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医女云燕》——越云燕觉得，自己如果是小说女主角的话，这本小说大概会叫这个名字。
是的，非常老土的开头，越云燕穿越了。
-1-
她在这个世界醒来，睡的是柴火堆，吃的是以前老家喂猪的菜拌上米糠，伯娘说她已经六岁了，六岁的孩子竟然连跨过门槛都困难，妥妥地营养不良。
那个时候她还不叫越云燕，叫二妮，家里原来还有个姐姐大妮，嫁人了。
她这具身体的母亲在生三胎的时候难产死了，父亲不久前战死，二妮是这个世界上平平无奇的一个孤儿罢了。
听屯里人闲话说，二妮的父亲为府君战死是有抚恤金的，大伯一家拿了抚恤金，转头把大妮送去隔壁屯当童养媳。二妮太小，当童养媳人家都不要，只得在家里养着。
不过，看二妮连张正经床都没有，这么冷的天还睡柴堆，就知道伯娘没打算好好养。
二妮又暗中观察了一阵，发现这个世界目前是个乱世，自己所在的青州是天下间顶顶安稳的地方，毕竟外面的流民已经开始啃树吃土易子而食了——也就是说，她连跑都跑不了。
天崩开局！
越云燕自暴自弃了半个月，饿了就吃猪食，渴了就喝凉水，心想自己真ṭŭₔ是老倒霉蛋，好不容易评上个副主任，奖励出国旅游一趟，竟然就遇上飞机失事，遇上飞机失事就算了，还穿越了，人家穿越都是公主贵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己穿越吃猪食……猪食都不管饱！
直到那辆牛车停在伯娘家门口，穿着白色布衣的女子冲她伸出手。
越云燕第一眼以为这是个外国人，转念一想明白了，她就是村民说的胡人鲜卑，有着雪白的皮肤和高鼻深目，用医生的视角来看，长得相当对称，就连最普通的白衣都无伤她的美丽。
「这是吴禄的女儿吗？」
伯娘跟哈巴狗似的点头：「是是是，我家二弟命薄，只养活了两个女儿，这是二妮。」
那女子只看着越云燕，根Ťŭ̀₀本不看伯娘：「大女儿呢？」
「实在是养不活，嫁人了。」
「多大岁数？」
「十五。」
女子见越云燕不肯将手给她，主动弯腰抱起她来。
越云燕里子是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已经很多年没被人抱起来过，吓得紧紧扣住对方的肩。女子用手轻拍她的头，安抚道：「没事，我马上带你回家。」
香香软软的温柔大姐姐谁都喜欢，越云燕不动了。
「青州律规定女子十八方能嫁人，谁准你将她嫁出去的？谁家娶军户遗孤敢不向九阁报备？我不信这桩婚事上报过，若报了，哪个混账东西敢批？」
一番话说完，伯娘吓得不知如何回答，腿一软便跪下求饶，一个农户打扮的男子冲了过来：「夫人恕罪，是小的管理不周……」
那女子可不吃这一套，冲为她驾车的高大男子道：「查清楚这个军屯的军主是谁，叫他来跟我复命，将吴禄的大女儿一并送来慈幼局。限他明日内来，但凡晚一刻，我就去请韩酝大人定夺。」
「是。」
女子再看向苦着脸的男人和跪地不起的伯娘，越云燕忽然被她用手遮住了眼睛，听见她说：「青州尚玄，府君尚且不着彩衣，谁准你们穿成这样？剥了他们的衣服，各打十棍。其他的罪待查清后另算。」
「是。」
越云燕就这样被女子抱上了牛车，晃晃悠悠地离开了那座晦暗的小村子。
「我叫萧蕊，是慈幼局的主官，你可以跟其他孩子们一样叫我嬢嬢。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就是慈幼局，和你一样的孩子都在那儿生活。」
哦，孤儿院。
越云燕感到奇怪：「女子也可以做官？」
「那当然。」萧蕊为越云燕捋了捋额前的头发，爱惜地擦去她脸上的柴火灰，「咱们青州的府君大人也是女子，府君治下女子皆可为官。若你以后课业好，也能入九阁十二部。」
女子都能做官？府君也是女子？越云燕瞬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个世界一定不止她一个穿越者！
「你有大名吗，还是一直叫二妮？」
越云燕还在震惊中，脱口而出自己的真名：「我叫云燕。」
「慈幼局的孩子都姓越，以后你就叫越云燕。」
「为什么要姓越呢？」
萧蕊笑了笑，越云燕觉得那笑容很复杂，既伤感又开心。
「因为咱们青州有一个大英雄夏越，为了纪念他，慈幼局的孩子都随他姓。」
「好哦，嬢嬢。」
越云燕很快便知道那笑容背后的意味了，原来萧蕊是越侯的妻子，不对，慈幼局的小孩们说他俩其实没有成婚，是越侯战死后萧蕊自己盘发出嫁，主动当了寡妇，又求府君扩建慈幼局，好让没有子嗣的越侯百年之后能够有人祭拜。
因她是府君的义妹，府君宠爱，便都依她的。
母胎单身的越云燕对这种感情完全理解不了，但她终于在慈幼局吃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顿饱饭，里面竟然还有一个鸡蛋！萧蕊还说她太瘦了，以后每天给她一个鸡蛋！
好好好，不就是认个死爹吗？认！不仅认，我还给他烧纸，不然报答不了这一颗鸡蛋的大恩大德！
第二天，越云燕原身的姐姐也被接了进来，很不幸的是，年仅十五岁的女孩子竟然怀孕了，肚子高高隆了起来，以当前的医疗条件来说，打胎是打不了的，会一尸两命，只能让她生下来。
萧蕊安顿好大妮后，让人去请了那个什么「韩酝大人」来，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穿着粉色锦衣的女子——咦，不是说青州尚玄吗，怎么当官的女子还能穿得这么鲜艳？
「太过分了！把遗孤送去当童养媳，十五岁怀孕，他们那里是翻了天是吗？！」
越云燕还在思索衣裳的问题，没什么表情，被那女子误会了，走到她面前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怕别怕，我骂别人呢，没说你。」
韩酝也跟了过来，对萧蕊道：「淮州死了不少人，现在许多都是补上的，真要个个问罪，牢房都不够用。」
萧蕊道：「我也知道……」
粉衣女子「蹭」地蹿过去：「少来这套！管不好就是管不好，人家襄州怎么没这事儿？雄州刚被屠城，照样也按部就班地重建，怎么就青州不行了？你要是真弄不明白，咱们一起去问姐姐怎么做，她一定明白！」
韩酝脸都铁青了：「给我半个月，我必给慈幼局一个答复。」
「这不就对啦，韩酝大人这么厉害，想做什么哪里会做不成！」
韩酝冷着脸走了。
越云燕能够感觉到韩酝的地位成该很高——光看他黑色外裳上的蟒纹就知道，属于有权有势那一拨人，这粉衣女子怎么敢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
「别仗着府君是你姐姐就对他们呼来喝去的，小心他们弹劾你。」
「不骂行吗？韩酝现在一心扑在雄州，青州的事他就是不想管，觉得死不了人就行。我跟你说，这事儿不仅要骂他，我私下里还是要跟姐姐说，姐姐这几年往来襄州青州，多少事闹得不叫话！」
越云燕明白了，这个是府君的妹妹，还是亲妹妹，不像萧蕊是干妹妹，果然更有底气。
也怪不得敢穿红着绿。
韩酝没到半个月就来复命，还带了许多衙署的人来取证，越云燕在慈幼局里出不去，但是听说砍了几个人，下狱了一大批，真没想到一个童养媳的事情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因为这事，传说中的府君都来了一趟慈幼局。
听说她来，整个慈幼局的孩子都冲出去看，激动得奔跑号叫，跟刚从五指山被救出来的猴子似的。
府君大约有一米七的个子，在这个时代的女子中算很高了，她和男子一样戴冠，穿着黑色圆领袍，外头罩一件纱衣外衫，手上戴着翡翠扳指，腰间配着刀和玉佩，脚下是一双长靴，整个人从头到尾散发着凛冽的锐气。
那张脸小得跟巴掌似的，那双手又细又长，不弹钢琴都可惜了，更别提那个腰，腰带一掐，贴身布料显出劲瘦的形状……
加上她身后跟着的黑衣武婢、玄甲侍卫，个顶个的高大威猛，复制粘贴一般，不夸张地说，像是天兵天将下凡捉妖。
越云燕有了参加漫展看到帅气女 coser 时求合影的冲动。
府君萧翀和她亲妹妹长得不像，反而和萧蕊很像，一样的高鼻深目，跟欧洲人似的。因为她们都是鲜卑人与中州人所生，据说在这个时代，胡人与中州混血之子最为卑贱，样貌再美丽也改变不了世人的鄙夷。这种出生的男子多为乐工，女子则是舞姬。
所以萧翀是靠什么成为府君的啊？
她该不会也是个穿越的吧！
跟在萧翀身后的是她的三个儿女，越云燕都不用刻意问，慈幼局的小朋友们就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高高壮壮的黑皮体育生是大公子萧名，漂亮到不像真人的小天使是二女公子萧同，那个一路走一路说、绿眼睛眨个不停的小豆芽是三女公子萧泰。
一家子看着就没一个好惹的。
萧翀到了之后亲自去看怀孕的大妮，嘱咐萧蕊尽力让她安全生产，特意指了一个医官负责。越云燕心想，不管是作秀还是真心，一地长官能为孤女做到这份上，也就足够了。
萧翀冲她妹妹说：「阿婥，你这次做得很对。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是把这看作一个孤女，一起个案，忽视执法不严的问题，那就是大祸。」
萧婥忙不迭地点头：「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只是说不出来，还是姐姐总结得好！」
越云燕心想，真会拍马屁，怪不得她姐宠她。
连「执法不严」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看来穿越者百分之八九十就是萧翀。
-2-
越云燕的日子很快忙碌起来。
慈幼局的孩子可不是白养的，他们也要种田养牛，喂鸡喂猪，做些手艺活拿出去卖，萧婥管这叫「创收」，估计也是从她姐那儿学来的说法。
除此以外，他们还得学习。可不是学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学习分了低中高三个学段，十门课程，包含了诗书、骑射、算数、科学等一系列非常现代化的学科。
学习了还有考试，一月考三次，每次根据成绩排名，成绩好的孩子可以升入更高的学段学习，学习能抵扣做工的时间，要是考试得了甲等，还有额外的奖学金——也就是说，成绩越好，在慈幼局活得越轻松。
要是成绩差的话，那就只能喂猪去。字面意义上的喂猪。
总之，没经历过高考的人是干不出这么缺德的事的。
越云燕怕被穿越老乡认出来，采取藏拙策略，毕竟老乡见老乡不一定泪汪汪，也有可能背后来两刀。所以在慈幼局的成绩不上不下，泯然众小孩。
快过年的时候，大妮生了，她年纪太小，生产过程中孩子脐带绕颈，生下来就死了，大妮也挣扎着咽了气。
越云燕守了大妮一晚上，得知大妮一尸两命，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中医上管这叫气急攻心，越云燕觉得不是她气，是原身的记忆在气。
那之后，越云燕很长时间都自己一个人待着，她时不时会觉得伤心极了，大哭一场，而后又跟没事人似的。
她心里藏了太多秘密，谁也不能说，即便知道自己是憋出了心理疾病，也只能硬扛。谁叫这里没有心理医生！
幸好，她遇到了萧同——萧翀的二女儿萧同，那个长得比画还好看的小天使。
萧同很喜欢金属冶炼和武器制作，经常来慈幼局跟工学组的孩子们做实验。
那么漂亮的小姑娘，因这奇特的兴趣爱好，从没穿过一件干净衣裳，随时身上脸上都灰扑扑的，头Ťŭ̀ₛ发也是随便扎起，跟早八大学生似的。
越云燕那天正躲在池塘后面的Ŧŭ̀⁽小库房里哭得起劲，小脸脏兮兮的萧同就在月洞门探了个头出来。
萧同冲她用手比划了好一阵，越云燕才明白她是个哑巴。
怪不得所有人一提到萧同都说「可惜」。
「对不起，我看不懂。」
萧同偏了偏头，随即消失在月洞门后面，不一会儿抱了个沙盘来，用手在沙盘写字给她看。
萧同：【我知道你，你姐姐去世了，你很伤心。】
越云燕有些惊讶地看着萧同，此时两人离得很近，萧同身上那金属熔炼产生的气味很刺鼻，越云燕狠狠打了个喷嚏，显得眼睛更红了。
萧同露出心疼坏了的表情，用手摸了摸越云燕的头。
她们萧家人怎么老是喜欢摸人头呢？
萧同：【你姐姐有亲人陪伴着离世，没有遗憾。】
越云燕道：「可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萧同点点头表示她理解，继续写：【那我可以帮你做什么吗？请你吃我家的点心好不好？】
越云燕摇头。
萧同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被拒绝，她两手抓着越云燕的胳膊轻轻摇晃，冲越云燕讨好地笑。
「我吃！」
不只吃点心，她还决定马上学手语！
那可是小天使的撒娇，顶不住，真的顶不住。
从吃了萧同第一块点心开始，有些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萧同邀请越云燕去了自己在慈幼局的小作坊，让越云燕加入他们的打铁队伍，越云燕表示自己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萧同便问她喜欢什么，越云燕一时太过放松，将喜欢医学说了出来。
萧同立刻就去找了慈幼夫人，建议成立医学组。
萧同是谁，府君和战死的翟王赵争的第一个孩子，青州上下没有谁不把她捧在心上，她想办的事都能办得到。五天以后，医官们就来慈幼局授课，越云燕还是那个「重点培养对象」。
再藏拙下去就对不起萧同的一番好心了，越云燕加足马力学习，很快便在慈幼局脱颖而出，萧蕊专门成立了一个医学组给她研究用。
萧同的生辰快到了，越云燕想认真送个礼，但自己一个孤儿，实在想不到送什么好，于是请教萧蕊。
「嬢嬢，你知道二女公子除了金属冶炼和做武器还喜欢什么吗？」
萧蕊笑道：「那你可真是问对人了，当年我装作胡商时常常给她带些胡人的小玩意儿回来，她喜欢极了。只是那些东西可贵，你的奖学金还买不起。」
越云燕知道萧蕊又在点她，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好好学习多挣奖学金的。谢谢嬢嬢。」
胡人的小玩意儿她是买不起，但是她可以自己做啊。
好歹也曾经是个道具娘，做个简易版威尼斯面具给她，萧同还不得惊喜到跳起来！
越云燕悄悄做了一个月，抱着自己的山寨版威尼斯面具去找萧同。
萧同那天罕见地穿了一身红衣，头发扎成一束，分出许多细细的辫子，辫子上穿着珍珠玛瑙各种宝石，右耳还单独戴了一颗红宝石耳坠，多了几分异域气息。
越云燕拿出威尼斯面具后，萧同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中渐渐蓄了泪，泪珠要落不落的，甚是可怜。
「你不喜欢吗？对不起，我以为……」
萧同狠狠摇头，豆大的泪珠被她甩飞出去。
萧同：【我很久没见到这种面具了。我很喜欢，谢谢。我跳舞给你看。】
红衣萧同拿起面具，在堆满铁矿的院子里认真跳起舞来，那舞蹈动作奇怪，不停地跳跃回旋，红色的衣摆在空中如花瓣零落又收束，萧同一面跳一面将面具合到自己脸上，头上的辫子甩到面具上，发出「砰」的闷响。
「这是《傩舞》。」
萧蕊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对越云燕说道。
见越云燕依旧茫然，她笑了笑：「你不知道也正常，这是翟人的舞，从前赵争带她跳过，我以为她那么小不记得的。」
赵争是萧同的父亲，她当然会记得。
萧蕊叹了口气：「府君不喜鬼神之说，府衙上下便都不许出现这些东西，同同自己更不会主动提，这些年都没有让她见过傩面，是我们疏忽了。」
越云燕忽然明白萧同当时为何会来安慰自己，或许，在赵争去世后，她也是那样独自默默哭泣。
她一定很爱她父亲，但她是个哑巴，很多感情无法表达，旁人也就不以为意。
以后每年送她一副面具吧，不做什么威尼斯面具，专门找个翟人孤儿学做傩面，就这么决定了！
-3-
每年三月，是折冲将军萧锦书来找萧同换手臂的日子。
最开始见到那只手臂的时候，越云燕甚至怀疑萧同是穿越来的，吓出一身冷汗，立刻在脑海里复盘自己和萧同相处的日常，确认有没有露出马脚。
回忆一番，越云燕觉得成该不会，萧同就是天赋异禀搞出了义肢。
作为朋友，也作为医学组的学生，越云燕主动给她提了些专业意见，比如增加义肢的灵活度和适配性之类的，萧同一点点调试，做好了今年新的义肢。
萧锦书和她的丈夫王招招一起来的。
这位王招招可是声名远扬，在慈幼局的传说中，是个手撕鬼子式的大力将军。
越云燕抱着看稀奇的心态等到王招招，见到真人的那一刻还是被小小地震惊了。
因为王招招跟古画里的将军长得太像了！又高，又壮，将军肚挺得老远，胳膊比旁人大腿粗，他的妻子萧锦书的体积只有他的二分之一，光是站在那里都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以前觉得古代的将军画得夸张，见了王招招才知道，人家那是写实！
倒是萧锦书瘦瘦高高文文静静，很有仕女的模样。
不过，为什么萧家三姐妹风格差别这么大啊！要是不说，谁知道萧翀萧婥萧锦书是姐妹！
王招招俯身看着新做的手臂，眉毛皱得都快碰到一起了，他说话中气十足，天然便带着命令的口吻：
「光秃秃的，要不加点宝石？」
萧同一点都不怕王招招这个大块头，她坚定地摇头，招手让萧锦书过来试戴。
王招招双手抱胸站到一旁，仍不忘嘟囔：「我觉得平时可以戴黄金的，做事的时候换成钢材。」
萧同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再说我就不开心了。】
萧锦书瞪了王招招一眼，王招招忙道歉：「唉我瞎说的，瞎说的，同同最好了，小人不计大人过哦！」
萧锦书换好手臂，叹道：「果然比以前灵活好用！同同越来越厉害了。」
说完，她兴致来了，抽出王招招的佩剑，用精钢手臂上的搭扣扣住，耍了几个剑花。
「哟，背着我们进步是吧！」
萧婥也带着萧蕊走来，她今天倒是老老实实地穿着慈幼局的白色制服，但头上那金光灿灿的掐丝头冠一看就价值不菲，上面镶嵌的珍珠有龙眼大小，足足九颗，怕是皇后也没这么华贵。
众人很难不注意到她头上的金冠。
萧同：【好贵，卖了给慈幼局加餐。】
「不行，我跟姐姐求了好久，她才答成给我的。」她不顾萧同意愿，抬手就揉她的脑袋，「我又不成亲，以后我的首饰都给你，开心吧。」
萧同：【给我，我卖了给慈幼局加餐。】
萧蕊道：「你就夸夸她吧，等了两三年才做了这么一个，怕是要炫耀一辈子，死了也要陪葬的。」说完，又看向锦书，「阿姐得了这么好的新臂，只舞剑大材小用了，来与我比划一下？」
「好啊。」
越云燕这才知道，萧蕊是会武艺的。
萧锦书和萧蕊都是能文能武，一个比一个能干，那萧婥会啥呢？府君为什么那么宠她呢？
越云燕迷惑了。
谁料萧婥误解了越云燕的目光，骄傲地问道：「好看吧？！」
这……Ŧũ³完全就是个吉祥物啊。
一恍神的工夫，萧锦书的剑划破了萧蕊的衣襟，她的手臂才安上，有些控制不住也正常。但让越云燕吃惊的是萧蕊胸口露出的皮肤上全是深红色的隆起的瘢痕。
萧锦书果断取下自己的斗篷给萧蕊罩上，王招招也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衫给萧锦书罩上，夫妻两个的动作几乎同时进行，一模一样，连个眼神交流都不需要，仿佛在事情发生的瞬间就知道了彼此会做什么。
无论是年纪还是外貌都相差如此大的夫妻俩，某些时候竟这样和谐。
怪不得都说除了府君Ṱü₇，只有折冲将军能治王招招。
那日的小插曲很快过去，越云燕脑海里却时不时浮现出萧蕊胸口的伤痕。
她终于忍不住问萧同：「同同，我不是想说嬢嬢的闲话，我是想…ŧű⁵…我可能有办法能去掉那些瘢痕，就是不知道嬢嬢愿不愿意，你知道那些瘢痕是怎么来的吗？」
萧同犹豫了，她抬起手想表达什么，又放下去，冲越云燕摇了摇头。
「你是让我不要管吗？是不是……因为越侯？」
萧同：【夏越是个很好的人，蕊儿阿姨很爱他。他们本可以成亲的，可惜因为……】
萧同说不下去了，拉着越云燕到了夏越的雕像面前，认认真真地给夏越上了三炷香，磕了几个头，让越云燕也照做。
夏越的雕像就在慈幼局里，萧蕊并不要求慈幼局的孩子们叩拜，只是每到考试，这些孩子们就会自觉来拜拜这位名义上的父亲，有些人还会把自己省下来的零嘴、路边摘的果子、河里捡的石头之类的供奉在雕像前，以求好运——跟当代大学生真是毫无区别，可见被考试逼疯的孩子都一样。
做完了这一系列流程，萧同才将萧蕊和夏越的过去告诉她。
越云燕一个母胎单身、钢铁直女，看《妈妈再爱我一次》都无动于衷的铁石心肠的女人，愣是听哭了。
从越侯的雕像依稀可以看出他是个高大俊朗的男子，也许萧蕊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仰慕这个大英雄了，萧蕊扮作商人在外活动的那些年，或许一直期盼着等她回去就与夏越成婚。
而夏越，明明弟弟们都娶妻生子了，自己却一直拖着不议婚，也是在等萧蕊。
偏偏是将军和细作。
偏偏都那样尽忠职守。
偏偏最后一面是那样不堪。
越云燕鼓起勇气找到萧蕊：「嬢嬢，你身上的伤痕在医学上是有办法去掉的，让我帮你去掉吧，这样将来……嬢嬢才能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地去见越侯。」
越云燕说完，萧蕊看了她许久，越云燕觉得那一刻的她像是瓷器一般易碎，仿佛再说一句就会崩溃。
越云燕耐心地等着。
萧蕊开口时，嗓子已经哑了，她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才说：「好啊，辛苦云燕了。」
于是，越云燕做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台手术。
很小的手术，对她来说也没什么难度，但真正迈出这一步，越云燕才意识到，乱世之中遗憾太多，自己明明有能力，成当帮助更多的人过得好一点。
或许这就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4-
做手术需要的器具这个世界都没有，越云燕找萧同帮忙做医疗器械，一开始，精度老是达不到标准。
萧同告诉她，府里有几个来自大月氏的匠人，专精冶炼，他们成该可以做到。
那些匠人是赵争给萧同找来的，萧同曾经一度对其他事产生兴趣，这些匠人都闲置着，但赵争去世后她又「喜欢」了。
越云燕觉得萧同只是不会说话，但她真的很好懂，一点都不会伪装。
器具的问题解决了，又要找其他组的同学帮忙做酒精。
越云燕忙得起飞。
那段日子萧同不怎么来慈幼局，好像是因为府君的大公子萧名打仗出了点事，戴罪回府，萧同怕他难受天天陪着他。
萧婥那几天也无心公务，让年长优秀的孩子们暂代家长之职帮着管理慈幼局。
在慈幼局待久了，越云燕渐渐知道了府君姐妹几个的故事，原来萧婥曾是府君和锦书的主子。越云燕心想，或许府君是想让她一辈子做个无所事事的娇小姐。
也怪不得她仗着府君疼爱划水摸鱼，比不得其他女官们兢兢业业。
这样的念头直到那日卫尹大人来授课都不曾转变。
慈幼局的孩子们大都喜欢卫尹来，越小的孩子越喜欢，他们说卫尹以前是宫里的弄臣，专门给贵人们逗乐的，是府君起用了他。越云燕在心底给萧翀再加一分——不拘一格用人才，不愧是穿越老乡！
然而遇到越云燕，卫尹遭遇了人生滑铁卢。
午间休息的时候，轮到越云燕给先生奉茶，卫尹一个假动作假装把茶杯弄洒，越云燕却毫不慌张。
这招小学生日会的小丑用过了。
卫尹又做了个鬼脸。
这招连小学生日会的小丑都不用了。
这个小孩居然不被自己逗乐？卫尹不甘心，接连讲了几个笑话。
但是这个时代的笑话压根儿就戳不中越云燕的笑点。
卫尹挠了挠秃得差不多的脑袋，从怀里掏出一把铜板：「我得给自己算一算，今天一定是时运不好。」
越云燕问：「不是说府君不喜鬼神之事吗？」
卫尹「嘘」了一声：「所以我悄悄地算，不让她知道。」
「哦。」
卫尹给自己算了一卦：「嗯，挺好，大吉。小孩儿，要给你也算一卦吗？」
越云燕心想闲着也是闲着，点了点头。
卫尹卜了一卦，眯着小眼睛掐算了将近两分钟，嘟囔着「不对啊」，又卜了一卦。
「怎会如此……」
「有什么不对吗？」
「这卦象显示，你不是此间中人啊。」
咚咚——
那一瞬间越云燕的心脏都抢跳了，她脑子里几乎是空的，什么都想不到，也无法回答，ƭû²只得傻呆呆地看着卫尹。
卫尹歪着脑袋想了想：「难不成……」
「算错了！你一定是算错了！府君早就说过鬼神之说不可信！」
「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卦一向都准，不信的话我再找个人……」正说着, 萧婥如神游一般走过，卫尹连忙叫住她, 「萧吏曹！萧吏曹慢走, 过来一下。」
萧婥苦着脸在卫尹对面坐下：「干什么？」
「还在为元槐序的事情烦心啊？」
「有屁快放, 不然我走了。」
卫尹笑道：「别别，老夫我给你卜一卦。」
这一卦卦象出来之后，卫尹掐算片刻，眼神彻底慌乱。
越云燕好奇道：「这又是什么卦？」
卫尹神不守舍道：「怎会跟你一样呢？一个不在……两个也不在……难不成我真算错了？怎么会呢？」
萧婥「啧」了一声：「早跟你说了鬼神之说不可信，当个无神论者不好么？走了！烦人！」
萧婥扭屁股走了，留下两个人都石化在原地。
卫尹失神石化, 是因为多年来的卜卦神手一朝崩盘，他对之前整个人生都产生了怀疑。
而越云燕则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萧婥, 才是那个穿越老乡。
许多未解的谜题通通都有了答案。
为何府君口中有许多现代术语？
——那都是萧婥随口说的。
为何府君和萧锦书两个奴婢可以识文断字？
——萧婥是穿越者，她当然会好好照顾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
为何萧婥坚决不愿为了大局联姻？
——因为婚姻自由是现代人都有的认知，土生土长的府君可以接受联姻, 萧婥却绝不可能接受。
府君一个奴婢为何能成长为西南镇守？
——源头是萧婥, 因为萧婥从不把她当一个奴婢，从小到大就告诉她们人生而平等，让府君拥有了远超这个时代的眼界与心胸。
要不然, 府君即便救下夏家子, 大概也会追随他们征战天下，绝不会要求高贵的夏家子弟依附自己。
当想明白这一切后，越云燕再看萧婥, 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能把慈幼局搞成一个综合大学式教育基地, 将这么大一群孤儿养大成人，再投入社会, 这才是真正对时代的推动。
数学、医学、制造……这都是萧婥的苦心。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和萧蕊的事业其实不比府君一统天下轻松，而且能让更多的人过得更好。
多年后，哪怕越云燕成为一代神医，受世人敬仰，甚至被传为医仙立庙供奉，但想起当年刚穿越来时的自大狂妄, 还是忍不住在夜里辗转反侧。
真是成了那句话：小丑竟是我自己！
5.番外的番外
越云燕与萧婥相认缘于一场意外——府君萧翀得了阑尾炎，需要马上手术，否则有生命危险。
在当时当刻，只有越云燕能救她。
九阁十二部的官员不可能同意她一个孩子剖开府君的肚子——华佗的故事越云燕可是看过的, 她只能让萧婥为她作保。
当时她想也没想就说出了那句经典暗号：
「奇变偶不变！」
「符号……看象限……」
「我是三甲医院骨科副主任，985 本硕博连读, XX 医院规培, 没做过阑尾炎手术, 不过你现在只能信我。」
然后萧婥便激动地拉着越云燕给府君做手术，用自己的命来担保能治好。
越云燕后来问她，你怎么敢用命担保, 这个时代根本达不到无菌条件, 一个手术感染就会死人的。
萧婥用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看着越云燕：「我知道你可以！」
好吧, 越云燕也觉得自己很厉害。
她真的很会夸人。
越云燕不免好奇：「你以前做什么的啊？」
「不做什么。」
「学生吗？」
萧婥摇头。
「家庭主妇？」
萧婥依旧摇头。
「那是……无业游民？」
「算是吧。爸妈说在外面工作会受气，就让我一直在家里玩。后来谈了一个男朋友，进我爸爸集团工作, 那个男孩品性不好挪用公司资产，就分手啦。又谈了一个男朋友……也是坏家伙儿。然后就到处去旅游，穿过来之前刚申请读了一个博士……」
越云燕打断萧婥：「所以你在原世界也是萧婥这样的千金小姐？」
萧婥摇摇头。
越云燕稍微心理平衡了一点。
「比萧婥家庭条件好得多。」
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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