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封衡是契约婚姻。
结婚那天他向我坦白,他有心爱的姑娘,但迫于现实压力,只能娶我。
我当时只是笑笑:「那离婚的时候,你得多分我点。」
三年婚姻,我和封衡相敬如宾,是圈子里人人称赞的模范夫妻。
只是纪念日那晚,他接了个电话,站在窗前抽了好一会儿烟。
半晌以后他转头看向我,语气清淡,带着不易察觉的欢喜:
「她回来了。」
我愣了下,识趣地收起了手中的孕检报告。
封衡已经羽翼丰满,我们这段婚姻,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1-
许蔓君回国这事儿不算什么秘密。
毕竟是个娱乐圈小花,就算勇闯好莱坞失败,也依然会有娱记关注她的动向。
所以封衡在说出「她回来了」时,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她」指的是谁。
能让他这么念念不忘的,这些年里也就这么一个人。
当天是我和封衡的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气氛还算和谐。
我的包里装着一份孕检报告,我想着趁着这种时候拿出来和他聊聊。
但他这么一说,我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理解地点了点头:「那好,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约个时间去领证。」
封衡可能没想到我这么爽快,淡然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复杂。
他就那么看了我好一会儿。
然后掐灭了烟头,淡淡道:「等过完爷爷的生日再说吧。」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们这段婚姻是封爷爷一手促成,他非常希望我们能恩爱美满。
我也不想让爷爷的生日过得不舒心。
所以我说:「行。」
上到楼梯时,我还是忍不住提醒他:「还是先把离婚协议拟好吧。」
怕他忘记,我补充道:「当初那块地,你说了会给我的,别忘了。」
封衡站在楼下,抬头看着我,突然扯着嘴角笑了下。
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讽刺。
「唐琬,该给你的绝不会少。」
-2-
有了封衡这句话,我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也不会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更何况除却这段婚姻,我和封衡之间,其实还算得上是关系不错的「兄妹」。
我十六岁被寄养在封家,封衡大我两岁,对我还不错。
只是这种不错,一直都处于一种很清白的阶段。
封衡性格冷淡,也一向洁身自好,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谈一段恋爱。
所以当他身边出现许蔓君时,不只是我,所有人都是惊讶的。
他们的那段感情,轰轰烈烈,几乎要灼烧身边的人。
许蔓君是娱乐圈里的小花ţúₕ,封衡便是她背后默默守护的护花使者。
他保护她,也捧她。
纵容她的任性,甚至为了她打算开拓美国市场。
但计划猝然停止。
他们恋爱一年的时候,许蔓君传出了绯闻。
狗仔拍到她和新剧的导演亲密进入一个小区,第二天清晨才先后出来。
即便新闻一爆出来便被封家压下,可封爷爷还是很生气。
爷爷以继承人的位子要挟,强硬地要求封衡与许蔓君分手。
虽然封衡的能力在家族里是最强的,但封家不只有封衡,他还有叔叔伯伯,几位堂哥堂弟。
每个人都对继承人的位置虎视眈眈。
但凡头脑清醒的男人,都知道应该选什么。
封衡当时便分了手。
可爷爷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要他娶我。
因为上一辈的某些未了结的恩怨,爷爷一直都很疼我,也一直,对我心怀愧疚。
他想为我找一个好归宿。
封衡听到这个要求时,只抬头看了我两秒,便点头:「好。」
他答应得那么快,以至于我错以为那段感情在他的心里没有留下多少伤痕。
直至结婚当晚,封衡拿出一纸协议向我坦白,他心里仍然藏着一个许蔓君。
那时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说,希望和我做契约夫妻,等他羽翼丰满,能够挣脱爷爷强塞给他的这段婚姻,他会给我丰厚的补偿。
爱没有,钱总要有吧。
所以我很爽快地签了字。
-3-
参加爷爷的生日宴前,我预约了一个人流手术。
定在爷爷的生日后。
生日当天,我和封衡手挽手出席。
和这三年来的每一天都一样,他对我很体贴,我也总对他温柔地笑。
任谁看去,都会以为这是一对感情颇好的夫妻。
而这亲密表象下的疏离冷淡,只有我们知晓。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爷爷见到我们,一如既往地很高兴。
我留在他身边陪他说话,封衡便去招待其他的宾客。
氛围一直都很好,直到耳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爷爷,生日快乐,祝您寿比南山。」
我一抬头,脸上的笑在那一瞬间僵住了。
爷爷的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
许蔓君穿着华美的礼服,言笑晏晏地端着酒杯,来给爷爷祝寿。
我反复回忆,确定我没有给她发邀请函。
爷爷冷哼了一声,他不喜欢许蔓君。
因此他沉着脸对人说:「让她走,这里不欢迎她!」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但许蔓君的脸上却是一副有恃无恐。
很快我便知道她这自信来源于何处。
傅衡听到动静,匆匆赶来了。
「是我给她发的邀请函。」
封衡这么向爷爷解释。
「蔓君只是想为您祝寿,没有别的意思。」
果真如此吗?
当年在封爷爷的强硬下,许蔓君与他分手,在国内因为名声原因拿不到片约,只能去国外拼。
她明知道爷爷不欢迎她。
「爷爷,您好好过生日,这些事情交给我就行。」
封衡安慰着爷爷,但态度已然和从前有了变化。
这是一种微妙的博弈。
封衡如今能力渐长,在公司也有很大的权力,而爷爷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毕竟有很多宾客在场,爷爷控制着情绪,没有发火。
小插曲过后,我说着笑话为爷爷逗乐。
突然宴会厅里传来一阵惊呼,人群循声望去。
许蔓君的礼服胸口上被服务生不小心泼洒了红酒,场面有些难堪。
我向她走了过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封衡突然拨开人群出现,脱下西装外套,披在了许蔓君的身上。
他揽着她,带了点安慰与保护的意思。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
他转身时才发现我,似乎意识到了这种姿势的不妥,慢慢放下了手。
我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我带许小姐去换衣服。」
封衡挡住了我,声音十分客气冷淡:「不用,我带她去。」
这是三年来头一次,封衡如此失态地在大庭广众之下落我的面子。
他们离开前,许蔓君看了我一眼。
那张漂亮张扬的脸上,有一双暗含挑衅的眼睛。
-4-
当天封衡很晚才回家。
到家以后他向我道歉:「抱歉,我当时太过心急,没考虑到你。」
我摇头道:「你多为爷爷想想。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封衡低着头,良久,点了点头。
到了这个时候,我和他之间,实在是没有更多的话可以聊。
我从柜子里拿出离婚协议,放到他跟前。
「一直没有等到你的消息,我就让律师先拟了。你看看,需要改的地方我们再商量。」
封衡盯着那份协议,很久很久,却没有拿起来看。
「你看看吧。」
我催促他。
他听到这话,点点头:「好。」
就在这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晚喝了点酒,还是孕反的原因,我突然有点想吐。
我冲进了厕所呕吐起来。
封衡也跟着进来了。
他拍着我的背,声音里有些担忧。
「怎么回事?」
他皱着眉:「你的酒量一向不错……」
我摆摆手,把他推了出去。
他似乎突然间想起什么,脸上的神情忽然一愣,目光开始变得复杂。
一个小时后,我卸完妆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封衡正坐在卧室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份报告。
他有些呆滞,听到动静才抬起头。
目光盯着我。
半晌,一字一句问:「你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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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擦着头发,很淡定地点头:「嗯,两个月。」
他既然自己发现了,我便也没打算隐瞒。
怕他多想,我和他说:「你放心,我约了人流手术。这件事不会影响我们的离婚进度。」
但封衡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犹豫。
他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我跟前,欲言又止。
「唐琬。」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件事先缓缓吧。」
他说这话让我有点想笑,明明之前他得知许蔓君回国,他心里也是期待结束这段婚姻的。
「许蔓君能等得了?」
封衡沉默了几秒,声音含着几分疲惫。
「做手术很伤身体。」顿了顿,他轻声道:「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没有父亲。」
闻言,我震惊地看向了他。
坦白说,在许蔓君没回国之前,我是有想过,若我和封衡好好聊,也许他会想要这个孩子。
可是许蔓君回国以后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所以在封衡说出这话后,我实在是感到惊讶。
「我要仔细想一想,唐琬,你好好休息。」
他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卧室。
关门的动作很轻。
结婚以来除了回老宅,我和封衡其实一直都是分房睡的。
毕竟说好了是契约夫妻,我们都很默契地与对方保持一段距离。
其实一直以来都没有夫妻之实。
但是怎么说呢,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久了,感情当然会有些变化。
况且我对封衡,从一开始,便不是没有图谋。
在两个月前,封衡收到了一纸商业诉讼,而我全程陪同,无条件地支持他。
最终封衡全身而退,为了庆祝,我们举行了一次聚会。
当晚都喝了点酒。
那晚气氛还算不错,且我们都只是微醺。
封衡在那种状态下难得话多了点,我俩坐在回程的车里,聊了很多。
聊着聊着,他突然间伸手,给我拨了一下头发,气氛一下子就暧昧了起来。
后来就水到渠成了。
那个时候,许蔓君已经将近三年没有消息,我错觉我和封衡的关系也许会慢慢地变成一对正常的夫妻。
更重要的是,我的确想睡他,于是睡了。
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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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也不想多生事端,那晚做了措施,事后也吃了药,但孩子还是来了。
可能有些事情,就是天注定的吧。
我不知道封衡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事儿。
但他要我等,我想了想,还是想等等看他到底会怎么做。
这些天封衡一直都没有回来,他在外面,陪着许蔓君。
我也不太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又和许蔓君说了什么。
一个星期后,各大平台的热搜上突然出现了许蔓君的名字——
【许蔓君疑似小三?】
【归国小花与封氏继承人深夜买醉】
……
热搜指向已经再明显不过,而配的图里,也都是许蔓君与封衡动作亲密的照片。
一时之间,网络上爆发了对许蔓君声势浩大的讨伐。
一旦沾上「第三者」的名声,许蔓君的演艺生涯便几乎可以称得上到头了。
当天那些热搜便被撤得干干净净,封衡一方也放出了声明,称与许蔓君只是普通好友。
并且附上了聚餐时有第三人在场的照片。
封衡回来了。
这些年来,他对我虽然算不上亲密,却也从没有黑过脸。
但这次他面色很冷,很阴沉。
就那么看着我,很久很久以后,他突然嘲讽地开口:「是你做的吧。」
我看着他,心里觉得有点累,却也异常平静。
我摇头:「不是。」
「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他定定地、语气肯定地说:「唐琬,你喜欢我。」
隔着一段距离,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封衡的神色分外笃定,于是我也明白了,他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他,所以认定,我会为了他,用这种低级的手段。
是啊,相处三年,更何况不止三年。
喜欢一个人,对方怎么可能不知晓呢?
我笑了笑:「是啊,但这能说明什么。」
「把孩子打掉。」
封衡语气冷漠。
他站了起来,回房前,冷冰冰地说:「我们尽快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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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我的声音也一样冷。
「打胎伤身,离婚协议重新拟,你要多给我补偿。」
封衡头也没回,只冷冷地「嗯」了声。
那段日子,我和封衡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他忙着安慰许蔓君,很少出现在家里。并且,似乎连表面关系也懒得做了。
偶尔会有共同好友询问我和封衡怎么回事?
他不是和许蔓君早就分手了吗?难道又旧情复燃了?
我心里很疲惫,也懒得解释太多。
约了手术。
那天,是助理陪我去的。
我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消失多日的封衡出现了。
他在外头等着,靠在墙上,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憔悴。
我那会儿一定也没好看到哪去,因为他看我的眼神里,很难得的,有了心疼。
「唐琬。」
他叫了我的名字,但接下来,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我偏过头,不想看他。
「那块地写在协议上了。」他说。
「嗯。」
「公司的股份,我会给你 2%。」
「嗯。」
话说完了,气氛突然陷入沉默。
片刻后,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郊区那栋楼我也要。」
「好。」
「你走吧。」
过了好几分钟,我听到了关门声。
我闭上眼,有几滴眼泪不争气地落下。
出院后我就停下了工作,在家里休养。
难过吗?其实还是有一点的。
但我要为我的冲动买单。
几天后,封爷爷过来,找我一起去庙里上香。
「今天是老纪的忌日,咱们去给他烧点纸钱。」
他说的老纪是我的亲爷爷。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封爷爷皱着眉,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他吩咐刘妈给我煲点中药调养,然后又说,还是他自己去算了。
他对我一向很好。
这份好里面,藏着的是对老友的愧疚。
我爷爷和他自幼便是很好的玩伴,年轻的时候也一起远离家乡闯荡。
有次在街上封爷爷和人起了冲突,打了起来。
但没想到那人是个亡命之徒,手上随身携带着刀具。
千钧一发之际,是我爷爷闯过去推开他,扭打之间,把那人伤着了。
那人伤得很严重,我爷爷因此坐了几年牢。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污点,出狱之后谁也没联系,从此杳无音信。
那些年里我们家过得很清贫,我父母早些年因车祸去世,我被爷爷抚养长大,到后来,爷爷也去世了。
他在临走前写了一封信寄去家乡,没想到还能联系上封ṭṻ³爷爷。
他们通了电话,我爷爷把我托付给了封家。
封爷爷离开前,在客厅里的那幅海棠花画像下停了下来。
他看了半晌,悠悠道:「我还记得,这幅画你当初很喜欢,但又不敢说,后来,还是封衡那小子买了下来,送给你。」
那是我刚来没多久的时候,我跟着他们去了一场拍卖会。
我当时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听到那些价格已经吓傻了眼。
更何况是在别人家,我怎么敢要东要西?
可封衡看起来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竟然一眼就看中了我的心思,拍下了那幅画,然后送给了我。
「他以前还是有个做哥哥的样子。」
封爷爷感慨。
没结婚前,封衡对我倒也还是不错的。
我的手机响了,是封衡打来的。
我走到一边,接通以后那边有好几秒的沉默。
我只能听ƭũ̂ₖ到封衡的呼吸声,绵长又轻。
很久很久以后,封衡说:「唐琬,明天我有时间,我们去把证领了吧。」
不远处,封爷爷还在看着那幅画,眼底有几分欣慰。
我想,他应该是很希望我和封衡能够幸福美满吧。
我转过身子,眨了眨眼睛,我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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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封衡离婚那天,天气很好。
走出民政局大楼,我才发现许蔓君开了车过来等他。
她一如既往地明媚张扬,似乎丝毫不惧怕被路人拍到。
她走到封衡身边,不得不说,两个人在外表上是很般配的。
封衡看着我,声音闷闷的。
「唐琬,我送你。」
我拒绝:「不用。」
我顺手打了辆出租车。
后视镜里,封衡定定地站在原地,站了好久。
我和封衡离婚这事儿终究纸包不住火,还是被封爷爷知道了。
他气急攻心,当晚就叫了家庭医生。
我去看他的时候,心里头是真的很不好意思。
封爷爷向我招招手。
他很温和地问我:「他对你不好吗?」
好吗?不好吗?
封衡这个人,其实平常对我也还不错吧。各种节日会送礼,离婚也给了丰厚的补偿。在外人面前,总会照顾我的面子。
可是也就这样了,若我不喜欢他,其实我很满足。
可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止期盼得到这些的。
我扯着笑说:「他对我很好,是我们没有缘分。」
封爷爷叹了口气。
「是那小子没福气。」
后来没多久țṻ₄,我就听说封衡和许蔓君领证了。
他们等了彼此那么久,现在这么迫不及待,是我能想象到的。
虽然是二婚,封衡还是和许蔓君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爷爷没有去参加。
我在手机上随意看了几篇新闻报道,便设置了不感兴趣。
几年前我开了一家投资公司,发展得很好,我也很忙。
-9-
和封衡离婚以后的一年里,就算刻意躲避,但我还是会时不时听到他的消息。
许蔓君行事张扬Ŧű¹高调,因为背靠封家有恃无恐,传出不少耍大牌的新闻。
豪门一向奉行低调行事,因此爷爷与她之间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态势。
可是没有办法,封衡喜欢她,不管她怎么样,封衡都喜欢,也都愿意护着她。
有次我去老宅看爷爷,我其实在离婚以后就和封家联系很少了,看爷爷的次数也很少。
所以那天爷爷很高兴,拉着我说了很多话。
快离开的时候,楼上传来一阵争吵,紧接着,封衡与许蔓君两个人先后下来了。
他们吵了好几句,才终于注意到客厅里的我。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反而他们的脸上露出几分尴尬。
真奇怪,明明是破除万难终于走到了一起的眷侣,结婚以后竟然也会陷入那些磨人的争吵之中。
许蔓君忽然上前一步,挽住了封衡的手臂,扯着嘴角对我笑:「唐琬,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爷爷。」
我不想卷入他们的战争,所以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便打算离开。
可我刚刚走出老宅,许蔓君就追上来了。
她是长得很漂亮的,不然也没法做演员。
她的年纪其实也算不上特别大,可脸上已经显现出了几分憔悴,不似从前那般明媚。
她看着我,皮笑肉不笑。
「唐琬,你以后别来了。」
她开门见山地说。
我懒得理她,就要走。
但她拉着我的手腕,眼睛里,有着我不理解的恨意。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一副不争的样子?你怎么总是看起来那么无辜?承认吧唐琬,其Ṭû₊实你早就看上了封衡,你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
我和封衡离婚以后,许蔓君是受到了非议的。
虽然没有实质性证据,但根据一些时间线推测,很多人都说她是插足我和封衡之间的第三者。
她可能很委屈,也很气愤。
明明当初,是她和封衡先在一起的呀。她是被迫分手,怎么会是第三者?
我看着她,笑了笑,坦白承认:「是啊,那又怎么样呢?」
我算不上一个无辜的人。
当初封爷爷想让封衡娶我之前,是问过了我的意见的。
如果我不愿意,封衡其实不必娶我,他也一样是爷爷心中钦定的继承人。
但我那会儿喜欢他。
我有一些阴暗的小心思,我想,他和许蔓君分手了,那么我可以争取一下。
就因为我想争取,所以我让封衡也赔上了一段婚姻。
我那时天真,以为感情是可以日久生情培养起来的。
所以就算结婚那天我和他签协议,我心里都没放在心上。
太年轻的时候,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我想日复一日的陪伴下,他明白了我的好,总归会将感情投注在我的身上吧?
当然现在看来是我的一厢情愿了。
我如今才懂得,不是陪伴一个人、对一个人好,对方就一定会喜欢自己。
许蔓君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早就说你不怀好意!当初我和封衡恋爱的时候,你看他的眼神就不单纯,唐琬,其实你才是应该被谴责的那个。」
她特别理直气壮地指责我。
我几乎要被她逗笑。
「许小姐,」我冷笑了一下。
「当初你和那个导演真的只是假新闻吗?」
许蔓君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我冷冷道:「我们这段三角恋里,每个人都各怀心思,没有谁比谁高尚。我没心情去道德审判你,我也不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能来道德审判我。」
许蔓君呆呆地愣在原地。
我甩开她的手驱车离去。
-10-
三月里的一场春雨,路滑又湿,封爷爷在青石板路上摔倒了。
老人家到了这个年纪,摔一跤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那天起,他便住进了医院。
我去探望他时,他状态还不错,能和我聊聊天。
「我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瘦瘦小小,封衡妈妈给你买的衣服,你舍不得穿。你还偷偷找李管家要工作,说想自己挣一点钱。我知道,你是想到了十八岁,就搬出去。」
他慢慢笑了起来。
「你这性格和你爷爷很像,遇到了事总是自己强撑着。
「封衡那小子跟你一样,也不爱说话,就喜欢闷头做自己的事,但没想到你们两个的关系,反而后来是最好的。」
我那个时候没见过世面,胆子也小,在封家过得很惶恐不安。
其实封家的那些与我同辈的人,大都也是不喜欢我的。
我能理解,毕竟我是一个外来者。
我在学校里因为读英语时语调很奇怪,被同学们嘲笑。又因为穿着与我土里土气的气质不相配的昂贵衣服,被人暗暗取笑。
没有人故意针对我,但同时,也没什么人愿意和我说话。
大众的孤立是不需要通传的,那是一种很隐秘的默契——他们会自发地不与其中一个人交流。
我上学上得很痛苦,这种痛苦,被封衡发现了。
然后他陪着我上下学,带我融入他的朋友圈子。
有了他的帮助,我渐渐地,终于开始过上了一种正常的生活。不会有孤立,也不会有嘲笑。
就是从那个时候,我开始喜欢他。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想,若他知道他当初的好意给自己招惹上了一段孽缘,他应该会后悔吧?
我笑了笑:「是啊,我总是跟在封衡身后,大家都说我是个跟屁虫。」
封爷爷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说起了一件很小的事。
「你游学回来那天,带了一只钢笔,就带了这么一件礼物,你把它送给了封衡。当时说,是顺路买的。可我知道,那家店距你很远。
「爷爷那个时候才发现你的心思,我想帮帮你。我现在想,是不是我当初做错了?」
他的声音沉闷,带着散不去的哀愁。
最后,他长叹了口气,有些惭愧地说:「小琬,不要怪爷爷。」
我低下头,眼泪不知不觉涌了出来。
封爷爷对我,是真的很好很好。
他给了我很大一笔钱,封家的公司也有我的占比。
他从前总是说,怕他百年以后我过得不好,他想给我一个安稳无忧的未来。
但其实他给我的已经太多太多了,那些物质赠与,足够我下半辈子挥霍。
而保障后半生幸福安宁的方法,有很多种,婚姻是下下策。
他只是心疼我,想让我如愿罢了。
-11-
封爷爷睡着以后,我离开了病房。
在门口遇到了封衡。
他明显比之前瘦了许多。
封衡是一个人来的。
爷爷病重的这些日子,许蔓君没有来探望过。
她性子傲,又一直记恨当年爷爷让他们分手,以至于她没了封衡的庇护,被迫去国外闯荡。
听说封衡和她因为这事儿又吵了一架。
如今我和封衡狭路相逢,我没什么可说的,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可他叫住了我。
低垂着眉眼,颇有一种颓败的气息。
「唐琬,抱歉。」
我有点困惑。
封衡顿了两秒,开口说:「我知道,那件事不是你做的。」
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他说的是哪件事——
当初许蔓君被骂上热搜啊。
他现在才知道真相,我对他的能力,是真的有点失望了。
「你当初,怎么不和我解释?」
我大为震惊。
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失笑。
「你可能忘记了,我说了的,是你不信。」
他似是想清楚了那晚我们的对话,一时哑然。
然后沉默了好几秒,苦笑道:「你早就知道,是她自己做的吧。」
封衡的行踪一向很隐秘,别的人也不敢暴露他的私生活。
许蔓君的确有竞争对手,可是,谁那么大胆敢招惹封家?
除了许蔓君还能有谁?
一招以退为进罢了。
我看得明白,封衡这样聪明的人,却看不明白了。
我朝封衡点了点头。
「公司还有事,我要先走了。」
他突然轻声问了一句:「你当时,是不是很失望?」
我在他的目光下,慢慢地点头。
他ťũ̂⁴的呼吸一顿,然后,自嘲地笑了一下,眼睛里流露出几分酸楚。
那会儿我的确是对封衡失望了,我也想尽快摆脱这桩错误的婚姻。
所以就算我明白谁是幕后主使,我也没有想去拆穿的心思了。
因为在封衡一意孤行地认定是我的那天里,我意识到,我们之间的信任脆弱到微不足道。
没有信任,那便也谈不上什么感情。
即使当时我怀着孕,我也不想再争取了。
一个孩子维系不了一段婚姻,我们真的该离婚了。
-12-
爷爷病重期间,封家也发生了很多事。
起初是封衡的那些叔叔伯伯、堂哥堂弟想要趁着这个机会争权夺利,搞了很多小动作。
封衡反应迅速,倒是以雷霆手段将这些事儿压了下来。
但又发生了另一件事。
许蔓君出轨了。
不知是谁派去的狗仔,挖到了她和一个陌生男人,一同进入一家酒店的照片。
还有亲密照。
这件事很快就引爆了网络。
毕竟,许蔓君不只是一个明星,也是封家的孙媳妇。
很奇怪ťṻ⁰的,虽然封衡让人把这新闻压下去,讨论的声音还是不小,就像有人故意想闹大一样。
封家的竞争对手不少,藏在暗处想趁此机会打压的人不要太多。
因为这桩新闻的出现,封家的那些人又开始蠢蠢欲动。
内外夹击下,封衡再次陷入了泥沼。
他焦头烂额。
这两件事发生的时候,爷爷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
那天我去病房看他,发现封家有个孙辈想闯进去,说要告诉爷爷封衡没那个能力做封家的掌权人,要和爷爷说一说这些天的事情。
我脸色瞬间变了。
这种时候告诉爷爷这些事情,到底存了什么意图?
好在还有其他理智的人,把那人拦住了。
我进了病房,爷爷在熟睡。
窗外的春雨连绵不断,一直下了很多天。
我想起来,封家有一个紫藤花秋千,我特别喜欢在那里荡秋千。
有时候,爷爷坐在庭院里喝茶,他会说起封家的孙辈。
他总是说,这一代里,只有封衡是可以培养起来的。
将来,封家也要交到他手里。
封氏是他一辈子的心血,封衡也是他的希望。
离开病房前,我为爷爷掖了掖被子。
我得到了那么多馈赠,我应该帮一帮忙。
-13-
「拿去。」
我把一份股权转让协议,摆在封衡面前。
封氏的股权,我占了 3%。
这真的很多了。
封衡面色惊讶。
他把那纸协议推了回来。
「唐琬,不用。」
但我没接,我冷静道:「不是为了你,是为了爷爷。」
他摸着纸张一角,神色很郑重。
「唐琬,你不后悔?」
我摇头:「不后悔。」
我想得很清楚,就算股权是爷爷自愿给我的,可是说到底也是封家的东西。
我站在封家的肩膀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也有了我自己的事业, 我其实很满足了。
况且以后,我也真的不想和封家有别的牵扯了。
那天之后封衡压制住了公司里的亲戚们, 许蔓君的桃色新闻也从互联网上消失了。
虽然经历这一遭,封氏元气大伤,可至少这个难关目前看来是度过了。
过了不久,爷爷去世了。
他走得不算痛苦,是在睡梦中去世的。
我去参加葬礼, 黑压压的人群里, 封衡看起来有些累,可是眉宇间,比起从前更有压迫感了。
葬礼过后,我碰到了许蔓君。
她第一次素颜出现在我面前, 身上也再也没有了那种时刻战斗的气势。
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了不少。
她看到我, 苦笑了一下。
「你听过我的新闻了吧。」
她惨淡地问我。
因为那些丑闻,如今她的事业尽毁。
这个时候,我对她没有别的想法,我竟然觉得,她有一点可怜。
许蔓君冷笑着,咬着牙说:「我就是要出轨, 我还要出轨他的朋友,让他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她说这话几乎是恶狠狠的, 也因此有了几分生机。
「他心里有别人, 自己都不干净,我凭什么不能出轨?想和我离婚,做梦!」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冷笑了一下:「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他。」
说实话,我觉得她的精神有点不太正常了。
不过我对他们之间的恩怨也不感兴趣,怕她缠上我, 我快步走远了。
不一会儿下起了雨。
我离车子还有一段路,就在这时,头顶突然出现了一把黑伞。
我一抬头,是封衡。
「我送你。」
他的态度很坚定。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 站着一个被雨淋得湿透的许蔓君, 她正失魂落魄地看着这里。
我摇摇头:「你走吧。」
封衡仍然固执。
我心里升起一种荒诞的可笑感。
有些讽刺地笑了一下:「封衡,你人还不错, 可是有没有人告诉你, 你真的很渣?」
两段婚姻,哪一段他过得都不舒心。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想着许蔓君。
终于如愿得到了心爱的许蔓君, 却又开始游离。
他一下子愣住了。
我跑出了封衡的伞下。
大雨倾盆, 虽然湿了衣服, 可我终究还是坐到了车上。
窗外,我看到封衡走到了许蔓君身边,他们纠纠缠缠。
雨幕里看不清神色。
只是从拉扯的动作间, 能感受到男人的隐忍, 女人的声嘶力竭。
他们是彼此的白月光,如今真的结婚了,却又巴不得折磨死对方。
但那是他们的故事, 已经与我无关了。
我启动车子,离开这片墓园。
我知道,我和封家再也没有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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