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漏了嫡姐不要的婚约。
从一个卑贱庶女,一步步坐到了首辅夫人的位置上。
再睁眼,我和嫡姐双双重生回孟家上门求亲的时候。
眼前浮现弹幕:
【笑死,上辈子女主真是失了智才会进宫当公主伴读,想和太子郎情妾意,没想到触怒到阴晴不定的小公主,被乱棍打死。】
【这个女配倒是好运,捡漏嫁给后来中状元的孟云和,一辈子顺风顺水。】
「还好这次女主重生了,抢来的东西就该物归原主,最见不得捡漏别人光环的人好过了!」
这样吗?
可是,我的人生从来不是靠捡漏。
这一次,我垂眸遮住眼里的野心,主动说:「我愿意进宫。」
-1-
话音落下,满堂寂静。
父亲和嫡母都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
「你可知道,宫里可不是个好待的地方。」
在一旁的沈恩宜连忙说:「孟家的婚约本就该是我的,何况,阿昭都答应进宫了!」
我想起上辈子,沈恩宜也是如此急切的语气。
说的却是:「太子已经许了我侧妃的位置,我进宫是要奔好前程的,你们若是拦我就是害我!」
可最后,送出宫外的不是赐婚圣旨,而是沈恩宜冰冷的尸体。
何其讽刺。
沈恩宜没说错。
沈家和孟家多年前定有娃娃亲,她是嫡女,这桩婚约是该最先紧着她的。
但上辈子她嫌孟家家贫,瞧不上还是个秀才的孟云和,一心想攀上太子做人上人。
这婚事最终就落在了我的头上。
嫁进孟家以后,我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每天更是陪同孟云和一道温书。
他也很是争气地考中状元,最后官至首辅,为我请了诰命夫人的头衔。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命妇的服制,眼前发黑,再醒来便发现和沈恩宜一起重生回了豆蔻年华。
那些弹幕都说我是庶女,是女配。
沈恩宜拿的是重生甜宠剧本。
女配就该永远被女主踩在脚下,不配得到美好的结局。
可我偏要让他们看看。
究竟谁才是这场故事里的主角。
宫里或许是虎狼之地。
但孟家,难道就是好去处了吗?
见我和沈恩宜的态度坚决,事情也算就此定音。
嫡母和我不算亲近,平日里也总拿我的分例贴补沈恩宜。
但总归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她嘱咐我:[阿昭,宫里贵人多,你年岁小,一按照规矩行事,莫冲撞了贵人。]
沈恩宜瞥我一眼,含着点幸灾乐祸,还有居高临下的怜悯。
「娘亲不用担心,阿昭进宫是过好日子的。」
「以阿昭的容色,说不准就入了哪位贵人的眼,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
她拍了下我的肩,靠在我耳边放低声音。
「好心提醒你,荣安公主不是个好相与的。你最好进宫以后就找个靠山,太子喜欢美人,最适合不过。」
弹幕齐齐夸赞:
「女主好善良啊,上辈子女配抢了她的人生,重生后还来提醒女配。」
「太子虽然将女人视作玩物,但如果跟了他,确实不用担心被荣安公主乱棍打死了。」
「女主本来就是孟云和心里的白月光,这一世总算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了!首辅的小娇妻,太甜了吧!」
原来如此。
难怪我总觉得孟云和对我总是隔了一层。
不过。
为什么不论是这些弹幕,还是沈恩宜……
都将人生的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呢?
要知道,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便是男人的真心。
就连我父亲这样以家风清正、夫妻恩爱闻名的人,在娶了嫡母以后,还不是抬了通房做妾,我才会和沈恩宜前后脚出生。
小娘死前只留给我一句话。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我沈令昭从不信情爱。
只信自己。
第二天,孟云和来沈府下聘礼时,宫里接人的轿子刚好到来。
-2-
我和孟云和擦肩而过。
他身量颀长,俊秀如竹。
忽然开口叫住了我:「沈二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顿了下。
对面那双清隽眉目,我再熟悉不过了。
刚嫁进孟家时,孟云和待我总带着几分疏离,甚至怨恨。
那时我不懂,现在才醒悟过来。
大概是因为他还在为了没娶到白月光而郁郁寡欢。
可我不在乎。
我只要过得好就行。
我为他出谋划策,逼他用功读书,还要日日和他那难缠的娘和妹妹周旋,才换来他最后的金榜题名。
但他不领情。
还恨我折断了他自由的羽翼,让他日日只能困在权力的囚牢里挣扎。
或许后来,他为我请诰命的那一刻,也曾真心爱我。
可爱恨纠缠十数载,我早已疲倦。
重来这一世,我只愿孟云和能如他所愿,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而我,要走一条不同的路。
我摇摇头,「从未。」
转身进了宫里来的小轿,放下了隔绝视线的帘幕。
沈恩宜提着裙摆雀跃地跑过来。
看见孟云和,连忙露出个甜蜜的笑容。
「云和哥哥!」
孟云和以前和她只远远见过几次,话都没说上过。
忽然被这么亲密地一喊,整张脸烧得通红。
沈恩宜问:「云和哥哥,你在看什么呢?」
孟云和看向我所在的小轿。
沈恩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头顿时一紧,下意识搭上孟云和的手臂。
眼前的弹幕一水儿地在刷「甜蜜」。
我故意掀开窗帘,冲她露出个笑:「姐姐,祝你和孟公子白首偕老。」
或许是怕我和孟云和「旧情复燃」,沈恩宜吓得脸色一白,忙拉着孟云和离开。
风里隐隐约约传来她的声音:
「不用管她,是她自己上赶着想进宫送死的。阿昭就是太贪图权势了,不像我,就算云和哥哥现在一无所有,还是愿意嫁给你!」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恩宜说得对。
我就是贪图权势。
所以这条通往皇宫,在她眼中的黄泉路,却是属于我沈令昭的青云梯。
没过多久,小轿四平八稳地到了宫门口。
喧闹的哭叫声钻进耳窝。
我走下轿子,看见宫门口几个和我年岁相近的贵女一瘸一拐地相携着走出。
而更远处,还有个女孩正被压着打板子。
鲜血浸湿外衫,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些都是今天被送进来当公主陪读的女子,结果小公主折磨了她们一顿,还一个都没看上。」
「荣安公主的脾气阴晴不定的,上辈子虽然留下了女主,最后还是把她打死了。偏偏皇帝最宠爱这个女儿,一点惩罚也没有,太可怕了!」
「嘿嘿,这次女配可就悬了,她可没有女主光环,肯定也会被公主狠狠打一顿!」
金丝勾勒的绣鞋蓦地映入我的眼帘。
鞋上镶嵌着圆润硕大的南珠。
在这京城当中,唯有荣安公主会用如此奢靡的规制。
一只葱白的手抬起我的下巴。
声音高傲而冷漠。
「你也是本宫的伴读吗?」
-3-
我抬起头。
面前的年轻女孩雍容华贵,眉眼飞出一抹张扬的胭脂红。
荣安公主。
她垂下眼睫漫不经心地瞥我一眼,骨子里都透着独属于上位者的高贵气息。
我应声:「是。」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物件,问我:「你不怕吗?」
我摇头。
荣安挑起眉,又问:「她们都惧我,你为何不怕?」
荣安公主飞扬跋扈的名声盛传于京城,那些被选做伴读的女孩子刚看见她就白了脸。
惹得荣安心生不悦,这才受了罚。
而我,自然是不怕的。
重活一世,我比旁人更了解这位金枝玉叶的小公主。
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大着胆子上前一步,贴近荣安公主的耳畔,轻声说:「因为我能帮殿下。」
我的声音越来越轻,她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荣安公主的脸色从一开始被冒犯的不悦,到最后饶有兴趣地勾唇一笑。
[好!]
「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宫的伴读了。」
弹幕不清楚我和公主说了什么,急得抓耳挠腮。
不过最终都在嘲讽我,最后只会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
我但笑不语。
住进了荣安公主所在的明华宫。
我开始学习各种繁杂的宫规,还要跟着荣安公主去上书房学习。
每日忙得不亦乐乎。
好不容易闲暇时,我看着整日飘在眼前的弹幕。
不免生出几分好奇。
今天是沈恩宜出嫁的日子,不知道她能在孟家过成什么样呢?
眼前光景忽然变化,我讶异地睁大了眼。
竟然真的能看见沈恩宜那边的情景。
沈恩宜穿着大红喜袍,满脸得意地坐上喜轿。
旁人都在窃窃私语。
「沈家怎么说也是官身,竟然真的能看得上那么清贫的孟家?」
「ťṻ⁽要不说沈老爷家风严正呢,明明可以不认当初那门娃娃亲,还是将女儿嫁了过去,还是精心教养的嫡女,可见用心!」
「这ƭú⁰沈大姑娘怪可怜的,以她的身世,分明可以嫁去更好的人家,那孟家……」
这场婚事为沈府赚足了名声。
我父亲和沈恩宜都笑得开怀,只有嫡母忧愁地皱了眉。
她细致地嘱咐沈恩宜该注意的事项,还偷偷塞给她一包体己钱。
沈恩宜却不以为意:「娘亲,你真是多心了,孟郎以后是要官至首辅的!你就等着他今年高中状元,加官进爵吧!」
她欢欢喜喜地嫁去孟家。
结果却连门都还没进,就被孟母拦在了外面。
孟母指使着下人,眼里闪烁着算计的光:「把嫁妆都数清楚,别叫人以次充好滥竽充数。」
孟云和的妹妹孟云曦更是直接跑到沈恩宜身旁,摘下她头顶的红宝石簪子。
「这根簪子真好看,送我吧!嫂嫂你都嫁给我哥了,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
沈恩宜目瞪口呆。
她求助地望向孟云和。
孟云和却只是歉意地笑笑,低声说:「忍忍就好了。」
我看笑了。
看来纵使换一个成亲对象,孟家人刻在骨子里的劣根性也不会改变。
我沉心提笔,将太傅布置的课业认真完成。
还好。
这次该遭罪的另有其人。
-4-
太傅教导各位皇子皇女。
我们这些伴读也有能够一同听课的资格。
若是有心做课业,太傅也会不吝赐教。
但整个上书房,会做的伴读也只有我而已。
我恭敬地双手捧上刚写好的赋论。
太傅摸着胡子,眼中满是赞赏:「令昭,你真是本官生平仅见,在政治一道最有才华的女子。」
[可惜。]
他又叹息:「可惜你只是女儿身,若你是男子,必能有所建树!」
我低眉顺眼,默不作声。
心里却在想着。
女子又如何?
上辈子陪着孟云和温书的日日夜夜,为他出谋划策的时时刻刻。
我都在想。
凭什么?
凭什么我有不亚于孟云和的才识,却只能囿于后宅。
我真得多谢沈恩宜。
她让我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有了能够在朝堂上比肩,甚至超越男子的可能。
想要成为女官,很简单,推出一位女皇就好了。
我说过。
我比旁人都更了解荣安公主藏在纨绔外表下那颗勃勃野心。
上辈子的几年后,太子被废,夺嫡之争演变得愈发激烈。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荣安公主竟然也横插一脚。
可惜终究棋差一招,败北给三皇子。
但这一世,我会助她登上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荣安公主从世家女中挑选伴读,看似是在随心所欲地玩闹,实则是在挑选能为自己所用的势力。
那些和她一般,不甘心因女子身份,才华得不到施展的贵女。
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人才。
明华宫内。
荣安公主斜靠在美人榻上,华贵的眉眼挑起嘲讽的弧度。
「五岁那年我和几位皇兄跟随太傅学习,太傅出了一道难题,皇兄们都被难倒了,只有我。」
她语气一顿,自嘲地笑笑:「只有我高声说出了答案,可是,一向疼爱我的父皇却头一次皱了眉。」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他疼我,却是有条件的。」
「身为公主,不该比皇子更聪明。」
甚至这份疼爱背后,都埋着血淋淋的真相。
荣安公主身后的母族早被皇帝打压得奄奄一息,他对着皇子们施展权衡的帝王心术,却能毫无保留地在荣安身上投射父爱。
因为他很清楚,荣安只是女子,没有能够夺嫡的资本。
「母妃死前感叹,幸好我是个公主。」
[可我想让她看看,公主亦能颠覆天下的能力,亦能为她的母族报仇雪恨。]
荣安公主唇角挂着冰冷的笑。
[父皇瞧不上我,我偏要做给他看。]
我低首:[这也正是我愿意跟随殿下的原因。]
凭借着上辈子的见闻,我为荣安公主献了几条良策。
不仅在朝野中的名声有所好转。
还让她提前拉拢到上辈子科考拿下探花的许知意。
荣安看着名单,疑惑道:[听闻你那姐夫也是小有才名,怎么没有他的名字?]
我微微笑着,笃定地道:[殿下放心,他很没用。]
我太了解沈恩宜和孟云和了。
孟云和一向是个温吞性子,若是没有人推着他前进,他只想得过且过。
何况,他一直嫌官场黑暗,不愿沾染。
如今白月光在怀,又怎还有心思去温习考学。
而沈恩宜,根本改不了她的大小姐性子。
以为孟云和全靠真才实学,还在一边和孟家人闹得鸡飞狗跳,一边做着成为状元夫人的美梦。
科考后,宫里办了场宫宴。
三甲进士及其家眷都可以进宫。
沈恩宜见到我向着各位贵人行礼,眼里是难以抑制的得意:「阿昭,你怎么过得这么可怜?」
「放心,等我成了状元夫人会向公主求个恩典,让你来孟家做个打扫丫鬟。」
弹幕跟着她一道冷言嘲讽。
我笑笑:「话还是别说早了,免得平白被人耻笑。」
沈恩宜一下子激动起来,高声喊:
「这次科考,状元一定是我夫君!」
动静太大,连皇帝Ṭůₜ都看了过来,「何人喧闹?走上前来。」
-5-
沈恩宜吓了一跳。
但很快,或许是想到孟云和状元的身份板上钉钉,她又颇有底气地挺直了身子。
「回禀陛下,民妇是此次科考考生孟云和的妻子。」
一介布衣,纵使刚刚参与殿试,皇帝也没什么印象。
但见沈恩宜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他不由起了几分兴趣。
[哦?]
「你刚刚说,你夫君必能蟾宫折桂,独占鳌头,可是真的?」
沈恩宜激动得满脸通红:「当然是真的!」
「不愧是女主宝宝,这么容易就和皇上搭上线了,帮男主怒刷一波存在感,以后官途肯定更加畅通!」
「女配肯定后悔死了吧,当初那么坚决地要进宫,结果一辈子只能当公主身边端茶倒水的小丫鬟,女主却马上就是状元夫人了!」
我后不后悔不清楚。
但我想,沈恩宜大概很快就要后悔了。
来参加宫宴的人里面,不乏有出自书香世家的考生家眷,连他们都没信心能够一举夺魁。
哪里能忍得了一介妇人在圣上面前大放厥词。
她这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引来众人不满。
「哪里来的失心疯,竟敢在陛下面前妄言,真是不要命了!」
「就是,我家夫君和孟云和同个书院,功课可一向都比孟云和强,都不敢说能榜上有名。她竟然言之凿凿地说孟云和能考上状元,真叫人笑掉大牙!」
沈恩宜怒瞪她们一眼:「你们就是嫉妒我!」
荣安公主看得有趣,轻声问我:「那是你的嫡姐,不去帮一下?」
我摇头。
我和沈恩宜本来就没有半分情谊。
我小娘病死的时候,她还很是惊讶地问我:「为什么不找名医来治呢?」
仿佛不知道我比她少一半的月例,看不见我少得可怜的首饰。
她自己作死,我当然不会阻拦。
荣安公主忽然起身,冲着沈恩宜道:「你既然如此笃定,敢不敢同本宫赌一赌?」
一语毕,满堂皆惊。
皇帝无奈地看着荣安公主,「荣安,你又在胡闹了。」
却没制止。
在荣安的野心没显露出来之前,他都很乐意宠着这位掌上明珠。
沈恩宜眼中算计跳动。
几乎是瞬间,她高声应下:「我敢!」
一旦孟云和夺得状元的Ŧū́⁻事情坐实,她就能踩着荣安公主的肩上扬名天下。
到时候全天下都能知道她沈恩宜的名字。
孟云和也会感动于她竟然会如此信任他,肯定会更爱她!
算盘打得好。
不过我和荣安公主刚才就从太傅那里打听到了殿试定下的三甲前三名人选。
所以,沈恩宜注定要失望了。
「若是你赢了,」荣安公主笑盈盈的,「不论你想要什么赏赐,本宫都允你。」
「可若是输了,你就拉着你的夫君当着大家的面学狗吠,可好?」
沈恩宜想都没想,点头答应下来。
很快。
参加殿试的三甲学子神色各异地走进大殿。
身后跟着捧着红榜的小太监。
奇怪的是,孟云和竟然没理沈恩宜,而是愣愣地看向我。
沈恩宜脸上笑容一僵。
她突然指着我,对荣安公主道:「殿下,刚刚的赌约若是我赢了,我只要她学狗叫!」
-6-
荣安公主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是她的伴读,也是她如今最信任的心腹。
沈恩宜想让我出糗,不亚于是在打荣安公主的脸。
她显然不知道这一点,以为我和她前世一样,只是宫里最底层的蝼蚁。
弹幕迟疑地滚动:
「不是,我怎么觉得女主做得有点过分了呢?女配也没惹她啊,为什么这么针对女配?」
「楼上的,女配上辈子都抢了女主的人生,针对一下怎么了?而且她刚刚让女主宝宝别说大话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就让人讨厌!」
「对啊,女配是荣安公主的伴读,说不定荣安想出这么恶毒的赌约,就是她提的主意。女主提前反击,有什么错?」
「为捡漏人说话的,一律认为是同样喜欢偷人东西的偷狗哈。」
其他人都因沈恩宜的话,八卦目光在她和我之间来回流转。
刚刚进来的三甲举子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满脸茫然。
孟云和愣了下,问:「什么赌约?」
有人好心为他解答,栩栩如生地描绘出刚刚沈恩宜和荣安公主对赌的场景。
他的脸色越听越白。
最后更是直接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沈恩宜面前,怒气冲冲地吼道:「你都在胡说八道什么!」
沈恩宜怔住,满眼无辜地道:「夫君,我是为了你好,让你扬名立万啊。」
「好一个扬名立万!」孟云和气得心口直跳,眼前发黑,指着沈恩宜半天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旁人催促:「快些揭晓结果吧!」
在皇帝的示意下,小太监慢慢展开红榜,高声唱读着各位举子最终的排名。
先是三甲。
再是二甲。
最后是一甲。
直到——
「榜眼张谦!」
「探花杨恩!」
[状元——]
小太监拉长声音,笑嘻嘻地吐出最后的名讳:「许知意!」
沈恩宜如遭雷劈,脸色刹那灰白。
「怎么可能!」她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四周哄堂大笑,各种嘲讽的话更是毫不掩饰。
荣安公主缓缓露出个笑。
「沈恩宜是吧?」
「该你兑现赌约了。」
沈恩宜崩溃地捂着头,似是一直以来的某种信仰彻底崩塌。
她发疯似的大吼:「我不信!假的,都是假的!」
「孟云和明明就是状元,你们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荣安的笑收敛了些,变得有点冷:「殿试都在父皇眼皮子底下进行,还有诸位老臣监制。你是在质疑父皇,还是朝臣不公?」
这话一出,果然,上首的皇帝神色一下子变得肃穆,不怒自威。
负责监考的各位考官更是又惊又怒,生怕自己担上个科考舞弊的名声。
沈恩宜梗着脖子:「且不说状元,我夫君同样有进殿试的资格,缘何连名字都不曾听见?」
太傅冷笑一声。
「孟云和殿试上交了白卷,触怒皇颜,别说上榜了,他这辈子都别想再参加科考!」
皇帝若有所思:「原来是交了空白卷的那个,真是好大的胆子!」
荣安公主慢条斯理地道:「愿赌服输,还不快些。」
沈恩宜还是那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她忽然怨毒地盯着我,咬牙切齿:「沈令昭!是你,一定是你动了手脚!」
「是你嫉妒我这辈子拿回属于我的命运,所以才这么害我,对不对!」
「啪!」十分清脆的一巴掌,打断了她的发疯。
孟云和手指颤抖,脸色难看得可怕。
「沈恩宜,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7-
【男主居然动手打了女主,这还是我看的甜宠文吗?】
【别说了,现在剧情都偏到十万八千里了。男主不仅没考上状元,以后连科考的资格都没有了,更遑论当上首辅。首辅都没了,女主当然也做不了首辅小娇妻了。】
【我早看男主这种窝囊废不爽很久了,在家里连老妈妹妹都管不住,凭什么能当首辅,这剧情改得好啊!】
【不过男主好端端的,到底为什么要交白卷啊?就算答不出来,也不至于呀。】
我也有些好奇这个问题。
那场宫宴最后。
碍于皇室威严,沈恩宜和孟云和最终还是依照赌约,在众人面前学了狗叫。
里子面子都丢了个彻底。
和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荣安公主向皇上为我讨封。
「令昭是最合我心意的伴读,有她在,我都能安分不少。」
她瞥了眼沈恩宜。
「父皇,理该赏赐令昭个名头,免得她被什么猫猫狗狗都能骑到头上来。」
这点小事,皇帝当然应允。
最后封了我个六品女使,虽然是虚职,但好歹有品阶在身。
别说沈恩宜了,现在就是我父亲都不能再轻看我。
沈家的两个女儿。
嫡女成了万众瞩目的笑柄。
庶女却一飞冲天。
一下成为京中的一件奇谈。
临走时,沈恩宜怨恨至极地盯着我,仿佛我又再次抢走了属于她的风光。
孟云和则是期期艾艾地堵住我的路。
我皱眉:「有事?」
他沉默了会儿,轻声说:「殿试时,我看着策论的题目,脑海里忽然闪过很是奇怪又陌生的画面。」
「在那些画面里,阿昭,」他声音发哑,「你本该是我的妻。」
怪不得,这便是他交了白卷的原因么。
只是一个对视,我便知道,孟云和也回来了。
或者说,他拥有了上一世的记忆。
上辈子享受到权力顶峰的人,如今却亲眼看着自己的仕途被白月光弄得一团稀烂。
不知道,该有怎样有趣的心理活动呢?
他想伸手拉住我,却被我躲开。
我冷淡地道:「孟公子请自重,你是嫡姐的夫婿,按道理,我该尊称你一声姐夫。」
「不过,」我笑了下,「你不配。」
孟云和似被刺到一般,瞳孔骤缩。
他苦涩地喊:「阿昭……」
我却一步都没有回头。
宫墙外的梨花开得正好,花瓣随风飘扬,轻轻落在我的肩头。
我伸手拂去。
忽然想起上辈子,也是这样梨花盛开的艳阳天。
我生了场重病,意识昏昏沉沉。
孟云和守在我的榻前,沈恩宜的死讯刚好传了出来。
他怔怔地望着我,几不可闻地低声说:「为什么当初进宫的那个人不是你?」
这辈子如你的愿了,孟云和。
但是,你怎么不笑了呢,是不爱笑吗?
在明华宫还没待上几天安生日子。
荣安公主带着嘲弄和厌恶地开口:「令昭,你那个嫡姐,前些天爬上了三皇兄的床。」
「一个有夫之妇,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皇子宠妾。」
我愕然抬头。
-8-
几乎是一瞬间。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
沈恩宜和我一起重生回来,她同样拥有上辈子的一些记忆。
这么快就舍弃了孟云和,并且目标明确地选择了尚在蛰伏的三皇子,而不是太子。
说明她上辈子肯定知道点什么。
据我观察,荣安公主虽然性子骄纵了些,但没有打杀下人的习惯。
相反,明华宫的宫女太监们比别处都更放松些。
上一世沈恩宜的死应该另有隐情。
说不定,是无意中撞破了三皇子的一些秘密才被灭口,推到了荣安公主身上。
荣安皱了皱眉:「不过说起来也怪,自从她依附三皇兄后,本宫最近做的事总会受到些许阻碍。」
「就仿佛,三皇兄能够猜到本宫下一步会打算做什么。」
更加验证了我的猜测。
背后定是沈恩宜在为他出谋划策。
「殿下不用太过担心,」我ẗūₖ宽慰她,笃定地说,「三皇子,成不了气候。」
若是他没接纳沈恩宜,说不准还会成为荣安公主的威胁。
毕竟前世,也是他最终登上了大宝。
但现在,他已经相信了沈恩宜。
那就是最大的破绽。
算一算,太子被废的时间就快到了。
也就意味着,夺嫡之战将要正式拉开帷幕。
我让荣安公主示弱,别和三皇子起交锋,甚至还要为他推波助澜几番。
荣安不解。
但荣安照做。
很快,同年八月,太子私下结党营私,贪污赈灾银两的事暴露。
皇帝龙颜大怒,将之贬为庶人。
他疲累地叫来几位皇子,包括荣安公主,问:「你们觉得,该如何惩治太子?」
年岁尚小的皇子不知事,眨着无辜的眼。
有能力夺嫡的成年皇子对视一眼,各自心怀鬼胎。
他们当然希望太子能彻底废掉,再没有东山再起的能力。
说出的刑罚一个比一个重。
皇帝神色莫测,看向这些天出了不少风头的三皇子。
「老三,你觉得呢?」
三皇子这人,太子没出事前,都是一副低调老实的样子。
有了沈恩宜的帮助以后,他尝到了几次甜头,开始有点飘了。
现在他是夺嫡最有力的人选,当然不想放过太子。
他直接道:「大皇兄身为太子,却欺上瞒下,鱼肉百姓,忝为东宫之位。」
三皇子眼中掠过一抹杀意。
「理应,以死谢罪。」
皇帝半天都没说话。
最后才问荣安公主:「荣安,你也是这般想的吗?」
荣安摇摇头。
按照我一早教她的说辞,轻声开口:「不论如何,他都是父皇的儿子,是我们的血肉至亲。」
她有些不忍地说:「流放就是了,何必再多加刑罚。」
皇帝看向她的目光,有欣慰,也有叹息。
他摆摆手,「都出去吧!」
那日以后,三皇子的职权忽然被削了不少。
而荣安,竟然拿到了宫中禁军的统领权。
这可是能调兵遣将的实权。
朝野上下无不震惊,纷纷猜测皇帝这一步背后的深意。
荣安也问我,为何得地如此轻易。
我答:「帝王心术罢了。」
太子被废,皇帝身体不好,需要尽早找个接班人。
他既希望接班人能杀伐果断,又希望他能有一丝慈悲之心,上位后还能念及手足亲情。
所以他对三皇子的回答不满意。
转而提拔了让自己满意的荣安公主。
荣安沉默了好ťüₒ半晌。
才扯着唇角,轻轻绽开个嘲弄的笑。
「所以, 我不过是他为三哥设下的磨刀石?」
-9-
我没有说话,只是递给荣安刚刚沏好的新茶。
热气氤氲, 模糊了她秀丽的眉眼。
能有夺嫡能力的人,都不会是蠢人。
三皇子很快就会回过味来。
对荣安的提拔, 是对他的惩罚。
纵使在世人眼中, 公主继承不了皇位。
但是, 天威难Ţŭ⁰测, 谁知道皇帝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所以为了稳住地位Ṱû⁷, 三皇子以后一定会更加谨言慎行, 也会更加针对荣安公主。
她是皇帝为他特别设下的试炼。
只要解决她, 就一定能坐稳东宫的位置。
至于那之后的荣安公主,下场当然不会太好。
往昔的疼爱,都化成如今的穿肠毒药。
这场无声的战役, 赫然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荣安的眼神在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我知道了。」
她向我伸出一只手, 笑得明媚又张扬:「沈令昭。」
「你可愿陪我一同将这天下颠覆?」
我将手指搭上, 坚定地应:「臣,愿意。」
一晃到了十月。
三皇子和荣安公主几度明里暗里的交锋, 没能讨到什么好, 但也没落下风。
皇帝一直暗中看着,没有多加插手。
于是朝野上,百官的态度也跟着变得耐人寻味。
可说到底, 三皇子毕竟是皇子。
本朝, 从无女帝登基的先例。
不论是朝堂还是民间, 都有因此而讨伐公主的声音。
荣安有些难掩焦虑:「三哥的动作越来越凶了,也比之前更稳重了, 我很难找到他的错处反击回去。」
若是再这么下去, 必输无疑。
我望着窗外淅淅沥沥落下的第一场秋雨:「殿下莫急,是时候了。」
这段时间,沈恩宜依靠预言带给三皇子的帮助,显然越来越少了。
因为前世, 她正是死在了这个月。
再往后的事情,她不知,我却知。
秋雨停下的那天。
荣安公主率兵平定了突发的军中暴乱, 收拢两支兵权。
同时,提前做好了防疫准备, 很快解决了四起的疫情, 防止流民暴动。
此举令荣安公主在民间的名声一下子到了风头无两的地步。
百姓才不管皇位上的人是男是女,只要能勤政爱民就好。
十一月。
皇帝的身体情况每况愈下, 随时都有驾崩的可能。
三皇子被打得措手不及。
等到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
他想抢先一步让皇帝立下传位圣旨,却被早就埋伏好的荣安公主带着禁军团团包围。
结局已定。
成王败寇。
他被荣安囚禁在皇子府,终生不得外出。
那天,荣安公主独自面对弥留之际的皇帝。
许久,拿出来一份圣旨。
没人知道圣旨上究竟写了什么,只知道,从今以后……
有了第一位女帝。
荣安登基,封我为相。
至于女扮男装的许知意,也终于能够恢复原本面目站立在朝堂之上。
女帝推行女官制度,开创了女子科举的先河。
有老臣激烈反对。
女帝只是不屑轻笑:「功过千秋,在朕一人。」
我成了古往今来第一位女相。
受封那天,我看见街头已经发疯的沈恩宜。
她穿得破破烂烂, 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着:「重生,我要重生……只要再重来一次, 我一定能够选对!」
我没有分给她一个多余的眼神。
至于那些弹幕, 也再没有看见过。
哪有什么注定的主角配角。
我的命,始终握在自己的手里。
不论前方道路如何,都会书写出独属于自己的精彩一笔。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