下。
我收了刀。
成王掏出一张手帕递给我。
我仔细地擦干净手上的血,抬头问他:「是啊,毒发了,要不要做一下?」
他带着我,一路疾驰,回了我们的小院。
家里很干净,我们纠缠着倒下去的时候,血染在了床单上。
谁也没说话。
彼此都亲得很用力。
过了很久,我懒散地说:「我真名叫罗星,我爹曾在钦天监入职。我三岁那年,他卷入宫中争斗。他曾断言你是天煞孤星,会克死所有亲人。后来我爹获罪被判流放,他死在了路上。我后母改嫁,我受不了她虐打我,逃离京城沿街乞讨。做了两年乞丐,阁主将我收养,培养我做杀手。后来我因为中毒,握刀不稳,隐退江湖。之后就遇到你,跟你成亲。」
「阿罗。」他握住我的手,凝视着我,「你父亲……」
「他为名利而死, 没什么好说的。」我扭头看他, 「徐明廷,说说你的故事吧。我只听说你十二岁就上了战场, 什么感觉?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整整半个月都睡不着觉, 一看见红色的东西就想吐。」
隐阁执行的任务都很艰难,大部分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或者朝廷不方便杀的人。
我十五岁的时候, 才杀了一个人觉得很痛苦。
徐明廷十二岁要上战场, 岂不是更难熬。
过了很久, 他才说:「我觉得兴奋, 并不觉得害怕。因为一旦我立了战功,我就能回京看望我大哥。他被幽禁冷宫, 就连一个太监都敢怠慢他。若是我能立下大功,回去之后, 众人必然不敢再欺辱我大哥。」
他挨着我, 像是回忆似的。
「我母后死得很不体面, 也很痛苦。她选择服毒自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唤起我父皇的怜爱之心,才能让父皇宽恕我。呵,可凭什么呢。我中的疯癫之毒,原本就是他的宠妃下的, 只是他偏心,不肯承认。
「我十五岁那年,听闻他的宠妃,竟然让我大哥当众学犬吠。我一气之下, 冲进后宫杀了她。若不是皇叔出面保我,我估计都没法活着走出皇宫。」
我拍了拍他的手:「我能理解,我当年逃跑,就是因为我后妈的儿子让我学狗叫。我打断了他的手,又怕我后妈打死我,一害怕, 就跑了。」
我又补充一句:「他们怎么那么喜欢让人学狗叫啊, 喜欢的啊,自己拴脖子上一根链子,对着镜子叫啊。」
徐明廷听到以后, 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没说话。
我感觉到被子湿漉漉的,一摸。
全是血!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看向他背部。
我惊了:「那你还跟我这样那样!」
难怪刚刚一直不肯脱衣服呢。
徐明廷看向我:「你回去救我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觉得我好睡, 舍不得我死。」
我竟无言以对。
我承认,我救他的时候,是有过这个想法。
后来我想着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出门游历了一年, 想办法把身上的余毒清了。
阁中有事儿的时候, 我就去执行一下任务。
闲的时候,我就去喝喝小酒,睡睡徐明廷, 日子过得还挺快活。
后来听说皇后在京中建的女学要招教习,我便去了,也算是个正经营生。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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