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脱

侄女患有先天肾病,全家配型后只有我最符合。
我看着病重的侄女和跪地哭泣的亲人,答应了捐肾。
后来我体检不过考公失败,只能听从家里安排进厂打工。
因为工作环境差和劳累,几年后我的肾也出了问题。
我全身浮肿地躺在病床上求他们救我,妈妈却说:「你再没有良心也不该算计我和你爸的肾,我俩都土埋半截的人了!」
绝望中我看了一眼弟弟,爸爸立刻起身挡在了弟弟身前说:「他是咱家唯一的男娃,是我老李家的血脉,你自己命不好别拉着别人一起死!」
最后我死在了工厂宿舍的铁床上,再睁眼却回到了侄女确诊的那一天。
这一次我看着跪在我脚下的家人,笑着说:「得了这种病是她的命,还想拉着别人一起死吗?」

-1-
我回到了侄女确诊的那一天。
正坐在图书馆刷题备考的我,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佳宁,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出去野,赶紧回家!」
和前世一样,妈妈没有说什么理由,只是一味地催我回家。
上一世,我命运的阶梯就是从这里断掉的,最终让我掉进无尽深渊。
手中的题做了一半,我随手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不断亮起,我伸手将电话关机,然后闭上眼感受窗外的阳光洒在脸上,切实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直到图书馆关门,我才晃着步子推开家门。
刺鼻的烟味让我的呼吸一窒,随之而来的是爸爸的破口大骂。
「李佳宁你还知道回来?你知道我们等你等了多久吗?没良心的狗东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就只知道出去野。」
熟悉的辱骂没有让我瑟缩,反而让我兴奋。
我蹲下换鞋,低着头掩饰自己的笑意。
「哎呀老李,你看你,一着急就乱说话,佳宁不是去学习了嘛,佳宁,家里出事了啊!」
妈妈给爸爸使了个眼色,说着落下泪来。
弟弟蹲在沙发角落,将头埋在两膝中间,不停地揪着头发。
听到我回来的声音,也抬起头来等着我的回应。
「哦。」
我将外套脱掉挂好,转身进了我的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就是在阳台隔出来的一张床,狭小的空间还要晾衣服,稍不小心碰到湿漉漉的衣服就会浑身冰凉。
然而就是这张床也是来之不易的,弟弟出生后我就被送到了乡下奶奶家。直到我考上大学,奶奶去世,我才被接回家里。
可是狭小的两居室一边住着爸妈,一边住着弟弟,只能将我安置在阳台。
后来弟弟读书不成,早早成婚,爸妈又给他买了婚房。
我本以为弟弟有了新房子,我就可以搬进卧室,可是妈妈却说那间卧室要给弟弟留着偶尔带孩子回来住。
「你在阳台不是很好吗?阳光最充足的就是你的房间了你还不知足,真是自私。」
妈妈当时一脸鄙夷,仿佛我做了天大的错事。

-2-
我不搭茬直接进了房间,他们坐不住了。
妈妈紧跟进来说:「佳宁,晓晓一直在住院你也知道,今天医生下了病危了,说只有换肾一条路了。」
她边哭边哽咽地将我拉出房间。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含辛茹苦把你们姐弟拉扯大,好不容易有了孙女,现在却……」
说着悲从中来,妈妈放声哭了出来。
「晓晓才 5 岁啊,老天爷不开眼,拿我的命去吧,放过我的晓晓。」
闻言弟弟和爸爸都红了眼眶,不住地抹脸。
原来他们是会心疼,会哭的。
我心中哂笑,嘴上开口附和:「那怎么办啊?」
弟弟叹了口气说:「换肾得 30 万,肾源根本ƭú¹排到,晓晓等不了了。」
说着他情绪激动起来,不停地用手扇自己巴掌。
「都是我没用,我没用啊。」
妈妈心疼地扑上去,将痛哭的弟弟搂在怀里说:「傻孩子,你还有我们,我们是一家人,到什么时候都要一起分担。晓晓是我的心肝儿,我一定要救她。」
她边安抚着弟弟边抬头看着我说:「明天咱们全家一起去做配型,只要能用得上,我和你爸的肾都可以给晓晓,我们老骨头一把了。就是佳宁也是愿意救晓晓的是吧?」
来了,终于说到正题了。
前世我就是这样被哄着做了配型,配型成功后他们又逼着我捐肾。
见我没有立马回应,爸爸起身大声道:「谁也不用,就用我的,佳宁你也不用害怕,有我在前面用不着你。ƭũ̂ₖ」
「是啊,医生就是说多一个ṱŭ̀⁻人做配型就多一个机会,到时候先用我和你爸的,不会用你的。」
为了打消我的疑虑,她放开弟弟,走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循循善诱地说。
空气静了一瞬,所有人都在等着我的回应。
我将手从妈妈手里抽走,闪身后退了一步。
「既然这样的话,我就不做了。
「换肾得花不少钱,能省点就省点吧。」
我的回答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他们连哭都忘了,只是震惊地盯着我的脸。
上一世,好不容易回到这个家的我为了融入,为了那少得可怜的亲情,从不违逆他们的决定,也从不拒绝他们的请求。
可是那样小心翼翼,卑微地渴望亲情的我,最后却被自己最亲的人榨干价值后丢弃,他们看着我挣扎,痛苦,然后说我晦气让我死在了宿舍的铁床上。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对他们予取予求。
向外求不来的爱,我决定向内求。

-3-
我用兼职存下的钱,火速找了一间一居室的房子。
虽然是老旧的步梯居民楼,虽然远离市中心交通不太便利。可是躺在出租屋的床上,我还是感受到了两辈子以来第一次的踏实。
不用担心随时会推门进来的人,不用小心躲着头顶的湿衣服,不用睡潮乎乎的床单浑身长疹子,不用再看任何人脸色。
少有地,我从傍晚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我知道他们不会死心,所以新家的地址没有告诉任何人,同时也拉黑了家里人的联系方式。
几天过后,我接到了朋友的电话。
她恰巧是我侄女住院那个医院的医生,和我确认了一下晓晓确实是我侄女,然后感叹道:「佳宁,我刚知道你家的事,唉,那孩子听话得可怜,一次次透析,抢救,穿刺,从来不哭一声。那天提起你来,她少有地笑了,说姑姑最好了,会给她买好多玩具。」
说到最后她几度哽咽:「佳宁,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你一定要开口,这孩子这两天状况很不好。」
挂了电话,我在床上坐了很久。想起那个躺在病床上小小的身体,我还是买了个鳄鱼玩偶,去了医院。
弟媳见到我,瞬间变了脸色,在孩子面前没有翻脸,但是也不肯正眼看我。
「姑姑。」
孩子已经全Ṱũ̂ₘ身浮肿很虚弱了,看到我后尽力睁开眼睛,笑了起来。
「晓晓,哪里疼吗?」
「不。」
晓晓费力地摇着头。
肾衰竭到最后的感觉,我比谁都清楚。
极度的疲劳,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每一寸皮肤都虫蚁啃噬般地瘙痒,日夜不宁。全身水肿,连呼吸都困难,肌肉痉挛骨头像针扎一样刺痛。
往事历历在目,看着眼前 5 岁的小女孩儿故作坚强的样子,我忍不住落下泪来。
可是我知道,我救不了她。
晓晓体力不支,又陷入了昏睡,我起身想走,却被推门而来的爸妈和弟弟堵在了门内。
我看了一眼弟媳,就明白了是她叫来了他们。
妈妈首当其冲,拉住我的手臂哭诉。
「佳宁,妈就知道你不会不管你侄女的,那天你说的都是气话妈都知道。」
她的力气太大,我抽了两次才甩开了她的手。
「佳宁,这些天去哪了,我和你妈都担心得不得了。别闹脾气了,赶紧回家。」
爸爸紧随其后,一改往日的暴躁,竟然主动和我说起了好话。
这不是什么好事,以我以往的经验,他们刻意对我好的时候,往往都有大坑等着我跳。
果然妈妈激动地说:「晓晓有救了,佳宁你还不知道吧,肾源匹配的结果出来了,你和晓晓匹配成功了。」
无视我的震惊,她继续说:「真是苍天有眼啊,太好了太好了。好孩子,你放心我已经咨询了专家了,这个手术很成熟的,术后也没啥影响。爸爸妈妈会照顾好你,你弟弟也说了,以后他给你做牛做马,让你衣食无忧。」
妈妈脸上的笑,仿佛已经看到了手术成功那一天。
而我的血却从头凉到了脚。
我明明没有去配型,为什么却还是得到了和前世一样的结果。
我不相信,却见妈妈拿出一沓报告,写着我名字那份最下写着:「该供者适合受者进行肾移植。」
其余四份,全部都是不适合。

-4-
「不可能,我根本没有做配型,你们从哪里搞的假报告?」
见我不信,妈妈凑到我耳边说:「妈妈知道你赌气不好意思回来做检查,就用了你的头发。放心吧,这个结果是可靠的,国内顶尖的实验室做的。」
她得意的样子丝毫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问题。
「可是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拿我的样本去检查,这是违法的你知道吗?」
我冷脸问道。
「一家人,什么违法不违法的,你都是我生的,你的头发,你的血,你哪里不是我的。」
弟弟见状几步跪到了我的脚下,他红着眼说:「姐,你别怪妈了,我求你了,救救晓晓吧!那天是我不好,是我太着急了。你要是还生气你就打我,你打我姐。」
李继业拉着我的手去扇他的脸,弟媳也在旁边跪了下来。
妈妈心疼地去拉他,嘴里说着:「你这孩子,这是干吗,你姐又没说不管。」
「我不会捐的。」
我的话让她的动作僵在原地,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我,似乎不敢相信从我口中说出了那几个字。
「佳宁,你胡说什么!你怎么能不管呢?你看看晓晓,你看看她,她就要死了。」
妈妈悲从中来,号啕大哭起来。
爸爸压抑着怒火说:「我知道你在赌气,以前有些事是爸爸考虑不周,你不是想考驾照吗?只要你同意做手术,我立马给你买辆车。」
他大手一挥,颇有种指点江山的气势。
「姐,我已经把家里的次卧收拾好了,以后你不用住阳台了,或者你想来我们家住也行,以后我给你当牛做马,姐!求你了!」
他们的动静太大,已经引来了很多人围观,其中还包括我在这个医院工作的朋友。
甚至有的人已经拿出了手机拍摄,只要是我拒绝,估计不久我的名字就会出现在网上。
「这怎么回事啊?」
「听说亲姑姑不肯救侄女,逼着爸妈下跪呢。」
「现在的人都不知道啥叫感恩了,书读得越多越冷血。我听他家奶奶说了,就这个白眼狼姑姑还想考公务员呢。」
议论声越来越大,妈妈小声说:「你看佳宁,你将来是要考公的,要是你不捐,这事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威逼利诱,软硬兼施。
他们还真是不打无准备的仗啊。
可是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见识过最深切的恐惧和绝望,除了生死,已经无所顾忌了。
所以我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不捐。」
我不怕身败名裂,我也不怕考公泡汤,我要活着。
只有活着才有其他的一切,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妈妈彻底白了脸瘫在地上,弟弟震惊地看着我眼神空洞像是死了一会儿了。
爸爸也不装了,扬起手扇了过来。
可是这次,他被我抓住手臂狠狠甩了出去。
重生以来每天举洗衣液健身的成果,在这一刻终于显现。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我将准备好的鳄鱼玩偶放在了小侄女身边,然后离开了病房。
身后传来哭声,撕心裂肺,痛心疾首。
这次,不像是装的。

-5-
医院的朋友在我身后追了出来,她有些尴尬地开口:「对不起佳宁,我不知道你家里是这个情况。」
小玲是我的高中同学,并不知道我家里的情况。
「小玲,没事,这不怪你。」
「佳宁,我完全尊重理解你的决定,但是刚刚病房门口,除了病患和家属,还有几个记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我怕……」
公务员考试,即使顺利上岸也是有公示期的,一旦这件事在网上发酵,那我的考公之路算是断了。
我明白小玲的担心,扯了个不太自然的笑脸说:「没事,我不怕。」
从医院回到出租屋,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们即使冒着违法犯罪的风险,也要拿我的样本去检测,所以其实他们根本就是只打算用我的肾。
那晚,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有时我在医院的床上苟延残喘,有时又在宿舍的铁床上睁着眼等死。
爸爸、妈妈、弟弟的脸轮番闪过。
他们说:「你真是没用,只知道拖累家人。」
他们说:「你自己命不好怪得了谁,我们没钱给你了。」
最后的最后他们说:「太晦气了,不能让她死在家里。」
一阵失重感让我陡然惊醒,掀开汗湿的被子我才得以大口大口喘气。
按亮手机,时间显示是凌晨 3 点。
几个未接来电和信息都来自陌生号码。
【佳宁,你别犯糊涂,只要你肯给晓晓捐肾,我绝不会把今天的事曝光到网络上。】
【佳宁你想想,这件事传出去,你见死不救,逼迫父母的名声可就坐实了,ŧűₓ到时候无论你考多少分都没用,只要有人举报你就完了。】
【相反你要是肯捐肾,妈妈找好了好几家媒体,宣传你的事迹,到时候你就是英雄啦,那还不是想找什么工作都容易。】
【晓晓等不了了,我只给你一天时间,天亮后回复我。】
我将手机换成静音模式,拉开窗帘就着星光,继续睡了个昏天暗地。
等我醒来,已经是下午。
打开手机小玲的消息就跳了出来,她给我分享了几个不同平台的短视频。
画面里妈妈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我从小最疼的就是她,为了供她读大学,她弟弟都早早辍学了,我没想到把她养成了个不知感恩没有亲情的人。现在她已经拉黑了我的联系方式,我求助广大媒体,帮我找到女儿,救我孙女一命。」
视频的点击量已经上百万,转发量更是恐怖。
为了博眼球博流量,很多媒体的标题都很刺眼。
【对亲侄女见死不救,良心何安?】
【人性的黑暗,是自私,还是无情?】
……
有了我妈的贡献,我的私人信息早就满天飞了。
我的照片,我毕业的大学,甚至于我在备考公务员的信息都被曝光。
【太可怕了这样的人能当公务员?】
【亲侄女都不救,冷血到一定程度了。】
【可是我觉得捐不捐都是她的权利吧?】
【楼上闭嘴吧,就是你们这种人多了这世界才越来越冷漠。】
……
四面八方的指责汹涌而至,偶尔有为我说话的声音也很快被淹没。
他们打算以这种方式毁了我,却不知道死过一次的人早就破釜沉舟。
我拿出手机支架,点开了录制按钮。
网暴嘛,谁不会似的。

-6-
我面对镜头,将这些年我的遭遇悉数说了出来。
直播间里的人越来越多,这也多亏了妈妈给我的热度。
【天哪这和她妈妈说得也太不一样了,要是我从小被这么对待,我也躲得远远的。】
【我是佳宁小学同学,我做证,因为我一次都没见过她妈妈,佳宁都是和奶奶长大的。】
【我是佳宁的高中老师,我以人格担保李佳宁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看着弹幕上为我说话的人,我忍不住眼睛湿润落下泪来。
他们不是我提前安排的,都是自发来为我澄清的。
这下舆论风向开始扭转,爸妈的真面目逐渐显露出来。
可是还不够。
最后在直播间 10 万+人气的时候,我知道时机成熟了。
「广大网友们,我根本没有同意做肾源配型,他们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拿了我的头发去检验的。对于这件事我已经报警,我坚决捍卫自己的生命安全。」
这下评论区炸了。
【这妈妈也太夸张了,这不是逼自己女儿捐肾吗?】
【这是犯法,犯法!要是让她得逞,后患无穷。】
【是啊,你想,咱们好好地当着牛马,要是被人拿了头发去做器官匹配,不行,细思极恐啊!】
【我草,是哪家检测机构敢这么干,必须曝光。】
眼见目的达到,我关掉了直播。
我直播的录屏被疯狂转发,警方也很快联系我让我去警察局一趟。
我在警局见到了妈妈,陈秀云女士。
看到我出现,她豁然起身就要冲过来。
「李佳宁你真是疯了,你不光冷血自私,还忤逆不孝,你报警抓你妈啊?」
她的动作被警察拦下,嘴上却是不停。
「不就是一根头发吗?你全身上下哪一点不是我生的,我养的。要不是你赌气不去做检测,我会这样做吗?你赶紧跟警察说清楚,这是咱们家的家事,不用麻烦警察。」
我无视陈秀云的狂怒,对警察说:「您都听到了吧?她自己已经承认了,连审讯都省了。」
警察无奈地喝止了陈秀云:「这不是你家,闹什么闹,我问什么回答什么就行了。」
她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突然跪在地上求我。
「佳宁,妈错了,妈真知道错了,你和警察说让我回家吧,妈不逼你捐肾了好不好?」
「不好。」
我亲眼看着她眼中的光灭掉,绝望地看着我瘫软在地。
审讯进行得很顺利,由于这件事在网络上影响非常大,市局很重视,很快就出了调查报告。
连违法操作的检查机构也受到了处罚。更加令人震惊的是,不光是我的报告违规操作,连李继业的报告都是作假的。
陈秀云为了保护自己儿子,让检测机构出了假报告,实际上他也符合移植标准。
报告一发出,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无数人开始讨伐这无耻的一家人。李继业因此失去了工作,整日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陈秀云被判了一年半的有期徒刑,立即执行。

-7-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秀云的目的也达到了,我的考公泡汤了。
有一个正在服刑的母亲,大多数岗位的政审都过不了。
小玲担心地问我怎么办,我告诉她不要紧。
「可是你明明准备了那么久,以你的成绩和能力,本来明明可以顺利上岸的。」
「在生死面前,这都不重要了,而且我已经有了下一步打算。」
有上辈子的信息,我打算自己创业。
宣判那天我坐在庭上冷眼看着这一家人又哭又闹,最后跪地求饶。一种真正剖开腐肉,迎来新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一次,我不光要好好活下去,还要看着他们下地狱。
陈秀云入狱后,我就收拾东西去了南方。有上辈子的信息差,我的企划书很快拉到了投资。
很快我就从小玲嘴里知道了晓晓换肾的消息。
听说本来李成军因为晓晓是女孩,死活不同意李继业捐肾。可是弟媳闹着要离婚,加上之前的舆论影响,李继业最终选择了捐肾给自己女儿。
「佳宁,无论如何,晓晓终于有救了。这家人虽然操蛋,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我告诉你这个消息,也是想你放心。」
「嗯,谢谢你。」
挂了电话,我又买了些玩具,寄到了医院。
可是我知道,晓晓即使有了这个肾,也活不久了。
上一世换肾后,不过几个月她就多器官衰竭去世了。
去世前小姑娘拉着我的手说:「对不起,姑姑你和医生说把你的肾拿回去吧。姑姑,我想把它还给你。」
晓晓死后,他们居然把一切都怪罪到我的头上。
「怎么会,怎么会不行呢?明明已经换了肾了。」
「是你,是你的肾不好!不然怎么会救不活晓晓啊!」
「你个扫把星,赔钱货,都怪你啊,我的晓晓啊!」
……
从那以后,我ṭűⁿ在那个家再也没有了立足之地。
因为捐肾,体检没过,我考公失败。
又因为身体虚弱找工作屡屡碰壁,最后李成军把我塞进了电子厂,做流水线。
「这里好歹管吃管住,你总不能一直赖在家里让我们养你吧!」
我本想着在工厂攒点钱就自己出去找出路,却因为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再也没有走出那间阴暗的厂区宿舍。
这一次,命运轮转。
我倒要看看李家人知道李继业的肾白捐了会是什么反应?
果然不过半年,就传来了晓晓病危的消息。
我回到了海市,在小玲的陪同下偷偷送了晓晓最后一程。
李成军和李继业在病床前哭天抢地,几乎气绝。
「怎么会,不可能,明明已经换了肾了,为什么!」
李继业揪着医生不放,歇斯底里地怒吼。
这种情况医院司空见惯,只能安抚道:「对不起李先生,我们真的尽力了。」
李继业赤红着眼,本就因为捐肾手术而虚弱的脸色更加惨白。
他像是失去了生气的烂泥,渐渐滑落瘫在了地上。

-8-
欣赏完了李继业的崩溃,我悄无声息地准备转身离开。
却听到身后传来李继业的咒骂。
「都怪李佳宁!要是她肯乖乖捐肾,妈妈就不会坐牢,晓晓也不会死!
「凭什么我们一家死的死,坐牢的坐牢,她却可以一个人过逍遥日子。」
小玲拉着我快步离开,嘴里说着:「你那个哥哥也太吓人了,这关你什么事啊。」
「他们向来这样的。」
上辈子和这辈子都一样,他们总能把所有的事怪罪到我头上,以此寻求自己内心的解脱。
只要恨我就可以了,不用自责,不用愧疚,不用悲痛。
我回头看着医院雪白的大楼,弯了弯嘴角。
因为据我推断,李家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回到工作的城市后我疯狂投入工作中去,看着日渐增长的余额,我的心才越来越踏实。
我开始健身,养生,读书,旅行。
一个腐烂的我终于开出了新生的花。
再见到陈秀云,是三年后的一个午后。
我刚刚开完会从公司大楼出来,一个头发干枯花白,佝偻身体的女人见我出来小心翼翼地上前。
「佳宁。」
她的声音不大,我却觉得周身一冷,在这夏日正午,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你真的在这啊乖乖,妈妈找你找得好苦啊。」
她说着落下泪来,哆哆嗦嗦地从身后的背包里一样一样地掏东西。
「妈给你拿了你爱吃的东西,你看你都瘦了。」
我冷眼看着她表演,并不做任何回应。
「佳宁,妈知道你还在生气,之前的事是妈糊涂,妈在监狱里都反省过了,连国家都认可我的表现给我减了 3 个月的刑呢。这两年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妈已经没了晓晓,不能再没有你了。」
说着她上前一步,伸手来抓我的手臂。
「乖乖,跟妈回家吧好吗?哪怕只是偶尔回家来看看我们。妈错了,妈求你了。」
说着她双膝一弯,就要跪在我的脚下。
午休时间,写字楼门口出出进进,所有人都在关注着我们二人。
我甩开她的手,闪身向后退了一步。
「我不管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是我不想再看见你第二次。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你们拿捏的我了,我能送你进监狱一次,就能送第二次。
「保安!」
我挥手叫了门口的保安,让他拦住想继续纠缠的陈秀云,自己转身上了车。
可是陈秀云并不气馁,接连几天都守在公司楼下,据说连晚上都是睡在路边的长椅上,公司上下都开始议论纷纷。
我不相信陈秀云的眼泪,也不相信从她口中出来的任何一个字。她这么执着地在这扮演母女情深,一定有原因。
我给小玲打去了电话,果然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李继业的肾出了问题。
晓晓走后,弟媳也和他离了婚。失去工作又负债累累的他一蹶不振,日夜与酒为伴。
据说在这三年里,他不止一次因为醉酒进了急诊,甚至有两次喝到胃出血需要抢救。
终于,本来就失去了一个肾的陈继业,在不久前确诊了肾衰。

-9-
知道了真相的ŧū₇我在陈秀云再一次拦住我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李继业的肾坏了。」
只一句话就让陈秀云变了脸色。
「你觉得我会把我的肾给他吗?」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笑着问。
「佳宁,他是你亲弟弟啊,你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弟,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可以不救晓晓,妈不怪你了。这次,妈求你救救继业吧!」
「是他自己命不好,难道还要拉着别人一起死吗?」
我将前世他们对我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还给她后,陈秀云满眼震惊地不住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你打妈,你想要妈怎么样都行,哪怕你要我去死我都愿意。要不是我和你爸年龄太大不符合要求,我宁愿把我的肾都给他啊。」
看着陈秀云悲痛欲绝的样子,我突然笑出声来。
「如果当初给晓晓换肾的是我,今天肾衰竭的也是我,你也会像今天这样吗?」
「你什么意思,你也是妈的孩子,你生病妈也一样心疼啊。」
陈秀云一脸真诚,似乎连自己都信了这种说法。
「不,你不会的。你会觉得是我没用,我的肾不光没救活晓晓,还来拖累家里。你会停了我的治疗费,将我赶出家门。在我浑身水肿生命垂危的时候,你会觉得我晦气,让我死在外面。」
我每说一句话,陈秀云的脸就白了一分。
她摇着头想否认我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以后都不要来找我,我不会把我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一根头发丝给你们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这个没良心的,凭什么只有你活得好好的,凭什么只有你逍遥自在。本来你的肾就该给晓晓的,是ṭũ̂₄我替你捐了肾,现在你也该还给我!」
不知什么时候躲在暗处的李继业突然跳出来,冲上来就想打我。
我直接抬脚踹在他的心窝,将他踹出去足有一米。
这些年除了挣钱,我还在健身,学习拳击,自由搏击,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李继业被我踹蒙了,等到反应过来还想动手,可是他身体虚弱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被我按在地上狂扇了几十个巴掌,就像小时候他骑在我身上打一样。
陈秀云在旁边哭天抢地,想要帮李继业却不敢动手,只能急得扇自己巴掌。
「别打啦,别打啦,你们是亲姐弟啊!」

-10-
被我暴打后,他们再也没有出现。
听小玲说李继业回到海市就住进了医院。
他的身体本就不行了,又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在我这里熬了几天,被我打了一顿后再也支撑不住。
几天后陈秀云给我打来了电话,再次接到她的电话我真的恨这个倒卖信息的时代,让她成了我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佳宁啊,你打他一顿也该出气了吧,我们不要你的肾了,你弟的肾源匹配到了,现在只要有 30 万就可以救他。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不能。」
「不能也没事,妈知道你一个人在外打拼不容易。」
我刚想挂电话,陈秀云继续说:「钱妈已经想到办法了,不会麻烦你,妈给你打电话是这两天收拾家里,找到了你奶奶临终前给你的东西。妈知道你和奶奶感情好,想着应该交给你。」
奶奶当年走得很突然,等我赶回家的时候奶奶已经没了气息。我哭着问奶奶有没有留给我什么话,被爸爸妈妈臭骂了一顿。
「你个死丫头,你奶奶留下什么那也是给她孙子的,哪有你的份!」
现在又想把奶奶的遗物给我了,不知道又在打什么算盘。
不过不管她在打算什么,为了奶奶的遗物我还是得回去一趟。
我以为他们再怎么算计,左不过是想从我这拿点钱。
可是我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恶。

-11-
推开那扇记忆中的家门,无数的痛苦回忆都迎面而来。
在这扇门里,我遭遇了太多的不公,忍受了太多的委屈。
可是今天,没有打骂,也没有争吵。
李成军坐在桌边剥蒜,陈秀云在厨房忙活,李继业也在沙发上玩手机。
见我进门,陈秀云系着围裙从厨房迎出来,满脸堆笑地说:「佳宁回来啦,快进屋洗手吃饭。妈给你包了你最爱的三鲜馅饺子。」
我爱吃奶奶包的三鲜馅饺子,可是李继业不吃韭菜,所以在这个家里,我一次都没有吃过。
「不用了,我拿了东西就走。」
我冷冷道。
「走什么走,你奶奶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你, 拉着我的手嘱咐了好多话。你坐下边吃, 妈妈边和你说。」
陈秀云拉着我坐到餐桌旁,然后回头招呼李成军:「老李, 下去买瓶醋,要香醋哈,别买错了。」
李成军自我进屋就一言不发,听到陈秀云的话转身出门下了楼。
而坐在沙发上一直玩手机的李继业, 只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来咯来咯,头茬韭菜的三鲜馅饺子,快趁热吃。」
陈秀云端出一盘饺子放到我面前, 还给我摆好了碗筷。
这样的场景我曾幻想过无数遍,只是如今出现得太迟, 让我浑身难受。
「妈!你还伺候她!你忘了她怎么打我的啦,让她回来干什么!」
李继业突然起身狂怒。
「臭小子,她是你姐, 你姐打你几下你就记仇了?赶紧坐下, 妈给你包了牛肉馅的,马上就下锅。知道你不吃韭菜, 妈没忘。」
陈秀云说着转身又进了厨房,我坐在餐桌上四处寻找奶奶遗物。
李继业突然将我面前的饺子端走, 然后大口大口地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你还有脸吃?你配吗?你看到我的样子很开心吧?开心就笑吧, 我现在味觉退化到连韭菜味都吃不出来了。
「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你,你竟然把我当成仇人整。我告诉你,不就是死吗?老子不怕, 不过你最好小心点, 我死也要拉你一起。」
李继业说着起身,手臂跨过餐桌想来拉扯我, 却突然愣在原地剧烈呕吐起来。
他脸色惨白, 捂着肚子栽倒在地上。
餐椅倒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陈秀云闻声赶来, 在看到李继业后疯狂尖叫。
我以为她会把李继业扶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扒开李继业的嘴用手拼命掏他嘴里剩余的饺子。
「你吃什么了?啊?你吃什么了, 你不是不吃韭菜吗?明明和你说了给你煮了牛肉馅,你就不能等一等吗?」
陈秀云嘶吼着,突然转头瞪着我说:「是你!是你让他吃的对不对!」
此时我也终于明白了什么, 拿出手机拨通了 110。
「喂, 我家里有人投毒。」

-12-
「投什么毒, 哪里有毒?你别胡说!」
「有没有警察来了就知道了。」
警察很快赶来, 李继业被送上了救护车。
我和陈秀云、李成军一起被带到了警局接受调查。
经过审讯和取证,事件的真相展露在了世人面前。
「恶毒母亲为救儿子毒杀女儿, 却误将儿子毒死」的新闻窜上了热搜。
原本根本没有什么奶奶的遗物, 是陈秀云狗急跳墙,设计想要毒死我后拿我的钱去给李继业换肾。
只不过她为了保护自己儿子,并没有向他透露这个计划, 所以才有了李继业误食毒饺子,一命归西。
李继业最终没有等来他的肾,死在了陈秀云亲手包的毒饺子上。
陈秀云和李成军,都以故意谋杀罪入刑。
宣判那天我没有去, 他们的惨状已经勾不起我一点兴趣。
曾经的阴霾终于散去,挣脱了两世的枷锁。
李佳宁,终于迎来了新生。
– 完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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