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

每当夜幕降临,我的瘸腿丈夫总会止不住发抖。

借着他妻子的身份,我对他极尽威慑。

直到,有一天,他的腿能动了,我却插翅难飞。

他扣住我的手腕,将我拢入怀,唇角微微上扬:
「你玩够了,也该轮到我了。」

1

成年后,看到慕瑾川的第一眼,我就已经想好怎么玩他了。

但是。

明面上,我得装得温驯恭顺,做一个端庄有礼的慕家太太。

哪怕。

这个慕太太不过就是用来联姻的工具人。

2

深冬的雪积了一层又一层。
新婚夜的灯光朦胧。
慕瑾川西装笔挺地坐在轮椅上,干净纯澈的眼里带着一丝无奈,低声道:

「娶你,并不是我的本意。真的很抱歉——」

「抱歉?」

我冷眼看向他,起身脱掉外套,扯开身上的旗袍扣子,一步步朝着慕瑾川走去,双手撑在他的轮椅上,勾起唇:
「慕先生嫌弃我家小门小户,做不得你的妻子?」

慕家称得上是名门望族,而我家在我爷爷那辈还够看,到了我爸手里,已经败得差不多了,到我哥手上,更是苟延残喘。

所以,他们一致决定,腆着脸,靠世交的情分,抱紧慕家这条大腿。
而慕瑾川大学刚毕业,便出了车祸,他的小叔当场死亡,而他双腿残疾,成了慕家最可惜的孙辈,无人敢嫁。

总之,这场婚事,除了当事人,所有人都很满意。

「不是嫌弃。」

慕瑾川眼眶泛红地看向我,低声道:
「你才 22 岁,我已经 29 岁,腿还残疾了——」

「我 16 岁就和你订婚,那时候,你为什么不拒绝呢?」
「……」

慕瑾川无措地望着我,低声道:

「那时候——」

「不用解释了。」

我扣住他的下颚,逼迫他仰头看我,指尖摩挲着他的唇瓣,眯着眼笑:

「我不想听,慕先生与其回忆过去,不如想想怎么度过这个新婚夜吧。」
慕瑾川眉头轻蹙,不解地望着我。

我随手锁了房门,从床底拉出了一个行李箱。
行李箱打开的瞬间。

轮椅撞击着门板。

我余光一扫,便看到慕瑾川惨白的脸。

3

这一夜。
雪落满了院子,玻璃窗上的「囍」字清晰。

蜷缩在被子里的慕瑾川睫毛微微颤动,虚弱得不像话,明明已经醒了,却不敢睁开眼。

「太太。」

佣人轻轻敲着门。

我穿戴好衣服,打开了门,任由佣人进了房间。

佣人将慕瑾川叫醒,扶着他起床。
慕瑾川的皮肤本就白,在红床被褥的映衬下,着实让人移不开眼。

佣人抬手给他穿着上衣,不经意看到些许暧昧的痕迹,也不免有些脸红。

而慕瑾川本人委屈巴巴,不经意对上我的视线,眼里的泪似乎摇摇欲坠。
我倚靠着门框,眼神警告。

慕瑾川生生憋住了眼泪,张了张嘴,最后将嘴边的话都生生忍了下去。

4

就像我预料的那样。

佣人伺候完慕瑾川洗漱,第一时间去向慕家长辈汇报了情况。

主宅的内厅。
数不清的亲戚齐聚,个个穿珠戴玉,贵不可攀,仿佛是一场大型的线下交友会,门槛边上都站着人。

除了小婶婶,所有人都对我报之一笑,明里暗里暗示我早点生下孩子,仿佛在他们的眼里,我没有别的价值了。

「滢滢啊,瑾川是个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他了,你可要好好照顾他。」

二婶说得情深意切。

我内里讽刺,又不是我苦了他,但是明面上却要带着笑,面露难色:「二婶,我今年大四,实习的事情还没有着落……」

二婶愣了下,轻笑:「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
我闻言一惊,抓紧二婶的手,讶异道:「慕家的女孩子都不读书吗?」
「荒谬。」
一直坐在主位上的慕老爷子沉下脸,咳嗽了两声道:「老二家的,你给柳滢在公司里安排一个实习的位置。」

二婶面露难色,讷讷道:「瑾川都没有在公司任职,让柳滢进公司,会不会驳了瑾川的颜面?」

「是吗?」

我泫然欲泣,一脸茫然地小声道:「可是瑾川不也是慕家的孩子吗,怎么会连个职位都没有?」

一来二去。
二婶眼里染上冷意,不着痕迹地甩开我的手。

我惊恐地叫出声,整个人吓得站起身,对上老爷子不满的视线,又眼泪汪汪地坐到慕瑾川的身边,握住他的手:

「二婶如果觉得麻烦,我可以自己找实习的,就是费点时间而已。」

我说得情深意切。

慕瑾川眨巴着眼,无措地看向我,仿佛见了鬼一样。

二婶连忙道:「我什么时候说觉得麻烦了?」

我:「那就辛苦二婶了。三天时间可以吗?我等您的消息。」

二婶:……

此刻。
整个厅内的气氛都变得微妙。

众人的视线都纷纷落在我的身上,而我满心满眼都是慕瑾川,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用餐。

慕瑾川诚惶诚恐,甚至不敢张嘴。

直到察觉到我眼里的冷意,才慢慢张开了嘴,小声道:「谢谢。」

我笑得温柔:「我们是夫妻,谈什么谢不谢。」
慕瑾川:……

5

用餐结束。

我推着慕瑾川离开,走到后花园里。

慕瑾川看向我,像是在提醒我:

「你惹爷爷生气了。」
「我拿到实习名额了。」

我反唇相讥。

慕瑾川抓紧轮椅的两侧,目光虔诚地看向我,一字一句道:
「你刚才装得太假了,谁都知道你是什么心思。我现在残疾了,家产已经轮不到我,你不要和他们起矛盾,我护不了你……」

「谁要你护了,你安心做我的金丝雀就好。」

我淡声回应。

慕瑾川有片刻愣神,仿佛不敢相信我刚才的话。
我歪头看他,挑眉:「哦,我忘了,我应该叫……老公?」

慕瑾川仰头看我一眼,耳根略微泛红,局促地低下头:

「别和二房起争执,现在家里是二叔当家,小婶婶记恨我害死小叔,也不喜欢我……」

「不管谁当家,我要的,就必须给,不然,这个家,别想清静。」

我敛起笑,说得直白。

慕瑾川一时无言以对,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一丝恐慌,却不敢声张。

6

实习的任务是学校要求。
但是碍于我爸抱大腿的心思,我错过了最好的应聘时间。
他克扣着姥姥的医药费,强制要求我这个养在乡下的女儿学着城里大小姐的作派,为结婚做好准备。

减脂、喝中药、学仪态。

在他们的眼里,我是讨好慕家的工具,必须按照他们的想法被支配。

我是真的恨。

至今难忘 16 岁的订婚宴。
妈妈谎称病重,将我接到身边,我以为进城了就可以待在她的身边,学习更多的知识,却不想是被打扮得像洋娃娃一样献祭。

所有人的神情都挂着冷漠的笑。
包括慕瑾川。
我像是误入荒地的鱼,再怎么挣扎,也是苟延残喘。

后来,我被送进江都的学校。

恰好学校里就有参加过我订婚宴的同学。

一传十,十传百。

大多数都猜到我家公司快不行了,玩梗说我是小娇妻卖身。
慕家根本就不会履行婚约,只是走个形式罢了,迟早会找理由将我退货。

青春期的嘲笑,甚至是霸凌。

从来都是越演越烈。

我奋起反抗,却被我爸扇肿了半张脸,我妈欲言又止,而我的哥哥柳烨作壁上观,冷嘲热讽我这辈子就是被人玩弄的命了。

他们的表情都是冷漠的,傲慢的,视我如草芥的。

倾盆而下的脏水。
淹没了我,扭曲了我原本的性格。

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巧言令色,阴狠毒辣,我再也无法同情任何人。

7

大概是怕落人口舌。

二婶很快在慕氏的子公司给我安排实习,只不过实习第一天,我便被难搞的甲方泼了一脸咖啡。

当时,我什么话也没说。

但是,晚上我就拿着麻袋套了他,拖到监控看不到的地方狠狠打了一顿。
几乎每一个刁难我的人,我都这样处理。

渐渐地。

甲方变得正常了,公司里的同事也变得友善,全说我是福星,有人罩着,不能轻易得罪。
「有人欺负你吗?」

饭桌上,慕瑾川总是担忧的神色。

我斜睨着他,单手托腮,指尖敲击着桌面,冷笑:

「你是希望有?还是没有呢?」

慕瑾川薄唇微抿。
眼底的慌张还是暴露了他。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也意识到了,慕瑾川就是个温软可欺的性子。
身体上的残疾往往让人变得极端。

极端强势或者极端软弱。

慕瑾川明显是后者。

哪怕被我欺负到哭,他也不敢告诉任何人。

不知过了多久。

慕瑾川弱弱的发声:「希望没有。」

我笑了一声,淡声道:「你的想法是对的,你应该祈祷我实习顺利,这样,我忙起来了,你也有喘息的时间,不是吗?」
慕瑾川身子微僵。

我挑着唇,似是撩猫逗狗一般地出声道:「还是,你希望我一直陪着你呢?」

慕瑾川局促地看向我。

灯光下,他唇瓣殷红,止不住地颤抖,哽咽道:
「我会听话的。」

「对,乖孩子,你要一直听话。」

我眨巴着眼,相当满意他的回答,紧跟着发问:
「所以,你应该怎么做?才算听话呢。」

慕瑾川茫然地看向我,喉结上下滚动。

我审视着他。

没有错过他表情上一丝一毫的变动,从茫然到委屈、不解、屈从。

像是羞耻。

慕瑾川后知后觉地查看周围,确定没佣人后才哑声道:
「你到底要怎样?」
「刚夸过你听话,你就开始了?」

我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手里的刀叉稍稍用力,当着慕瑾川的面,轻咬着牛排。

慕瑾川望着我,如坐针毡。

仿佛下一秒就要站起身。
我眯着眼,很不喜欢他有反抗的意识,沉下脸道:「你,主动要求进慕氏工作。我不管你是挂名,还是拿实权,总之,你最好在我面前展现你的价值。」

「……」

慕瑾川陷入沉默,抬眼看向我:「现在这个家,是二叔当家,我……」
我:「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慕瑾川垂下眸,闷声道:「我做不到。」

话音刚落。

我丢掉手里的刀叉,好整以暇地看着慕瑾川。
客厅里安静到极点。

慕瑾川像是古代被迫的清倌,身子微微垮下:「我只能尝试。」
我弯起唇,笑得温柔:「那我就等老公的好消息咯。」

8

事实上,我明白,慕瑾川生怕得罪当家人。

可是。

我真的很想看看,他这个人在慕家还有什么价值,如果一个男人只有生育价值,着实不值得我对他手下留情。
他也只配当个玩物。

为期一周,我没有折腾慕瑾川,全身心地投入工作,着手毕业的论文。

日子过得还算顺畅。
随着我拿下一个项目合作,子公司也迎来了新的总裁。

走廊上相逢。

慕瑾川身后跟着一行人,毕恭毕敬地给他介绍着公司概况。

「小柳,过来。给总裁问好。」

经理笑盈盈地出声。
慕瑾川原本还算舒缓的神情骤然紧绷,紧张地看向我,低声道:
「不用。」
「谁说不用的?」

经理没好气地啧了一声,扭头看向旁人。

靠得近的高层面面相觑。

我笑着上前,放低了姿态,轻声道:「总裁好,我是项目部新来的实习生,柳滢。」

慕瑾川垂眸,应了一声。
经理笑了笑,推着慕瑾川继续逛着公司,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相当惹眼。
不知走了多远。

慕瑾川稍稍回头。

我静静看着他,挥了挥手。

慕瑾川一怔,慌忙转过头,生怕我会追上来一样。

9
不过半天。

整个公司上下都知道,瘸腿的慕家少爷来这小小的子公司当了总裁。
相比从前可以继承亿万家产的天之骄子。
慕瑾川也算是可怜了。

「怎么不算可怜呢?」

同事唉声叹气:「但凡家里有点底子的富豪,就算是想攀附慕家,也舍不得把女儿嫁给他,双腿残疾,谁知道那儿还有没有用了……」

「嘘,小点声,姐妹。」
「嗐!没事,这里又没有别人,我听说,总裁最后是娶了一个快破产的千金小姐吧,一切从简了,连婚礼都没办吧。夫妻两个,有一个会走路,不错了。」

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
说着说着。
不知是谁爆笑一声:「瘸就瘸吧。只要他给钱,我可以自己出去找男人。」

我拿起文件,余光不经意地瞥过角落。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扣着轮椅的扶手,似是怒了,手背上青筋暴起,当事人却始终没有露面。

啧。

胆小鬼。
我挑了挑眉,不禁嗤笑一声。

一个同事突然看向我,见我在笑,不禁有些鄙夷地出声道:「小柳,我记得你是空降来的,你背后的大佬认识慕家人吗?」
「认识啊。」
我打着哈欠,微笑:「不过他说,公司新装了隐匿的监控,随时抽查,如果我说错话,就会把我开除,永不录用。」
下一秒。
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
10
收拾人的办法,我教了。
但是,胆小鬼终究是胆小鬼,最后是经理叫了几个同事到办公室训话,便不了了之。
而他本人,开始装病不上班。
卧室里,慕瑾川蜷缩在被子里,眼睛哭到红肿,看到我站在床边,吓得攥紧被子。
「上一天班就累了?」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慕瑾川。
慕瑾川像是受到极大的羞辱,眼泪簌簌,声音嘶哑:「我想请病假,不行吗?」
「……」
我气笑了。
或许是一瞬间的错觉。
我仿佛在慕瑾川的身上看到从前的自己,谨小慎微,极力逃避,可是没用。
恶意不会因为逃避就消失。
逃避只会像兴奋剂,一遍又一遍鼓舞那些怀揣恶意的人。
「你除了哭,还会什么?」
我淡漠地发问。
慕瑾川仰头看向我,手撑着坐起,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你出去,你出去,我就是一个废人,为什么要我出门……」
啪!
我甩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
慕瑾川难以置信地看向我,羞愤难当,想要抬手推我,又不敢真的碰到我:「你走——」
「你再说一遍?」
我反手就将他按在床上,用腿死死抵住他。
慕瑾川唇瓣紧抿着,拼命挣扎,难以名状的绝望弥散在呼吸间,直到脱力。
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仿佛在看一条垂死挣扎的狗,抬手挑起他的下颚:
「你凭什么觉得你有拒绝的权利?」
慕瑾川眼里闪过惊恐。
不知过了多久。
他开始哽咽:「别这样对我,求你……」
11
临睡前。
慕瑾川的衣衫湿透,放弃了挣扎,等到佣人伺候完他洗澡。
他开始学乖了。
提醒佣人锁门,自己小心翼翼地上了床,睡在我的身边,小声道:「我明天就回去上班。」
我没作声,翻身背对着他。
夜里。
白雪纷纷,随风呼啸。
我没睡,慕瑾川也没睡,我再度翻身,闭眼靠近他。
那一刻。
我明显感觉到慕瑾川的僵硬,他探出的手犹犹豫豫,直到我睁开了眼:
「还不动手?」
「什么?」
「不是恨我吗,来,掐死我。」
我笑着出声。
昏暗中,慕瑾川眼里染着惊惧,望着我的眼睛,颤颤巍巍地出声道:「我没有,我没碰到你。」
像是意识到说漏嘴。
慕瑾川慌忙找补:「我是说,被子中间这块空隙,有冷风。」
我闭上眼,不想拆穿他犹犹豫豫的心思。
我很清楚一个天之骄子就算是残疾了,性格变得胆小怯懦,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屈服。
但是。
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听话。
12
一旦慕瑾川有重振旗鼓的样子,多的是人坐不住。
约莫半个月后。
我到主宅看望老爷子。
坐在客厅里的二婶已经给不出我好脸色,皮笑肉不笑地出声:「滢滢,如果不是我,你觉得你能嫁进慕家吗?」
「啊?」
我故作不解,笑意盈盈地看向二婶:「我还以为是慕家看中我家世清白,没想到还有二婶推波助澜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
二婶冷眼看向我,忍了又忍,端起茶水吹了吹:「家世再清白,心里也要有杆秤。」
这句话。
点人的意味很明显。
我也只是笑,不紧不慢道:「二婶,我脑子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要不你再说一遍,我记一记,等会儿去问问爷爷?」
二婶端茶的手一抖,重重地将茶杯放在桌上:「柳滢,不懂规矩的后果,你吃不消。」
「没事,有二婶罩着,我不怕。」
我起身离开客厅,身后传来一阵摔茶杯的声音。
其实,我不懂,就这种态度,是怎么当上慕家当家人太太的,或许是顺风顺水惯了,飘了。
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
走到玄关处。
我看着躲闪不及的慕瑾川,冷笑:「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听墙角。」
慕瑾川涨红了脸,闷声:「……我只是路过。」
我扯了扯唇角,抬手拽住他的领带。
慕瑾川一怔:「现在是白天。」
我俯下身,凑近他,轻声道:「我知道。」
走廊里光线柔和。
慕瑾川修长白皙的手扒拉着我的手,嗫嚅道:「柳滢。」
「大白天的,你怕什么?」我拨了拨耳边的碎发,坐在了慕瑾川的身上:
「抬头。」
我下达命令。
慕瑾川眨巴着眼看向我,像是不敢相信:「你到底要干吗?」
我见他废话这么多,也没了耐心,扯着领带的手微微用力,将他拉到我的面前。
下一秒。
慕瑾川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
我托起他的手,搭在我的腰上,俯身吻着他,抬眼看着躲在暗处的佣人。
隐约间。
我察觉到,慕瑾川的掌心开始发烫,睫毛也止不住地颤抖。
13
从成婚到现在,慕瑾川身上若有似无的痕迹。
任谁看了,都会羞红了脸。
从外人的视角来看,用浓情蜜意来形容,毫不为过。
慕老爷子显然是满意的。
他越是满意,我越是要在他高兴的时候,给他递了一份文件。
回去的路上。
慕瑾川时不时看向我,似乎是想问文件的事,但是却不敢发问。
我也懒得解释。
夜幕降临,主宅里传来拐杖敲地的声音。
「瑾川可是你侄儿,他父母去得早,就留下这么一个血脉,你就这么容不下他?」
「爸,天地良心,我没有,你这样说,太伤人了。我都是一心为公司着想,瑾川这么多年不工作,他哪里还能管得了公司啊……」
二婶哭得梨花带雨。
「我今天是看在老二的面子上,不想说这件事,你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你勾结人做账害自己的侄子,还有理了?」
老爷子扔出文件,二婶蹙眉捡起,眼里的泪意渐消,取而代之的是惶恐。
像是有所感应。
她扭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我,眼神嫉恨,就差把嘴边的小贱人骂出口了。
四目相对。
我挑着眉,了然一笑,不等她开口,就藏匿了踪迹。
14
从主宅到慕瑾川住的别墅,并不远。
但是这条路。
看起来幽幽长长,寂静如斯,雪踩在脚下,声音松散。
不知不觉。
就让我想起,高三那年的雪夜。
披着貂绒的二婶深夜来到我家,声音轻慢:「想你们女儿嫁进慕家,当然可以,不过,她的肚子里如果钻出不该有的东西,我可得好好思量了。毕竟,我的侄儿好像也不是很想娶她。」
她说得轻飘飘,我妈红了眼,却无力辩驳。
从那天开始,家里来了新的佣人,熬煮汤药,盯着我喝下,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太大,我开始精神恍惚,腹痛难耐。
我没想过生孩子,但我不想影响自己上课。
无人的地方。
我扣着喉咙,吐得撕心裂肺,但是身体还是逐渐萎靡。
高考那天。
经期突然提前。
我疼得几乎昏过去,不想喝药,却还是被按在沙发上,我哭着恳求我的家人,但是无人在意。
我永远记得。
我拿着笔,冒着冷汗坐在考场,身下止不住地流血。
柳烨那句被玩弄的命,像是淬了毒的针,时时刻刻侵占着我的神经。
「柳滢。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慕瑾川的身影映入眼帘,眼底带着焦灼。
我瞥他一眼,想要越过他。
他却抓住我的手腕,紧张地看向我:「二婶不会放过你的,我送你出国读研,好吗?」
放过我?
我听得都想笑。
垂眸看着慕瑾川,我捏住他的脸,看着他纯澈无措的眼睛,发问:「想摆脱我?」
慕瑾川眼神躲闪,无言以对。
瞧出他那点不安且复杂的小心思。
我嗤笑起来:「慕瑾川,我还没玩够。」
争权夺利的游戏,我没想过参与,但是慕家人既然把我拉进来,我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我没叫停,谁也别想跑。
听到玩够二字。
慕瑾川唇瓣颤动,眸中含泪,我见犹怜。
15
驯化慕瑾川的过程远比我想象的艰难。
不过,我也不着急。
至少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屈服,精神屈服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经过老爷子的敲打,二婶没敢再在背后搞小动作,我也顺利完成实习项目,并且获得了老爷子的认可,稍稍得到了提拔。
转正升职那天。
恰好就是项目成功的庆功宴,几杯酒下肚,包厢里的众人都是带着笑脸的,我却丝毫体会不到愉悦。
「少喝一点。」
慕瑾川手伸到桌下,轻轻抵了一下我的指骨。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玩味地摩挲着他的指尖,从指尖到掌心,或轻或重地抚摸,饶有兴味地望着他,直到他整张脸都红透了。
「慕总,你怎么了?」
「没……没事。」
慕瑾川慌乱地装出镇定,试图抽出手,却被我死死扣住,只能用另一只手拿起茶杯接受了同事的敬酒。
许是被我撩拨得难受。
慕瑾川几度深呼吸,悄悄地看向我,而我避开他的视线,似是不经意地和旁人交谈,直到他最终认命般地摊开手,任由我作弄。
慕瑾川的手很漂亮,骨节修长,像是精心雕刻过的玉。
只不过。
相比手,我更满意他对我的服从。
16
酒喝到兴头上。
我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醉意上脸,起身去酒店的卫生间洗漱,却不想迎面就撞到一个熟悉身影。
下一秒。
一记耳光打在我的脸上。
嘶鸣声在耳边嗡嗡作响,我抬眼看去,柳烨瞪着我,怒声道:「贱人,你得罪慕家的长辈,是存心想让我们家死吗?」
「是啊。」
我扬起脸,理所当然地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心吗?」
柳烨胸口剧烈起伏,气势汹汹扬起手,只不过这巴掌,他没机会落下。
一脚踹在他的下体。
眼看着他疼到直不起腰。
我铆足劲,猛抽他两个耳光,薅住他的头发,重重地砸在墙上,一下又一下,十足十的力道:「我要你死,我要你们死——听清楚了吗?」
「你……你疯了?」
柳烨使劲地挣扎,试图扯开我。
「哥哥,你记得,你当初是怎么唆使别人霸凌我的吗?你说,不听话的狗,就得挨打。哈哈哈……」
我手上力道加重,就差把他的头皮扯下,伏在他的耳边道:「现在,轮到你当狗了。」
这场专属于柳烨的单方面殴打。
是以服务员赶来告终的。
我坐在地上,看着被服务员拖走的柳烨,抬起手指着空荡荡的走廊,哈哈地笑着,直到视野里,有了慕瑾川的身影。
指尖的尽头。
他远远地望着我,眼神悲悯。
17
床被撞得作响。
回到慕家,我扯着慕瑾川按在床上,歪头盯着他,死死掐住他的脖颈,冷笑着一遍遍质问:
「谁准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嗯?
「再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明白了吗?」
慕瑾川的脸皱起,张开嘴试图说话,痛苦的气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他的唇瓣逐渐发紫。
我静默地看着他,就像是看一条濒临死亡的畜牲。
佣人端着醒酒汤,闻声而来,看到眼前的一幕,吓得连忙将我拽开:「太太,你疯了?」
我跌坐在地上。
慕瑾川像是突然得到水的鱼,大口喘息。
「慕先生,慕先生?」
佣人急得不行,慌忙替他拍着胸口缓气。
慕瑾川瘫软在床上,虚弱的侧目看向我,似乎是在查看我的反应。
四目相对。
我的酒意渐醒,瞥了一眼没有锁上的门,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18
佣人的动作迅速。
很快就请来私人医生,专门为慕瑾川检查身体。
衣衫扯开。
医生的脸色都变了,耳尖也红了,像是不敢确定般地问道:「先生,您身上的,都是太太留下的吗?」
慕瑾川有点蒙,唇瓣紧抿着,一声不吭。
几乎是同一时间。
佣人和医生面面相觑,两个人眼神交流,余光又不经意地扫向我。
我知道。
他们开始起疑了。
「太太,能请您回避一下吗?」
佣人轻声询问。
我淡淡地瞥向慕瑾川。
视线交错。
慕瑾川的眼里有挣扎之色,似乎在犹豫,到底是直接说出自己被欺负的事实,还是替我遮掩过去。
「太太,请。」
佣人稍稍抬手,请我离开。
我敛起视线,从沙发上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19
长夜漫漫。
我坐在窗边看着雪花飘散。
客房门外经过的佣人们窃窃私语,像是在讨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意识到我回头,吓得步伐都加快了。
「卧槽,听说床底下翻出来好多……」
「好多什么啊,你说清楚啊!」
「说出来会屏蔽的那种!」
最终。
我还是听清楚了这些讨论。
事情传得这么快,没有人在背后盯着推波助澜,我是不信的。
像是为了体面,佣人捡了最不起眼的皮质项圈丢在茶几上,即使她已经年过半百,准备开口时,还是涨红了脸。
我没作声。
整个客厅里静得出奇,除了窗外的飘雪声,什么也听不见。
「太太,您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些都是什么?
「先生多单纯体面的人,这种东西,绝对不可能是他带进家门的……
「太太,这段时间,先生嗜睡,是不是和您有关?」

其实。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但是,只要我不开口承认,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最后的话语权是在慕瑾川。
佣人见我不作声,掏出一沓病历,有些恼:
「太太,根据调查,您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抑郁症,伴有自残倾向……希望您能配合我们检查身体,如果先生身上的痕迹,您的身上也有,这件事,就当翻篇了。」
我盯着尘封的病历,平静地看向佣人,冷声道:「我不配合,你敢强制吗?」
话音刚落。
管家推着慕瑾川从侧厅进来,身后还跟着二婶。
二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安抚般拍着慕瑾川的肩,轻声道:「瑾川,我的好侄儿,你要是遭了什么罪,一定要说出来,你放心,二婶一定替你做主。」
慕瑾川全程低着头,死死地扣着手,不发一言。
「瑾川,你说句话啊。」
二婶轻轻拍了拍慕瑾川。
慕瑾川薄唇紧抿着,满眼红血丝地看向我,眼里的纠结都快溢出来了。
这一刻。
太阳的光线似乎被云雾遮掩,屋子里也陷入了朦朦胧胧的晦暗。
「瑾川,她是不是在虐待你?
「瑾川,你是咱们慕家的少爷,有什么不能直说?
「……」
短暂的沉默后。
我的指尖已经没入掌心。
慕瑾川咬破了唇,垂着眸,哑声道:「别问了,这只是我和滢滢的私人生活。」
二婶原本挂着的笑,顿时僵住。
我下意识看向慕瑾川,顿了顿,重新靠在了沙发上,手抵着下颚,许久,眯了眯眼,满意地朝着慕瑾川做了一个口型:
乖。
慕瑾川默认低头。
20
慕瑾川的反应松缓了沉寂的氛围。
二婶有些气急败坏,抬眼瞪向我:「看样子,我是年纪大了,不懂你们年轻人的喜好。」
我笑而不语。
这时,管家适时地开口:「二夫人,没记错的话,柳滢小姐过门之前,你把她夸得不像话。」
二婶:……
二婶张了张嘴,甩手走人。
管家尴尬地冲我点头,转身离开,大概是回去复命老爷子,二婶冷不丁遭了骂,委屈地哭着砸了许多花瓶瓷器。
而我,顺势请假在家,见人就哭。
之前质问我的佣人已经不敢抬头看我,只能一味地给我炖汤:「太太,我们只是为了先生着想,并不是真冒犯您的意思。」
我默默垂泪,一言不发。
佣人很无奈,只能放下汤碗,起身离开,顺势带上门。
眼看着门关上。
我抬起头,直接收起了眼泪,余光瞥向慕瑾川。
慕瑾川眨巴着眼,俨然是看愣了我这副眼泪收放自如的模样,注意到我盯着他,默默转着轮椅挪到我的面前。
「后悔没有揭穿我了?」
我嘴角噙着笑,直勾勾地看向慕瑾川。
谁料。
他突然抬起了手,指尖勾了勾我眼角的泪。
我微怔,下意识回避他的触碰。
慕瑾川摩挲着指尖,若有所思地看向我,轻声道:
「刚才,是被吓哭了吗?」
「……啧,吓哭?」
我望着慕瑾川清澈如泉的眼睛,一眼就看到他瞳孔里,我阴恻恻的眼神:「是啊,老公要哄我吗?」
慕瑾川有些紧张,小声问:「怎么哄?」
「噗……」
我怔了又怔,有些绷不住,笑了:「慕瑾川,你不觉得自己像是虎狼窝里的羊羔吗?」
慕瑾川迷茫地望着我。
我扯了扯唇角,盯着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胸腔里像是有野兽要破土而出。
即使慕家再爱玩体面从容那一套,新闻里的蛛丝马迹也难掩他们家个个精明似鬼的资本家本质,背地里蔫儿坏。
仗着权势,为所欲为。
嫁过来之前,我想过慕瑾川是块硬骨头,却没有想到他只是斯文漂亮的软骨头。
21
对于我疑似欺负慕瑾川这件事。
慕老爷子明面上什么也没说,私下却送来涂抹掐痕的药膏。
我心中有数,这是在点我。
索性命令佣人把行李箱里的东西都扔了。
对此。
慕瑾川很意外,甚至有些不安:「你确定吗?」
这有什么不确定,好玩的东西多了,又不是买不到,扔个几件又何妨。
客厅里空调冷气徐徐。
我瞥着角落里时刻像个监控器的佣人,低头将药膏抹在指尖,轻轻地给慕瑾川涂抹,伏在他的耳边,低声询问:
「你舍不得?」
慕瑾川耳根泛红,象征性地哼哼两句表示拒绝,压低声道:「我怕你不高兴。」
他的话。
出乎我的意料。
我揉着指尖白色黏腻的药膏,余光扫过慕瑾川脖颈上未消的掐痕,蹙眉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差点掐死你。」
慕瑾川乌黑如羽的睫毛轻颤,小心地打量我,低声询问:「你是真的想掐死我吗?」
我:「现在问这个问题,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慕瑾川语气温柔缱绻,甚至有几分天真:「我觉得,你不是故意的。」
我:……
我舌尖抵着腮帮,无言以对。
片刻后。
慕瑾川又道:「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受你哥哥欺负……」
我抹着药膏的动作顿住,眼神阴冷。
过去的事。
于我而言,是一道隐秘的疤。
慕瑾川抿起唇,不敢再开口,目光却黏在我的身上。
22
在慕家装了两天小白花。
不论如何。
佣人们明显对我更加垂怜,毕竟我在任何人看来,我都只是一个弱势群体,侥幸嫁入豪门,却无端被针对了。
书房里,我坐在沙发旁伸着懒腰,正打着哈欠,便看到慕瑾川在盯着我。
那眼神。
像是一种像极了犬类看见喜欢的玩具。
我微微皱眉,沉声道:「喂,别看了。」
「我……我没看。」
慕瑾川回过神,捏紧手里的书。
我懒得和他纠结这些,只是看了一眼时间,朝着慕瑾川道:
「今晚去主宅用餐,你先去主宅和爷爷聊聊天,聊满十五分钟,带爷爷下楼。我等糕点的外卖到了,就过去。」
「糕点?」
「对,送你二婶的。」
「……」
慕瑾川无奈地看向我,低声道:
「她还在气头上,这个时候送礼,她可能会扔掉。」
「让她扔扔,解解气,也是好事。」
「……」
慕瑾川不解地看向我。
我伸着懒腰,像是没了骨头,瘫软在沙发上:「她到底是你二婶,她要是一直不放过我,我总归得向她示示好,服服软吧。」
「好。那我先去找爷爷了。」
慕瑾川明显是相信了我的话,神色放松下来。
23
十五分钟,不多不少。
慕瑾川带着慕老爷子到客厅的时候。
糕点撒了一地。
二婶拿起茶杯就砸向了我,怒声道:「混账,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是觉得自己嫁给慕瑾川,就真成慕家少奶奶了?」
「二婶哪里的话,我只是想送些甜点给您。」
我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只是顺势跌坐在地上,泪如泉涌:「以前是我不懂事,我只是想瑾川有个事做做,每天能开心点,没想到您是不想他进公司。」
视野里。
慕老爷子扣紧拐杖,重重地敲地。
二婶转过身,看到慕老爷子的瞬间,气得手都在抖:
「爸,她——」
「她什么,她就是一个孩子,当初是你夸得她,现在她进门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她,是见不得她对瑾川好吗?」
慕老爷子气恼极了。
而慕瑾川坐在轮椅上,目光黯淡地看向我。
夜色昏沉。
卧室里,慕瑾川刚洗完澡,发丝上还缀着水珠,便遣走佣人,自己拿干毛巾擦了起来。
许久。
他低声道:「爷爷说,家宅和睦最重要,你需要什么,可以直说。」
我敲着键盘,打完论文的最后一行致谢词,起身锁门,走到慕瑾川的面前,抬手扯开他的浴袍。
慕瑾川慌乱地想要裹住浴袍。
我垂着眸,拿出他别在腰间的录音笔,随手关上,扯住了他的头发逼着他看向我:
「这是什么?嗯?」
「……」
慕瑾川抿着唇,不作声。
我抬起脚,踩在床边,目光阴沉:
「是我最近太纵容你了吗?学不会听话了?」
「疼……」
慕瑾川声音带着哭腔,下意识抱住我的手,哽咽道:
「是你,一直在利用我进公司,利用我对付二婶,你把我当工具人,爷爷说的都是对的……」
我保持着沉默。
没有想到慕老爷子三言两语,我这么多天的精神控制就差点垮台。
「我不要当工具人。」
慕瑾川眼中染着水光,近乎嘶吼:
「我不是你的狗,我是你的丈夫,你不能这么对我。」
「哦?不能?」
我沉下脸,扯紧他的头发,低眸看他,像是在注视着濒死的狗:「看样子,你还是没有学会听话。」
24
雪夜厚重。
窗户上的「囍」字吹得发颤。
房间里,慕瑾川身体轻微发抖,双目失神地躺在床上,小声嗫嚅:
「我会乖的,我会乖的……」
我满意地轻抚着他的头发,将他拉到怀里,晃了晃录音笔,轻声道:「乖,告诉我,爷爷让你问什么,咱们来把这个问题,完美地回答了。好吗?」
「……好。」
……
「你到底想要什么?」
慕瑾川努力止住颤音,生理性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我贴近了他,摩挲着他滚烫的耳朵,温声道:
「当然是幸福美满的生活了,长辈健康,父母疼爱,兄长呵护,爱人专一,爱我,只爱我,永远都爱我……」
「还有呢?」
「还有,春天的荠菜饺子,夏天的酸梅汤,秋天的桂花糕,冬天的白灼虾。」
我静静地说着。
忽然间意识到,我也是幸福过的,乡间的那条小路,我走过无数遍,记录了每一个日落黄昏。
但是。
都毁了,毁得彻彻底底。
姥爷去世,姥姥病倒,我的人生开始一塌糊涂。
「你只想要这些?」
慕瑾川声音轻颤,眼中含泪。
我按掉录音笔,翻身压在他的身上,指尖一点点描摹着他的眉眼:「你猜?」
慕瑾川:……
趴在慕瑾川的怀里,我闭着眼,感知着他的心跳。
既然小心思已经被慕老爷子点破,我也不想再隐藏,省得浪费时间。
25
两天后。
我在茶室里向慕老爷子提议,独立门户,开办公司,免得招惹二婶烦心。
「慕家没有独立门户的例子。」
慕老爷子一口回绝,目光锐利如刀:
「你小小年纪,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知道,爷爷最近对我很不满。」
我平心静气地过着茶汤,抬手将清莹的茶水奉上。
慕老爷子垂着眸,并不接我的话,只是淡声道:
「你懂茶?」
「懂,正是因为懂,才明白我不配品茶。」
我望着慕老爷子,淡声道:「我心不静,不知其味,白白浪费您的好茶叶。原本想向您讨一些,带回去给瑾川,但是细细想,若是瑾川喜欢,他身体不便,我必定日日都要来向爷爷讨要,慕家上下一体,二婶迟早会知道,就怕她误以为我别有所图。」
简而言之。
我殚精竭虑都是为了瑾川,有些东西,您愿意给,但是能天天都给吗。
您迟早会有老去的一天。
瑾川身体不便,拿茶叶都会被误会,更何况其他事,慕家再团结,内部的矛盾也不是您能轻易平息的。
话音一落。
茶室里安静到极点,压迫感却极强。
自始至终。
慕老爷子都没有给出同意二字。
等我从茶室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太阳已经升到高点。
26
春日高悬,积雪消融。
每当夜幕降临,慕瑾川像是条件反射,总会止不住地颤抖,下意识地远离我,甚至偷偷延长上班时间,不肯回家。
优秀的猎人总会给猎物喘息的机会。
我看破不说破。
毕竟。
在他的眼里,我已经成为了彻头彻尾的疯子,可他必须要陪着疯子演戏,演恩爱的戏码。
「抱我。」
我穿着红色旗袍坐在慕瑾川的腿上。
慕瑾川睫毛轻颤,慢慢地抬手搭在我的腰上,按照摄影师的要求贴近我的发丝:「诶,对,先生,抱住老婆,看向老婆,微笑。」
我莞尔一笑,低眸看着慕瑾川。
慕瑾川眼神闪烁,略有躲闪,但是我怎么会给他机会呢。
指尖戳在他的心口。
慕瑾川身子微僵,下意识看向我,而我已经勾住他的领带,俯身吻住了他。
「对,维持十秒。」
迟来的合照映入眼帘。
摄影师相当满意,偷偷靠在我的身边,笑着打趣道:「太太和先生真是恩爱,您拍单人照的时候,先生的眼神就没从您身上移开过。」
「是吗?」
我皮笑肉不笑。
「当然。」
摄影师明显没听出来,连连点头,甚至调出了一张照片。
略显偏僻的位置。
轮椅被昏暗遮掩,慕瑾川西装革履,金丝边框的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看上去倒有了几分豪门世家掌权者的模样。
「真的太帅了,怎么拍都帅。」
摄影师赞不绝口。
我无心去想这话里恭维的成分有多少,但确实,当我直起腰身看向慕瑾川的方向时,他的视线正胶着在我的身上。
像是挣扎一般。
慕瑾川别过视线,不愿和我对视。
他这样的人,就算是最激烈的抵抗,也不过是不理人。
27
将合照制成相框。
我摆满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顺道让人送了一套慕瑾川的单人照给慕老爷子,暗示佣人夸赞慕瑾川的眉眼,相貌。
这个世界上,最像慕老爷子的人,是他的三个儿子,但是最像他大儿子的人有且只有慕瑾川。
不出所料。
没多久。
慕老爷子就派佣人送来一盒糕点,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张三千万的银行卡。
三千万加上慕家的资源背景,我开办公司远比想象中轻松,公司选址还未定,已经有人提供绝佳的地点,甚至乐意卖几分人情,减少租金。
第一次。
我品尝到豪门办事的利索轻松。
平地起高楼难,但是在高楼的基础上再发展,于我而言,并不算难事。
夜里。
我坐在电脑面前,将股份协议书拟好打印,看着上面的 Tur 公司 logo,递给慕瑾川。
慕瑾川像是不敢确定,翻了又翻,抬眼看我:「为什么给我百分之六十的股份?」
「嫌多?」
我挑眉看他。
说实话,我也不想给这么多,奈何想要借慕家的势,我始终得让步。
这合同。
最后还得在老爷子那儿过个眼。
慕瑾川攥着协议书,眼神复杂,迟迟没有签字的意思。
我靠着沙发,一眼洞穿他的心思:「你是在想,我又在靠你谋利了?」
慕瑾川没作声。
我笑了:「不论是我得利,还是你得利,我们都是夫妻,难不成你二婶会比我们更亲近。」
慕瑾川眼神微动,像是在辨别我话里的真假。
我双手托腮看向他,眯着眼笑:
「慕家人宗族观念强,确实不假,你被照顾得很好,可你怎么就没有想想你将来的孩子呢。权力一代代交接,到她那一辈,她靠什么安身立命,靠别人对你同情吗?」
慕瑾川始终不言。
我眼中噙泪,伤感道:
「还是,你根本没有想过和我有孩子?」
「我……」
慕瑾川一时慌了神,耳尖通红。
我别过脸,挤出一抹笑,起身试图拿回协议:「你不愿意就算了,勉强过你太多次,仔细想想,我确实挺过分的。」
慕瑾川下意识抬手抓住我,仰头看我,像是还不确定:
「你没骗我?」
「骗你?」
我垂眸,顺势坐在他的腿上,指尖刮过他发烫的耳垂:「你现在已经把我归为骗子了?」
慕瑾川喉结滚动。
我轻抚着他的喉结,叹声道:「你始终把我当作外人,对吗?」
「我没有。」
「嗯,你没有。」
我轻声重复。
慕瑾川的手不自觉搭在我的腰上,低眸看着我,态度有了软化,语气委屈道:「是你,总是时好,时……坏……」
打一个巴掌给颗甜枣。
慕瑾川似乎已经深谙我的套路,但是出于习惯性地服从,他还是签了字。
望着协议上的字迹。
我很满意。
所以窗帘拉上的时候,我一遍一遍教他:
「对,就要这样听话,只听我的。」
「嗯……我听话。」
慕瑾川唇瓣微张,似是痛苦,又似迷茫。
28
Tur 选址定下。
我开始要求慕瑾川参加各种正式且严格入场人员信息的宴会。
作为利益圈的边缘人物。
我深知想要踏足利益的中心,不仅需要这些人的青睐,更需要这些人没有退路,或者当他们的退路。
「我……我想回去……」
即使已经站在暗处,慕瑾川仍旧攥紧轮椅的扶手,不愿意面对太多的人群。
「啧。」
我俯下身,扣住他的下颚,看向远处,轻声道:「乖,你看,你二叔身边站着的人,他们看你二叔,目光多虔诚。」
昏暗中,慕瑾川微凉的手搭在我的手背,仰头看我:
「他们都是二叔的下属。」
「不,他们是慕氏的下属,谁是慕氏的主人,他们就遵从谁。原本,他们也可以遵从你的。不是吗?」
我温柔地轻抚着慕瑾川:「这些,本该是你拥有的。对吗?」
慕瑾川一时陷入沉默,默默地抬眼看向二叔,打了一个激灵,哑声道:「我的腿废了,慕家的继承人不能是残废。」
「是啊,你废了,他却好端端站着。」
我轻声附和。
下一秒。
我将慕瑾川推进内厅,径直朝着二叔走去。
人群中。
无数的目光交错,随着轮椅推动,回头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这不是慕家的小少爷吗?」
「我还以为,早就死了。」
「可惜了。」
璀璨夺目的灯光下。
慕瑾川肩膀颤抖,一遍又一遍地压低声:「回去,带我回去,求你,带我回去。」
「二叔,您好。」
轮椅停下,我抬眼看向面前年过半百,却仍旧斯文儒雅的男人,轻声问好。
二叔淡漠地看向我,眼神冷然。
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气氛一度尴尬。
慕瑾川指尖颤动,扯住我的衣角,近乎哀求地看向我。
我弯着唇,看向二叔,淡声道: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瑾川的太太柳滢,早就对您有所耳闻,钦佩不已,希望下次见面,是在我孩子的满月宴上。」
话音落下。
二叔身边的几个男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看向我。
二叔神色稍冷,仿佛视野里终于容得下我,脸上浮现一抹讽刺的笑,笃定出声:
「那我静等你们的好消息。」
「爷爷和您的想法一样,都希望瑾川后继有人。」
我温柔淡笑,心中明白。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我高三时,二婶对我下药的事,她的枕边人不可能不知情。
29
不过。
我今晚的目的不是挑衅,而是让所有人都知道,继承权的事情没到最后,谁也别笑得轻易。
哪怕是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也有了更多的目光投向慕瑾川,越来越多的邀请函成山堆叠。
我抽出两张邀请函,淡笑:
「看,这是不是你二叔所谓下属递来的?」
「你是在试探?」
慕瑾川盯着我,试探性地发问。
我弯着唇,淡笑:「梳理清楚关系,我们的 Tur 才更好地见缝插针谈合作,不是吗?」
慕瑾川望着我,像是在看一头凶兽,胆怯道:
「我们不能和二叔作对,爷爷知道,会生气的……」
「唔,那你听爷爷的,还是听我的呢?」
我托腮看向慕瑾川。
慕瑾川身子垮下,眼眶通红:
「二婶家是政商通吃,我们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哦?这么厉害吗?」
我悠然一笑,随即开始胡说八道:「那是不是你努努力,我怀孕了,就有保命符了?」
虽然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被汤药糟践了,生育方面很难说,但是看着慕瑾川发蒙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了。
「你不会真的想让我怀孕吧?」
「……」
短短几秒。
慕瑾川憋不出话,脸上肉眼可见地涨红,下意识看向门口,仿佛我在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生怕别人听见。
下一秒。
我意识到他的紧张情绪,开始不经意般地继续道:
「政商通吃,不也只是开开车行。对了,你当初出车祸的车,是在她家买的吗?是什么牌子车型,看样子,质量应该不行吧……」
当年,新闻曝出。
慕家三少车祸命丧当场,小少爷瑾川生日变祭日。
很多人扒出过车子出自二婶家。
甚至有检验车的人匿名爆料刹车被破坏,但是爆料图都包浆了,调查结果才宣布了意外两个字。
闻言。
慕瑾川怔了怔。
我盯着他失神的模样,随手将邀请函丢在桌上。
再猛烈的驯服控制,也不及核心利益的打动,但是双管齐下,几乎没人能稳得住自己。
「你说,你车祸的内幕,有人知道吗?你车祸之后,最受益的人,是谁啊?」
我轻声询问。
慕瑾川攥紧手,唇瓣轻颤:
「没有证据的事,不能乱说。」
「什么证据?」
我盯着慕瑾川的眼睛,轻笑:「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慕瑾川骤然失声。
我扯住他的领带,将他扯到我的面前,柔声道:
「嗯?你在想什么?」
「是你说——」
「我说了什么?」
「……」
慕瑾川一脸茫然,无措地低着头。
我握紧他的手,温柔道:「乖,在想什么,告诉我,除了我,你还能和谁说呢?」
慕瑾川欲言又止,颤抖着握紧我的手。
我静静地看着他,欣赏着他逐渐无措迷茫屈服的过程,内心生出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满足。
30
「你之前的论文写 pua 精神控制,挺好的题目,怎么改了?」
导师深夜来电。
我瞥了一眼已经熟睡的慕瑾川,起身去了阳台,盯着床的方向,轻笑道:「万一哪天我真的控制了一个人,这篇论文不就成罪证了。」
「你这小孩。」
导师哭笑不得地叹气:
「可别乱来,人和人相处靠的是互相尊重,玩那些歪招子,小心把自己也玩进去。」
「……」
我盯了一眼屋内,仰头看向了天上的月亮,不禁笑了:「无非就是让我的人生更烂一点。」
烂吧。
还能怎么烂呢。
「你嘀嘀咕咕说啥呢,大点声。」
导师嗷了一嗓子,一本正经道:「读研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
我笑了下:「想再玩玩。」
「你这小孩哦。」
导师无奈叹息:「老师一般不管学生家里的事,但是你父母也太离谱了,一直在我面前污蔑你打了你亲哥哥,你什么样人,老师当然清楚啊,但是人言可畏,你抽空哦,好好和家里说说,说不了,那你也别激怒他们,不要为了一时意气,耽误了前程,是吧?」
我微怔。
想来是我父母找不到我,又不敢去慕家堵,只能从导师下手。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嗐!什么麻烦不麻烦,老师知道,你父母偏心你哥哥,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和老师说一声,你师母也是把你当亲闺女疼的。」
我屏住呼吸,强行挤着笑:「诶,好。」
电话挂断。
我站在风里,沉默良久。
31
慕瑾川残疾多年。
心理上的问题根深蒂固,是我手里最好的牌。
他的眼神怯懦,彷徨又无助,从抗拒害怕到反复怀疑,他每一次的眼神变化,我都心知肚明。
……
频繁地出入公开场合,像是一个脱敏的过程。
慕瑾川逐渐能够抬头看向众人。
慕老爷子也为之欣喜,虽然面上不说,但是私下里给了 Tur 更多的资源,疯狂喂血很快让 Tur 在业界崭露头角。
康复训练的房间里。
慕瑾川艰难地攀附着横杆,额头满是细密的冷汗,小声道:「我……我可以不练了吗。」
我不置可否,只是摇了摇手里的铃铛。
汗水洇湿衬衫。
慕瑾川喉结滚动,殷红的唇瓣轻轻吐息,一遍遍地试图起身。
佣人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朝着我低声道:「太太,先生曾经训练了两年,站立确实困难。再练下去,怕是身体会吃不消。」
我淡淡地瞥向佣人,一句话没说,佣人便退出了房间。
谁在乎慕瑾川会不会站起来。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慕老爷子认为,我是在为慕瑾川好。
借着慕家,完成 Tur 的资本积累。
「柳滢。」
慕瑾川轻声叫我。
我回过神,看着已经挪了一小段距离的慕瑾川,唇角微微上扬:「做得好。」
慕瑾川挤出一抹惨白的笑。
我拿着纸巾上前,一点点擦拭着他额角的汗,轻声道:
「你以前的朋友,还有联系吗?」
「嗯?」
慕瑾川不解地看我。
18 岁的慕瑾川是玩车一族,意气风发,振臂一呼都有数不清的追随者。
29 岁的慕瑾川,只能待在场外。
32
「瑾川哥,这是——」
「我太太。」
慕瑾川轻声开口。
周围的目光不自觉看过来,或是讶异,或是感慨戏谑。
「瑾川哥,我没记错的话,你以前可是喜欢美艳御姐,怎么改喜欢小白花了。」
「是啊,瑾川哥。」
「我是该叫你嫂子?」
「我叫柳滢,我不介意,你叫我滢滢姐。」
「噗。」
吊儿郎当的男人叼着烟,笑不活了,目光肆意地打量起我:「你成年了吗?就想当姐?」
我扫了一眼众人,注意到几个家底厚的人都在,心口的石头放下,目光看向身后十几辆跑车占据整条路段,轻声道:
「不如我们比一场,比完再叫,好像也不迟。」
男人盯着我,噗嗤一声笑起来。
慕瑾川薄唇紧抿,抬手扯住我的衣角,我拍了拍他的手,歪头看向眼前的这群人:「怎么?没人想和我比吗?」
为了方便开车。
我今天特意穿的白色短衫,但是乍一站在风里,还是冷的。
「柳滢。」
眼看有人愿意比试,慕瑾川拧眉看向我。
我径直离开,随意挑了一辆车上座驾。
油门踩下的那一刻,就是我收割资源的时候。
33
上车不过三分钟。
像是挑衅一般,之前叼烟的男人驱车在车道上转了又转,开始热胎,车窗打开,朝着我比出一个朝下的手势。
我冷下脸,踩下油门,直接冲了过去。
对方猛打方向盘避开。
我打开车窗,皮笑肉不笑地比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
引擎声肆虐时。
车胎剧烈的驰地声刺耳,赛道上硝烟四起,入弯的浮灰飞扬。
赛到中程。
我猛打方向盘,一个扭身车头对准后面的车头,眼看着对方打停,车身似有退让,随即继续转身,扬长而去。
路段的尽头。
我赢得毫无悬念,自己都觉得无趣,但是看到别人有些恼怒的神色,我的心里有莫大的满足感。
「操。你 tm 怎么开的。」
「输给一女的。」
「啧,搞不拢咯。」
三两句吐槽入耳。
我拨了拨耳边的碎发,一步步走到慕瑾川的面前,蹲在他的面前,仰起头,唇角上扬:「怎么样,我厉害吗?」
初春的寒风里。
慕瑾川垂眸望着我,眼里的情绪复杂,仿佛在一遍又一遍描摹我的面容:
「你也不怕出事。」
「烂命一条,死又何妨?」
我无所谓地勾唇,心情分外愉悦。
四目相对间。
许是我的错觉,我看到慕瑾川眼里似有一瞬间的疯狂,但很快便平静如水。
34
晚上聚餐。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滢滢姐三个字,一个叫得比一个欢,哪怕是年纪比我大的,也叫了我一声姐。
攀谈间。
我套了些话,大抵明白这些人的关系脉络,二叔也在着手拉拢投资,倘若两年内成功完成项目,赢得对赌协议,慕老爷子会进一步放权给他。
……
酒喝到最后。
我看着这群富家子弟东倒西歪,偏头看向身边的慕瑾川,却发现他一直在盯着我。
「看什么?」
我指尖点着慕瑾川的脖颈。
慕瑾川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我的手上,温柔的拿下酒杯:「你喝多了。」
我眯着眼笑。
房门锁上的那一刻。
我坐在慕瑾川的身上,扯着他的领带,唇角上扬:
「今天看车赛,开心吗?」
「开心。」
慕瑾川身子一僵,讷讷道。
我醉意上头,嗤笑:「我让你开心了,你要怎么让我开心呢?」
慕瑾川微怔,脸上难得没有流露抗拒,甚至是自己主动解开了衣衫。
白皙软嫩的肌肤袒露。
我视线游弋,淡声道:「叫声主人听听。」
慕瑾川微愣,薄唇紧抿,脸上带着一丝屈辱感,愣是叫不出口,任由我俯身咬在他的肩膀上。
不知过了多久。
慕瑾川已经睡着了,我把玩着他的指尖,看着私人助理发来的照片。
照片上,公司门口满是油漆。
简单粗暴。
很符合我对慕家的刻板印象。
我点了点照片,心里清楚,一直搞小动作捡漏慕氏项目,终究会被盯上。
【姐,慕先生投资很有天赋,一投一个准,咱们有必要再和别人起冲突吗?再来一波报复,真的遭不住。现在盯着车行的主人可算是你们的亲戚啊,有什么矛盾不能在家说明白吗?慕先生要是知道我们这些小动作,真的不会生气吗?】
【给你发工资的人,是我。】
助理那儿,没了声。
我笑了笑,转而看向熟睡中的慕瑾川。
说实话。
我确实承认慕瑾川的能力。
只是慕家墨守成规,既希望子孙成才,又不想他们脱离自己的控制,不允许独立门户,不然他这些年也不至于闷在家里,养成这副软弱的性子。
35
接连数日的奔波劳碌。
最终还是迎来了结果,二婶父亲被举报利用豪车行贿。
消息第一时间被压了。
但,可能是平时作恶太多,墙倒众人推。
原本所有罪责已经让小官员承担了,结果没多久,二婶家的不少资产就被查封,她母亲的公司也遭受牵连,资金周转困难。
二婶和二叔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
吵到最后。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佣人端茶杯的动作都小心翼翼,但还是出了错,杯子掉地,像是瞬间引发二婶的怒火。
劈头盖脸的骂声让整个庄园里人心惶惶。
茶室里。
我和慕瑾川并排坐在慕老爷子的面前,我全程假装听不见外面的吵闹,安静地泡茶,内心却是雀跃的。
捡漏慕氏的项目。
从来不是我真正的目的。
只是为了让慕老爷子觉得,我在玩些无聊的把戏,翻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反而能磨砺二叔,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以前,我很讨厌别人因为我是女性,便看轻我。
现在,我乐意他们的看轻,因Ťůₘ为一旦看轻,便看不出我最真实的目的,等他们看清时,已经被我绞杀。
二婶嚣张的资本源于家庭,定然不会轻易放手。
而二叔的对赌协议迫在眉睫,还有 Tur 在使绊子,根本不想这个时候出手沾事。
相比主动搞垮二叔。
枕边人的无情,效率会比我高出更多。
「瑾川,你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
慕老爷子沉声发问。
我端着茶杯的手顿住,默不作声,斜睨着慕瑾川。
这个问题,我教过他。
慕瑾川略有踌躇,低下头,轻声道:「爷爷,二婶是二叔的妻子,一切只能看他的态度。我作为小辈,不便开口。」
「你的性子越养越不如从前了。」
慕老爷子难掩眼底的失望。
慕瑾川垂着眸,接过我递来的茶杯,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我的手,淡声道:「我的腿已经废了,现在有滢滢陪在我的身边,我很满足。」
「……」
指尖相蹭。
我怔了怔,没想到慕瑾川会主动秀恩爱,顺势就贴近了他。
36
从主宅回到自己的房间。
夜深人静。
慕瑾川无助地看向我,握紧我的手,低声道:
「我今晚回答得对吗?」
「当然是对的。」
我满眼欣喜,凑到他的身边,亲昵地吻了吻他:「乖,你做的都是对的。」
「可是。」
慕瑾川颤着声,小心地靠在我的怀里:「可是二叔他们吵得好激烈。」
我挑着唇,捧着他的脸,柔声道:「本就不关我们的事,他们怎么吵,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
慕瑾川眉头轻蹙,低声道:「这件事,和你有关吗?」
我嘴角的笑意凝住,指尖点着他的唇瓣:「好孩子,话可不能乱说哦。」
慕瑾川没再作声。
我满意的 rua 了 rua 他的头,却不想慕瑾川试探性地凑近我,小声询问:
「听话的孩子有奖励吗?」
「奖励?」
我挑着眉。
慕瑾川唇瓣微动,小心翼翼地吻了下我,认真的看着我:「我听话,你就会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对吗?」
我微怔,不置可否。
我从来没打算留在慕家。
永远这个词。
在我的认知里,只有傻瓜才会相信。
「柳滢?」
回答慕瑾川的,是我只带着欲望的吻。
37
现如今。
一切都在朝着我预期的方向进展,只不过我没有想到,二婶没了下一步动作。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临近下班的时间。
一向不和的同事递来一份文件:「小柳,这份文件,辛苦你递到总裁办公室。」
「我手里还有事,没空。」
同事却笑道:「还有什么事,我来做,你送文件吧。」
我:……
我停下划拉鼠标的手,迟疑地看向同事。
顶楼的办公室。
高跟鞋落地的声音清脆。
隔着门缝。
穿着包臀裙的女人身材窈窕,容貌美艳,看向慕瑾川的眼神带着勾人的意味。
而慕瑾川低头看着文件,丝毫没有察觉别人对他热切到极点的视线。
「慕总,您的茶。」
女人声音娇软。
慕瑾川稍稍抬眸,还未反应过来,女人手里的杯子一抖,直接倒在了他的身上。
茶水没入衣衫。
慕瑾川吓得不轻,慌忙隔开一段距离,看向女人的脸,瞬间愣住。
女人明显是有备而来,慌忙拿出纸巾,解开慕瑾川的衣衫,探进去擦拭,几乎要坐到他的怀里:「慕总,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慕瑾川神情错愕。
我挑着唇,似乎明白同事突如其来的好意了,正准备进去迎接这场「捉奸」的戏码,却不想慕瑾川猛地推着桌子,借力后退。
女人扑了个空,跌坐在地上:「慕总?」
慕瑾川怔怔看着女人的脸,大概是自身的教养让他忍住了烦躁,低声道:「你出去吧。以后不要再来办公室。」
女人大失所望,无辜地看向慕瑾川:「慕总,我不是故意的……」
下一秒。
我正看得兴致勃勃,一道人影闪过,平日里爱八卦的同事抱着一沓文件,好奇地出声道:「小柳,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话音一落。
办公室里的两人全部朝着门口看了过来。
慕瑾川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差,把焦急辩驳都写在了脸上,却又碍于有人在场,不敢开口,整个人似乎都在发抖。
我挑了下眉,倒不觉得有什么。
两个人都是浓颜系,看起来蛮登对的。
38
递交完文件。
同事一路跟着我,小声嘀咕道:「卧槽!卧槽!刚才在总裁办公室的那个女生,长得好像总裁前女友啊!」
前女友?
我淡淡一笑,忽然明白慕瑾川当时的错愕了。
按照同事的表述,那位前女友是慕瑾川学校的校花,家境也不错,原本两个人是学校最登对的情侣,也在毕业后走到了快结婚的地步。
奈何。
慕瑾川出了事,没有恢复的希望。
女方家不愿为了攀附所谓的高枝,把女儿嫁给残废,耽误一生,便让女儿和慕瑾川断了联系,连夜出国留学了。
很显然。
慕瑾川被抛弃了,但是整段过往里,最让我触动的,大概是女方的家人心疼她吧。
……
夜里回到家。
我刚挂断导师催促论文的电话,慕瑾川已经坐着轮椅到了我面前,满脸的无辜害怕。
「今晚我有事,你早点睡。」
我淡淡开口。
慕瑾川却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眨巴着眼,轻声解释道:「我不认识那个人,是她把茶水泼到我身上,我……」
「哦。」
我淡声打断慕瑾川。
慕瑾川大概是诧异我的反应,不安地抓住我的衣角:「我真的不认识她。」
我:「哦。」
「哦?」
慕瑾川稍稍抿唇,像是在观察我,低声问:「你是生气了吗?」
我听了想发笑:「我为什么要生气?」
于我而言,慕瑾川不过就是一条狗,现在这条狗已经很听话了,如果因为他碰了什么就生气,倒也没有必要。
听到我的反问。
慕瑾川骤然失声,眼里染上迷茫,像是突然被拍了头的小狗:
「为什么,为什么不生气呢?」
「为什么?」
慕瑾川像是脑子混沌了,接连发问。
回应他的,是我无奈地笑:「这么希望我生气,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现在慕瑾川是 Tur 最大的股东,我可不想把他逼得太紧。
免得到时候得不偿失。
「……」
慕瑾川有一瞬间茫然。
我径直上了楼,自然也没有听到他近乎癫狂地反复发问。
39
但是,后来几天,那位神似慕瑾川前任的女人却频繁出现在我的工位附近。
天台上。
我吹着冷风,回头斜睨着款款而来的女人,确实美艳娇俏。
单单是看她,我都能够想象到慕瑾川年轻时的喜好。
完全和我背道而驰。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二婶会在那么多可以拿捏的人里面,独独选了我吧。
「柳小姐,我想您那么聪明,应该清楚,我是谁派来的。」
女人笑得温柔。
我挑了下眉,笑而不语。
女人抬眸看向我,缓声道:「二夫人说了,鱼死网破并不好看,如果您还想待在慕家,保住自己太太的身份,最好自觉替她做事——」
「帮她?」
我真笑了。
然而,女人的下一句便是:「如果您做不到,您无法生育的事情,将会人尽皆知。如果您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一无所知,可以去医院检查。」
我敛起了嘴角的笑。
原来。
有些事,很多年前就埋下伏笔,在这里等着我呢。
该死的人还没有出局,我更不能提前出局。
40
没多久,深夜里。
佣人端来了两碗可疑的汤药,美其名曰补身体,却要求我和慕瑾川喝下,慕瑾川毫不设防地喝了,我是完全没有喝的意思。
「你确定是老爷子要求?」
我淡声反问。
佣人:「Tur。」
我听着公司的名字,垂着眸,条件反射地想吐,但还是端起来,喝了下去,或许是怕我催吐,佣人紧跟着又拿出一小碟蛋糕。
「我晚上不吃甜食。」
「太太,这是老爷子赏的,还是吃了吧。」
佣人面带微笑。
我看着刚才喝完的汤碗,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41
约莫十分钟。
我明显感觉到小腹一阵滚烫,经血顺着水流落下。
换好睡衣。
我几乎是捂着肚子出来的,但是很快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
慕瑾川仰躺在床榻的边缘,衣衫敞开,像是条缺水的银鱼。
「柳滢,柳滢……」
慕瑾川含糊不清地叫我。
指骨泛红的手蹭过绣着囍字的被褥,朝着我伸来,几乎要哭出来:「我……我……难受。」
这一幕。
远比过往的那些日夜更加刺激我的视觉。
「叫声主人听听。」
我挑了下眉。
慕瑾川怔了怔,几度哽咽,靠在被子里呜呜地哭起来。
他不叫,我也懒得理他。
也不知道慕老爷子看到孙子这般姿态,会不会后悔送这服药。
缓解了自身的燥热。
我起身想出去倒水,却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上。
下一秒。
慕瑾川从床榻跌落。
我深吸一口气,俯身拽起他,将杯子里仅剩的水泼在了他的脸上。
水珠顺着睫毛落下。
我蹲下身,盯着慕瑾川:「好了吗?」
慕瑾川衣衫湿透,紧贴在身上,整个人唇瓣颤动,抓住我的手,几乎是跪在地上,可怜兮兮地呜咽,哭到声音嘶哑:
「求……求你……」
慕瑾川哭得抽抽,仰头哀求般地看向我,眼泪水光朦胧。
看得出来。
他绷不住了,见我没有反应,试探性地靠近我,吻得小心翼翼,但是很快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
一边吻,一边哭。
我蹙着眉,低声道:
「我身上不方便。」
「嗯?」
慕瑾川有一丝茫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身子逐渐垮下,头靠在我的肩上,小声哽咽。
我抿着唇,摸了摸他的头。
慕瑾川乌黑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刮过我的脖颈。
42
说实话。
我已经想好把慕瑾川锁柜子里,却没有想到他忍住了。
毕竟在我看来,他的意志力除了在叫主人这件事上坚定,其他时候都可以说是不堪一击。Ŧű⁵
不知过去多久。
慕瑾川总算是平静下来。
而我刚关灯入睡,小腹便传来剧烈的疼痛,冷汗都要将枕头浸湿。
恍惚间。
我还听到一阵笑声。
课间休息。
走廊里人来人往。
我挤开人群,避开总是盯着我的那群人,抱着习题册绕了一大圈,走到另一侧的楼梯口,身后却还是传来不怀好意的嬉笑声。
抬脚下楼的瞬间,我下意识侧身。
身后的人扑了空,直接摔下了楼梯,脸着地,鼻梁摔裂,下半张脸都是血。
如果没记错。
那是柳烨的初恋。
柳烨为此暴跳如雷,用脚猛踹我的房门,一声接着一声。
门锁掉下的时候。
我猛然惊醒,因为恐惧放大而抓住了身边的手,迅速反扣。
「嘶,是我。」
慕瑾川轻蹙着眉,吃痛地压低声:「你一直在呓语发抖,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直愣愣地看着他。
我瞬间泄了气力,随着小腹传来一阵剧痛,一言不发的侧身裹着被子。
「要叫医生吗?」
「……」
回应他的,是一屋子的昏暗与沉寂。
我这是心病,没有医生能治好。
从很多年前开始。
我便只能通过自身痛感,抑或是别人的痛苦去缓解。
43
经期两三天。
我疼到发抖,像是被人抽干了血,塞了一粒又一粒布洛芬。
期间。
有中医上门,还是二婶亲自带的,我很清楚,她这是在点我。
「还疼吗?」
慕瑾川小心翼翼地给我喂粥。
我强撑着身子,夺过碗,一口气咽下,淡声道:「你忙你的事,不用管我。」
「等你好了,我就去忙。」
慕瑾川小声作答。
我微微蹙眉,看向他。
慕瑾川微怔,像是想起之前不上班被我治过,连忙出声道:「我可以在家办公,我就在这里待着,不会耽误工作的。」
我:……
我看了一眼慕瑾川,属实是没话讲了,蜷缩在被子里,想靠睡觉度过这痛苦的经期,本以为慕瑾川等会儿就走了,却不想每次睁眼,都能看到他坐在身边。
「又疼了?」
慕瑾川低眸看我。
我抿着唇,敛起视线,闭上了眼,却不想慕瑾川放下电脑,挪到我的身边,开始替我揉起小腹。
淡淡的茉莉香袭来。
小腹像是陷入了一块滚烫的海绵,或轻或重被安抚:
「不用。」
我按住他的手。
慕瑾川将我拢在怀里,温声道:「等你好了再凶我,好吗?」
我:……
我抿着唇,有些暴躁,一把推开了慕瑾川:「我说了,不用。你听不懂我说话?离我远一点。」
慕瑾川无措地看向我。
我别过脸,一个人钻进被子里,眼泪毫无预兆地溢出眼眶。
有时候。
我是真的觉得自己够贱,总是在期盼别人对我好,可是真的察觉到这种好,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害怕。
我害怕。
害怕别人上一秒对我好,下一秒就会把脏水泼在我的脸上。
44
经期结束的第一晚,二婶邀请我去她的住所。
我盯着电脑上润色完的论文初稿,起身从口袋里叼了一根烟,站在阳台上吹风,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佣人,眼神渐冷。
我笃定二婶不敢轻易搞我。
在没有想到处理她的办法之前,我只能拖时间。
只是。
没想到,我拒绝的第三次。
微信里收到了一条好友添加的信息。
对方频繁地添加,我顺手点了同意,对方却发来一连串凌虐视频。
视频里。
我看到了姥姥养的猫——球球。
球球疯狂地挣扎,却还是被砍掉一截尾巴。
我刷地站起身,撞翻了桌边的杯子。
对方对着镜头竖起中指,用机械音警告道:
「听话的猫,才能活。」
「太太,怎么了?」
佣人慌忙赶来,敲着门询问。
我沉下脸,歪着头,一字一顿道:「没事,很快就没事了。」
……
重新看了一遍视频。
我调整曝光,看清标志性的地标,还有对方的鞋子外套,直奔事发地。
新建的小区偏僻处。
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烧焦的味道。
昏暗中,穿着棒球服的男人咧着一口白牙,看到我的瞬间,癫狂地笑了起来,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仿佛在诧异我的到场。
「慕瑾川的老婆,挺清纯的嘛。」
丢掉手里的剪刀,男人着迷般地盯着我。
我沉着脸,在他靠近的刹那,一脚踹在他的下体,抡起板砖就捶爆他的头,直到血液溅落在我的脸上。
整个过程很快。
血流进男人的眼里,之前的着迷不复存在,他努力地睁大眼,糊了一脸血。
男人瞳孔紧缩,颤抖着想爬走。
我站起身,丢掉手里的板砖,问了句:
「够清纯了吗?」
就在我准备再一次下手,草丛里传来孱弱的猫叫声。
45
宠物医院里。
我坐在沙发上,双腿发麻,冷到了骨子里。
拿出手机。
我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我妈终于接通。
我声音沙哑:「球球是你给别人的?」
为了防止我爸继续用姥姥要挟我。
嫁进慕家当天,我像谈生意一样,要求他给钱,我自己安置姥姥,把球球留下,纯属是为了给我妈留个念想,却没有想到会换来这样的结果。
「你这是在跟我兴师问罪?」
我妈:「柳滢,你把你亲哥哥打到住院,你是真当自己嫁进豪门,可以无法无天了?」
「是他先对我动手。」
「他是你哥哥!」
我妈怒声咆哮:「我就这一个儿子,打你几下怎么了?」
「打几下怎么了?啧,多一块肉,就高人一等了?」
我攥紧手机,笑了:「如果球球有事,我就打断你儿子的命根子,让他永远没有新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娘,怎么样?」
「当初就应该听你奶奶的话,溺死你!」
不顾我妈尖锐的吼声,我挂断电话,闭目靠在沙发上。
……
不知过去多久。
手术终于结束。
眼看着球球睡着,我眼里泛着泪光,感激地看向医生,却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好久不见,阿滢。」
医生弯着唇,见我久久没作声,有些无奈地出声道:
「认不出我了吗?」
「遇言哥。」
我嗫嚅着叫他。
怎么会认不出呢。
他是我进城上学前的邻家哥哥,裴遇言。
是我学生时代,偷偷爱慕的人啊。
裴遇言温柔的看向我,拿出口袋里的湿纸巾,轻声道:「擦擦脸上的血渍吧。」
我接过纸巾,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有血渍,仓皇地低头,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擦着脸上的血污,直到脸上都传来痛感。
「轻点。」
裴遇言眉头轻蹙,重新抽了一张纸巾,俯下身替我擦拭起来:「怎么还是毛手毛脚的,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
我望着他,鼻尖泛酸。
直到耳边传来轮椅撞到墙的声音。
我转过身。
慕瑾川手里早餐撒了一地,有些狼狈地看向我。
46
目光交错。
慕瑾川没有叫我,我也没有叫他。
赶来的医护人员上前处理地上的污渍,轻声细语地问:「先生,有烫到吗?」
慕瑾川眨巴着眼,木然地摇了摇头。
「阿滢?」
裴遇言轻声叫我。
我瞥了一眼慕瑾川,转身看向裴遇言,看着他递来的温牛奶,随手接过,低声道:
「谢谢。」
「阿滢。」
裴遇言淡笑,略有叹息:「你现在和我好见外。」
我有些失神,仰头看着裴遇言,闷声道:「毕竟长大了,总不能还像小时候一样黏着你。」
裴遇言怔了怔。
窝在保温箱里的球球声音孱弱。
似乎是睡得不安稳。
望着它缩成一团的模样,我一直陪伴到它各项体征都稳定下来,才敢离开。
47
花洒落在身上。
我只要一闭眼,脑海里便是放学后,跟着裴遇言回家的场景。
即使我走得再慢,裴遇言也会停下等我。
山间的小坡。
破土而出的雏菊,乱蹿的小狗崽儿,时间仿佛没有尽头,快乐也没有。
打开浴室的门。
慕瑾川靠在床上,也没声音,估计是睡了。
我静下心,坐在沙发旁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公司文件,却发现慕瑾川一直没睡,正侧身靠在床上,默默地看着我。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盯着我看。
一对小狗眼亮晶晶的。
哭起来的时候,尤为让人振奋。
「你打算看多久?」
「……」
慕瑾川没作声,别过脸靠在被子里。
等我忙完上床,慕瑾川破天荒钻到我怀里,淡淡的茉莉香勾人得很。
我下意识避开。
他却又靠了过来。
我有点蒙,低声道:「慕瑾川。」
眼看着他没反应,我挪着身子,打算背对着他,却不想慕瑾川突然闷声道:
「牛奶好喝吗?」
「?」
我蹙着眉,有点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什么?」
慕瑾川始终闭着眼,睫毛轻轻颤动,手背青筋暴起,压低声道:「没什么。」
我:……
手机声响。
我打着哈欠,随手打开,指尖却触碰到语音。
「阿滢,到家了吗?」
48
熟悉的声音入耳。
我有些失神,连续点了三次。
下一秒。
裴遇言打来电话,我有些慌乱,从床上坐起,点下接听键。
「阿滢。」
「嗯……」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绕了一圈又一圈。
我应着声,一时间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可是只要听见裴遇言的声音,我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明天来看球球吗?」
裴遇言声音放低。
电话那头传来球球的叫声。
我的心里泛软,低声道:「嗯,会去的。」
「好,等你。」
话筒边的风声吹过。
我似乎还能够听见裴遇言那儿的背景音。
「阿滢,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裴遇言温柔地询问。
我怔了怔,眼眶泛酸,正要开口,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腰上。
白皙修长的手好看到关节都是粉色。
我低眸扯开,侧目看向慕瑾川,示意他别闹。
「阿滢?」
「挺好的。」
我轻声应着。
下一秒。
慕瑾川微微张开嘴,吓得我连忙捂住他的嘴,眼神警告他。
眨巴着眼。
慕瑾川默默地望着我,唇瓣贴近我的掌心,呼出的热气灼人。
「我们明天见面聊,好吗?」
我压低声。
裴遇言应了声,缓声道:「好,晚安。」
我弯着唇,正要开口,慕瑾川的手已经探到被子里。
49
火速挂断电话。
我有些恼火,瞪着慕瑾川:「你没看到我在打电话?」
慕瑾川满眼委屈地看向我,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所以我不能说话?」
我:……
我真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你委屈什么。」
慕瑾川:「我只是困了。」
我:……
他困不困,我不知道。
但是。
我真的有点被他挑拨起了情绪,抬手就掀了被子:「我让你睡了?」
慕瑾川眼里泛着泪光,就那么看着我,握住我的手朝他身上摸:「要吗?」
我一怔:「要什么?」
慕瑾川没再作声,却像是生气了一样,突然松开手,自顾自拽回被子,闭目睡觉。
「……」
我抿着唇,半天没吭气。
说他乖,他现在挺乖,说他不乖,他也没有不乖,整得我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喂。」
「嗯。」
「你怎么回事?」
「我很好。」
「……」
我皱着眉,猛地将他拽到我面前:
「你闹什么脾气。」
「我还不够乖吗?」
慕瑾川不答反问,甚至凑近了我,抓着我的手探入他的衣服:「怎样才算乖,乖乖去工作,乖乖任你玩,还是乖乖在别人面前装作不认识你?」
「你想说什么?」
「因为我的腿废了,所以你要装不认识我,对吗?」
慕瑾川眼里含着泪。
我不假思索地作答:「怎么?装不认识你,委屈你了?」
慕瑾川没想到我回答得这么直接,怔愣地看向我。
我死死盯着他,只觉得心里的火节节攀升:
「你的腿废了,是我造成的?如果我是残疾人,你堂堂慕家少爷豪门公子哥,会娶我?就因为你需要一个妻子,所以我就得像货物一样被塞进慕家?你知道被亲生父母要挟是什么滋味吗?知道我经期为什么疼得死去活来吗?因为你二婶,怕我生下慕家的孩子,在我青春期给我喂药,你知道高考的时候握着笔都疼到发抖是什么感觉吗?
「你的不幸,不是因为我,我的不幸,却全部都是因为你。」
说完。
我摔门而去,迎着走廊里的风,眼泪毫无征兆地浸湿衣衫。
50
宠物医院。
已经康复的小猫摇着尾巴蹭过我的腿,我笑了笑,正要往里走,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遇言,你怎么就这么倔?」
我闻声看去。
小婶婶一改往日的温柔,近乎狰狞地冲着裴遇言怒吼。
裴遇言怀里抱着猫,平静地看着小婶婶:「没什么事,您就走吧,我这里还要营业。」
说着。
裴遇言抱着猫转身。
小婶婶眼里蓄着泪,不经意看到我,几乎是一瞬间就恢复了之前的淡然:
「你怎么会来这里?」
小婶婶警惕地看着我。
我怔了下,淡声道:「我来看猫。」
小婶婶盯着我,似乎在判断我的话里有几分真假。
「阿滢。」
裴遇言突然叫我。
我应了声,越过小婶婶,朝着里面走,不经意地回头,发现小婶婶已经走远了。
「你们刚才是在吵架吗?」
我轻声询问。
裴遇言拿着猫粮的手顿住,淡声道:「不用理她。」
宠物医院里的员工阿姨经过,不禁看向裴遇言,叹声道:「你好不容易有深造的机会,为什么不去呢?我看你妈妈隔三差五就来找你。」
妈妈?
我脑子一嗡。
裴遇言蹙眉道:「她不是我妈。只是科研项目的投资人。」
阿姨怔了下,又看了看我,端着猫粮过去了。
「去看看球球吧。」
裴遇言淡声转移话题。
望着已经没了尾巴的球球,我抬手摸了摸它的小爪子。
球球似有所感,蹭了蹭我。
裴遇言望着我,轻声道:「姥姥现在还好吗?」
我的手微顿,缓声道:「前几年感染了病毒以后,身体一直不太好,现在靠仪器吊着命,有时候不太清醒,连我也认不得了。」
裴遇言瞬间噤声。
我看向他,笑着叹声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阿滢,人在难过的时候,可以不笑。」
裴遇言淡声开口。
我轻轻抚摸着球球的小脑袋,没作声。
51
鉴于球球的身体没好,我开始每天往返于医院和公司之间,甚至还要抽空去学校参加提前批次的毕业答辩。
同事们见我天天到点就走,也不免讶异。
「小柳,你是不是恋爱了,天天去约会呢?」
刚开完晚会,同事笑嘻嘻地看向我。
啪嗒。
钢笔落地的声音传来。
我下意识看向了不远处的慕瑾川。
周围的人当即忙着替他捡笔,而他却像是失了神,一味地看向我。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失落。
不少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我身边的同事很是无措,小声道:「小柳,咱们要不加加班,不然资本家要哭了。」
我:……
我没作声,拉着身边的同事离开。
同事兴冲冲地跟着我,开始聊着公司里的八卦。
我看向她,轻声道:「如果一个人间接导致了我的不幸,我应该恨那个人吗?」
「怎么了?有心事?」
同事疑惑地看向我。
我没想到自己问了出来,回过神,正要摇头,同事便道: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结局无法更改,那就境随心转,相比恨,减少自己的损失,让自己过得更开心,才是重中之重。」
我看向同事:「如果,那个人是你老公呢?」
同事笑:「嗯……如果一个人是我老公,他主观上应该是绝对不会伤害我的。但是客观上,我无法接受的话,我应该会内耗一段时间,选择离婚吧。」
我有些失神。
同事抱着我的胳膊,笑道:「小柳,你那么温柔漂亮,没人会舍得伤害你的,你就别如果了。」
我笑了笑,没作声。
从前,我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心够狠,可是对上慕瑾川的视线,我的心口犹如针扎。
52
一周后。
宠物医院,我给球球办完出院手续,下意识向门内张望,里面的前台小姐姐笑道:「是来找裴医生的吗?他回学校了。」
我点了点头,有些失望。
可能成年人的世界就是不断错过。
这几天来来往往,我和裴遇言都有各自的事情,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个,是裴医生留给你的。」
前台小姐姐递来一个餐盒。
盯着卡哇伊的餐盒,我笑了笑,抬手接过。
只是。
我没有想到,盒子里的是荠菜饺子。
那一刻。
我说不出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53
等我抱着球球到慕家的时候,雨越下越大。
尽管一周没有同床共枕,我还是一眼认出坐在门口,衣衫湿透的男人是谁。
似是察觉到我的目光。
慕瑾川一双眼湿漉漉地看向我。
我一怔,蹙眉道:「你疯了,下雨不打伞?」
慕瑾川眼神落寞,望着我怀里的球球,低声道:「你又去宠物医院了?」
「……」
我蹙着眉,只觉得他这问话搞笑:「我不去医院,怎么带球球回来?」
慕瑾川默然,整个人魂不守舍地看向我。
我气得想揍他。
可是看他的可怜样,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一天没吃饭,又淋了雨。
慕瑾川夜里直接发起高烧,身上烫得球球都不敢靠近他。
等到医生离开。
我看向慕瑾川,重重地要将水杯放在桌子上,沉声道:「你不吃饭是想干吗?嗯?」
慕瑾川淡淡地看向我,声音平静无波:「我的错。」
「……」
我微怔。
下一秒。
慕瑾川拽起我的手,轻轻贴在脸侧,着魔般地看向我:「我……我听话,我最听话了,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好不好?」
「慕瑾川——」
我有些错愕,下意识想缩回手。
但是慕瑾川极其失控地拔高音量:「主人,主人,我最听话了。」
平日里怎么逼都不肯叫的称谓在此刻叫出。
我莫名背脊生寒,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不想用力过猛,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佣人赶来得过于匆忙,一下子就撞到了灯盏的开关,又打开。
忽明忽暗间。
慕瑾川哀求般地盯着我,姿态无比可怜,下意识要伸手拉我。
54
夜里的雨哗哗作响,在堂前积起一块小水滩。
家里最年长的佣人带着一个外国男人进屋。
东张西望。
像是怕被人发现一般,最后带进了主卧,两个人全程用德语交流,我靠在门口悄悄录音。
「喵呜。」
球球冷不丁跑出房间。
我一吓,下意识要去拽它,却不想佣人快步走出了门,意识到我住的客卧房门是开着,飞快走了过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
我借着夜色去了书房,随即在佣人到处叫我的名字时,打开书房的门。
看见我的刹那。
佣人如释重负,轻声道:「太太您注意休息。」
……
待到佣人离开,我隐隐觉得不对劲,将语音导入电脑翻译。
【车祸的冲击对 Avery 还是很严重,他小叔叔的死对他影响很大,这段时间他是不是受刺激了。
【他的人格分裂症很有可能再度出现。
【并非先天,继续观察治疗即可。】
所有的信息断断续续。
我望着电脑上逐渐跳出的字眼,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55
几天后,慕瑾川像是又恢复了正常。
而我,收到了来自二婶的死亡威胁,一只死掉的鸟,躺在我的床上,一动不动。
我知道。
有些事,该结束了。
靠着窗,我将这段时间买到的照片全部从楼上扔了下去。
照片的主人公是慕瑾川的二叔。
照片的内容简单,却极其香艳。
照片散落。
白花花的肉体入目,楼下的佣人发出惊呼声。
一人惊叫,其他人也匆匆赶过来。
「先生,这些照片——」
慕瑾川低眸看着照片,破天荒地没有任何害羞,只是余光瞥向了我。
我打量着他,微微移开视线,朝着众人郑重其事道:
「各位,照片的内容,我希望大家能够保密,作为感谢,我会给大家加一个月的工资。」
佣人们面面相觑,很快应声离开。
我走上前,试图从慕瑾川的手里拿回照片。
慕瑾川微微避开,仰头看向我,双眸清澈,露出一抹乖巧无害的笑:
「滢滢,这个姿势,我们是不是没试过?」
「……」
用最纯的脸,讲最下流的话。
我讶异地看向慕瑾川,一时间竟没想起来接话。
56
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无意间发现的事实。
约莫两天后。
城郊别墅里发生了一起入室伤人案件。
男主人脸部毁容感染,正在医院急救,其女友疑似流产。
即使名字被隐匿,单看照片,还是网友敏锐地察觉到男主人的身价不菲,手腕上一块手表就价值百万。
新闻Ţúₗ第一时间被压下。
我看得心满意足,但也第一时间,开始准备自己的行李。
……
「太太,您今晚还睡客房?」
佣人轻声发问。
我提着酒瓶上了楼,余光扫了一眼主卧,淡声道:「我睡觉不老实,他身体刚好,暂时就分开睡。」
佣人闻言这才退下。
我心有余悸地看向主卧,迅速回了客卧,锁了门,完全不知我前脚关门,后脚主卧的门就开了。
57
夜里的酒香勾人。
像是多年的怨气终于抒发了不少,喝酒喝到爽,整个人已经站不稳了,直接跌坐在阳台上。
手机响起。
我随手接通,听见裴遇言的声音,顿时嘿嘿笑起来:
「哥哥。」
「阿滢,你喝酒了?」
「嗯!」
我乖乖点头,长叹一口气,低声道:
「哥哥,我好想你。」
「阿滢。」
裴遇言的语气越发温柔,听起来像是安抚:「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我垂着眸,忽然间想起。
小时候,裴遇言在泥塘里摸鱼,我非要一起下去,结果被蛇咬了一口,吓得裴遇言抱着我跑了五里地去找赤脚医生。
中药苦得不行,看到里面有小虫子,我吓得靠在裴遇言的怀里嚎啕大哭,最后是他哄了大半天,才捏着鼻子喝了药。
那时候。
我应该算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吧。
可是,进了城以后,一切都变了,即使我哭得再凶,也等不到裴遇言了。
捧着手机,我抽抽搭搭,止不住地哽咽,一字一句和裴遇言打小报告:
「哥哥,他们都欺负阿滢,阿滢被关在器材室,里面有好多老鼠……我最讨厌老鼠了……」
「阿滢,你在哪儿?」
裴遇言紧张地出声。
我抽噎着,茫然地看着四周,正要开口,便隐隐看到昏暗中有人慢慢朝着我靠近。
「阿滢?」
裴遇言再度出声。
眼泪模糊了视线,我极力想要看清,却不想整个人都被拎了起来:
「哥——唔。」
「阿滢?」
「阿滢!」
手机滑落在地。
男人的手捧着我的脸。
我嘤咛着想要躲开,却牢牢地被锁在怀里,气得我一口就咬了上去,最后整个人被按在了床上。
我醉醺醺地看向男人,下意识抬手去推,却不想男人拽着我的手,摸到了他脖颈上的铃铛:
「你——」
「滢滢,喜欢吗?只喜欢我,好不好?」
男人低声发问。
我蹙着眉,想要睡觉,却被堵住唇舌。
花园里的落叶随风起伏。
夜里的偏厅寂静昏暗,只有一盏床头的灯亮着,一直灼烧到天明。
58
朦朦胧胧间。
男人那双极具占有欲的眼睛渐渐和含泪的眼睛重叠。
我怔了又怔,意识到他是慕瑾川时,顿时吓得坐起身。
然而,这一夜就像是一场梦。
我的衣衫完好,慕瑾川也并不在家,只要问起,佣人就说是去医院看病了,至于是什么病,只字不提。
……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为了防止二婶和二叔离婚分割财产,慕老爷子连夜召回二叔远在国外的儿子慕野,打算将二叔名下的资产股份悉数转让给他。
这一点。
我自然不会让他如愿。
但是,我没有想到,有人比我更快。
慕野刚下飞机,甚至电话都没来得及打,便被几个人绑了,塞上车,一路开到荒郊野外的废弃工厂。
灯光闪烁间。
慕野被押着跪在地上,摘掉眼罩的刹那,他倒是冷静,双目紧闭,沉声道:「我不管你是谁,现在送我回去,我既往不咎。」
轮椅从暗处转出。
慕瑾川神色温柔,但是看向慕野时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蝼蚁:「既往不咎?」
听到慕瑾川的声音。
我眉头紧锁,下意识躲在边上。
慕野一怔,睁开眼看向慕瑾川,不禁笑了:「瑾川哥,闹呢,你不会以为你动了我,你一个瘸子就能上位吧?」
「瘸子?」
慕瑾川的笑意不达眼底:「倘若你也变成瘸子,你觉得,爷爷会选谁当继承人?」
话音一落。
慕野的眼底有了惧色,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保镖按住。
「哥!」
「当年车祸,开车撞我的人,是你吧。」
慕瑾川淡声询问。
慕野呼吸陡然间变得急促,凝眸看向慕瑾川:「哥,你糊涂了吧,当初分明就是你自己开车不注意,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等慕野说完。
伴随着轮椅的响声,慕瑾川站起了身,西装笔挺的身姿甚至要比一旁的保镖还高出一截。
接过下属递来的棍子。
慕瑾川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抡向了慕野,打到他吐血。
几乎是下意识。
我捂住了嘴,挪着步子想要离开,却不想一道手电筒朝着我照了过来。
59
「站住——」
沿着碎石路,我一路跑回自己的车里,一脚油门踩到底。
后视镜里。
慕瑾川注视着远去的车,淡声道:「不必追,是我太太。」
……
当初进慕家,我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
但是。
在二婶、二叔已经陷入绝境,我本可以完美抽身的时候察觉到不可控的危险信号。
生物本能还是让我瞬间清醒。
无比庆幸自己提前将 Tur 的股份兜售,五个亿够我潇洒了,但是也生怕离开的动作慢一拍,就会陷入万劫不复。
我很确信,刚才动手的那个人,并非慕瑾川,而是他潜在的人格开始外化。「球球。」
回到慕家,我到处找猫,却发现整个屋子里昏暗至极,佣人们也都没了影子,一楼所有房间全部封死,我连一个窗户都找不到。
二楼的窗户打开。
我将行李丢下,正要踩着阳台跳到一楼的空调外箱,却不想一只手将行李箱拎了起来。
树影婆娑间。
慕瑾川站在楼下,任由球球趴在怀里,冲着我露出一抹微笑。
60
行李箱丢在地上。
球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佣人抱出了房间。
随着房门关上。
慕瑾川站在我的面前,微笑着伸出骨节分明的手:
「天黑了,该睡觉了,拿着刀,不好吧?」
「……」
我一怔,完全没有想到他会猜到我带刀,试探性地出声:
「Avery?」
慕瑾川愣住,眼神游弋在我的身上,眯着眼笑了起来:「我可以不承认吗?」
第一次。
我和慕瑾川,都以自己最阴暗的面目相见。
挥出手里的刀。
两个来回,我拳拳到肉,将慕瑾川按在床上,刀尖抵着他,冷声道:「现在,立刻让你的下属开一辆车到院子里来。」
慕瑾川嘴角沾血,倾身凑近了刀口,笑得无害:
「主人,刀口锋利,小心啊。」
「啧,既然还记得叫主人,那你应该清楚,我下手从来不手软。」
我冷下脸,扬起刀就扎向慕瑾川的肩胛。
慕瑾川迅速躲开,望着囍字被上被破开的口子,眼底划过一丝错愕,抽出了身上的枪。
枪口对刀尖。
我抬手去抢,但还未得到,一声枪响。
子弹从我的脸侧擦过,直接击碎了窗户上的玻璃。
那一瞬。
我看向了眼前的慕瑾川,握紧手里的刀。
而他嘴角噙着笑,吹了一个口哨:
「主人,谋杀亲夫,罪名可不小。」
「亲夫?」
我自知走不了,索性坐在床上,一刀插在床榻上,仰头看向慕瑾川:「没有我的同意,你敢睡在我的旁边吗?」
慕瑾川盯着我,眼底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喜悦之色,抬手脱去外衣。
我拔起刀,下意识想跑。
慕瑾川却一把拽住我的脚踝,将我拉到他的身下,用枪口抵着我的小腹:
「别——动。我的耐心有限——」
下一秒。
他俯身靠近我,扣着我的下颚吻了过来。
我扬起手,直接就是一刀。
血落在脸上。
慕瑾川猛然间站起身,我拿起枪就对准他,毫不犹豫朝他的胳膊开了一枪,却不想弹膛早已经空了。
61
慕瑾川捂着肩膀,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嗤笑出声:
「够狠。」
握着空膛的枪,我看着这张完全没有无辜害羞的脸,怒声道:
「滚。」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房门被敲响。
慕瑾川转身出了门。
我身子一垮,跌坐在床上,犹如劫后余生。
很难想象。
早在二叔出事当天,慕瑾川的人便已经伺机而动,现如今这栋庄园困住的不只我,还有从来都高高在上的慕老爷子。
没有慕家阻止,或是老丈人出手。
二叔人还在医院,便被揭露项目作假,做烂项目,亏损巨大,继而曝出丑闻,流量之大,几乎整个江都的人都品鉴过他的照片。
舆论的炭火之上。
慕野大概是被打断了腿,全程隐形。
这个时候,唯一能顶起慕家的继承人,只有慕瑾川,可他偏偏不出面,等着高层来派人请,才稍作为难地打算出面。
一招以退为进,不可谓不茶。
62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占据他的身体?」
我看向慕瑾川,沉声发问。
「占据?这本就是我的身体。」
慕瑾川光着上半身坐在沙发上,手里摩挲着皮质项圈,抬眼看向我,很是不屑:
「你想他了?」
「难不成你要我相信,二叔被扒出来的项目黑料,是一日之功?」
我忽略他的问题,冷眼看他。
慕瑾川嘴角噙着笑,淡声道:「他是一个胆小鬼,不过,是一个心狠的胆小鬼。拼了命想报复,却又怕人发现,怕亲情不在。犹犹豫豫。」
末了。
慕瑾川看向我,玩味地笑了:
「除了他,谁还会甘愿被你这样的小白菜玩弄?」
我无视掉这句小白菜,缓声道:
「看样子,你对他很了解,甚至还有点心疼他——」
「小主人,别跟我玩心理战术,自认为很了解别人,会死得很惨哦。」
说罢。
之前看到的德国男人被保镖拖进了门,整个人鼻青脸肿。
63
年长的佣人站在边上,闭着眼,一言不发。
我拿起水杯,直接泼向了慕瑾川。
水珠顺着下颚滑落。
慕瑾川抹了一把脸,清亮漆黑的眼睛看向我,一把掐住我的脖颈,带着明显的杀气:
「你 tm 捅老子一刀,老子还没找你算账,给你惯的。」
「……」
窒息感逐渐袭来。
我抬眼看向慕瑾川,丝毫没有挣扎的意思,直到慕瑾川陡然间松手。
跌坐在沙发上。
我剧烈地咳嗽着。
慕瑾川吓得不停轻拍着我的背,替我顺气。
喘息间,我缓过劲,扣住慕瑾川的脖颈,咬在他的肩上,从前愈合的咬痕又添新的痕迹。
「太太。」
佣人担忧地看向我,意识到慕瑾川没有动手,这才松了口气。
手搭在慕瑾川的肩上。
我看向他,轻声道:「慕瑾川,叫声主人听听。」
慕瑾川蹙眉看向我,抿着唇,眼底流露出不情愿。
那一刻。
我有些欣喜,做重复性的事情唤醒原来的人格,看样子是行得通的。
然而。
下一秒,他道:「叫一声,就给睡?」
我:……
一把推开慕瑾川,我看向地上的德国男人,沉声道:「你如果不想自己是双重人格的事情暴露,最好善待你的医生。」
慕瑾川失笑:「你管我?」
我:……
我倒不是想管他,只是一天没有真正召开会议将二叔踢出局,就不能掉以轻心。
捕杀猎物,就得咬死。
64
我抿着唇,白了一眼慕瑾川,一时间气得小腹有点疼,整个人几乎跪倒在地了。
「喂,别装病。」
慕瑾川白了我一眼。
我蹙着眉,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整个人眼前一黑。
比来月经更可怕的事。
是我怀孕了。
「还疼吗?」
慕瑾川小心翼翼地发问。
我冷眼看向他。
像是看穿我的想法,慕瑾川啧了一声:「你不会是想打掉孩子吧?」
我闭着眼,全身发软,自知困兽之斗毫无意义,一点也不想理他,却不想夜半三更,他趴在床边,一点点拿着药膏给我抹脖颈。
微微睁开眼。
许是错觉,我仿佛看见了从前的慕瑾川。
「你之前也砍了我一刀,Ṫũ̂ₔ我今天掐了你脖子,咱俩扯平吧。」
慕瑾川笑着出声。
我别过脸,忽然间有些失落。
即使是同一张脸,我也很清楚,眼前的慕瑾川,也并不是他。
65
再一次得知外面的信息时,我已经怀孕三个月。
二婶父亲被剥夺政治权利,她的母亲一夜白头,二叔恼羞成怒,坚决离婚,二婶接受不了现实的打击,一时间疯了。
我很遗憾,没有当场见证。
至于我的父母,一直捧着儿子,指望儿子找到一个有钱的女朋友,弥补公司的亏损,结果对方只是玩玩而已,新男友差点就废了柳烨。
大概是想起了我,求到慕家,被门口的看守赶走了。
「来,乖,吃一口。别想这些糟心事。」
慕瑾川笑嘻嘻地端着碗,每天黏着我,变着花样喂我吃东西。
有时候。
我都觉得累,他倒是乐此不疲。
捂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我低头翻书,并不想理会他。
慕瑾川歪着头,凑到我面前,挑着眉,一口一块水果,吃得非常得劲儿,大有几分你不理我,我就自己吃的意思。
「md,老子亏大了,等老子出来,你肚子都大了,还怎么 do?」
慕瑾川不满地哼哼。
我蹙眉看他,怒声道:「滚。」
慕瑾川蹙着眉,很是不爽:「滚就滚,你怎么那么难伺候?」
我闭上眼,完全不想理会他。
现在我的肚子大了,没有通信设备,周围都是看守,我莫名有种自己是笼中鸟的感觉。
但是。
这不该是我的命,我也不想认命。
门外。
慕瑾川吃完最后一块水果。
佣人看得一愣一愣,轻声道:
「还要准备吗?」
慕瑾川瞥了一眼佣人,蹙眉道:「当然,她嘴再叼,吃得也不能少,知道吗?」
佣人连连点头。
慕瑾川回头看着房间,撇嘴道:「真是惯的。」
66
夜色深深。
我睡意昏沉,刚准备起身倒水,一杯水已经递到手边。
「你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干吗?」
我蹙着眉,逐渐意识到自己晚上睡得越来越沉,竟然都没有意识到慕瑾川进了房间:
「谁准你进我房间的?」
「喂。」
慕瑾川困得打哈欠,没好气地瞪我一眼:「我不睡觉在这里伺候你,你还来脾气了。」
我闭上眼,沉声道:「我没要你伺候我。」
慕瑾川:「你 tm 死没良心。」
我:……
我深吸一口气,没再作声。
慕瑾川却伸了伸懒腰,坐在床尾,拉住我的脚踝。
「你——」
「孕期会腿肿,我给你揉揉。」
「……」
我蹬着脚,试图挣脱。
慕瑾川憋着火,扬起手就拍了一下我的脚心。
我一怔,眼泪瞬间溢满眼眶。
「诶,诶诶诶。」
慕瑾川瞬间清醒,蹙着眉道:「我下手不重啊。」
我抿着唇,缩在被子里,却不想他直接钻进被子,一把将我抱进怀里,强硬地按住我,直接吻了一下我的脸。
「Avery!」
「啧,下次叫老公。」
「……」
相比慕瑾川,Avery 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流氓潜质。
67
我唯一应对他的办法就是默不作声,等待机会离开。
不久。
慕氏的股东大会正式召开。
电视前的慕瑾川意气风发,当着众人的面站起身,表情相当傲气,就差把张狂写在脸上。
但是。
望着这张脸,我竟然开始思念真正的慕瑾川。夜里。
慕瑾川难得没有回来,在外举行晚宴,佣人们也三三两两地去睡了。
趁着这个时间点。
我顺走了佣人身上的钥匙,找到自己的手机和银行卡。
昏暗中。
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我下意识拿刀抵了过去,却不想那道身影丝毫没有躲的意思。
「是我。」
小婶婶抬眼看向我。
我收起刀,给手机充上电。
见我不作声,小婶婶眉头轻蹙,低声道:
「柳滢,瑾川很爱你,你真的要走吗?他天天给你变着花样找招牌菜,买各种新鲜的玩意儿——」
「我花钱请个护工,效果一样。」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喜欢瑾川吗?」
小婶婶错愕地看着我。
事到如今。
我根本就不想再装了,无所谓地出声道:「我的亲生父母都不喜欢我,你觉得他一个没有血缘的人,能凭着多巴胺喜欢我多久?
「喜欢,爱,这种字眼,不过就是人类为了说话好听,拿来过嘴瘾的。
「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安抚罢了。」
每当我被药物折磨,疼到快要死了,恨不得自我了断,我妈都会施舍一点点的爱陪我。
她是爱我吗?
只有谈条件的时候,她才会爱我。
爱这种东西,或许有,但我未曾得到,也不相信自己会得到。
话说到最后。
我看向小婶婶道:「婶婶,如果我没想错的话,你应该是这个家里最恨慕瑾川的人,何至于替他说话呢。」
小婶婶望着我,顿时噤声。
手机重启。
我拽下充电器,却不想小婶婶突然大叫起来:「别睡——」
几乎是一瞬。
我扬起手,给了她一记手刀。
楼下,有佣人迷迷糊糊打开门,扫了一圈,又匆匆关上。
68
抱着球球,我挺着肚子从车库里开出一辆车
按照我平日里观察的那样。
对着门口打了三次远光灯,门口的人立刻就放行了。
……
一路畅通。
我从未有过的轻松。
半个月后。
我在另一座城市临时住下,每天的蔬果送货上门,保姆阿姨也很尽心,只是邻居家的音乐声太大,总是吵得我睡不着。
终于。
我忍不住了,敲了对面的门。
门打开的瞬间,望着站在门前的裴遇言,我讶异地瞪大眼。
「阿滢!」
裴遇言眼底泛起泪光,低声道:「我给你发信息,你都不回,我找了你好久。」
下一秒。
裴遇言抬手想要抱住我。
我稍稍后退一步。
裴遇言盯着我隆起的小腹,半晌没有回过神。
一切,尽在不言中。
69
后来。
裴遇言让他的合租室友关了音响,登门给我聊表歉意。
对方是一个高三男孩,大概是压力大,请裴遇言给他补课,但是并不乐意听裴遇言的说教,偶尔会跑到我家来打游戏:
「姐,你和遇言哥什么关系啊?」
弟弟冷不丁询问。
我看向他,还没有作声,弟弟就嘿嘿笑:「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主要是他老是让我来给你送东西,最后都进我肚子里,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跟他说了,他还继续送。」
我看向这个弟弟,笑了笑,看着保姆烧好菜,看向弟弟:
「再吃点?」
「嘿嘿。」
弟弟噘嘴连连点头,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出声道:「姐,我今晚能不能住你家,我睡沙发就行了。」
「嗯?」
「遇言哥的妈妈,总是来找他,说要Ťŭ̀⁽他出国留学。」
弟弟无奈地说着:「可是遇言哥不愿意,他妈妈就一直叨叨,时不时就上门,现在还在家里呢。」
我微怔。
我和裴遇言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妈妈。
70
我下意识起身去看。
「她结婚了!他嫁给我侄子了!你难道要去当第三者吗?
「你知不知道,你出国会有更好的发展,你难道想一辈子都烂在这里吗?」
咆哮声入耳。
我刚打开门,就看到小婶婶转过了身。
四目相对。
我当场愣住,下意识关上门。
原本想着明天就搬走,却不想天刚蒙蒙亮,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
「谁啊?」
弟弟迷迷糊糊地去开门,望着眼前凶神恶煞的男人,下意识关门,却被直接推开。
「md,柳滢,真有你的,你特么养小白脸?」
「我才不是!」
弟弟气哼哼地开口,上前拉住慕瑾川:「你给我出去,你这是私闯民宅,懂吗?」
下一秒。
弟弟直接被丢出门。
伴随着砰的一声门响。
我锁了门,却不想慕瑾川敲了两下门,直接踹开了。
「慕瑾川——」
「老子找你那么久,你养个小男人?」
慕瑾川气得瞪眼,脱了衣服就凑了过来。
我拧起眉,甩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慕瑾川错愕的瞪大眼,上前就按着我的手,俯身亲了过来:「刚好,四个月了吧,可以 do 了。」
「滚——」
我瞪向他。
慕瑾川抿着唇,憋着一口气,盯着我的肚子看了一会儿,身子垮下,抬手抹了抹我眼角生理性的眼泪:
「你还哭,你不知道怀孕不能乱跑?」
「你谁啊?」
裴遇言闻讯而来,抬手就拽住慕瑾川的衣领。
慕瑾川回头看他,笑了:「你就是小婶婶背着我小叔生的私生子?」
71
「你说谁是私生子?」
裴遇言眼里起了火。
慕瑾川玩味一笑,按住裴遇言打了起来。
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
小婶婶慌忙赶来拉住慕瑾川,心疼地看向裴遇言。
慕瑾川不解气地怒声道:
「tmd,你就是私生子,老子可没说错!」
「你……」
小婶婶拉着慕瑾川的手顿住,心虚地看向他,整个人似乎都在发抖。
「当年你和情人通电话,是觉得我听不懂德语吗?」
慕瑾川瞪着眼,甩开小婶婶,指着她道:「要不是小叔临终之前还让我照顾你,不让我告诉老爷子,我绝对弄死你。」
「他……让你照顾我?」
小婶婶蹙着眉,像是想笑,难以置信地出声,但随即垮下了脸上的表情,犹如霜打的茄子。
一场架,打进警察局。
我沉默不语,望着这混乱的场面。
「喵呜。」
球球钻进房间,小爪子轻抚着我的小腹。
72
警局外的长椅上。
夏风阵阵。
小婶婶坐在我的身边,盯着远处,眼泪一滴滴落下。
我望着她,淡声道:
「你帮慕瑾川盯着我,是因为你对Ŧųₛ他心中有愧,拿我当人情,对吗?」
「……」
小婶婶噙着泪看向我,指尖扣紧裙摆。
「所以,当年的车祸,你早就知道有猫腻,却不说,是想着人死了,就没人知道你的秘密了,对吗?」
听不到回应。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顿时了然。
自问,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却还是在听到真相时,怅然若失。
忽然间明白。
人世间的事总是离不开私心,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裴遇言是小婶婶婚后出国留时的激情产物,因为对方是年少时爱而不得的人,小婶婶舍不得打掉孩子,终究还是留了下来。
但是,慕家是豪门世家,小婶婶本就是联姻而来,一旦让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回国后,她只能把孩子寄养在乡下。
后来,裴遇言快成年,而她的小儿子缠绵病榻,她以泪洗面,只是想见见裴遇言,缓解自己的难过,却没有想到被小叔发现了。
那时候。
小叔什么也没说,但是她害怕,尤其她家一直在走下坡路,她更怕自己一无所有。
所以。
在清楚二房想做什么的时候,她顺水推舟,保持了沉默。
只是。
她没想到,从始至终,小叔根本没有揭穿她的意思。
73 可能是承受不住精神上的打击。
离开后没几天,小婶婶忧思成疾,一病不起。
病房门口。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我站在那儿,只觉得环境昏暗,时间被拉得很长,仿佛没有尽头。
「对不起……」
小婶婶头发白了一片,总是呢喃自语,只有在见到裴遇言的时候,才会稍有清醒。
医生的建议是出国疗养。
「遇言,遇言……」
裴遇言默然地望着小婶婶,直到小婶婶拉住他的手,他也没有说一个字。
……
「我们该回家了。」
慕瑾川背靠着墙,斜睨着我,多有几分不满。
我转身打算离开。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慕瑾川下意识攥住我的手,我垂了垂眸,回头看向裴遇言。
74
附近的餐厅里。
裴遇言靠在沙发上,抬眸看向我,一如当初每一次看向我时,他的目光总是温柔的:
「阿滢。有句话,我很早就想说了。」
裴遇言拿出一张早就买好的飞机票,顿了顿,低声道:
「人生只有短短几十年,我想为自己争取一下,我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可以吗?」
「遇言哥。」
我抬眼看他,缓声道:「我也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雨,像是瞬间变大。
恍惚间。
我仿佛又回到了离开村落的夜晚。
雨水泥泞,一步三回头。
那时候的我似乎在哭,哭着想,以后再也见不到裴遇言了。
我要离开我最喜欢的人了。
可是。
时间一次又一次回溯,我仍旧记得当时的不舍,却也清楚……
那份喜欢远如天上月,知道它存在过就好。
大雨倾盆。
餐厅里的玻璃亮得让人怕冷。
我和裴遇言看着彼此,从小的默契让一切对话都有了答案。
临走前。
裴遇言看向我,缓声道:「你喜欢的是那个人吗?」
对面的餐厅门口。
穿着卫衣的男人蹲在地上,一脸不耐烦地瞅着这边,看起来就是个小痞子。
75
回到家门口,慕瑾川随手带上门,有些不爽的出声道:「你们聊什么,聊得这么久?」
「关你屁事。」
我淡漠的出声,随即看向他:「你要是想一直赖在这里,记得打钱,我要收房租。」
慕瑾川一怔:「就凭老子的身价,会欠你钱?」
我:「口说无凭。」
慕瑾川:……
夜里。
我起床倒水。
慕瑾川将水杯递到我的手边,冷不丁问道:「如果没有怀孕,你是不是就要和他走了?」
我捧着杯子,安静喝水:
「没有男人愿意自己的女人生别人的孩子,但是最爱的女人,可以例外。」
慕瑾川挑着唇,讪讪一笑:
「喜欢他,就跟他走。」
「喜欢不重要,爱也不重要。」
我看向他,很不喜欢他的脸上出现这种肆意嘲讽的神情,一字一顿出声道:「重要的是,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轮不到你给我建议。」
慕瑾川怔在原地,侧目瞥向我:「你就是喜欢他。」
我:「关你屁事。」
慕瑾川:「你不喜欢我。」
我:……
我难得看了一眼慕瑾川:
「算你有自知之明。」
「不喜欢就不喜欢,谁 tm 稀罕啊。」
慕瑾川厉声叫着。
我没理他,直接回了房间,门外传来慕瑾川踹椅子的声音,吓得球球一直挠门,我随手开了门,球球便钻了进来。
门缝有光透出。
慕瑾川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不言不语。
看到地上踹坏的椅子,我低声道:「我的椅子,三百一张,记得原价赔给我。」
末了。
我又补了一句:「我的门,你踹的,也要赔。」
76
家里突然多一个人,对门的弟弟不敢过来蹭饭了,保姆也每天有些紧张。
只有球球。
之前还被吓到,白天又钻到慕瑾川怀里,蹭个不停。
……
我全程无视,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看书,感受着偶尔拂过的微风。
回神的时候。
慕瑾川已经把酸梅汤放在我的身边:「每天都看他ƭū⁾喜欢的书,是觉得他能抢到这副身体的主导权?」
我仰头看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联系了那个挨打的医生,你不赶我走,不就是在等这个吗?」
他撇嘴,很是不屑:「看什么看,合着老子的脸,老子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你喜欢他了?你拿老子当亡夫回忆录呢?」
说完。
他气鼓鼓地走了,我看着他背影,蹙了蹙眉。
按照医生的说法,重复地用以前做过的事情去唤醒另一个人格,对于现在而言,有一定的难度。
慕瑾川早年父母双亡。
幼年时期,性格孤僻,经历过霸凌,一度只会和小猫、小狗说话,后来重压之下,也渐渐培养成了真正的豪门贵公子,一直都是谦虚有礼的。
只是。
天不遂人愿。
车祸来得突然,失去双腿和亲叔叔,整夜整夜地做噩梦,一度精神崩溃,也是为了家丑不外传,慕老爷子就把他关在了家里。
直到病情稳定,才慢慢开始接触外人。
越触碰慕瑾川的过去,我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窒闷感。
睡不着的夜,我反反复复想到过去种种,却听到了铃铛声。
一抬眼。
慕瑾川光着上半身,脖颈上戴着金色铃铛,一脸坏笑:
「主人,摸摸我呗。」
「慕瑾川,我是怀孕了,不是废了,你觉得你能不能经得住我一脚。」
我沉声发问。
慕瑾川:……
有时候。
我真的觉得现在的慕瑾川贱兮兮的,但是看到他的脸,我却也从来没有把他赶出家门的想法。
77
这个家里,最喜欢慕瑾川的当属球球。
慕瑾川也总是一脸拽拽的样子,勾着球球的下巴:「猫随主人,对吗?」
「……」
我垂着眸,不想作声,手抚着小腹,已经隐隐能够感受里面的小东西。
其实。
我想过打掉这个孩子,但是当我意识到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所剩无几时,我平生第一次犹豫了。
可能是怀孕了。
我才发现,我妈是真的没有爱过我。
我总是默认一些东西不重要,却总是在别人得到时,忍不住去羡慕。
还好。
我的孩子,以后不用羡慕别人。
我有五个亿,还有全部的爱,她永远不用为任何事妥协,永远可以做自己。
78
秋夜寂寥。
月份大了以后,我开始难以入眠,晚上遛弯儿回来,桌上放着一碟桂花糕。
「你买的?」
「我做的。」
慕瑾川蹙着眉,略有不满,说完,又开始回厨房捣鼓。
站在门口。
我盯着他的背影,没作声。
酸梅汤、桂花糕,甚至是提前出现的白灼虾,都让我有一种错觉,一种静谧美好的错觉。
「喂,中秋节快到了,隔壁小男人都回家吃螃蟹了,你想吃什么?跟老子说说。」
「我自己会点。」
我淡声作答,径直朝前走。
走了好几步才发现慕瑾川没跟上,一个人立在原地,神情委屈。
那时候。
我没想过,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么鲜活的他。
79
中秋月明。
我犯困时,屋子里热浪交叠,大火熏天。
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住,球球凄厉地叫出声,我被烟呛得喘不过气,想要拨电话求救却发现没有信号。
听见门锁开时。
我以为是慕瑾川回来,却不想是慕野拿着刀,踉跄着走进屋子:
「嫂子,认得我吗?」
慕野挑着唇笑,指了指门外,轻声道:「我哥,被按在楼下了,等他上来的时候,你的肚子,应该已经被我剖开了。」
我撑着身子,将身边所有的东西都砸了过去。
慕野轻蔑地瞥向我,笑道:「安安静静地去死,不好吗?」
我摸着花洒,直接对准了慕野,趁着他视野被扰乱,拿起拖把将他顶出浴室,腹部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热流顺着腿间落下。
慕野站在火光中,持刀向我冲了过来。
慕瑾川嘴角溢着血,猛地冲进门,直接将慕野按在了地上,两个人纠缠厮打。
「快走。」
慕瑾川冲我嘶喊。
球球蹿了过去,一口咬住慕野的手。
慕瑾川回神,扣住慕野,试图拖住他,却不想慕野反手将球球甩开,拼了命一样死砸慕瑾川的头骨。
我扶着墙,强忍痛楚。
慕瑾川甩开慕野,将我拉起。
猩红的大火中,慕野追了上来,慕瑾川回头按住他,打掉他手里的刀。
「慕瑾川,你也有今天——」
慕野得意地掐着慕瑾川的脖颈,笑得额头青筋暴起。
许是体力消耗太多。
慕瑾川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走——」
我看向他,挺着肚子捡起地上的刀,插进慕野的大腿。
慕野颤抖着不肯松手,我扬起刀,一下又一下,直到他松开了手。
80
保安来的时候。
火已经烧到了慕野的身上。
劫后余生ṭū́ₜ。
我捂着肚子,靠着小区座椅,看着蹭在我手边的球球,长舒一口气,仰头看向慕瑾川,正要开口,便看到他胸口氤氲的血。
「慕瑾川——」
「老子,叫 Avery。」
Avery 吃力的挑起唇,踉跄着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地望着天,讷讷道:「要是我爸妈还活着,就好了,他们肯定会心疼我的。」
「救护车,救护车——」
我颤抖着出声,捂住 Avery 的胸口。
Avery 看向我,眼泪含泪,声音嘶哑地笑道:
「柳滢,其实,我才是胆小鬼,我都不敢抢你的书,让你多看看我。」
「我怕你看我的时候,在想着他呢。」
「这操蛋的人生啊。」
【后记】
两年后。
慕氏集团再创佳绩,Tur 女总裁疑似兼职老师。
高校的情感课堂上。
我盯着 pua 讲题的课件,淡声道:
「低阶的 pua 话术极具攻击性,很容易让人产生不满情绪。但如若本身有了亲密关系,加上为你好的名义,很多人很难拒绝, 也很难发现问题所在。常见套路是好奇、探索、着迷、摧毁, 情感虐待。」
「老师, 都是老生常谈了。我们可清楚了, 但是每次都是后知后觉。」
伴随着一句牢骚。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开始八卦起来。
「后知后觉, 很大程度是对于自我秩序的建立不够, 以及对自我价值的认同。」
我敲了敲桌, 正要继续开口。
一抹熟悉的身影进了课堂, 乖乖坐在了最前排边角的位置。
我握着话筒, 缓声道:
「是人, 就存在一定的欲望,以及对生活方方面面的期待,但是一定要有自我限定的欲望程度, 直面自己的欲望,不刻意降低与拔高。和人相处之前, 更多学会和自己相处, 界定自己觉得舒适的相处模式,再去和其他人建立平等关系,不要把对方放在一个过高的位置, 他再好,哪怕是你的爱豆, 你见到他,说的也是你好,而不是皇上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老师, 你有被 pua 过吗?」
「没有。」
「那你有 pua 过别人吗?」
下一秒。
下课铃响,到了饭点, 学生一股脑地冲出门。
窗帘被风吹开, 阳光穿透玻璃照进室内。
蓄着盈盈的暖意。
我看向坐在前排的慕瑾川,恍如隔世。
宝宝番外:
穿着小白鞋的小姑娘柳绫刚放学便扑到慕瑾川的怀里, 一本正经看向他,小声问道:
「爸爸, 今天妈妈应该叫你瑾川, 还是 Avery 呢。」
「你想干吗?」
慕瑾川弯着唇, 温柔地看她。
柳绫噘嘴, 仰头看着慕瑾川, 很是不好意思:
「今天作业很多, Avery 爸爸太凶了,我想要瑾川爸爸给我做作业。」
眼看慕瑾川笑而不语, 柳绫哼唧着朝慕瑾川怀里靠, 小声道:
「爸爸,你帮帮我呗,我奖励你和球球一样的小鱼干~」
「你这个家伙。」
慕瑾川抱起柳绫,笑得无奈,亲了亲她的小脸:「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才能成为幼儿园里最棒的宝宝噢。」
「嗯?」
柳绫很是感叹的出声:
「那为什么, 妈妈的小衣服, 都是你在洗呢?她自己不会洗吗?」
「还有呀,我不是你心里最棒的宝宝,谁是你心里最棒的宝宝呀?」
慕瑾川眨巴着眼, 直接懵了,默默看向卧室,叫了一声:「滢滢。」
下一秒。
柳绫小朋友直接闪现到书房。
-END-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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